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笔记小说网 > 青春校园 > 血族反派今天也想咬我 > 38、帕拉迪索
    伊芙琳嗜睡虚弱的状况持续了数日。


    始祖之血影响下,她的作息混乱,白天一半时间在睡觉,剩下的时间在以各种方式试图抵抗睡魔侵扰;入夜后她人类的那部分本能又催促她入眠,但没睡多久,她就会因为精神亢奋醒来。


    劳伦佐仍旧昼伏夜出,伊芙琳在日间昏睡时,他经常会挤到同一张床上来,然后自然而然地把她当作好闻的抱枕。但也仅限于此。抵达帕拉迪索的第一夜之后,劳伦佐没有再咬过她。这点令伊芙琳都感到惊讶。


    有时候伊芙琳会在老宅的图书室里消磨时间。可惜藏书里没什么能令人振奋精神的通俗读物,全是她在文法学校时看过又或者只听说过名字的典籍,没有什么吸血鬼才会有渠道阅览的禁忌秘史。


    伊芙琳挑选了几本神话题材的诗集阅读,然而还是不止一次在激烈战役拉开帷幕后的第三行就耷拉下眼皮,而后彻底不省人事。


    每回醒来时她已经被搬运回床上,旁边毫无意外地躺着同样困得要死的吸血鬼。


    劳伦佐身上凉飕飕的,帕拉迪索即便在夏天也不算炎热,到了夜间和黎明伊芙琳有时会觉得冷。有次她尝试缓慢向后挪动,意图悄悄脱离他的臂弯,沉睡的吸血鬼立刻启眸,表情带一点谴责:“伊芙琳。”


    “你体温太低,我会感冒。”


    劳伦佐哂然,卷过毯子将她裹得严严实实,然后手脚并用地揽住:“这样就不冷了。”


    伊芙琳放弃和这个混蛋理论,将毯子扯掉一半,找了个相对舒适的位置认命不动了。


    习惯是最为可怕的东西。不知道从哪天开始,她已经不会因为吸血鬼的体温贴近而起鸡皮疙瘩了。也许是日间暑气渐趋旺盛的关系,她甚至感觉劳伦佐在的时候会睡得更好。


    这当然不是好兆头。


    于是伊芙琳开始在午后时分强撑着爬起来,跑到宅邸正门庭院晒太阳。等她晒到思维开始融化不得不回到室内,劳伦佐往往已经不见了--不用去确认也知道,他又躺回了地窖那口深受他钟爱的石棺材里头。


    帕拉迪索所在地域的夏天与联邦不同,时不时地会因为来袭的风暴突然降雨。有天大雨降临前闷热得厉害,室内室外都无一丝微风,空气吸饱了水汽,宛如成了温热黏稠的胶质紧紧把人包裹,不管去洗几次凉水澡,只是坐着不动都有细密的汗珠不断渗出流下背脊。


    伊芙琳没经受过这样的夏季,实在撑不住,干脆主动拖了把椅子下地窖纳凉。凉快是凉快了,困意立刻袭来,在椅子上打瞌睡是另一种酷刑。


    劳伦佐听到她在椅子上不断变换坐姿的响动,坐起身打了个哈欠:“你为什么不过来?”


    “棺材板太硬。”


    他就笑笑地让黑毛团去干活。几分钟后,石棺内部多了丝绸和麻纱质地的薄毯和枕头。从视觉效果上来说它愈发像落葬时的真棺材了,但躺在里面的体验还过得去,和她以前出去执行外派任务时简陋旅店的木床板差不多。


    只是这口石棺还没宽敞到可以容纳两个人并排仰卧。


    伊芙琳最初后背贴着边沿,劳伦佐很快理所当然地把她拉到身前,下巴压着她的发顶蹭来蹭去:“你又洗过澡了?真好闻。”


    伊芙琳保持沉默。


    片刻的寂静。


    劳伦佐突兀地来了一句:“对你来说,我闻起来是不是就像腐肉?”


    她愣了愣:“什么?”


