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院直哉心想我也不是很想睡你的床。
但他转头时就看见了禅院真好压在他肩膀上的侧脸。
就算脸颊被压红了,也不影响那张侧脸好看。尤其是禅院真好微微阖目时,长而密的眼睫略微搭着下眼睑。
这家伙是眼睫毛成精吗?
禅院直哉很想这样吐槽。
他抓住禅院真好的一只胳膊搭到自己肩膀上,正要拖着他走出巷子——禅院真好忽然开口:“往左,贴着墙根走,走到第三个岔路口进去。”
禅院直哉:“……你没有晕过去啊?”
半阖的浓长眼睫上抬,那双柔软多情的桃花眼向上仰视着禅院直哉。
禅院直哉——即使心里不愿意承认——在这个瞬间,也被看得有点腿软。
那眼神望过来,好像是微风荡过花河面,樱花落进水渠底。
安静又动人。
他有点狼狈,甚至欲盖弥彰的,慌忙与禅院真好错开视线:“好了好了,知道了知道了——你怎么伤成这样?骗女人被抓包了?”
禅院真好:“我从来不骗女人。”
禅院直哉没有搭话,心想我信你个鬼。
按照禅院真好指的路,他们绕开暗处所有的摄像头以及那些麻烦的店家,一路顺利到了禅院真好的住处门口。
禅院直哉伸手一推门,门没开。禅院真好从自己外套口袋里摸出钥匙,稍微站直身体,将钥匙插入锁孔。
随着‘咔哒’一声轻响,门开了。
屋子里没有开灯,禅院真好随手熟练的往旁边墙壁上一按,灯开了。
他捂着还隐隐作痛的腹部,背影有些颓靡的进屋。
禅院直哉站在后面,皱眉。他原本不想进去的——虽然也不想回禅院家,但是并不代表禅院直哉就没有别的地方去了。如果他想的话,禅院家大少爷要找个落脚的住处,并非难事。
但是看着禅院真好似乎连走路都艰难的样子,禅院直哉又莫名总在脑海中想起他之前看自己的眼神。
很奇怪的,有种……
有种禅院真好似乎是需要自己的感觉。
他觉得那种眼神似曾相识,但并不知道那种专门勾起人怜爱意味的眼神是某个行业女性的职业功课之一。
禅院真好进屋随意踩上自己拖鞋,回头看向禅院直哉:“不进来吗?”
玄关处的灯光照得他脸色格外苍白。
苍白的肤色与眼睑下浓重的青黑色,显得禅院真好有些萎靡。但萎靡的同时又确实美丽,堕落得教人移不开眼睛。
禅院直哉干咳一声,进屋:“我是直男。”
禅院真好被他突如其来的一句强调逗笑:“巧了,我也是。”
禅院直哉:“……哈?”
禅院真好:“我当然也是直的啊,你在想什么东西。”
“就算弯了,我也只会喜欢大和抚子那种类型。”
禅院直哉登时哽住,不知道该先和禅院真好握手表示我们对女人的审美一致耶还是该先揍他一拳谴责他居然还敢看不上自己?
说起来,这家伙看起来负伤不轻,应该打不过自己了吧?
把门反锁关上后,禅院真好转身就看见了大少爷眉头紧皱,一副努力思考着什么的样子。
他偏了偏头,露出一点疑惑的表情。
两人对视的瞬间,禅院直哉意识到他们现在在独处。用更通俗的话来说,是在一种名为‘二人空间’的微妙暧昧状态之中。
他躲避开禅院真好的视线,随便拉出一把椅子坐下:“咳!那个,我就是跟过来看看你能不能活过今天晚上,没有任何的其他想法。”
“而且不管怎么说,你还是炳的人。我也很好奇是什么人,居然敢对禅院家的人出手……啊,谢谢。”
看着递到自己面前的一次性水杯盛着的温水,禅院直哉下意识道谢了。
他原本没有这么礼貌的。
只是在和禅院真好的相处中,被迫习惯礼貌。
禅院真好在大少爷对面坐下,调整了一个稍微让自己舒服点的姿势。他能感觉到手掌下按着的毛衣逐渐透出濡湿,很快空气中淡淡的酒精气息和花草的味道,也会遮不住那股血腥味。
盯着禅院直哉把那杯水喝下去,禅院真好若无其事的提起了其他事情:“我妈妈住的那个院子,是你让人打扫的吗?”
