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灵台这个角度看过去,正好能看到那学子张了张嘴,却被相行掐着喉咙发不出声音的模样。
他额上冷汗涔涔,像是才反应过来他面前的人是谁。
不得不说,相行这段日子脾气太好,就连有人犯到他,他最多也就是懒洋洋的看一眼,不怎么计较。这也就让众人忘了他的恣睢无常。
相行一只手慢慢将那人提起来,全身的骨头都崩的喀喀作响,鲜红的血水从鼻眼耳唇不断流出,就连长老都面色大变,声音颤抖:“你,你……”
可只说了一个字,相行就转过头来,眼神极为可怖的盯向了长老,在长老颓败的往后退了一步时,相行才微微一笑,“长老,慎言。”
下一瞬,那个人就如提线木偶般飞了出去,重重的砸到了地上。
灵台从没有见过那么多的血,从一个人的身体里流出来,濡湿了穿着的衣袍,然后汇成一条细细的溪流流到他的脚边。
灵台猛地从噩梦中惊醒。
那个学子死了。
死在所有人眼前,死相那么惨烈,却从头到尾没有一个人敢吱声。
甚至这件事在整个相家连半点风浪都没有掀起来,好似相行杀个人完全没什么大不了的,就算那个人是位仙门的少主。
灵台突然很害怕。
从没有这么怕过,就连雪里威胁他的时候他也没有这么害怕。
他想到自己顶替风陵的事,如果这件事叫相家知道……
灵台不敢想,他觉得自己已经被一根线吊在了万丈高空,稍有不慎他就会摔下去粉身碎骨。
不,不止是他,还有风家。
想到此,灵台紧紧抱住自己打了个哆嗦。
雪里会把他的事情说出去吗?
他已经许久没有见过雪里了,自那天他跟相行打完架他就再没有见过了。
有人说雪里病了。
灵台本来不在乎这些,可现在他却忍不住想,雪里本就喜怒无常,现在生病了说不定会更加喜怒无常,他已经跟雪里掰了,而雪里自然不需要再按照约定帮他保守秘密了。
之前还帮他保守可万一现在觉得他可恶,想要把他的事情说出去怎么办?
灵台越想越不安。
他决定再次去找雪里。
可等他真站在评雪轩门前时,却紧张的连门都不敢敲,他在外面站了一会儿,又害怕被人看到又害怕再次被赶出来。
但幸好是入夜,来的时候他又仔细做了遮掩,就算是有人路过也并不能认出他。
深吸了一口气,雪里还是抬手敲了下去。
这次过了很久才有人来开门。
谷雨见到他,很是惊讶的问:“风陵公子,你怎么来了?”
灵台感觉脸颊开始发烫,他手指蜷缩着,支支吾吾道:“我,我已许久没见雪里了,想来看看他。”
谷雨并没有直接让他进去,而是为难道:“那等我先去问问我们少主,这段时间少主一直闭门谢客,谁都不见。”
谷雨离开的间隙灵台紧张的冒汗,雪里会见他吗?
他见了雪里该怎么说呢?
如果他说恢复交易雪里会同意吗?
还是说,他会直接把自己赶出去?
灵台无措的站着,不多一会谷雨就回来了,兴奋的说:“风陵公子,我们少主请你过去呢。”
灵台脊背一僵,然后道:“好,好。”
他进去时,雪里正在喝药。
白瓷的碗,浓黑的药,药似乎刚熬出来,还在冒着白气,雪里端起碗一饮而尽后,从碟里拾了颗蜜饯放进嘴里吃完,这才抬眸看向他。
灵台绞着手,竟不知道第一句该说什么。
雪里眉眼间依旧覆着一层很重的阴翳,看他半天不说话,神色愈加阴冷:“你来找我,就是为了板着一张棺材似的死人脸戳在这儿的吗?要是没话说,那就给我滚出去。”
灵台顿时急了,他结结巴巴道:“我,我听说你病了,来看看你。”
雪里脸色不但没有舒展半分,反而更加森寒:“这么关心我,还想着来看我?呵,那我病了这么久,你怎么现在才来?”
灵台不知道该怎么办,这跟他想的完全不一样,雪里应该问他你来干什么,然后他就顺势说明原由。
可雪里质问他怎么现在才来,他该怎么回?
