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软榻不远处的窗柩外,长指甲不停地挠刮着,发出时轻时重的兹兹声——
睡得正熟的孟姚,小眉头皱了皱,颇为不耐的又翻了个身,生平最恨睡觉时被打扰,先前那一腔唱调不错,她便也忍了,只当伴随音乐入眠。
可这堪比电钻声的抓挠刺响是个什么鬼!
意识不太清醒的她,迷糊间伸出小短手,在塌上摸索半天,也不知抓到个什么东西,反正是用力的朝窗柩方向一掷。
砰地一声后,指甲摩擦木窗的声响嘎然而止。
紧接着便听得屋外水声微响,似乎有什么东西落入了水中。
荷风苑陷入一片沉寂中。
夜色下,苑外池水无风自起波澜,一池芙蕖,亭亭玉立,随着水波微动,荷叶飒飒摇响着,散发出的清香愈发诱人了……
屋外终于消停了。
只觉整个世界都清净下来了,孟姚闭着眼翻转过身子,平躺在了软榻上,许是没了噪音扰人,她眉头舒展开来,睡容安然。
丝毫不知,夜半时分,窗外曾立着一扭曲黑影,可最后又不知是何原因,悄无声息潜入了水渠离去。
*
天光乍破。
屋前石阶下,水渠潺潺缓流,穿着青色裙装的女使,立在廊下等着小主人醒来。
直到听得屋内稚声传唤,这才端着一应洗漱物件入内,待见到赖在软榻上的小姑娘,打头那人不由微微一怔。
只见孟姚跌坐在软榻上,一头柔软青丝披散着,看上去睡眼惺忪的,浑身散发着一种‘我是谁我在哪’的茫然,简直是呆萌又可爱啊。
见状,青衣女使十分贴心的倒了半盏温水,上前两步躬身递到了小姑娘嘴边,孟姚下意识顺着喝了口。
一口温水入肚,可算是让她清醒了几分。
孟姚不大习惯有人这么贴身伺候着,她从殷勤的女使手中接过茶杯,自个儿将那半盏温水饮尽。
紧接着便该更衣梳洗了,毕竟今日还要去拜见孟大伯夫妻,要是去太迟了可就不礼貌了。
正要起身下榻,余光瞥至枕边,孟姚突然动作一顿,咦,她昨晚临睡前放在枕边的那只荷包呢?
在塌上寻摸了一圈,连枕头都给掀了,愣是不见了那荷包踪迹,孟姚眼中不由带出几分急色,这可是大胡子送她的东西啊!
她白嫩小脚丫踩在地板上,俯身在软榻旁一寸寸搜寻着,脑海里也在一帧帧回想着,莫不是昨晚顺手塞哪儿了,不应该的啊!
“小娘子要找什么?您只管吩咐婢子们便是,这地板上可凉着呢,您当心受寒。”青衣女使见她赤脚在地左右翻找着,赶忙出声劝道。
若是小娘子不小心着凉了,到时候给郎君知晓了,怕是要治她们个伺候小娘子不力的罪名,受罚尚是其次,真被发卖出府可就凄惨了。
孟姚抬头,她记得这个女使,十八九岁的模样,模样清秀,倒是挺沉稳周到的,叫云烟来着,乃是这苑里的一等女使。
她想了想,发话道:“那行,你们都帮着找一下,一只香妃色荷包,里头装着枚通宝。”
群众的力量是伟大的,屋子就这么大点,几息时间不到,便叫一个小女使给找到了。
“小娘子快看,可是这个?”
孟姚接过来,打开荷包一看,见那枚通宝好端端躺在里头,这才松了口气。
她小脸上挂着笑,好奇道:“你叫什么名字?这东西给落哪儿了?”
小女使见孟姚问话了,略有些紧张,她低着头恭敬着答:“婢子叫宝儿,这荷包是在窗柩旁青纱帘下找到的。”
孟姚闻言,不由看向宝儿说的那面窗,这可真是奇了怪了,她怎么不记得自个儿昨晚有跑窗柩边去的。
努力回想了下,始终没半点印象,眼瞧着天光大亮,再耽搁下去怕是真要迟了,她也就放下了纠结。
梳洗打扮完毕,走到廊下时,见得石阶下那条清可见底的小水渠,涓涓细水,缓缓流淌。
仿佛碰着了什么触发机关般,原本晨起时所遗忘的那些睡梦记忆,一下子叫孟瑶给想了起来。
昨夜半睡半梦间,仿佛是有听到有人站她屋外唱歌来着,初时那一声声唱腔凄切哀婉,倒也尚可入耳,听着也就听着了。
可后来那人也不知抽什么疯,音调一下子拔高尖锐,还似乎是想扒开窗子进得屋来,指甲在木窗上一下下刮着,听得人很是难受。
她当时睡得正沉,被这么一吵嚷,顿时火冒三丈,似乎、似乎是随手摸了个东西扔出去,正好砸中了窗上。
莫不是荷包便是那个时候,无意识让她给扔出去的?
这么一回想,那曲调何止是幽怨,简直是阴森好不好?!
只要一想到,在她熟睡时,窗外不知站了个什么东西,还企图推窗进屋来,便是青天白日,也觉背脊生凉。
孟姚脚步一顿,脸色当即有些不大好,可不是那么衰的吧?!
在荒山野岭见鬼遇怪也就罢了,那些地方人气少,阴气滋生,鬼怪爱藏身其中可以理解。
这可是堂堂司马府邸,官威浩荡、下仆成群,怎么也有邪祟不停歇作乱,说好的鬼惧人势呢?
尽管内心哔了狗,孟姚面上好歹端住了,她看似随意地说了句:“昨夜睡得不大安稳,半睡半醒间,总觉得有人在屋外头哼曲似的,你们有听见么?”
实际上,她睡得死沉死沉的,若不是大胡子留下的那枚通宝,估计连鬼怪进来搬了她走,她也是不知晓的。
可女使们的反应很正常,皆是摇头说未曾听过。
青衣女使还安慰着她:“许是小娘子乍然来到个新地儿,有些认床,这才睡得不安稳,兴许过两日便能好了。”
“再说了,都入夜了,大伙儿皆在屋子里歇着,又有谁人胆敢半夜出来唱歌的!小娘子若觉难以入眠,不若今晚婢子给您点上些安息香?”
眼见一应下人似乎是真的不曾听闻过夜半那凄切曲调,孟姚又有些不确定了。
假使真的是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唱歌了,按理来说,大家伙儿都住在一个苑里头,不应该只有她一人听到啊!
正好要经过那扇窗柩,孟姚上下扫了眼,木窗好好的,也未见得上面有刮花痕迹。
这可就更奇怪了,依稀间,她是记得的,昨夜在最后,有听到过长指甲挠过窗柩地声响,可这窗柩外真的是丝毫看不出问题的。
难不成真的是她在山岭那夜印象太深刻,以至于好不容易放松下来睡一觉,做梦便竟梦到些光怪陆离的场景?
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说不得真是她睡梦间糊涂了也不一定。
孟姚走出荷风苑,沿着池边曲径走着,见着一池子芙蕖,迎着熹微晨光,荷叶肩并肩紧密挨着。
层层叠叠的绿荷叶间,粉白荷花袅娜绽开。
这原本是极美的一幕,只是眼见着矗立在荷花池中间的那块石碑,不由纳闷了,这横来一笔,多煞风景啊!
孟姚便问道:“这荷池里立块碑又是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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