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什么人?”刘博昌问。
“我是局里的线人。”易正抬起下巴,“干了三年了,工资太少了。”
“我看上去就这么好骗吗?”
易正的眼神阴了下来,“你不信。”
“我为什么要就这么凭空相信你的话?就因为你身上贴了个来路不明的窃听器?我在展览上展出假货一旦被发现,我这么多年的声誉就毁于一旦了,你觉得我是傻子吗?”
刘博昌说话的声音越提越高,听得易正一颗心跟着越跳越快。
他一向是不喜欢干这种和生死太近的活儿的,他很早就知道了。
“我有证据。”
“什么证……”
刘博昌话没问完,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易正在电话铃里提高了声音,字眼儿和着铃声落进刘博昌的耳朵里。
“我的证据就是,当你接起这个电话的时候,你会得知,刚才我们对桌博弈的赌场,已经被警察包围了。”
-
“所以,刘博昌。”叶逍手里的笔转了两圈,“他是做什么的?”
老板想了想,“外贸生意。”
“外贸生意?”叶逍瞥了他一眼,“具体卖什么?”
“收藏品。”
“你知道古董市场最常出现洗钱的情况了对吧?”
“知道。”老板说话很圆满,“但我们刘先生一直是做的干净生意,卖的都是上乘的真货,在这一带的信誉很好。”末了还补充,“不信的话,您可以亲自出去打听打听。”
“我没有不信。”叶逍不是很耐心的人,几句话的打转足够了,是时候问点想问的了,“他住在哪儿?”
“据我所知,他有三个比较固定的去向。”老板在这种事情上拎得清,没等叶逍问就把手机递了过来,备忘录里刘博昌的名字底下标着三个详略有别的地址。
“这不是他亲口告诉你的吧?”叶逍把手机递给沈一儒,那边迅速开始查找户型图。
老板笑了,“如果我们的客人带着钱跑了,我们总得知道去哪儿找到他们。庄家不能输,不是吗?”
“很好。”叶逍低头看着沈一儒电脑屏幕上一张张弹出来的设计图稿,“你去过他家吗?”
“没有。”
沈一儒伸手在其中一件房子次卧背后凸出来的空间上画了个圈,给叶逍做了个口型。
保险箱。
叶逍迅速合上了手里的本子,“好了,今天时候不早了,我们暂时要问的也就是这么多。”他站起身,“感谢您的配合,之后有关部门的同事会来接管这个地方,到时候再问您问题您就如实回答。”
“有关部门?”老板的表情瞬间从困惑转进惊讶,“您不是……”
“对,我不是。”叶逍伸手扯了一张纸,写下一排字拍到老板面前,“这是我的警员号,欢迎举报。”
-
走出赌场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外头冷得空气都凝霜,呼出去的都是白烟。
“呼。”沈一儒一路小跑着蹿出来,跺着脚在叶逍旁边转了一圈,“这大冷天的陪你破案,我还一分钱都拿不到。”
叶逍拍拍他肩膀,“你会收获我最诚挚的感谢。”
“为什么刘博昌是嫌疑人?”
“易正跟我讲了之后,我把案发后一个礼拜到铜崖的海陆空三线都看了,特别注意了中转多次并且收件人模糊的。分拣之后,对每个收件人进行背景调查。”叶逍越说越不耐烦,“就是我们刚进刑事局在底层打工那会儿做的事儿。”
沈一儒饶有兴趣地笑出来了,“为什么忽然这样?”他顿了顿,“是因为易正吗?”
“对。”叶逍很大方地承认了,“他说话的样子让人很不舒服。”
沈一儒走近一步,“你是在跟他较劲吗?”
“没有。”叶逍摇头,“我只是看不太惯他身上那股子狂劲。”
“所以这是个机会?”沈一儒问,“你要看他有没有资格狂?”
“不是。”叶逍这会儿显得很冷静,“这次是我需要他。抓刘博昌同时需要人证物证,我们可以拿到物证,人必须要他带来。”
“带到哪里?”
叶逍踩了踩脚下的石板路,“我们现在站的这里。”
他话音落下,沈一儒顺着叶逍的眼神一起往街对面的高楼看过去。
“你事先和他说过吗?”沈一儒仰起头。
“没有。”天气冷,叶逍的声音干巴巴的,“破案的时候计划一向赶不上变化,他做了这么久的线人,肯定知道。”
“我们要抓紧了。”沈一儒看了一眼表,“走吗?”