    “有的猎人似乎能辨别出我们身上的‘臭味’。”


    “确实有这种说法,但那与其说是嗅觉意义上的气味,不如说是一种对杀意和恶意的感知。杀害过越多人类就越浓,”她犹豫了一下,低声坦白,“但我感觉不到。”


    劳伦佐讶然睁开眼。


    “否则我早该被你熏晕过去了。”


    断送不知道多少人命的吸血鬼表情古怪地沉默须臾,再次闭上了眼睛,显然不打算继续这个话题。


    帕拉迪索的地窖只有棺材,连酒桶之类的都没见到。也许正因为还算干燥洁净,因此空气并无地下常有的霉味。从楼上拿来的毯子抱枕带来了淡淡的香料味,与劳伦佐身上若有似无的另一种香味混合交织,从四面八方将她环绕。


    伊芙琳略微向前,鼻尖凑在劳伦佐衣襟上嗅了嗅。她闻到了已经变得十分熟悉的味道。她原本还想探究一下这气味的源头究竟是皮肤还是衣料,劳伦佐忽然捉住她的肩膀。她抬头,他正俯就下来,在黑暗中她的额头差点撞上他的鼻子。


    双方都停住不动。


    她听到自己骤然变得急促的心跳。她疑心他也听见了,毕竟吸血鬼五感异常敏锐。


    然后劳伦佐低声笑了,缓缓地松开她:“睡觉。”


    伊芙琳低下头,用手背贴了贴脸颊,闭上眼睛。


    结果而言,她在棺材里的午觉睡得不错,傍晚时开始下雨,劳伦佐叫醒了她。她不会愿意在这地方过夜,而且劳伦佐在日落后就会出门。


    他总是到午夜后乃至黎明时才会归来。


    劳伦佐显然并不担心伊芙琳会趁他不在时逃走,从不解释自己去哪干什么,她当然也不会问。确切说,不论是晨间还是夜晚,他们之间最多的是简单的日常对话,我困了,做了个噩梦,不如再睡一会儿,别动,无关紧要,似曾相识,好像在前天或是再往前一天的同样时刻已经说过一遍。


    双方心情都还不错时会闲聊几句。藏书室里的书,窗外的树,被骤雨打湿的月亮,他们很少谈论彼此的事,但绝对不能触及的话题只有一个:她究竟为什么在帕拉迪索,为什么还在这里,又能待到哪一日。


    伊芙琳每到日落,都会拿拆信刀在卧室墙角的地板上划一个十字。如果不以这种方式计数时间流逝,她感觉自己也会成为这座庄园的一部分,忘记外面的世界和自己被冠以的名字身份,定格在帕拉迪索永远重复的时刻静止不前。


    然而帕拉迪索的角角落落,也逐渐多了不少与古宅氛围格格不入的东西:当代的衣物鞋子,全是崭新的;发梳、自来水笔、香皂之类的日用品。最显著的变化在厨房,先是一袋木炭,再是锅子和其他厨具,然后是方糖、盐和黑胡椒,还有黄铜的餐具……从未使用过的壁橱和货架逐渐被填满。


    但由于最关键的新鲜食材始终没出现,伊芙琳也仅仅是尝了一下调味品,确认自己的味觉并未退化而已。由于始终没有饥饿感,她后来也忘了要每天去厨房查看。


    第八天午后,伊芙琳醒来,感到神清气爽。


    前几日盘踞在身体内部的钝痛完全消失了。随之离去的还有不安定的情绪和怠惰,习惯性地检查胸口食粮印迹时,她已经可以基本维持冷静。她的处境当然绝对称不上好,但也没有因为这小小的徽记而变得更糟糕。


    她下床舒展肢体,腹中传来微微空虚的饥饿感。她松了口气。失控滑出指间的散沙正在逐渐凝聚回她有把握的形状。


    去洗了把脸,伊芙琳踱进厨房,发现不知何时,墙角的藤条箩筐里多了一些常见的时令蔬菜,还有黄油、鸡蛋和面粉。她当即决定给自己做个晚饭。


    “我想要给炉灶点火。”


    劳伦佐的使魔基本总是躲在她身后三步之内的角落里,听到吩咐立刻行动起来。吸血鬼的使魔按理说应当怕火,然而黑毛团十分勇武地钻进了炉子内部。具体原理不明,总之片刻后,伊芙琳拥有了生火的炉灶。


    她挑拣了一些蔬菜洗净,开始处理切块。


    劳伦佐出现得悄无声息。大概是忠心耿耿的使魔向他汇报了她的新动作。他穿着白天休息时的宽大白衬衣,领口松敞,下摆没掖进去,反而随着步伐晃荡。他懒洋洋地绕到她身后观察:“你在做什么?”


    伊芙琳把芜菁切成小块,头也不回:“蔬菜汤。”


    “你喜欢蔬菜汤?”


    她奇怪地看他一眼:“用这些食材能做的最简单的东西就是蔬菜汤。”


    劳伦佐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需要我帮忙吗?”


    伊芙琳原本打算拒绝,转念一想:“能把这几个洋葱切成丁吗?”


