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笔记小说网 > 青春校园 > 血族反派今天也想咬我 > 36、帕拉迪索
    伊芙琳睁开眼,迎接她的是墨水般潮湿、拥有实质的黑暗。


    好冷。这就是死后的世界?


    她试图摸索四周,随即发现自己居然还拥有躯体的知觉,只不过四肢颇为无力。她首先触碰到身下和背脊后坚硬平滑的石面,再伸手,摸到了什么比石头温比她凉的东西。


    不仅如此,这一摸还触发了叹息般的呼气声,然后是窸窸窣窣的衣物摩擦的响动。


    “你已经醒了?”


    伊芙琳没能立刻理解现状,怔了怔才问:“劳伦佐?”


    对方的声音里便浮上些许揶揄之色:“不是我是谁?”


    “你……我为什么--这里又……”她蜷起膝盖坐起来,仿佛成了台运算超负荷的差分机,一开口就不由自主卡壳。


    啪地一声,冷蓝白色的火焰蹿起。伊芙琳下意识闭上眼,过了片刻才适应光线。


    这里显然位于地下,极为空阔,除了三口石棺之外,就只有两座此刻幽幽亮起的立式烛台。


    顺带一提,现在伊芙琳就坐在其中唯一开启的那口棺椁里。


    再顺带一提,劳伦佐也在同一口石棺里。


    换句话说,刚才醒来之前,她一直在和他面对面地共享这长方形的并不宽敞的空间。


    为了完成赏金任务,伊芙琳不止一次闯进吸血鬼的宅邸。大多数吸血鬼和人类一样睡在床垫上毛毯下,和眼前这位一样睡棺材的原教旨主义古典派她还是第一次碰见。


    而且还带着她一起睡冰冷的石棺材板。


    她张了张口,最后默默地紧抿嘴唇。情况过于诡异,她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也没什么好说的。她发现只要把任何句子的主语换成劳伦佐,评判事物基准的下限就能一再调低,再离奇的事也变得并无不可。


    劳伦佐果真很坦然,和她对视一眼就自顾自躺平。


    不远处冷色的火焰孱弱地颤抖着,在黑发映衬下,吸血鬼的皮肤显得更加惨白,只有嘴唇殷红。他双眸紧闭,看不出在呼吸,像一具美丽而邪恶的尸体。


    等待片刻后,伊芙琳终于忍不下去:“劳伦佐。”


    他没睁眼:“亲爱的,我在睡觉。”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语气让她感觉他有些虚弱。这发现让她无措。


    “我以为吸血鬼很少需要睡眠。”


    “你忘了吗?你昨天又拿银刀刺我。”劳伦佐朝胸口一指,唤回她零碎的对于她制造的刀伤、以及胸膛肩头皮肤暗红色印记的印象,“上次太阳的灼伤也还没痊愈。我只能在白天尽可能休息。”


    伊芙琳几乎肯定他在恶意逗她:“那么我为什么在这里?”


    “防止有人趁我虚弱把你抢走。”


    有理有据,差点把她的思路带跑。伊芙琳又失语片刻,才意识到此刻最大的疑问根本未曾被触及。


    “我为什么在这里?”她重复质问,轻轻吸了口气,“我……为什么还活着?”


    劳伦佐安静地启眸看着她。


    某些危险的、异质的气氛在他们之间复苏。


    伊芙琳下意识摸上劳伦佐最初咬下去吸血的位置。尖牙刺出的洞孔还在,但已经在愈合,不仔细触碰会漏掉。先是这里,然后是--


    她花了很大力气才没有挪开视线。在这个时刻先回避注视等同露怯。


    “为什么?”她听见自己说。


    劳伦佐缓慢地倚靠着棺材边沿坐起来,轻描淡写:“我临时改变主意了。”他眨了眨眼睛,狡黠的笑弧攀上他的眼角眉梢。他笑时总是很有感染力,稍不留心就会被他与疯狂只有一线之隔的闪烁笑意夺取心神,以致很难判断他究竟在讽刺还是说实话:“你的味道如此香甜,只品尝一次未免太过可惜。”


    他的视线从她的面孔下移,静止不动。


    伊芙琳低头。古董式样的睡裙领口边缘露出暗色。她僵了一下,立刻将点缀着繁复刺绣的密褶点纱向下推,直至露出锁骨下心脏上方完整的一方徽记,食粮的标记。


    寒意将她整个人冻住,她的声音微微打颤:“你--”


    劳伦佐微笑:“你的眼神真吓人,看上去就像如果手头有把刀,你大概会先刺穿我的心脏,然后再把自己胸口的整块皮肤剐掉。”


    伊芙琳呛了一下,为了抑制住颤抖声音压得很低:“你……一定要这么羞辱我么?”


