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笔记小说网 > 青春校园 > 血族反派今天也想咬我 > 47、帕拉迪索
    银弹自枪膛激射而出。


    第一发子弹精准地击中劳伦佐的心脏。


    弹片在胸腔中炸裂,劳伦佐身体受冲击后仰,唇角渗出血色。


    “哈--”卡西米洛狂喜大笑,表情在下一刻凝固。


    准心下挪,第二发白银子弹在卡西米洛的胸口炸出血窟窿。


    枪口毫无踟蹰,再次移动,第三发银弹贯穿他的额头。


    劳伦佐本能地动起来,右手揪住卡西米洛的头发,短剑沿着破开的创口撕裂筋肉推进,而后猛地一拉。


    卡西米洛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便身首异处!


    这还不够,劳伦佐直接扬臂,卡西米洛的头颅飞出老宅大敞的正门,咕噜噜滚落台阶。劳伦佐探手进卡西米洛破破烂烂的披风粗暴地一扯,细线嗡地绷断,白色念珠蹦落得到处都是。


    圣物失效,沐浴在洒落庭院的晨曦中的吸血鬼头颅开始燃烧。


    劳伦佐靠坐在台阶底部,单手以短剑支撑,像是想要挣扎着站起来。


    伊芙琳重新将枪口对准他,哑声命令:“不许动!”


    劳伦佐从喉咙深处低低笑了一声,抬眸看向她。


    她在此刻才第一次真正看见他中枪后的模样:他从头到脚尽是血污和伤口,但最为醒目的莫过于中弹的胸口。与卡西米洛不同,银弹并未立刻摧毁他的心脏,血肉模糊的伤口正止不住地涌出暗色的液滴,将身上看不出本来颜色的破烂布块染成更污浊的深红。


    滴答,滴答,他足下的血泊缓慢扩大,细密的黑赤色支流如血管,朝着伊芙琳所站的位置蔓延。


    伊芙琳瞳仁扩张。


    刚才十多秒内发生的剧变宛如幻灯拉片,在脑海中倒转而后再次播放。


    开枪时伊芙琳什么都没有想。指尖在触碰到手|枪冰冷又沉重的金属外壳的那瞬间窜过强烈的电流,经年累月培养的战斗本能瞬间复苏。多月的空白仿佛不曾存在,血液因战意沸腾,她以视线和双耳追踪战况,在两兄弟滚下台阶时持枪冲进宅邸。


    劳伦佐脆弱的后心暴露在眼前,不假思索,她上膛瞄准,扣动扳机。


    猎物不止一个。削弱战力,优先排除更弱的那个。


    卡西米洛的思考方式中有巨大的漏洞:他既将伊芙琳当作必杀的秘密武器,却又从心底蔑视人类的弱小,所以他根本没想过自己也会成为她的攻击目标。他们之间根本不存在什么平等互惠的协议。如果留卡西米洛一命,等收拾完劳伦佐他一定会将伊芙琳消灭。


    只不过,他才是用完就遭丢弃的那把刀。


    于是现在又只剩下她和劳伦佐。


    伊芙琳并未放松警惕,半扣着扳机重复:“不要动。”


    劳伦佐边咳嗽边笑:“亲爱的,又是毒药……又是卡西米洛的铁拳,你……又给我一枪,我想动也动不--”


    语音未落,他猛地手撑地扑出,短剑自下向上斜劈,杀意激荡,凛冽寒光直取伊芙琳双腿,偷袭!


    呯!呯!


    劳伦佐左臂和侧腹中弹,身形踉跄了一下重重摔在地上。哐当,短剑自手中滑脱。伊芙琳以足尖踩住刃面向后一踢,将它彻底清理出劳伦佐可及的范围。


    “哈,咳哈哈哈,哈哈哈。”劳伦佐艰难地喘息着,气声浓重得不知道到底在笑还是在痛苦地咳嗽,他缓慢地翻身面对她,脸颊在地面蹭出触目惊心的血痕,露出下面惨白的肌肤。他抽息抑制疼痛,以开玩笑抱怨似的口吻说:“一点破绽都不留给我……我原本还想,至少……要拖你一起下去。”


    盯着她的红眸里终究透出些微怒意。


    他随即闭上眼睛,长长地叹了口气,再启眸时显得很平静。


    不追问来龙去脉,不怨恨她与卡西米洛密谋,他爽快地接受了败北。


    “干得漂亮,伊芙琳,是你赢了。”


    伊芙琳持枪的手颤抖了一下。


    她脑海中几乎是本能地浮上疑惑:他是不是又在假装认输诈她?他是不是还有后手?一定是的,他……他应该不会那么容易就真的落败。


    “你还有子弹吧?再给我的心脏一枪,我就真的差不多完了。”他的脸庞肉眼可见地蒙上灰败之色,和在地下墓穴时一样,比那时候更严重,连说话都会牵动眉心,仿佛在压抑着无与伦比的痛楚。


    伊芙琳嘴唇微分,喉咙却像被灼烧般疼痛。她什么都说不出来。


    劳伦佐自嘲地垂眸微笑:“看在我和你……”他顿了顿,似乎不知道该怎么为他们在帕拉迪索的这段时间定性。他于是放弃了:“给我个痛快吧。”


