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家族学这边,进展顺利;刘家书店这边,事情也在顺利推进。
“少爷,那三山的判决结果出来了。”书香敲门进来汇报说。
“嗯。”刘章的继续伏案工作,执笔之手不停。官府判决结果如何,都是三山应得的惩罚,刘章并无愧疚。
“还有,三山的爹,知道判决之后,病故了。”
刘章的神色似是未变,然而执笔的手一个用力停顿,笔尖被重重按到雪白的宣纸上,过了一会,执笔之手将笔微微提起,宣纸留下了粗大醒目的一个黑印子。这张纸,废了。
“他家还有没有其他人。”
“没有了。”
停顿了片刻,刘章吩咐到,“派人,将他爹好好安葬了吧。”
“是,少爷。”
“重印书本的事情进展怎样?”
“人手已经安排到位,材料已经供应上了,雕版也新刻了一份给李老板,接下来就是按进度行事就可以。”
想了一想,刘章吩咐到,“留一个人下来,盯着这个事情。”
“是,少爷。”
吩咐完所有事情,刘章也没有继续工作的心情。窗外大雪飘飞,书房内虽然烧着温暖的炭火,但是仍然让人感到孤单。也许,天冷了,该回家过年了。
腊月初七,刘家门口。
“章儿是说今天回来吧。”章氏在大堂里踱步,看了看刘父,试探着问,“要不你去接一接?”
刘父抬头看一看满天大雪,把自己的手炉抱得更紧一点,然后缩了一缩自己伤了的那一条腿,“我不去,天冷腿疼,你去吧。”
章氏也抬头望一望满天飘飞的鹅毛大雪,转个身,靠近火炉一点,“唉,章儿不知道现在到哪儿了,现在这个天气,可真让人挂心啊。”反正,也没有去起身接一接的行动。
大雪中,几匹骏马疾驰穿过风雪,马蹄声划破寂静长街,刘章满身寒气,推开刘宅大门。
“哎,是章儿回来了。”章氏迎上去,满脸笑意,“快来快来,我跟你爹专门等着你呢。来,烤烤火。”又转头吩咐到,“来人呀,给少爷上一碗热汤面,这天气,可真冷啊,吃点热的暖和暖和。”
次日早上。
“咦,章儿呢,是不是赶路太累,还没有醒。”章氏问到,又转头说,“书香呀,去把少爷叫起来,吃了早饭再睡。饿过头了对身体不好。”
“不用叫了,吃饭吧。”刘父拉开凳子,坐上去,端起稀饭,“一大早的去苏家了。”
沉默,是今早的早饭。
“多年之前,我就说吧,最好还是生一个女儿。”章氏拉开凳子,坐到刘父对面。
“是我说不生吗?”刘父委屈道,“是你自己说太痛了,不想生了,有章儿一个够传宗接代就行了。”
唉,还是沉默。
苏家,也是在早饭中。
“章儿回来了,事情都处理好了吧?”苏祖母只知道刘章外出处理事情去了,并没有人告诉她详细情况。
刘章偷看苏明月,苏明月微不可查的摇摇头又点点头。
刘章便笑着回到到,“都处理完了,回来过年呢。想着今早腊八,便过来拜访一下祖母,讨一碗祖母的腊八粥,一整年都忘不了这个滋味。”
“好,好。”苏祖母笑得乐呵呵,“祖母吩咐嬷嬷给你装一碗满满的。”苏祖母年纪大了,就喜欢这种能吃能喝的年轻人。
“谢谢祖母。”
刘章这个未来孙女婿逗得苏祖母乐呵呵,另外一个孙女婿也不甘落后。
陈家,吃完早饭之后,陈老爷把陈二公子叫到书房。
“你们学堂已经放假了?”陈老爷问。
“是的,放到元宵后。”陈二公子回到。
沉默半晌,陈老爷吩咐到,“中午你带着你媳妇回一趟娘家,等你岳父下午散课后吃了晚饭再回来吧。看看能不能蹭进那苏家图书馆里面去,还有你之前的课业,一直有给你岳父看的吧?多跟你岳家相处。”
“是,我明白,爹。”虽然有点蹭岳家资源,但是时人就是这样,亲戚间的关系十分密切。
陈老爷叹一口气,“我原本想着,起码把你弄进苏家族学里面去的。但是,刚一提,苏氏那族长就拒绝了,说你原先有先生呀,毕竟不是苏氏族人呀。可恶,那冯家二子,不也不是苏氏族人,也一样进去了。”
陈二公子还是年轻,陈老爷愤愤不平,陈二公子就露出了些许尴尬之色。
“儿呀,你还是脸皮薄了。”陈老爷在县衙多年,跟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多了去,如何看不出自己儿子脸上的尴尬之色。年轻人,还是看不透,实惠比面子更重要。
陈二公子被自己亲爹说得,脸上微微赫然。
