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灵台已知道他旁边还有一个“评雪轩”,不过当时过来他并未看到有人入住,难道是今天有人来了?
来的是哪家的少主?
灵台想起怜漆等人的恶劣,又想着他们在相家处境一样,以后三年都得在一处修行学习,顿时生出几分惺惺相惜之情,便想着过去打个招呼。
可刚进评雪轩,他就被院子里乌泱泱一群人挤出来了。
“少主,你看这个花瓶这样摆放成吗?”
“少主,这个鸟笼挂在哪合适?”
“院子里这些拒霜花太艳了少主不喜欢,赶紧清理了。”
“少主的床榻,桌子,凳子等惯来都要紫檀的,这些赶紧搬出去,统统换掉。”
就在灵台呆呆地站在门口想他要不要先回去时总算有一个人注意到了他:“你是谁?”
灵台还没开口,那小童打扮的人就了然的把他上下扫了一圈,眼神不屑道:“哦,知道我家少主今天过来,又来一个攀高枝的。”
这话什么意思?
灵台一时反应不过来。
正这时,他就又听到一道非常冷,冷到甚至掺了恶意的少年音:“还不请贵客过来?”
灵台本能的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就看见一张十分病弱,却美到几近妖凫的脸。
少年乌发白衣,瞳色清寒。他就静静站在廊下,不冷的天却已在颈下围了一圈围脖,苍冷的指尖挽着一串佛珠。
似乎是呛到风微微咳着,一时间因为颤抖半张脸都埋在了围脖里,只余下一双异常美丽的眼睛露在外面。
可两人目光相接的那一霎那,灵台简直有种全身都被冷冰冰的蛇信舔过的错觉,简直让人遍体生寒。
但他以为那是自己的错觉,走近之后还是不好意思的说明了来意:“我叫风陵,就住在你旁边的清暑苑,听到这边有人搬过来想着过来打个招呼。”
这少年盯着他的眼睛微眯,慢吞吞道:“风家来的?想跟我打个招呼?”
说完他自己倒兀自笑了下,然后用一种十分漠寒的声音说:“你这种来打招呼的我见了太多,都没什么新意了。你想攀高枝的话可以直说。”
说完,他嘴角微勾,眼中蓄满嘲弄与恶意:“我倒是可以把我叔父介绍给你。”
灵台眸子微睁,像是不明白这少年在说什么。
可等他明白过来却是愤怒的身体都开始打颤,什么叫“如果你想攀高枝的话可以直说,我倒是可以把我叔父介绍给你”,这少年竟以为他是来……还把他当成妓,子羞辱。
“啪——”
清脆的掌声落下,整个院子都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而这少年显然不可相信灵台竟敢伸手打他,他缓缓伸手擦掉了嘴角的血迹,而后定定的看向灵台,目中满是疯狂的杀意,“你,想,死!”
灵台被少年眼神骇住,瑟瑟的往后退了一步,却强撑着说:“是你先羞辱我的。”
少年轻嗤一声,看他的目光活像他是一个要立牌坊的婊,子:“难道你不是这个意思?”
说完,竟还伸手去拉他的衣领,两人一时逼近,他都能感受到少年的气息熏在他的耳边:“那你身上抹这么浓的香?”
灵台在听清这少年说什么时有种被冤枉的愤怒:“我没有!”
他本体毕竟是一株花,花自然都是有香味的。
小的时候这香味不怎么浓烈,只有凑的近了才能闻到,这两年倒是一日浓郁过一日,就连隔的很远也会叫人闻到了。
风陵为此不知嘲笑过他几回,他也想过办法能不能祛掉这香味,可根本就祛不掉。
但他又怎么能解释这些。
.
第二天灵台才知道他打的那位是雪家的少主,名叫雪里。
而雪家在修真界是仅次于相家的第二世家。
听说雪里因为生下来不足月的缘故,打小就身患弱症,雪家为他揽尽天下奇珍异草,倾全族之力供养,可以说,论矜贵程度,仙门公子里没人比得上雪里。
而最重要的是,雪里自小就跟相家的少主相行定下婚约,虽然传言两人都对这门亲事不满意,但再怎么样,他这一巴掌下去也算是直接得罪了雪相两家。
灵台想到这儿,竟有种后知后觉的恐惧。
他不怕雪里报复他,只是雪里说他碾死风家就像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他突然就感到有点害怕,雪里会因此而报复风家吗?
想到此,灵台紧张的咬了一大口蛋壳。
可又想起风陵之前骂过他,不叫他多吃又茫然的吐了出来。
又过了三天,各家少主总算都来齐了。
灵台知道他们这些人不日就要开始上课。
毕竟早在他来的第二天就有人过来告诉他相家要教习他们的内容。
除了日常打坐吐纳比试修炼外,相家还要派不同的客卿长老给他们专司不同的课业,什么神行术,入梦术,变化术……等等都要学。
除此之外,音律,雅乐,礼节,书法,术数……也是一样都不能落下。
但灵台看过觉得大半东西都是他在风家学过的,所以并不怎么担心。
又过了一日。
这日终于有弟子过来通知说是从今夜开始以后都要上晚课。
灵台因为不识路,过去的时候晚了点,他去推门,可门被人从里面堵住了,还设了个禁制,他解不开,只好去敲门,可也没有人来给他开。
他知道自己是得罪人了,也不继续敲门只站在外面等,想着待会上课总还会有人过来的。
果然,他等了没多久,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道人声:“快要上晚课了,你怎么还站在外面?”