    伊芙琳哽咽般昂了一下头,试图瞄准他的胸口。


    但从指尖虎口到手腕再到手肘甚至肩膀和膝盖,她忽然开始发抖。


    “你不会忘记怎么杀死我们了吧?”他调侃地笑,爆发出又一阵咳嗽,他忽然止住了,之后都不再咳嗽,眼睛焕发出异样的、最后的光彩,灼热得令伊芙琳刺痛。他的嗓音有些沙哑,低语时像在念诵魔咒:“毁掉我的心脏,再割下我的头颅,最后将我燃作灰烬。那样你的噩梦就结束了。”


    仿佛应和着他的话语,火焰烧穿了楼上走廊的地板,古宅石墙之间木结构的部件成为绝佳的燃料,将火势引向各处。烟尘碎屑还有家具的残骸开始裹挟着火花坠落。厨房的柴薪被点燃,酒桶在高温下燃爆,红球瞬息将那一侧的走廊吞没。


    老宅各处发出不祥的嘶鸣,震动着奔向崩塌。


    名为帕拉迪索的小小世界正在迎来末日。


    “都到这个地步了……别告诉我你突然不忍心了。你打算和我一起葬身火海殉情么?”劳伦佐看着伊芙琳明显晃动着的枪口,神情复杂,“我都可以帮你想一百个恨我的理由。”


    伊芙琳反复深呼吸,终于挤出破碎的短句:“我……恨你。”


    劳伦佐了然弯了弯眼角,笑着应和:“就是这样。”


    “我已经不能没有你,只要一息尚存就会追上来纠缠你。但你不同。”他停顿数拍,有些遗憾但十分坦诚地承认:“我死,而你活下去,这对你而言是最好的结局。”


    灼热的火光离他们越来越近,从三面包围他们。


    伊芙琳却像是从头浇了一桶冰水,整个人从骨头里冷而麻木。


    诡异的红光在熏黑的墙上狂热地摇曳。而在大门外,太阳破开乳白色的冬日迷雾登上天幕,在弥漫的黑烟中像一只橙红色的怪异眼珠。


    伊芙琳走近一步,而后又一步,到劳伦佐身边。


    劳伦佐吃力地仰头,瞳孔中映出她被火光勾勒的身影、专注的脸庞、凛然逼视着她的苍蓝色眼眸。像兴奋,像喜悦,他的瞳仁缓慢地扩张放大,以便将她看得更加清楚。


    “伊芙琳,伊芙琳,”他抽气,呓语几乎淹没在火焰噼啪跳动的声音里,“你还是这样更美。”


    伊芙琳唇线微微扭曲,似乎想说什么,最后绷直。


    她大睁着眼睛,一眨不眨,扣下扳机。


    血溅到她脸上。


    世界好像一下子安静了。


    劳伦佐的眼睛半睁着,融化的宝石般的赤红眸色逐渐黯淡,但不知道怎么,感觉随时会再度聚焦看向她。


    伊芙琳捡起他的短剑,跪到他身上,剑锋压住他的脖颈。


    她应该和劳伦佐斩首卡西米洛一样揪住他的头发固定,但手指不知怎么摸到了他的脸。有污渍。她想。要擦干净。但她的手上也有血,连指甲缝和手指之间都是暗红色,不知道什么时候,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于是她用衣袖抹,但是那也在刚才在他身下扩散的血泊里浸透,她的外套,她的裙子上也都是他的血,到处都是,但是眨一眨眼好像又并不存在,分不清是火光制造的幻觉还是现实。只有碍眼的血污越擦越多,越擦越多,不论怎么尝试,都无法复原她记忆里的那张脸本来的样子。


    啊,她原来其实是想再好好看他一眼。


    伊芙琳忽然感到强烈的恶心。胃液在翻腾,鸡皮疙瘩从手臂一路爬上后背。她想起儿时第一次在母亲指导下拿起厨刀切开为节日宰杀的新鲜鸡肉时,她意识到砧板上的,是几个小时前还在后院咯咯乱叫扑腾的那只鸡的尸体。那刻仿佛有冰冷的手指在喉咙里搅动。后来她暂时忘记了那种异样的感觉。但她始终不喜欢处理吸血鬼的尸体,所以更常用枪,割下战利品时会用锋利粗暴的锯齿刀,那样更快,一瞬间就结束,让她来不及细想触感。


    现在一切都回来了。


    劳伦佐最后的眼神,面对她枪口时空白的表情,从集市回程时谈到圣诞树装饰时快乐的样子,向她坦白过去时不自觉的紧绷,彩灯映照下的侧颜……数个小时前的事开始失真,眼前满目的红色也不像是真的,无法确认任何一件是否发生过。


    她一瞬间像要被懊悔淹没,随即又想起他专注于杀戮时野兽般发亮的眼睛,那令人从脊髓开始冻结的杀意,尸体,尸体,血,更多的尸体和血,都是他制造的可怖作品。还有他凑近时幽幽的瞳仁里难以掩藏的食欲,丝毫不顾及她感受的索取,对她的尖叫崩溃无动于衷的冷酷表情。然后她的思绪绕回原点,在教堂的阴影里,他看着她的时候--


    伤害他、令他流血痛苦的报复与嗜虐的快意,还有扣动扳机那一刹那的解脱全都与宅邸美丽的墙纸和织物一起灰飞烟灭。


    她现在只感到恶心和疲惫。


    已经结束了。她没有选错。她做了正确的事。即便她不割下他的头颅,他也一动不动,不会再动,就让火焰带走他也无妨吧?


