夜半时分,林依依看着面馆空旷的大堂,打了一个呵欠。
这么晚了,看来又没有生意上门,她起身伸了个懒腰,走去关门。
就在这时,一人走了进来。
那人身穿黑衣,头戴斗笠,斗笠檐下是一圈黑纱,将他的面容给遮盖住。
林依依的困意顿时消失无踪,她看向这人,目光中含了几分凝重。
那人寻了位坐下,道:“店家,我要吃面,三碗面,来大碗的。”
林依依双手抱胸,语气中含了几分轻佻,道:“一个人吃这么多,也不怕撑死?”
“不怕,”那人沉声道,“我有买命钱。”
他从腰间拿出三枚铜板,两正一反得搁在桌面上。
林依依面容一肃,将门给关上,然后坐在那人对面,道:“你来找我之前,应该知道我这的规矩。”
“知道,姑娘要杀的目标,必须得是大奸大恶之人。换一句话,就是那些人做的事,若以律法论处,死不足惜。”顿了顿,那人又道,“姑娘高义。”
林依依心中被刺了一下,她自嘲笑道:“做我们这行的,哪里有什么道义。”
既然做了杀人的生意,再听别人的称赞未免有些可笑。
她给自己定规矩,无非就是让自己良心上过得去而已。
“说吧,这次的目标是谁?”
对面缓缓吐出一个名字,“谢明叡。”
“谁?”林依依眸光一眯,身子下意识前倾。
“谢明叡,定国公府谢三公子,如此,姑娘可听清了?”
林依依默然。
没想到还真有人来她这里买谢明叡的性命。
她之前说不顾规矩也要接这一单生意纯粹就是口嗨而已。
“你这单生意,我接不了。”她拒绝道。
“为何?”那人道,“谢明叡表面上看着光风霁月,芝兰玉树,实则和其他的纨绔子弟没什么两样,在他手里,不知沾染了多少条人命,难道姑娘就不想除去这个祸害,以免让更多无辜的人遭到他的毒手吗?”
林依依良久无言。
她当然知道谢明叡不是什么好人。
佛光寺那晚,他刺入自己左肩时神情冷峻没有丝毫犹豫,由此可见,他的剑上没少沾血,更甚至,他手下的人命绝不会比自己更少。
可是,她还是不能接。
银子要赚,可要把命搭上的话,就不好玩了。
林依依看向对面,突然出手,掀向那人脸前的黑纱。
那人没想到她来这么一手,忙出手格挡。
林依依就势跟他交起手来。
你来我往,见招拆招,斗了十几个回合过后,林依依轻轻一掠,往后退了几丈。
她警惕得看着对方道:“阁下的功夫,并不输于我。你想杀谢明叡,自己动手便是,为何要来找我?”
“我虽然有点傍身的身手,可是要杀谢明叡还远远不够。那人自己的功夫就深不可测,加之背靠定国公府,周围尽是些好手相护,我要杀他,难于登天。”
“你都杀不了,难道我就可以?”林依依反问,这人不是来找她做生意的,是来让她送死的吧?
“对我来说难于登天,可对于姑娘来说,却是易如反掌。”那人道,“谢明叡此人虽然难杀,但是他有个致命的弱点。”
“是什么?”林依依下意识问道。
“他好色。”那人回道。
林依依嘴角抽了抽。
那人继续道:“姑娘美貌,足以让他倾倒。只要姑娘寻个由头到他身边,曲意逢迎、柔情做戏,一点点降低他的戒备,攻克他的心防……到时候能够下手的机会就多了。”
说白了,就是色、诱呗。
林依依一想她跟谢明叡你侬我侬、柔情蜜意的情景,整个人恶寒得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她连连摇头,“不行,这门生意我不接。阁下还是再找他人吧。”
“没有人比姑娘更合适了。而且我给的酬金也十分丰厚,姑娘要不听完之后,再决定要不要接这一单生意?”
“不要!”林依依斩钉截铁拒绝,她怕自己听到酬金之后就狠不下心拒绝了。
“阁下还是请回吧,我这里不欢迎你。”
那人摇头轻叹了一声,道:“姑娘若是改变主意的话,可以到城西的土地庙留一个月牙的记号。到时候,我还会来找姑娘的。”
林依依迫不及待得赶那人离开。
杀谢明叡?风险太大了,这可是比陆文晋还要可怕的存在。
不接!
绝对不接!
……
“哈哈哈哈哈哈——”萧朗逸捂着肚子,笑得前仰后合。俊雅风流的公子此刻身子一抽一抽的,看起来就像是个神经。
谢明叡静静得看着他,那双看透一切的眼中好像在写着:不跟智障一般计较。
萧朗逸笑够了,擦了擦眼角笑出来的泪花,“我说谢三,可真有你的。竟然出钱买林依依来杀你。唔,这看起来是让人家主动接近你的好法子,可关键的是,人家拒绝了……连钱都不赚,就为了躲你,哈哈哈哈哈,这事儿我都能笑一年了。”
“她躲不掉的。”谢明叡自信道,“我都已经想好了,不出三日,她必定会接下这门生意。”
“你又有什么昏招了,说出来听听?”