叶逍揉了揉鼻子,“跨部门查封赌场已经是能让我回去继续停职的程度了,再……”
“私闯民宅吗?”
叶逍看了看脚尖,“这案子但凡没破了,我职业生涯基本上就告吹了。”
“你还要搭上我的。”沈一儒没看叶逍,“给易正留个信号吗?”
背后1队整理好了现场,队长小跑着过来报告,对着沈一儒敬了个礼。
叶逍环顾了一下四周,背后赌场里的警察陆陆续续出来了,这会儿刘博昌也应该收到了赌场查封的消息,可能在来的路上也可能在杀易正的路上。
他从枪托里拿出了□□,轻轻拆下了弹夹,从里面取出一颗子弹,伸手把子弹放在了人行道的垃圾箱上,弹头的方向正对着街对面的高楼。
沈一儒转过身来等他。
他拍了拍沈一儒的肩膀。
“走。”
-
刘博昌放下手机,手臂在身侧甩了甩,那股子莫名其妙的无力感隔着几米都传到了易正这里。
“这是个局吗?”这会儿刘博昌开口问的问题真诚得很奇怪。
易正软下声音,“不是。”
“我以前没有听说过你的名字,但在赌场里我也看到有人认识你。”刘博昌的语气已经很平和,“你应该是懂规矩的人。”
“这对你没有一点坏处。”易正看着他,“我不用接触到真品,只要你给我钱,我帮你逃过警察的检查。”
“我五天之后的展览并没有打算展出那枚银币。”刘博昌说了实话,“现在警察的耳目还到处都是。”
“我知道。”易正往前走了一步,“但是你但凡展出了假的,你就从此洗清嫌疑了。”
“那真的怎么出售?”
“懂行的人永远懂行。”
刘博昌沉默了。
来的路上,易正被要求蒙住了眼睛,那会儿易正就意识到自己对付的绝对是个谨慎的人,这会儿周围人的枪也没有放下去,房间大概是在地下,周围也没有车流声,一旦没人说话便是死一样的安静,让易正感觉自己像站在棺材里。
呼吸都小心,易正一点点观察着刘博昌的表情。
过了很久,刘博昌抬起了头,“我现在怎么可能拿得出五百多万现金给你?”
易正释然地笑了。
“你可以带我回去。”
-
沈一儒和叶逍站在窄窄一道防盗门前面,盯着锁孔发呆。
“队长。”叶逍叫他。
“嗯?”
“里面没人。”
“我知道了,你刚才敲门的时候我也在。”
“那开门吗?”
沈一儒深呼一口气,“你是不是知道,如果易正没能抓到刘博昌,或者我们进去没能找到银币,但凡这两件事发生一件,咱俩就可以收拾收拾准备去天桥底下要饭了。”
“这样吗?”叶逍转过脸,“那我们走吧。”
沈一儒无奈地看他,“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不就结了?”
沈一儒叹口气,伸出手。
叶逍有备而来,飞快地把单勾套装整整齐齐地摆在了沈一儒手掌心里,“请吧。”
沈一儒上前一步,熟练地把牙勾插进锁眼里,也不看,仰头凭感觉做事。
锁眼里咔哒咔哒响。
叶逍在背后读着秒嘲讽,“太久不做了吗?技艺有点生……”
沈一儒抬脚,门哐一声被踹开,“进去。”
“对不起。”叶逍真诚道歉。
端着枪进门,叶逍迅速打开了客厅的灯。
家里没人,但气息不算生冷,甚至餐厅边上的防盗窗还开着半扇,窗边郁郁葱葱的发财树边上还摆着个小小的喷瓶,里头的水还有大半瓶,一看便是不久之前才有人来过。
直奔主题,沈一儒打开了次卧的门。
来之前就看过户型图,保险箱是嵌在墙里的,墙体浇汁的时候就放进去了,主人看上去对保险柜本身很有信心,就没多加掩饰,金棕色的墙纸上有很明显的一道痕迹,大概是最近还有人打开过,墙纸都翘着。
沈一儒戴上手套,轻轻拉开了墙壁。
里面果然是个保险箱。
沈一儒的手垂了下来,“四个栓卡两个假码,我开这个可能要一年。”
叶逍从背后掏出个听诊器,“来吧。”
沈一儒看着他,“你是什么?哆啦a梦吗?”