    一声闷响,利刃平砸在劳伦佐胸口,滑落主人身侧。


    她捡起枪跌跌撞撞地后退,夺门而出。


    呛人的黑烟遮住了天空,伊芙琳向门洞跑去,脚步骤然一顿。


    尚未着火的灌木丛中传来微弱的喵呜声。


    她立刻循声过去,发现生姜缩成一团,眼睛惊恐地瞪大,浑身抖个不停。它的尾巴尖烧秃了一小块,身上灰扑扑的都是尘埃,见到她,它叫得愈加大声哀切,嗓音凄厉,身体依旧绷得紧紧的,好像忘了怎么缠过来蹭她。


    “劳伦斯呢?”伊芙琳喃喃,扬声叫了数声呛得咳嗽,却始终没有小黑猫的身影或回应。


    生姜一个劲地哀叫。她闭了闭眼,手胡乱在衣服上擦了差,将吓坏的橘猫抱起来,转过身。宅邸底楼也被火光淹没了,正门后只有噼啪作响的火焰,仿佛地狱的入口。


    “走吧。”


    她踏入门洞,麻木地循着早已走出身体惯性的逃跑路线穿过树林,走上山间土路,一直一直前进,没有再回头。


    抵达近旁的第一个村庄时,伊芙琳终于暂时停下来。她在土路边站了一会儿,低头看向生姜,用力抿着嘴唇沉默了很久,缓缓地俯身,将它放到地上。


    后来劳伦佐间接承认过,这个村庄的另一头就是葡萄园,生姜和劳伦斯大概都来自这附近,因为贪玩躲进箩筐里,才会成为吸血鬼庄园的宠物。


    生姜困惑地抬头看着伊芙琳。


    “没人再关着你了。”她的声音沙哑得惊人。


    见橘猫没反应,伊芙琳摸了摸它的脑袋,在猫咪温暖的背脊上推了推:“你可以回家了……你原来的家还在等你。”


    生姜不确定地往前走了两步,又绕回她的脚边。


    “走吧。回家去。”


    她不知道这话究竟是说给谁听的。


    “已经没有了……已经不在了,”在小动物清澈的黄眼睛注视下,伊芙琳的声音开始破碎,“劳伦斯可能已经逃走了。你也该--”


    橘猫再次困惑又哀哀地叫了一声,像在质问为什么不能与她同行。


    “我不能带着你……我要走很远,我不能带着你。”生姜用鼻子和脑袋拱着她的手撒娇,伊芙琳眼眶发热,仰着脸沉默了片刻,站起来直接往前走,往身后尽可能随意地摆手,“你那么会抓鸟,饿不死的,你快回家去吧。”


    喵喵喵,生姜执拗地跟在她身后。


    伊芙琳深吸气,俯身从道边捡了块小石头,朝着它扔过去:“走。”


    橘猫缩了缩脖子,竟然傻乎乎地僵在原地没躲,被砸中后它才炸毛跳起来。一声痛叫,生姜向后窜开两步,又迟疑地回到她脚边。


    视野一下子模糊了。伊芙琳捂住脸,向内蜷缩着蹲下,大口抽气,肩膀耸动着发抖。


    生姜小心翼翼地靠近,她一抬头,正对上猫咪认真盯着她的眼睛。她将它抱起来,脸埋进沾染着焦灰气味的毛茸茸后颈,喃喃:“我真的不能带着你走,并不是我不喜欢你。但是不行的事就是不行。……一切都有道别的时候。”


    她清清嗓子,最后和橘猫贴了贴鼻尖:“谢谢你陪我。但我得走了。”


    伊芙琳重新起身前行,没有再搭理生姜。


    生姜又跟了一阵,终于几步一回头地走到休耕的田埂上。它最后一次眼巴巴地看了她一会儿,似乎是对这个不负责任的人类死心了。


    橘猫穿过无人的田野,走走停停,竖起的尾巴在太阳的金光中轻轻摆动着,像一株顽强的麦穗,逐渐混在田边的枯草里看不清了。


    冷风吹干水渍,眼泪淌过的皮肤有些僵硬。伊芙琳往冰冷的指尖呵了口气,呼出的水汽立刻蒸腾为白雾,真的入冬了。很难相信那个图宾的夏夜不过是五个多月前的事。


    伊芙琳目送生姜远去、彻底消失,轻声说:


    “你自由了。”


    作者有话说:


    之后会放出伊芙琳在此节做出不同选择而迎来的另外两个if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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