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笔记小说网 > 青春校园 > 血族反派今天也想咬我 > 37、帕拉迪索
    伊芙琳僵住,下意识揪住领口。


    “伊芙琳。”声音更近了。


    她深吸一口气,绷着身体站起来。供血不足,她眼前发黑,便凭感觉向劳伦佐的方向瞪视,警告他不要再过来。


    他静立在原地不动。


    “你不是在睡觉么?”伊芙琳生硬地问。


    他没有作答。


    为什么会到来,为什么那么快到来,疑问和答案一齐消散在无言的对视中。


    在劳伦佐沉静的凝视下,伊芙琳石膏假面般僵硬的表情出现裂缝,紧绷的唇线先是微微扭曲,而后难以抑制地颤动起来。


    这个时候,劳伦佐才忽然想到,她真的很年轻,在这个世界上度过的年岁不及他的零头。他能够一笑而过乃至乐在其中的失败都足以折断她。他想他知道她为什么如此沮丧--还能是什么?被卷进始祖的仇杀,拼尽全力却被不讲理的事实嘲笑翻弄,想求得同归于尽都不能够,甚至还被仇敌带到帕拉迪索,进而沦为憎恶的吸血鬼的食粮。


    以捕手自居的鹰被打上豢养的标记,被看不见的锁链拴住困在囚笼,任谁都会感到屈辱。只要有一丁点怜悯和同理心的人见到她的样子,大概都会感到心痛吧。


    可惜他是个在他者的痛苦中汲取乐趣的怪物。


    宝石碎裂时的闪光,洁白之物滚落尘泥的闷响,琴弦绷断时的哀鸣,这些都是劳伦佐心喜的。因为伊芙琳,他甚至开始能够欣赏碎片、污渍和残缺。他喜欢她冷静到几乎不像人类的样子,那总能勾起他破坏的冲动;但他也喜欢她此刻几近破碎的脆弱模样,骚动的有嗜虐的喜悦,但也有别的什么……更为陌生,微弱而坚韧,让他在接到使魔的报告后不假思索地离开地窖。


    她的每个细微表情和肢体动作都在警告他不要靠近。她谁都不想要,尤其是他。


    可劳伦佐当然不会把这放在心上,他走过去,把伊芙琳压进怀里,无视她的挣扎,让胸口紧贴,她的发顶恰好嵌合进他下颚到脖颈的曲线。好像他们本就是一体,分开是持续数个世纪的意外,现在是回归正轨。


    他清晰地感觉到她那颗年轻而慌张的心脏突突地狂跳,每一下都将甘甜的血液送往躯体的每个角落,让她在皮肤薄而柔软的地方散发出只有嗜血怪物闻得到的香味。她不再挣扎了,却也不顺从,只是僵硬而困惑地任由他抱着,忍耐着。也是,被狮子用鬃须磨蹭的兔子连哀叫都放弃,只会沉默地发抖。


    劳伦佐也不介意。与其说是试图安抚她,他只是在看到她的表情时突然想抱住她,然后就付诸行动了。单方面的、蛮横的付出。可还能怎么样呢?劳伦佐埋到红发间深嗅。他说实话她也不会相信,他的事实对她而言荒诞无稽。


    吸血鬼缓慢地用鼻尖和下巴磨蹭着她的发丝,凉意一点一点。


    伊芙琳动不了,也不想动弹。她在这个时刻诡异地想起圣墓里的瓦莉亚之剑,严丝密缝地躺在石凹槽里。现在劳伦佐就像岩石,固定住她,也将刚才在她胸口闹翻天的颤抖驱逐。


    她居然冷静下来。


    脱下猎人战斗服,失去爱枪,险死还生后伊芙琳分外无助。她甚至不敢从敞开的门中逃走,因为她无法确保不被追上,更不知道猎人杀手是否还在外面寻找她--那是她没有可能战胜的对手。她想她终于学会害怕了。她第一次清楚地察知在强大的吸血鬼面前,自己是猎物而非猎人。


    就连她的身体也仿佛要脱离控制--食粮的标记,飞速痊愈的伤口,消失不见的胃口。她无法适应这种从处境到自身都缓慢地从指间滑脱的失控感。


    于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就突然让她濒临决堤。


    比起死亡,身为猎人和人类的身份从身上剥落更令她恐惧。


    但当劳伦佐出现在她面前,伊芙琳好像又没有那么忧惧了。


    他是已知和确定,是完全为了悦己而行动的自我中心的怪物。她知晓他能带给她的最糟糕的东西是什么。反正已经不能变得更糟糕,反倒没什么好怕,甚至能带来古怪的安心感。


    “伊芙琳,”劳伦佐也察觉她不再失控,略微松开她,没有问‘怎么了’之类的蠢问题,而是轻柔又有礼貌地质询,“有什么是我能做的吗?”


    “已经几天了?我还是没有饥饿感,身上的伤口的愈合速度也快得不对劲。回答我,告诉我实话,”她盯着他的眼睛,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始祖的血有没有让我变成怪物?”