叶逍笑得很甜,“时间紧迫,我能找到的只有这个了,您凑合着用。”
沈一儒把听诊器贴在保险箱上,“一共四位密码,你来拧,一旦触到假码就松手重新开始,我需要用一下你的手感,感觉碰到针了立刻告诉我,行吗?”
“行。”叶逍戴上手套,语气带笑,“今天全是你的专业领域啊。”
“闭嘴。”
叶逍很听话,抿起嘴就开始转,一路从盘古开天地转到了女娲补天,从大禹治水转到了烽火戏诸侯,要转到秦始皇一统天下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了,“队长,有感觉了吗?”
沈一儒一字一顿,“我刚才说,闭,嘴。”
每次这种时候沈一儒都是一脸的冷静和沉稳,但说出口的话一句比一句暴躁。
像极了他这个人的性格。叶逍想。看着是个哑炮,炸起来像小行星撞地球。
“4。”沈一儒忽然开口。
叶逍及时停住,把锁扣摁了进去。
保险箱像漏了股气一样闷叫了一声。
“对了?”叶逍挑眉。
“很难说,可能是假码。”沈一儒表情没有变化,“6。”
第二个锁扣被摁进去。
第三个密码开得尤其慢,转得叶逍觉得世界都要静止了,“这会儿易正可能已经死了。”
“那太好了。”沈一儒终于舍得开口,“0。”
“最后一个。”到这时候叶逍都有点紧张。
他以前见过沈一儒用一个玻璃杯就打开了保险箱,听诊器总归比个玻璃杯好用,相比之下这个小箱子已经用了他们太长时间,他甚至都看到了沈一儒鬓角隐约的汗珠。虽然易正一看就是能处理很多情况的人,但第一回合作,两个人都不知道对于易正这个人来说,受伤和背叛这两件事情,哪个更值得他们担心。
丢工作这件事绝对已经摆在台面上了,每多一分钟可能性都大一点。
叶逍手上一抖,“碰到了。”
沈一儒浑身一震,“真的吗?8。”
叶逍看了他一眼,屏住呼吸,把转盘摁了进去。
密码箱安静了三秒钟,发出嘀唔一声,再一声咔哒之后,门弹了出来。
沈一儒长出了一口气。
叶逍小心翼翼地拉开了保险箱的门。
两个人静静地看着里面的东西。
过了很久很久,沈一儒才开口,声音微微颤抖。
“你觉得易正能行吗?”
-
“下车。”刘博昌亲自给易正拉开了车门。
跟着易正下车的还有他的手下,手揣在口袋里,绝不是因为冷,每一个口袋里都藏着一把枪,隔着布料对着易正的方向。
初秋的晚上已经开始冷了,只穿着一件衬衫的易正打了个寒颤。
打得很奇怪,因为他自己也有点无法判断是因为吹过来的风还是因为对现状的不确定。
赌场门口空无一人,下午走进去过的门现状紧闭着,路灯都昏暗。
刘博昌快步地朝门走过去,“快一点。”
易正环顾四周,寻找警察来过的痕迹。
一转头的功夫,他忽然看到街边的垃圾箱上放着一颗子弹。
周围都暗,一颗金铜色的子弹给雾蒙蒙的空气拢得都有些发黑,很小,不太容易发现,但在生命威胁之下,易正这会儿的感官异常灵敏,一枚子弹就显得特别刺眼。
顺着子弹的方向,易正转头看向了对街的楼。那是这个街区内最高的楼,但本来就在郊区,也不至于很高,也就五六层。
易正顺着楼层慢慢抬起头。
他突然笑出了声。
“站住。”
听到背后忽然命令的声音,刘博昌都一惊。
回过头的时候易正站在原地没动,脸色都比刚才冷了一度,静静地看着他。
“又怎么了?”刘博昌有些无奈,“你这人有些难合作啊。”
“合作总要双赢。”易正还是和刚才一样,笑盈盈的,就好像背后的两个人是在护送他。
刘博昌下意识地把手放在了腰间上,“什么意思?”
易正很随意地往车上一靠,“我有点困了,一起喝杯茶吗?”
刘博昌迅速掏出枪对准了易正,“你现在是在挑战我吗?”
“是你在挑战我。”易正指了指刘博昌的胸口,“低头。”
将信将疑地低下头,刘博昌看见自己的西装领带上停着一个一动不动的电子红点。
“怎么样?”易正笑着看他,“要跟狙击手比比速度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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