他咽了咽口水,想起那次被拒之门外的事,小心说:“我,我来过一次,可谷雨说你生我的气,不叫我踏进评雪轩一步……”
说完他也不给雪里说话的机会,伸手就拉了雪里的衣袖攥在手里,支支吾吾半真半假道:“我也不知道我哪里惹你生气了,可你这么长时间都没上课,我有点担心,所以来看看你。”
雪里神色像是松动了些,可很快他就恼怒的一拂衣袖:“满口谎话。”
灵台看雪里又有发怒的征兆,急的不知怎么办才好,脑中蓦地又闪过相行打死那学子的事,又惊又惧下,话再出口时竟带了微微的哽咽:“是相行在学室里打死了人,我,我害怕。”
雪里似乎真不知道这些日子外面发生的事,闻言似乎也觉得惊诧,可很快他就收回表情,只问:“是因为什么事情打死的。”
灵台为雪里的反应感到生气。
好似一条人命在这些人眼里无足轻重,打死了也就打死了,唯一值得关心的是为什么事情打死的。
灵台默默的握紧拳头,心底很是悲凉。
雪里见他不说话,又问了一遍,灵台正要把那噩梦般的一天说给雪里时,可没来由的,他突然感觉,如果雪里知道相行打死那个人的起因不过是因为那个人伸脚绊了他一下,那雪里一定会十分生气。
他只好惊瑟道:“我,我不知道,突然就打起来了,流了好多血。”
说完急急转移话题:“你刚才喝的那是什么药?是不是很苦,我都看你吃蜜饯了。”
雪里也被他带的看向了桌上的蜜饯,耳垂却悄悄爬上一抹粉色:“闭嘴。”
说着伸手拿了颗蜜饯直接塞进了灵台的嘴里。
灵台鼓着腮帮子话都说不清了,雪里一把将他丢开,很嫌弃的样子:“坐那边去吃。”
灵台吃完又期期艾艾了半天才揪着雪里的衣袖说明来意:“我以后晚上还可以来找你吗?”
雪里不知道在发什么呆,听到他的话一时没反应过来:“你来找我做什么?”
灵台忍着羞耻贴近雪里,细白的手指捏紧了衣袖,很小声的说:“我,你,你不是,”他反复几次才咬牙说:“你不是说,让我每夜都给你暖床,”灵台实在说不下去了。
雪里像是没想到他会说这个,神色一瞬间变得很是古怪,甚至带了淡淡的羞涩恼怒,就连盯着灵台的视线都被灼烫到了般急急收回来瞥向别处。
搭在桌上的手指更是紧紧蜷缩着,就连指骨都透出淡淡的粉意。
灵台却怕雪里不同意,一时间忍着恶心继续纠缠:“可你说的话一点都不作数。”
雪里眼睫轻颤,唇抿的死紧,被他逼的连手都藏在了身后。
灵台也生出几分懊恼,更往雪里身边贴过去,可雪里避他避的厉害,一来二去,两人竟都从凳子上翻了下去。
灵台摔在雪里身上,觉得自己从未这么狼狈过,顿时也不想继续待在这儿了,抽了身就想跑。
可刚跑了一步,他就感到脚踝被一只潮湿的手掌紧紧握住了,他转头去看,只看到雪里乌沉沉的眼睛以及鲜红欲滴的唇,此刻趴在地上拽着他的模样,活像一只艳鬼。
灵台突然生出微微的害怕,立马就要跑,可雪里拽着他一拉,天翻地覆间,他整个人就落在了雪里怀里。
雪里紧紧的闭了闭眼,覆又睁开,看他的眼神活像他是诡计多端的小人,他听到雪里咬牙切齿的声音:“你准备怎么给我暖床,愿闻其详。”
.
灵台又恢复成了每夜去评雪轩的日子。
雪里依旧不去上课,每夜他过去的时候总能看到雪里盯着窗下的那棵白树发呆,偶尔他去的时辰早了会看到雪里在写字作画,但看到他进来无一不是惊慌的将纸张急急忙忙挡住。
灵台并不想知道雪里写了什么画了什么,他最近被另一件事情扰的心烦意乱。
自相行打死人后学室里关于他跟相行就流言四起,但这些人并不敢将这些话说给相行听,只有灵台,这些日子听了许多难听的话,把他说成什么样的都有。
说他有手段,一下子攀了三根高枝,还有人问他如何在这么多人之间周旋。
更有人说风月场上的老手,深谙床榻之事的妓,子都会在他面前饮恨自尽。
如果他去秦楼楚馆挂牌子,怕是能夜接三千客。
但这些人再怎么骂他,只有一件,再没人敢向之前那样在明面上肆无忌惮的欺负他了。
至于相行,灵台之前只有厌恶,可现在厌恶之余还有了很深的惧意。
他并不认为相行是因为他才打死那个学子的,毕竟相行也没少欺负他。
他觉得相行纯粹是犯病,是肆欲妄行,反正跟他没关系。
这日灵台刚进学室,就被相行拦住了。
灵台看着相行的脸色,看这人还是一副懒洋洋的姿态,似乎杀人这件事对他毫无影响。
相行却问他:“我这几天有件事情实在想不通,所以来问问你。”
灵台手指蜷起,他觉得真是可笑。
相行有事情想不通了来问他?
为什么要问他,如果实在想不通就去撞墙啊,去跳河啊,哪儿凉快哪呆着去,为什么要来问他?
他一点都不想听。
可相行已经按着他的肩膀把他压在了座位上,凤眸底下翻涌着他不能明辨的情绪,就那样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你为什么要躲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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