禅院直哉:“咳咳咳——”
他被呛得脸都红了,嘴巴和旁边的一部分脸颊都被呛出来的水打湿。
禅院直哉仓促的用和服袖子一擦自己嘴巴,盯着正前方的墙壁,干巴巴开口:“那个院子太破败了,有碍于禅院家的门面,我就让人随便打扫了一下。”
“怎么?你回去看了?”
手里的一次性纸杯已经被捏扁了,禅院直哉表面镇定,说完这句话之后心里却莫名的紧张。
他以为自己掩藏得很好。
但是禅院真好都看见了。
禅院真好翘了翘嘴角,故意笑出声,很低而哑的声音,在小小的客厅里回荡。
禅院直哉轻易的被骗得转过头,瞪着禅院真好:“你笑什么?”
禅院真好歪着头,面容苍白而无辜:“我想起高兴的事情。”
禅院直哉:“……”
单从表情上,他无法分辨出禅院真好这句话是真话还是骗人的。
实际上不仅是这句话,禅院真好说的每一句话,禅院直哉都无法从外在条件判断真假。
他紧盯着禅院真好苍白的脸——禅院真好也随便他看。
那是一张过于美丽,美丽到和‘强悍’这个词没有半点关系的脸。
时至今日,禅院直哉仍然觉得当初在包厢里将禅院真好错认成女人完全不是自己的错。
他非要长成这样,还留长头发。
外面忽然传来巨大的礼炮声。禅院真好站起,越过禅院直哉,走向阳台。
他从禅院直哉身边走过去的时候,禅院直哉隐约嗅到了一股腥甜的味道。
他皱眉,追问:“喂,你身上……”
禅院真好拉开阳台的活动门:“是烟花。”
活动门被拉开之后,外面凌冽的风吹了进来。空气中很淡的暖和的腥甜味被吹散,较为浓烈的硝烟气息占据了主体。
禅院直哉身子朝着阳台的方向转了转,透过阳台玻璃,确实看见外面天空中绚烂的烟花。
极其盛大灿烂的烟火,将整片夜幕点亮。
而禅院真好则正微微仰头注视着那片夜幕。
黑暗中乱飞的光线勾画着他的侧脸,从高挺的鼻梁到紧绷冷硬的下颚线,然后是明显的喉结,
烟花的冷灰好像也落在他金色眼睫上,为他整个人涂上层暧昧不清的灰影。
他双臂环抱着肩膀,神色淡淡,看不出是高兴还是不高兴——美丽的,如同橱柜里摆放的高级工艺品一样。
鬼使神差,又或者出于另外一种心情的驱使,禅院直哉开口:“是新年烟花吧。”
“今天是新年。”
他不知道为什么要盯着禅院真好的侧脸说这句话。但确实在他说完这句话后,禅院真好的视线转了过来,微微垂首,两人对视。
金色的长发顺着他一侧脸颊滑落。
仔细看的时候禅院直哉才发现真好唇角天然带着一点上翘的弧度。
他想起平时真好总是似笑非笑的表情。现在想起来,大概大部分时候禅院真好确实没有笑——只是唇形使然,才让他看起来好像在笑。
脑子里模糊的掠过某个念头,如果电光火石,飞过的瞬间太快,快到禅院直哉根本没能抓住它。
眼前的禅院真好越来越模糊,甚至晃了起来。禅院直哉茫然摇了摇自己脑袋,单手扶住晕晕乎乎的脑瓜。
在失去意识之前,他隐约听见禅院真好的声音:“确实是新年烟花——新年快乐啊,小少爷。”
禅院直哉‘哐当’一声趴摔在桌子上。
禅院真好走过去,掰开他手指,把那只捏得皱皱巴巴的一次性纸杯拿出来。
里面还残余着一点水液,他随手将杯子扔进垃圾桶。这袋垃圾到时候会被直接焚烧掉,不会留下任何可以给外人追踪的证据。
他略微弯腰,拍了拍禅院直哉的脸。
禅院直哉呼吸匀称的睡着,在药物作用下大概能一直睡到第二天中午。
禅院真好放心了,又觉得好笑。
每次他给禅院直哉递什么吃的禅院直哉都敢吃,好骗得让禅院真好怀疑这个大少爷是不是在仙人跳自己。
后来观察一段时间后才发现他不是仙人跳,单纯就是自视甚高,外加没有在这种地方栽过跟头。
或许对于禅院直哉来说,在校服里面藏两把刀就是卑鄙的极限了。至于下药契约什么的,大概连想都没有想过。
不愧是御三家精心教养出来的嫡子。
确实,咒术师的身体耐药性要强于普通人。仅仅是针对普通人的剂量需要放大两到三倍,才会缓慢的开始在咒术师身上显露出作用来。