    劳伦佐怔了一下,随即惊讶地微笑:“放心,只是暂时的效果。”


    她想从他的表情中寻找撒谎的迹象。


    “你太紧张了,”劳伦佐温和地摇摇头,“如果他的血会让你永远拥有堪比我们的体魄,那老家伙怎么可能允许我取走他的血?”


    伊芙琳闻言,绷起的肩背线条松弛下来。


    “我需要人类的食物。”她随即提出要求。不论是否有饥饿感,她需要三餐维系身为人类的实感。


    “不要急,亲爱的,”劳伦佐环顾了一周空荡荡的厨房,“筹措物资需要时间。至少得等到日落,我现在不能出去。”


    “那么告诉我哪里可以找到食物。”


    劳伦佐很坦然地和她讲道理:“以人类的步行速度,最近的农户和村庄大概在一个小时外的地方。而且这里的方言很难懂,村民大概无法和你交流对话。最重要的是,我无法保证阿雷克斯的使魔不在这个地区游荡。他能在太阳下行走,而我不能,在白天与他相遇会很棘手。总而言之,我不建议你独自出门。”


    伊芙琳垂下视线。


    “如今白昼同样会令你困倦,你现在最需要的是休息,”劳伦佐拇指指腹轻柔地擦过她的下巴和侧颊,“完全恢复了,你才有体力和精神杀死我逃走,不是么?”


    电火花般的悸动在脊背上滑过,转瞬即逝。他给了她一个活到明天的目标。


    伊芙琳别开脸,手撑着他的胸口拉开距离:“我会找张床睡的。”从话语到举止都颇有逐客的意思。


    劳伦佐自说自话地把她抱起来:“那正好,我也要回去睡觉了。”


    伊芙琳硬邦邦地回绝他的言下之意:“我和你对寝具的品味不太一样。”


    “和你在一起的话,换个地方休息也不是不行。”


    抗议也是无效,伊芙琳索性放开了:“那么我要先去清洗双脚上的尘土。然后我还要换件衣服,我总不能永远穿同一条睡裙。然后,我还需要袜子和鞋。”


    她的适应速度令劳伦佐惊讶。他低下头看她。


    “我的要求很过分吗?”


    他笑了:“不,当然没问题。”


    大约半个小时后,伊芙琳换上另一条睡裙,脚上是有些嫌大的丝质拖鞋。劳伦佐试图撺掇她试穿衣帽间里那些需要鲸鱼骨才能撑开的大裙摆古董礼服,当然被她一口回绝。他遗憾地耸肩,一本正经地解释:“孔雀蓝色很衬你的眼睛。”不等她作答,他又来了一句:“不过,虽然猎人战斗服的外观有待提高,你还是那么穿的时候最有魅力。”


    伊芙琳就当没听见,踱到走廊上,随便挑了一扇开启的套间房门入内。


    劳伦佐理所当然地跟了进来,一副主人翁做派,随手将额发往后捋,解下斗篷扔在门边椅子上,就在床上躺平了。


    他睡觉的姿势规矩得诡异,在足够容纳几个人的大床上依旧像是被看不见的棺材板拘束着,仰面躺得直挺挺的,就差双手交叠放置身前就能凑出个安详永眠的经典造型。


    伊芙琳不由抬了抬眉毛。她没有立刻躺下,看似漫无目的地在房间了踱了个来回,然后脱掉鞋子,踩着松软的地毯走到窗边。


    她还没来得及伸手,劳伦佐就突然叹息:“即便被外面透进来的阳光照到,我也不会起火的。”


    小动作被识破,伊芙琳回头镇定地辩解:“我只是想开窗通风。”


    劳伦佐只是笑。


    她也不觉得真的能够凭借拉开一幅窗帘的力气摆脱他,索性爬上床,和劳伦佐隔了至少一个半身位。


    劳伦佐阖目,良久都没有任何动静。


    伊芙琳不禁侧身朝向他,观察着他的脸色。他的皮肤透着蜡般不祥的苍白光泽,没有在地下墓穴时那么严重,但因为在白天便尤为明显。


    他确实伤势尚未痊愈。


    “你这么盯着我,我会睡不着的。”劳伦佐突然出声,依然闭着眼。


    伊芙琳一噎:“我只是在想,如果你伤还没好透,为什么那个名叫阿雷克斯的始祖会容许你把我带走?难道你比他还强大?”


    劳伦佐启眸,神色微妙地看了她片刻,才淡淡地宣称:“始祖确实拥有强大的力量,但那不意味着每个始祖都擅长战斗。阿雷克斯的强大在于他那受诅咒的体质,也在于他因此毫不顾惜自身的疯狂,单单论战斗技巧,我不逊于他。”


    伊芙琳腹诽一句:疯狂程度也未必会输。


    劳伦佐好像读懂了她的心里话,唇角一勾,也没计较:“你大概被他复活的样子吓到了,但不要低估你对他造成的伤害。我受伤了,他也一样,那时候我完全有能力和他一战,而且--”


    他意味深长地停顿数拍,露出狡猾的微笑:“因为一些原因,那些老家伙们都对我心存忌惮,不敢把我逼太狠。而且我懂得如何威胁敌人。”


    “哦。”伊芙琳不知道还能怎么接话。再多说什么就好像在称赞他可靠。话匣子已然打开,她便索性开始从头捋清一些残存的疑问:“那么,港城公会狩猎始祖安娜斯塔西亚的事你知道多少?”