    劳伦佐没作声。现在他们的脸色几乎同样苍白,只是她的眼睛绝望地发亮,他的却悄然黯淡下去。他一言不发地盯着她看了片刻才反问:“如果我说我并非为了羞辱你才那么做,你会相信吗?”


    他的语调很平静,也许正因此,在他身上才显得异常。


    感觉就像有一双手穿入胸膛,恶狠狠地揪住再逆时针拧转,伊芙琳有些喘不过气。也许是她气疯了,才会觉得他好像被她的话语态度刺伤。这个念头有太多不可能的预设,她甚至不愿意让它在脑海里多停留一刻。


    劳伦佐也没给她回答或是辨析他心思的机会,转而柔软地翘起唇角,徐徐地说:“我们的游戏换个玩法吧。小老鼠被捉住了,那么最后的结局会如何?是被困在捕鼠器上死去,还是杀掉猫咪逃出笼子呢?”


    伊芙琳别开脸,声音有些沙哑:“让我到地面上去,这里又黑又冷。”


    “地窖的门没有锁,你可以自己上去,”顿了顿,他手一扬,那团毛茸茸的黑影叽哩哇啦地叫着从伊芙琳身侧飞过去,“热水,床铺,如果找不到就让它带路。”


    伊芙琳从石棺中爬出去。她没有穿鞋,踩上石面又打了个寒颤。她不由自主回头,看着吸血鬼又躺回冰冷坚硬的棺材里。身下一张薄毯、一个枕头都没有。


    “我习惯睡这样的地方。”他又微笑了一下,这次笑意没有抵达眼底。


    伊芙琳循着火光找到了向上的陡峭台阶。如劳伦佐所言,阶梯尽头的木门没有锁。


    她回到了宅邸底楼。


    天已经大亮,日光从低垂的窗帘后透进来。伊芙琳几乎是本能地靠近窗户,扯开帷幕。黑毛球使魔尖叫着躲避日光,一直滚到走廊尽头。她没有搭理它,闭上眼,感受皮肤上发烫的暖意。


    太阳的温度驱散了遗留在身体内部的凉意,那属于月亮、夜色和吸血鬼。


    业已发生的事无法改变,而且一旦对象是劳伦佐,发生什么都变得没什么奇怪,也不值得多想。她告诉自己。她还不能死,否则他说不定真的会疯狂到去屠戮与她有关联的人。至于要怎么办……


    向上伸展双臂,伊芙琳深呼吸。她借着光线仔细查看自身情况:袖剑刃口在手掌留下的创伤已经结痂,膝盖轻微破皮,淤青看起来可怕但也就是淤青而已。不可避免地,因为失血,她感觉有些乏力。状况称不上万全,但也没她料想得那么糟糕。


    伊芙琳不禁有些惊讶。毕竟劳伦佐的表现只能用过激来形容。


    也许是始祖的血引发了体质上的异变。


    她的脸色顿时有些阴沉。获得超乎寻常的恢复能力乍一听是好事,但代价会是什么?之前质问劳伦佐时,他的回答像是有所隐瞒。距离上次好好进食已经至少两三天过去,她依然几乎没有饥饿感。这太过异常。


    比起人类,她……会不会正逐渐变得更像她猎杀至今的怪物?