而此时,被陈家父子念叨的冯家,就是苏姑妈一家,可不知道有人在羡慕自己。嘿,就飞哥儿翔哥儿两兄弟,入苏氏族学那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没理由外公教学的时候两兄弟有学上,哦,亲舅舅接手了,两兄弟就要转学了。舅父舅父,舅舅就跟父亲一样的呀。但凡苏族长敢说一声拒绝,苏姑妈能把苏族长手撕了。苏族长还真不敢,因此飞哥儿、翔哥儿很顺利的就入学了。
苏姑妈唯一有点不满的是,第一次摸底考试,不管是飞哥儿、还是翔哥儿,竟然都没有拿到前三。这不行呀,但是问了,舅舅对着两兄弟课业也很关心哦。苏姑妈决定走一走曲线救国的法子。
吃完早饭,苏姑妈用手帕抹一抹嘴角,说一句,“我待会回一趟娘家。”想了想,觉得今天毕竟是腊八节,自己一个当家主母长时间跑回去的确不是很好看,又解释说,“飞哥儿、翔哥儿居然没有得到第三,我回去跟我哥商量一下,能有啥法子。”
果然,苏姑妈此话一出,苏姑妈公公和婆婆的脸色立刻和缓了,叮嘱到,“是该关心一下的。还有亲家母,我们不方便上门,帮我们向亲家母问好。”听闻那陈家,也是苏家的女婿,都没有入到苏家族学读书呢,这显得飞哥儿翔哥儿多特殊,是应该好好走动的。
“嗯,爹,娘,我会的了。”苏姑妈答应到。收拾收拾,回娘家了。
两边人马刚好在大门口撞一起了。
“姑妈。”苏明媚和陈二公子作为晚辈先问好。
“嗯,回来了。”苏姑妈回应的很热情,还反客为主的招呼到,“就应该这样,常回家看看啊。”
门房老福头看两代姑奶奶都回来了,忙打开大门上门迎接。
苏祖母和沈氏刚刚送走了刘章,又迎来了苏姑妈和苏明媚两口子。因为苏顺要上课,因此又把苏明月叫回来,把陈二公子领到图书馆。
陈二公子被苏明月带走,苏明媚和苏姑妈各找各妈。
“娘,你说,让相公转到我们家族学来行不行?”夫妻同体,夫荣妻贵,苏明媚自然也是想要自己相公能更进一步的。何况陈二公子这次秀才排名第七,眼看着下一次有望举人了。
“晚上我跟你爹提一提。”沈氏说,身为一个母亲,沈氏自然也是为自己女儿打算。小姑子儿子都进来了,也不差一个女婿了。
而苏姑妈这边,苏姑妈一边磕着瓜子一边说,“娘呀,你跟我哥说说,让我哥多帮忙盯着飞哥儿、翔哥儿一点,这可是亲外甥,不比那外人重要许多。哎,飞哥儿和翔哥儿这次考试都没有得到前三,我这心就是揪着。”
“知道了。你哥何时对飞哥儿、翔哥儿不上心,对亮哥儿也就如此了。”苏祖母没有好气的说。
“我知道。”苏姑妈喝一口浓茶,“这不舅父舅父,舅舅半个父了嘛。”
苏祖母简直被苏姑妈的无赖击倒。
于是,晚上,苏顺先被两边围攻,身为一个孝子和隐形妻管严,苏顺还能怎么办,自然是好好好了。
于是,在过年前,陈二公子顺利插班苏氏族学,苏顺自己开口要收了,自然也不会再有人去反驳他;飞哥儿和翔哥儿则得到了更多的功课,每天学得苦逼兮兮,苏姑妈也满意了。
过了腊八,就要准备过年了。不过,苏氏族人秉承着多蹭榜眼一天是一天的原则,非常时髦的学会了推迟放假和提早开学。苏顺考虑到明年又是一个科举年,也同意了族人的要求。
过年的时间总是特别快,因苏家尚在守孝中,因此这个年并没有亲戚朋友来访,但苏明月和苏顺并没有空闲下来。在苏明月的大力鼓吹之下,苏顺准备对开年之后参加县试的学生们,来一轮卷子轰炸,为了这个,两人可是做了不少准备。
年初十,新年的气氛犹在,苏氏族学已经开学,环绕着苏氏族学内的一圈围墙,又开始建了一间挨着一间的模拟考间。有幸领略过其中滋味的陈二公子、飞哥儿等人,纷纷忆起当时的深刻记忆,路过的时候都忍不住走快几步。
年后,刘章计划过完元宵,便赶往府城,主持开年。
谁料,正月十五那天早上,一匹从府城疾驰而回的急骑直奔刘家,马上骑士连缰绳都没有来得及好好系上,直接心急的拍响了刘家大门。
“谁呀?”这大过节,一大早的,敲门敲得这么急,催命啊。
“老刘,是我,老张,快开门,出事了。”
门开得很快,名叫老张的骑士进了大门后直奔大堂,“少爷,老爷,出事了。”
“什么事?”刘父皱着眉头问。
“少爷,老爷,我们那批货雕版刻错了,现在全部的货堆积在仓库里,第一批收货的学堂不愿意收货,要告我们违约,要求赔偿。”
明明身处火炉边,章氏却忽然觉得身处冰窖,硬生生的开始打冷战;刘父手上的茶盏隐隐约约一震一震的碰撞;刘章已经站了起来,“你说什么?”