    “听说时事情已经发生了,”劳伦佐口气有点嘲弄,“你的同伴们费尽心思要拦截我,重新混进港城花了一点时间。”


    “地下狩猎场的屠杀是阿雷克斯的杰作?”


    “算是吧。具体我也不清楚。”


    “安娜斯塔西亚的孩子呢?”


    “被阿雷克斯带走了。”


    一切总是绕回那不死的始祖身上。伊芙琳抿唇:“阿雷克斯究竟是--”


    劳伦佐的声音里浮上一些刻薄的笑意:“我没好心到会无偿赠送始祖有关的情报。”


    伊芙琳深吸气,推进问题:“那时候……你为什么会在图宾?”


    他到来的时机太过凑巧。


    劳伦佐反而把眼睛闭上了,过了数秒才回答:“我得知阿雷克斯在追杀名为伊芙琳的猎人,他在同族之间悬赏关于你下落的信息。于是我去了你的公寓,你当然已经消失了,我在信箱里发现了你给安格斯的信,大致猜到了前因后果。”


    “实话说,伊芙琳,那时候我感到愤怒,”顿了顿,他纠正自己,“不,即便是现在,你在我不知道的时间和地点擅自选择死亡令我依旧不快。”


    伊芙琳默然以对。


    “始祖的情报网很好用,于是我跟踪了阿雷克斯。那时候我想的是要赶在他之前找到你,然后--”他启眸,侧过头,指腹点着她的咽喉轻轻滑动,像在模拟刀刃,“然后抢先杀了你。”


    可最后却成了现在这种状况。


    胸口的徽记仿佛在发烫。伊芙琳想要挪开视线却不能够。干涩地眨一下眼睛,劳伦佐比之前更近了,眼睑再次闭合又挣开,他到了上方,占据她的视野。


    她看着他近在咫尺的瞳仁扩张,赤红的虹膜退让再退让,最后只剩下细细的一圈,环绕着捕猎者专注又幽深的瞳孔。她用皮肤感受到他苏醒的杀意,又或是食欲,还有别的,抑或是以上全部。


    明明还是白昼,她却被他眼中沸腾的黑拉入夜晚。


    “睡吧。”简短的咒语,是说给她听的,也是给他自己的休止符。


    劳伦佐的凉意环绕她,他抱住她后没有再动。


    过了良久,伊芙琳自言自语般开口:“你不为安娜斯塔西亚一家的遭遇愤怒?”


    “我只是受委托在他们家附近巡逻过几天,他们确实有点可怜,但那又怎么样?”劳伦佐有点不耐烦了,他听上去像个在坠入睡梦前一秒被吵醒的病人,“你在为没有帮助他们后悔么?”


    “不。”伊芙琳答得毫不犹豫。她帮不了他们。


    他刻薄地笑:“所以你在自寻烦恼。你全部的困惑都来自毫无意义地坚持他人强加给你的道德底线。”


    伊芙琳没有否定他的说法,但也不附和。


    “这里是帕拉迪索,阿雷克斯追不到这里,安娜斯塔西亚的亡灵也不存在,”他说着说着好像又高兴起来,他情绪的来去往往显得莫名其妙,“在这里,对你最大也是唯一的威胁是我。”


    做出这番宣言后,劳伦佐就不说话了。


    伊芙琳一动不动地睁着眼睛,正对她的是吸血鬼从衣襟中透出的苍白皮肤,锁骨和颈部线条突出。太阳灼烧留下的印迹面积好像比昨晚见到的更小,也许她的血加快了他的恢复。


    她听不到吸血鬼的呼吸声,从各个角度栖近她的温度寒凉,淡淡的香气萦绕,像是树木又像是什么陌生的香料,清凉又干燥,判断不出来自劳伦佐还是他的衣服,也可能是薄毯和床单的熏香。


    象牙色睡裙柔软宽大的衣袖里藏着那把拆信刀。刚才与劳伦佐对话时,伊芙琳始终紧紧捏着它。


    是护身符,也是安慰剂。拆信刀的装饰性强,刃面大半都被浮雕镂刻覆盖,边缘不够锋利,需要用蛮力才能以尖头捅出伤口。最重要的是,它是黄铜质的。


    这把刀对吸血鬼无效。


    昏沉的睡意降落,让视觉的帷幕拉上,手指渐渐松开,拆信刀滑过睡裙裙摆光滑的缎面,经过床褥,最后落到地毯上,几乎没有发出声音。


    在伊芙琳看不见的地方,劳伦佐睁开眼睛,数秒,再次闭上。


    作者有话说:


    劳伦佐:今天她也想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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