但作用缓慢并不代表无效。
禅院真好比任何人都更熟悉咒术师对药物抵抗力的极限在哪里。
确认对方已经被药倒,禅院真好松了口气,后退坐到床上,脸上一直紧绷着的无所谓的疲惫假面瞬间消失。
他垂着头,额发投下阴影笼着眼窝,然后脱掉自己外套和上衣:胸腹间刚被反转术式修复的伤口,再次被黑色咒力侵蚀。
森白的骨头已经隐约可见,黑红色内脏轻轻鼓动着。
禅院真好仰面躺下,冷汗打湿的碎发黏在脸上。他闭着眼,手指按着伤口,术式反转。
破开的伤口边缘,新生的肉芽缓慢蠕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愈合。但每每愈合些许,又会继续被黑色咒力侵蚀。
契阔一旦定下便无法反悔,咒力侵蚀即使撑过眼前这波也会有第三次第四次。
除非契阔一方死亡。
但现在还不是惊动高层的时候。
不能让他们知道这间屋子里的秘密。至少在他找到人之前不能暴露。
仅仅只是一个契阔并不能让那群老头子放心,还需要更多的事情来引开他们的注意力。
腰腹间的剧痛并不影响他思考,禅院真好侧头,沾着生理性液体的潮湿眼睫上抬,眼里倒映出趴在桌子上的禅院直哉。
对方对空气中浓烈的,硝烟与血腥气交织的气味,一无所觉。
禅院家的嫡子,这个高质量挡箭牌暂时可以打消高层的一部分怀疑了。
禅院真好打开床头柜抽屉第五层,从里面拿出一粒小小的种子,按到伤口上。
种子很快被血液浸透,破壳发芽,违背常理的生长进血肉之中。它填补了一部分皮肤和血肉的空缺,将腰腹处的空洞重新连接起来。
重新处理完伤口,禅院真好把沾到血的外套和毛衣扔进脏衣篓。
他走到禅院直哉坐着的椅子旁边,拍了拍他的后脑勺:“大少爷,去床上睡。”
禅院直哉没动,呼吸均匀。
禅院真好挑眉,半蹲下来,手指一戳他的脸颊。
脸是软的。
还以为这家伙的脸会和心肠一样。
单手揪着禅院直哉的衣领把他扔到床上,禅院真好不再看他,准备去衣柜里拿一件衣服先穿上。
他转身的瞬间,听见禅院直哉嘟哝了一句什么。禅院真好脚步一顿,忽然改变心意。
他转而走向禅院直哉。
禅院直哉被随意的扔在床上,两臂摊开面朝上睡着。他黑色的短发铺在暖色调的床单上,梦里也些微的皱眉,嘴角不高兴的撇着。
禅院真好曲起一条腿压在床沿,俯身,单臂撑在禅院直哉脸颊侧。
那一块床铺被他手臂压得下陷,禅院直哉的脸跟着往禅院真好手臂的方向偏了偏。
他的额头抵到了禅院真好手腕。
温热的额头抵着脆弱的脉搏。
禅院真好垂眼,看着大少爷在睡梦中也显得飞扬跋扈的脸。他手臂转了个方向,略微上提,变成掌心托着禅院直哉压下来的小半张脸。
在黑发和禅院真好的手掌心的衬托下,显得禅院直哉的脸格外小。
脸很小,又乖——啊,不对,后一个形容词好像和禅院直哉没什么关系。
只是他闭上眼睛不说话的样子,稍微看起来有那么一点乖巧而已。
实话实说,如果禅院直哉是个女人,大概会是他喜欢的类型。
不忠诚的狐狸是禅院真好的理想型。他无从辨认是因为这种女人更接近他印象中的母亲,还是因为自己确实喜欢这种类型。
尽管嘴上说着自己的理想型是大和抚子一样的女性。
但隐秘的愉悦和关注不会骗人。
口是心非。
言行不一。
虚伪之善。
禅院真好忽然抽走手掌。禅院直哉的半边脸摔在床单上,没有醒,但是下意识的在梦里骂了句脏话。
他掐住大少爷的脸,视线掠过那张迫于压力而张开的唇——但很快禅院真好松手,若无其事的起身离开床铺。
换衣服时,因为失血而冰凉的手指触碰到耳廓。
禅院真好平静的脸色一僵:他耳朵红了,在发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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