“少爷,我们那批货,雕版刻错了,买家不肯收货。”
雕版刻错了,那就是源头出问题了,刘章立刻问,“府城管事呢?”
“少爷,自从交货后,管事就找不到了。”
电光火石间,所有的一切被连接起来了:从失火开始,就是一个连环套局中局,先烧掉存货,抽空所有现金流;然后删改雕版,甚至不用大改,只改细微却关键之处,这样更不容易发现,收货的学堂书店却必然不认货,刘家违约,赔偿,可是刘家的现金流已经在前面一次抽空了,刘家陷入绝境。
想必当初失火也不是那么简单,三山只不过是一个明面上的炮灰,以管事的权力,将四个刚好有事的人调到一起易如反掌,再暗地里加火,三山想救都来不及了。好精妙的谋算,好毒的连环计。
现在就是,背后之人,到底是刘家的竞争对手,只想把刘家打败到这一步就行了;还是有更深的图谋?毕竟,这手段这心思,不像是一般出手,也不像是到这一步就会满足。
“有人对我刘家出手。”
“小心后手。”
刘父和刘章同时脱口而出。
“舍钱保平安。”两人对视一眼,瞬间达成共识。
“爹,我立刻到府城,向各大学堂赔罪,好好洽谈赔偿的事情,争取不要追究。”刘章说,“你在后方帮我筹集现银。”
“嗯。你先行,我和你娘立马跟上,不要吝啬钱财,这个事可大可小,人平安为重。你多带人手,我怕背后之人还有后手。”
“是,爹,我明白。”刘章明白刘不要吝啬钱财的意思,这一次,刘家恐怕是要伤筋动骨了,卖房卖铺了。不过就像刘父所说的,只要人还在,刘章都相信自己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现在,刘章就怕背后之人还有后手。敌暗我明,只能见步行步,万分被动啊。
多思无用,现在要尽快阻止事情恶化。刘章立刻回房,换一身方便出行的衣裳,便带着护卫,飞马出了县城。
刘章走后,刘父刘母立刻行动,先是抽调了县城书店的所有现银,半天之后,一辆马车拉着刘家夫妻,从刘府大门直往府城奔去。
而此时,正被刘家所有人念叨和找寻的府城管事,此刻正跪在冰冷的雪地里。
“大人,我已经按照你的吩咐,将三山和老王老全等人排在一起值班了,也在他点火之后加燃了火势,现在,也按照你的吩咐,悄摸摸调换了这批货的雕版,大人,我的欠条可以还给我了吧。大人,你绕了我一条狗命吧。”
而此刻被管事哀求的大人却无动于色,问到,“你确定没有向任何人透露过我们?”
“大人,我保证绝对没有。”管事头磕得蹦蹦响。
“那行,来人,把他的欠条还给他吧。”
“谢谢大人!谢谢大人!”管事感激涕零,抓起吊在地上的欠条,满脸喜悦,转身就跑出这个荒凉的雪地。
待管事跑远,大人对着身后轻轻说道,“找人去做掉他?不要暴露我们的行迹。”
“是,大人。”暗处有下属应声而去。
漫天大雪,映着月光,照出大人那张脸,赫然是,前·督察御使·今·史馆著书郎,“新的一年开始,有些帐,也该算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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