    劳伦佐不知道从哪摸出把小刀,利刃在指间打了个转,他笑笑的神情仿佛在说,把东西切成碎片他很在行。


    “把最外面的壳剥掉再--”伊芙琳还没说完,寒光闪烁,第一颗可怜的黄洋葱已经变成了指甲盖大小的整齐碎块。她沉默片刻,带了一点不可言说的恶劣期待,紧盯着劳伦佐,想看他被洋葱刺激得泪流满面。


    劳伦佐侧眸,面色如常:“伊芙琳?”


    她将芜菁扔进锅里:“没什么。”耐心等待了片刻,她再次装作不经意地转头。三颗洋葱已经化身碎块的小山,然而吸血鬼依然什么反应都没有。


    “这样就可以了么?”劳伦佐问。


    “把它们倒进锅里,咳--”


    结果是伊芙琳因为洋葱入锅时散逸的刺激性气味瞬间飙泪。


    劳伦佐好像明白了什么,笑出声来:“我觉得这些蔬菜土腥味都很重,所以靠近时就一直屏住呼吸。”略作停顿,他又摇着头叹气:“原来你那么想看我泪水横流的样子。我真是感动极了。需要手帕吗?”


    伊芙琳强忍住用厨刀刺他的冲动,别开脸命令:“把胡萝卜和土豆也切成小块。”


    不久之后,帕拉迪索的厨房烟囱第一次升腾起带着食物香味的烟气。


    伊芙琳把蔬菜块与黄油混合搅拌,不太确定下步该做什么--她上次做蔬菜汤还是在文法学校二年级时的圣诞假期。那之后母亲很快就放弃了教她烹饪。总之把蔬菜们煮烂再加水就差不多了,好像是这样。她说服自己,盖上了锅盖。


    “这样就结束了?”劳伦佐问。


    “差不多。”


    蒸汽从锅盖的缝隙中漏出来,劳伦佐鼻尖抽动嗅了嗅:“真的能吃吗?”吸血鬼直白地表达了疑惑。


    “不要用你的标准去衡量人类的口味,”伊芙琳随口问,“你似乎对人类社会各方面都不陌生,然而食物是个例外,为什么?”


    “我有记忆开始就几乎都是在同族之中度过的。人类的鲜血就是我认知中唯一的食物,”劳伦佐一边抛着小刀玩,一边漫不经心地作答,“并不是所有血族都和我一样,也有沉迷于人类饮食文化的家伙。”


    “也就是说,你混在人类世界之中的时间并不久?”伊芙琳并没有期待他会老实回答。


    之前一谈及自己的过去,劳伦佐就会露出含混暧昧的微笑装傻敷衍过去。


    伊芙琳对他过往的了解局限于他随口透露的只言片语:年龄在240到300岁之间,很可能在洲陆南方长大,父亲被更为强大的母亲吞噬,拥有部分始祖的能力,与同母异父的哥哥卡西米洛积怨极深,对于睡棺材有着谜一样的坚持,在人情世故上的通透到刻薄的理解,以及对于某些人类社会常识彻头彻尾的无知。


    出乎意料的是,劳伦佐这次没有回避话题:“离开‘家’后,我游荡了几十年。极寒的北地,寂静的沙漠,潮湿的荒原,蝴蝶筑巢的丛林,不同材质和布局的城市,我都走过一遍。”他看着伊芙琳弯了弯眼角,从态度到表情都难得温和:“这点时间足够我摸清楚你们的习性。”


    但似乎不足以说服他多尝试人类的食物。


    伊芙琳问的却是:“你在沙漠里是怎么熬过白天的?”


    不管怎么想,毫无遮阳|物的沙漠都是吸血鬼的禁地。


    劳伦佐好像觉得她问了个简单到好笑的问题,理所当然地回答:“在沙丘底下挖洞,等到夜晚再出来。”


    她试着想象劳伦佐化身沙漠爬行动物在流沙里钻洞的样子,忍不住笑了一下。吸血鬼赤红的眼睛里有什么随之凝滞,她立刻敛容转过身去,开锅盖察看蔬菜块的状况。


    片刻的沉默,炖煮的蔬菜渗出汁水,咕嘟咕嘟的响声变得格外明晰。


    见劳伦佐还不回去睡觉,伊芙琳改变话题:“你是从哪里得到的食物?”


    劳伦佐微笑,张口就是个像模像样的故事:“某个新搬迁到附近庄园的乡绅准备购置安家所需要的物品和食材,当然不难找到愿意帮忙采办的友善商人。这位乡绅从海外归来,在战争中受过伤,注重保护个人隐私,不爱打交道,商人们要做的就是把东西送到指定的地点,商议好的丰厚酬劳会出现在他们的商行办事处。”


    “他们不会报警吗?”