    伊芙琳没有允许自己多想,决定趁天亮探查一番帕拉迪索和周边的情况。


    老宅共三层,她仔细勘察了一周,撞见了许多上锁的房门,还有更多整洁华丽的套间。


    她闯进无主多年的卧室,每间的墙纸和家具相似而不同,床都是伊芙琳之前只在博物馆里见过的四柱豪华式,尺寸夸张,床单是细密的丝绵质地,三面悬挂着繁复昂贵的金银线床帷,没有古董的霉味,甚至还隐约散发着松脂似的清香。


    一切细节都昭示着:即便没有住户,这间老宅的一切都受到精心打理保养。


    只能说劳伦佐的寝具的品位极为独特,放着好好的床不睡,非要躺那硌人的棺材。


    令人失望的是,这些房间的床下没有暗格,也没装着宝物的箱子。


    在二楼伊芙琳发现了衣帽间。她对着精致得像是要参加舞会的各种男女华服配饰发了一会儿呆,默默退了出去。皮毛大衣不应季,除此以外,没一件看上去是可以独自穿上的。她只好先继续穿着几乎拖地的睡裙走出去,手里拿着某个写字台抽屉里找到的拆信刀。


    最后,伊芙琳回到了那间诡异的门厅。


    在大门前静立片刻,她下定决心。


    白昼的宅邸是死一样的寂静,正门开启的吱呀声分外响亮。她在这个时刻突然发现为何帕拉迪索的时间仿佛凝滞着--整座大宅中没有任何钟表,也因此没有齿轮和指针走动的机械声响。


    她光着脚走下石台阶。中庭两边被蔷薇藤蔓覆盖的雕像在日光下不那么阴森了,叶片掩映间,几朵绽放的洋红色花朵娇艳欲滴。夏日微风带着草木的清香,拂过蔷薇花朵,也带得月色中显得凄清的树林小幅度地摇晃,那模样像在邀请她走到门洞外头。


    伊芙琳握紧拆信刀穿过中庭,脚步却逐渐放缓。


    她总有种被从身后注视的错觉,两次停下回头。然而古宅的窗户后帘幕低垂,只有她拉开窗帘的那扇透光。没有人影。


    伊芙琳凝神盯着一步外的门洞。石砌的甬道很长,没有放下栅门,能隐约看到另一头的微光。


    太阳还高悬天顶,劳伦佐无法随意行动,似乎打算在他的棺材里睡到夜色降临。


    只要她想,现在就能直接穿过门洞离开,重获自由。


    至少看起来是这样。


    离开这里,远离劳伦佐和与他相关的一切。


    这个念头让伊芙琳的心跳加速。更深的狐疑随即涌上心头。她隔着睡裙触碰了一下食粮徽记。真的会那么容易么?劳伦佐不可能那么粗疏。也许门洞另一侧布置着陷阱,又或者,他确信凭她现在的体力逃不了很远,等夜色降临,他就能轻而易举地追上她。


    他说他们的游戏进入了新阶段。在摸清周围状况前还是不要轻易行动为好。否则只会给劳伦佐白送猫抓老鼠的乐趣。


    念及此,伊芙琳毫无留恋地转身,将门洞扔在了背后。她随后绕着宅邸主体转了一圈,发现了虚掩的后门和通向厨房的侧边通道。老宅后是密林,一眼望不到头,与宅邸内相反,显然很久没有好好休整过,各种树木野蛮生长,原本通向林子深处的小道只留下一小段,剩下的被杂乱的枝桠吞没。


    走到这里,伊芙琳有些累了。她不确定树林里会不会有野兽,索性折返回到古宅内部。


    厨房看上去从建成以来就从来没开过火。伊芙琳转头,朝着虚空发话:“我需要食物。带路。”


    黑毛团从门边的阴影里冒出来,摇晃着叽哇乱叫。伊芙琳不知怎么理解了它的意思,总之就是没有。期盼劳伦佐会想到去准备食材实在是对他寄予了过多希望。


    她揉着眉心深呼吸,忽然转过身去,双手捂住脸,一点点地蹲到地上。


    胸腔深处像被揉皱成纸团,她理应有泪意,却哭不出来。她好像丧失了表达软弱情绪的能力,只能埋在自己的臂弯里反复地抽气。有一部分的自己抽离出来,在她耳畔讽刺说:她现在听起来就像个坏掉的风箱。


    其实伊芙琳依旧毫无饥饿感,有没有食物无关紧要。她也说不清自己怎么了,为什么会因为空荡荡的厨房突然情绪失控。


    黑毛团噤声,悄无声息地溜了出去。


    片刻之后,劳伦佐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


    “伊芙琳?”


    不知是否是她的错觉,他听上去颇为无措困惑,甚至有些小心翼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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