谢明叡摸着下巴道,“林依依这人吧,虽然做着杀人的生意,可是她的心里,比谁都软。”
从杀陆文晋那一单就能看出来。
以林依依的功夫,要杀陆文晋已经超脱了她的能力范畴了,再加上周蕙兰只能出得起五百两酬金……这怎么看都不是一单划算的生意。
可她还是接下来了,因为周蕙兰的遭遇,让她动了恻隐之心。
“所以呢?”萧朗逸问。
谢明叡笃定道:“只要让她亲眼看到我‘残害’人命的场景,当她心中义愤涌现的时候,就会考虑接下这一单生意。”
“然后呢,你到现在都没说打算怎么做啊?”
谢明叡端详着他的脸,萧朗逸被他看得心里发毛,不自觉摸了摸自己的脸。
谢明叡缓缓勾起了一个笑,带着些神秘道:“明天你就知道了。”
萧朗逸:“……”
这他么还是什么都没说。
谢三到底想怎样把林依依给整到身边来,这可真是急死想看戏的人了。
……
翌日,城外浣洗的河边,多了两道身影。
萧朗逸头戴珠翠,脂粉敷面,身上还穿了一件软烟罗的红色襦裙。
他不自在得正了正自己胸前塞进来的两个馒头,颇为幽怨得看着面前的谢明叡,道:“我说谢三,你到底搞什么鬼,为什么非要我穿这么一身?”
谢明叡带着笑意道:“一会儿林依依就会来这边浣洗衣衫,我们两个呢,就在她面前演一出戏,大致内容就是良家女遭人强抢、为保清白跳河自尽。”
萧朗逸感觉像被雷劈了一样,他面色呆滞,有些怀疑得指着自己,“我?良家女?一会还要跳河?”
“正解。”谢明叡道。
萧朗逸往河里看了看,还好他会水性,还好眼下是六月里,跳进去不会冻死个人。
可这都不是关键。
他控诉:“就为了这么一出戏,你找谁不好,竟然要我扮成女子!”
他这是造了什么孽,竟然碰上这么个损友。
谢明叡摊了摊手,颇有些无奈道:“没办法,我怕找真正的女子来演,她们演着演着,就会忘了原先安排的戏码,恨不得要舍弃一切天涯海角都要跟着本公子而去了。”
萧朗逸服了,他动了动唇,“那你也可以找流风啊,他的模样也不差。”
扮成女子应该也很有看头。
“谁让你喜欢看戏呢,”谢明叡道,“如今本公子给你一个机会,让你体会一下演戏这不一致的乐趣。”
就在这时,流风传过信儿来。
“公子,林姑娘往这边过来了。”
谢明叡停止了说笑,给萧朗逸一个示意后,顿时进入状态。
……
林依依和金铃相携着来河边浣洗衣衫。
还不等走近,就听到一道熟悉而又欠扁的声音。
“姑娘何必想不开呢,谢某真心爱慕姑娘,想带姑娘一同回京。跟了我,从此之后,你荣华富贵享之不尽,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林依依停下脚步,循声望去。
果不其然,见到了谢明叡那家伙的身影。
在他面前,还有一个以袖遮面的女子。
那女子悲声控诉道:“我与李郎,夫妻二载恩爱非常,而你这恶贼,竟然为了得到了我,生生谋害了李郎的性命!你以为,没了李郎,我就会屈从于你?我告诉你,这绝不可能!”
短短几句话,已经足够林依依知道整个故事的发展了。
谢明叡眼皮子跳了跳,恶寒得看向萧朗逸,这厮竟然还带改戏的。
他注意着林依依的距离,确保声音不会传到她耳中,“我没那么重的口味。”
他为了抢夺一个有夫之妇,竟然丧心病狂得杀害了人家的夫君!真的是恶俗透了。
萧朗逸同样小声道,“这不是为了帮你吗,相信我,我这戏码比你编排的有趣多了。”
因为知道林依依在看,谢明叡不得不顶着恶心演下去,“可那又如何,你的夫君已经死了,你除了跟着我,别无选择。”
“我告诉你,我就是死,也不会委身于你!”声音悲戚中又含着坚贞不屈,萧朗逸都快被自己给感动死了。
说完这句词,他奋不顾身,跳进了水里。
变故发生得太快,林依依也不防备那女子竟然跳了河,猛然瞪大双眼。
她想要凑过去,金铃拉住了她。
“依依姐,先别过去。你目睹了他杀人的情景,若是此时过去,自己性命恐怕难保。”
可算是演完了,谢明叡松了一口气。
他就没见过比萧朗逸更戏精的人。
“哼,不识好歹!”
谢明叡扔下这么一句之后,迈步离去,完全没有去管跳进河里的女子。
等他走后,林依依连忙到了河边,只看到流水滔滔、奔腾不绝,而那可怜的女子早已没了身影。
“渣滓!败类!”林依依恨声骂道,“这样的人,根本就不配活在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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