    哪怕并不是由劳伦佐直接出面洽谈,归国富绅的故事听上去也太过可疑了。


    劳伦佐眨眨眼:“只要给的金额够多,再加一点善意的提醒,聪明人就懂得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他对“善意”的定义显然和通行字典中的不太一样。


    伊芙琳只希望那些商人足够爱财,否则他们的性命间接地要算到她头上。


    今日份的闲聊显然已然透支,劳伦佐往外走,很随意地附加一句:“给我留一点蔬菜汤,我很好奇你制作的食物会是什么味道。”


    伊芙琳没接话。


    炉灶火力很足,蔬菜汤没过多久就做好了。伊芙琳盛了一小碗出来,不太有信心地送进嘴里。


    “……”


    说不上难吃,但也绝对不美味。也许是缺少增色的调味料,又或许纯粹怪她忘记了什么重要的烹饪步骤,总之这一小锅蔬菜汤完全无法企及记忆中母亲的手艺。


    然而毕竟是自己做的东西,用来饱腹没什么问题,伊芙琳还是尽可能多吃了一些。至于剩下的……她决定放在一边的冰桶里,晚上加热凑合下解决掉。劳伦佐的话随便听听就好,那家伙的舌头挑成那样,连布里奶酪都要嫌弃,大概不会受得了寡淡的蔬菜汤。


    那之后,伊芙琳绕着宅邸跑了几圈恢复体能。太阳快下山时飘来阵雨,伊芙琳没立刻进屋,反而在中庭那两排雕塑的庇荫里站了片刻。庭院尽头的门洞背阴,表面附着厚厚的苔藓,在雨滴浸润下变得愈发翠绿,连带着甬道尽头的微光也仿佛是青草色。


    她似乎已经很久没有去想那微光的尽头是什么了。


    洗过澡后,伊芙琳走进厨房。天已经完全黑了,厨房里闪动着暖色的火光,余下的蔬菜汤正在炉子上热着。劳伦佐在长桌边,面前是浅浅的一碗汤。


    伊芙琳给自己盛了一碗,在劳伦佐斜对侧坐下:“你确定?”


    劳伦佐耸肩,谨慎地等汤汁降温,才用铜汤匙将它送进口中,停顿片刻,咽下,他的表情没有变化。


    伊芙琳默默搅拌了几下碗中的黏稠浓汤。再抬头时,劳伦佐已经在吃第二口了。


    令她惊讶的是,劳伦佐还算给面子地喝光了碗里的汤,包括底部有“土腥气”的蔬菜软块。而后,他起身,走到另一侧的货架上翻找片刻,把什么东西往桌子上一放:


    “你也许会需要这个。”


    伊芙琳定睛一看,大开本的精装出版物,书脊上赫然写着:《家庭菜谱精选》。


    她的烹饪水准似乎受到了吸血鬼的关照。


    ※


    一整晚都在下雨。


    伊芙琳天刚亮前就再无睡意。她提着瓦斯灯走下楼梯,正好看到黑毛团窝在通向地窖的小门边动来动去。再仔细一看,原来是在吞噬清理地面的泥斑。当劳伦佐的使魔也不容易,还要为主人做这种保洁工作。


    看来劳伦佐冒雨出去又回来没多久。


    雨滴急促有力地敲击着宅邸正门上方的半圆形玻璃,伊芙琳像被雨声吸引,一步步靠近。


    帕拉迪索的门厅地面是满月般的白。也因此,再小的污点都无法被忽视。


    有污水滴落在门槛上,从金属大门的下方透出模糊的轮廓。宅邸正门从不上锁,伊芙琳拉开右半边门,借着瓦斯灯惨白的光线,俯身细看。


    进门时沾染了衣物上污渍的雨水滴落,在门槛上留下不显眼的痕迹:新鲜的、宛若水彩颜料稀释后的淡红色,指甲盖大小。


    伊芙琳以手指触碰水渍,像戳破一个漂亮的气泡,将指尖凑到鼻端。其实即便不那么做,她也知道这是什么。


    答案显而易见。劳伦佐的伤势正在逐渐愈合。他没有再从那她那里汲取鲜血,为了维持生命活动,为了恢复,他当然需要额外捕猎。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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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致于,醒来后我哭着只想再度入梦。”——莎士比亚《暴风雨》


    蔬菜浓汤做法参考外网上找到的维多利亚时期食谱。


    ·


    最近写写改改进度很慢,存稿快见底了,忧愁,要不明天休息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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