灵台回身。
来人穿一身天青色长袍,披着冷月的清晖,乌发浓密,长睫微垂,肤色如同冰白的冷玉,而眸色也极其浅淡,显出一种过分的冷漠与不近人情,若岩岩清峙,壁立千仞。
灵台不知道这是哪家的少主,只提醒道:“门被他们从里面堵了,但你去敲门他们应当会给你开的。”
这人却在看清他相貌的一瞬间很古怪的笑了下,有点微妙的问:“你是风陵吧?”
灵台奇怪:“你认识我?”
这人点点头:“略听过你的名字。”
灵台脸色微白,果然他打雪里那一巴掌的事都已经传遍了。
但这人并不戳穿他,只是又问:“你还不进去吗?”
灵台觉得有点丢脸,含糊道:“我得罪人了,他们不给我开门。”
这人了然的点点头:“那你跟我来。”
灵台跟了上去,看着这人只轻轻挥了一下,门就已经从里面打开了。
而刚才还闹哄哄的学室在他们进去的一瞬间变得鸦雀无声。
灵台感觉那一瞬间所有人看向他的眼神形同屠杀。
这人选好位置对他颔首,“坐这儿吧。”
灵台坐下去,正想问身侧这人叫什么名字,就感到有一道阴冷的视线舔舐着他的后背,他回头一看,果然就看到雪里那张毫无血色的脸。
他抿了抿唇,手指微紧,回过头来正好就听到身侧之人问他:“我刚过来见到一头白狼等在外面,是等你的吗?”
灵台总觉得跟这人坐一起很不自在,但他又不好说:“那白狼叫小白,是我养的。”
刚说完,他就听见从后方传来隐隐约约的说话声:“那个就是风陵。”
“总算见到真人了,他这两天风头很盛啊。”
“嘁,难怪一来就想着要攀高枝,你看他生的那个样子,连走路的样子都像是去招客。”
“仙居那等穷山恶水的地方,当然要另谋出路了。”
“听说他还抹香,他今天也抹了吧,你们闻到没有?”
“他还真敢,来第二天就甩了雪里一巴掌。”
“啊,这消息都传遍了,我还以为假的呢,竟是真的吗?那他还真是……厉害啊!”
又有人回:“还不止呢,我比你们早来一天,这位一来通行玉牌都没领就得罪了怜漆,不过他运气好碰到怜朔,怜漆算是倒大霉了。”
“还有这种事!”
众人嘀咕一通又说到了他身侧之人。
“不过相折坐这儿什么意思?”
“你还看不明白吗?人家已经攀上相折了,相折过来陪读的。”
灵台听到这儿脸色都隐隐发青。
这些人根本都不认识他,却这样羞辱他,他本来觉得雪里已经是世上说话最恶毒的人了,可没想到,这些人说的话还能更恶毒难听!
可就在他要站起来的时候,他身侧的人已经率先出声:“若是有人不想上晚课,大可以出去站着。”
这句话果然很有份量,几乎是在话音落下的一瞬间,就没有人再乱说了。
灵台默了一下才道谢,然后又问:“相折是你的名字吗?”
相折点点头,灵台还有问题要问,可给他们授课的长老已经进来了。
这位长老姓陆。
可这一堂晚课陆长老并没有讲任何东西,他先是吹嘘了一番自己如何天资超逸,如何刻苦修行,又是如何来到相家成了客卿长老,说的好不跌宕辉煌,末了,才意犹未尽的叫他们一个个起来做番自我介绍。
听到家族鼎盛者时陆长老就不住点头,可等到家族一般些的陆长老就面目冷淡了。
直等到一个少年站起来,微垂着头很是局促的说他来自林家,叫林欲时,学室里顿时一片轻嗤之声。
仙门之间也分排序,而林家就是排在最末流的那一个。
陆长老也笑了,笑完之后不无轻视的说:“据我所知,林家主早年的时候是个铁匠,至于林夫人,那整个修真界都知道不过一个舞姬出身,家中既没有很好的助力,那你以后怕是要比旁人更刻苦才行,不然修行再落下,难不成以后要继承父母衣钵做个铁匠或是舞姬?”
整个学室顿时一片哄笑。
灵台却根本笑不出来。
他觉得陆长老实在可恶。
就因为林家处在最末流,他便可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肆无忌惮的羞辱林欲吗?
他一瞬间想站起来为林欲说话,可……可他就算是站起来也不能改变什么,那些人肯定会连带着他一起羞辱的。
刚才那些人已经将他说的很难听了。
可如果他骂回去的话,他好像又惹不起那么多人。
他已经够出名了,再不想给风家惹祸了。
灵台的心情一瞬间低落下去。
等众人笑过,林欲脸色发白的坐下去,下一个人继续站起来自我介绍,就跟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轮到灵台的时候,那长老听到他叫风陵时,只意味深长的说了句“要把心思放在正途上”
灵台紧紧捏住了自己的衣袖。
课上到中途门外有个小童找相折,相折出去了半盏茶的功夫回来给他说:“出了点急事我得先离开。”
说完又思量片刻加了一句:“我住在花萼楼,你有事可以来找我。”
灵台并没有把这句话放在心上,他甚至觉得相折有点奇怪,明明他们才第一次见面。
下了晚课他收拾完东西正准备回去,却被座位上的雪里叫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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