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大雪,映着月光,照出大人那张脸,赫然是,前·督察御使·今·史馆著书郎,“新的一年开始,有些帐,也该算算了。”
想到自己一个先皇期间的状元郎,只不过是朝上参了一把刘家书店妄议新旧文风之事,就被圣上分配到史馆著书,远离朝政中心,前途尽毁。尤其刘家书店和背后的苏顺因此名利双收,大人更加恨得咬牙切齿。想到刘家和苏顺现在应该焦头烂额,大人方觉得稍稍解恨。不急,时间还长着呢。
正月十五元宵节,大街上过年气氛犹在,刘府却毫无过节之感,一片冷清无人气。只一个老仆人,在主家离开后,从侧门匆匆而出,直奔苏府。
因今日是正月十五元宵节,苏氏族学再怎么抓紧时间,这一天都是要放假的,苏明月难得在家。
“刘章派人送信来给我?”苏明月疑惑的问,刘章的性格,苏明月自问也摸准了几分。平常时候,没有事情,他都会找个事情过来,这种节气之时,他更是从不缺席。
苏明月心有不详之感,忙打开棉花递过来的信件,信上只几行大字,末尾字迹模糊,可见写信之人甚至等不及墨水干透便匆匆将信件折叠装封:府城出事,有内贼,前去处理,不要担心。
苏明月将信叠起,眉头却皱了起来,信息太少了,无法判断是什么事情,要么是时间太急,来不及写清楚明白,要么是,刘章本人都不知道事情会恶化到什么程度,无法预判,只能见步行步,干脆不写,免得她担忧。
苏明月内心倾向第二种,问到,“送信的人在哪里?”
“回小姐,在门房处候着呢。”
“把他叫到偏厅里,我有事情要问一问他。”苏明月吩咐下去,披一件厚衣裳,便到偏厅。
送信的仆人是一个年纪大的老仆人,老仆人,意味着常用的年轻力壮的人手,都有其他用处了。苏明月心中忧色又加重一分。
“你们家主人是什么时候出门的?怎么出门的?”苏明月问。
这个老仆人也非常恭敬,如无意外,这就是未来少夫人,老爷可只有一个独子,忙细细回想,答到,“早上,有一名急骑从府城而来,说是出事了。两刻钟,少爷骑马带着人手立刻出发了。老爷和夫人,先是去了一趟县城书店,然后急匆匆的,也带着车队离开了。至于出了什么事情,老奴就不知道了。”
早上从府城回来的急骑,说明府城来人半夜都可能在赶路;刘章先匆匆出行,说明事情很危急,一刻都耽误不得;刘父刘母跟着去,说明事情重大,但是先去了一趟县城书店,肯定是要带走什么东西,最大的可能是现银了。苏明月细心将所有线索都汇集在一起,试图分析出一个结果。
“怎么是你来送信,书香不在,其他人也不在?”书香是刘章的得力助手,想必是跟在身旁,但刘章身边常用人手,苏明月也有几分眼熟。
“其他人都跟着去府城了,只剩下我跟几个老仆人留守老家。”
全部人手都带走了,除了事情重大之外,极有可能,还伴随着危险。
这就反向证明了,为什么这次刘章的留信,如此的含糊,因此他本能觉着有危险,但又不知道危险在何方,干脆不告诉她。因为这个时候,她知道的越少,反而越安全。
苏明月心内苦笑一下,这个傻瓜。
“你回去吧。好好帮你主子守着家门,一旦有什么事情,立刻来报。”
“是,苏小姐。”
老仆人退走,苏明月回到书房,手指头轻轻敲着桌面沉思,到底是有什么事呢?会不会跟前段时间失火有关?
沉思半晌,仍然猜不透,想不明白,苏明月披上衣裳,去到沈氏、苏顺房中。
听完苏明月所讲,苏顺和沈氏皱着眉头,盏茶后,苏顺憋出一句,“莫不是得罪了什么人?”
行商之事,沈氏比苏顺更有经验,“得罪了人家是有可能的,刘家书店最近是不是生意挺好?”
苏明月点头,刘章也不瞒着苏明月,自从两人一个出计谋一人出行动,专攻科举书籍之后,刘家生意不要太好,上次烧的那批货也是科举书籍。
“那有可能是别人眼红,生意场上,这种事情也不出奇。但是,这种手段,一般都是同等级别甚至是碾压级别的商家出手,才可以这么细密迅猛,据我所知,刘家在书籍贩卖这一行,属于龙头老大,除非是别的行业跨行出手了,不然下面的商家,都是跟着刘家书店风向吃饭,没有这种手段和能量。”沈氏摇头,“这背后之人,不好猜。”
“不过,有一件事可以肯定,先烧了一批货,这次又出事,刘家的现金流必然出了问题。你刘伯父刘伯母去县城书店提的,必然是全部现银,这个不用去问,我都可以确定了。”沈氏肯定的说。
“那现在就要看,这个事情到底有多大,刘家能不能撑过去了。”苏明月心下明白,后世里,被现金流拖垮的企业不计其数,尤其是越庞大的企业,现金流出问题,越难处理,这玩意,就是诺米骨牌效应,一块牌倒下,后面就是连锁反应,没有有力的外力插入,根本止不住。
苏家三人一起商量了一遍,除了肯定事情很大之外,其他也别无他法。现在只有等着刘家反馈后面的情况,如果刘家也没有办法,应该会向众多亲友求助。
苏明月现在是又想有消息,又怕有消息。
如此惶惶担忧了几天,刘家没有任何的书信回来,刘家老宅也是寂静一片。苏明月只能安慰自己,有时候,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这日,苏氏族学,苏顺正在给一年级的学子上课,苏明月正在隔壁评改卷子。
忽然,有一队身穿公服的衙门差人,踢开了苏氏族学大门,硬闯了进来。
“你们是谁?为什么硬闯进来?”老黄阻止不住,大声叫喊。
正在课室教课的苏顺,正在评改卷子的苏明月,正在图书馆读书的三年级学子,正在课室自习的二年级学子,正在读书的一年级学子,全都被吸引了。
一年级的学子年纪最小,有人沉不住气,议论声起,惶惶不安。
苏顺向下一压手,“苏亮,苏怀进,苏思,管好课堂纪律,先自己学习。”
“是,先生。”三人站起来,议论纷纷的小学生们,在三人管制下开始安静下来。
苏顺迈步走出教室,走到衙门差人前,苏明月和三年级以苏修远为首的众人跟在苏顺身后,二年级的学生探头往这边看。
苏顺抱拳问到,“众位官差大哥好,在下苏顺,苏氏族学负责人,不知道各位官差大哥,闯入我苏氏族学,有何事?”苏顺这个君子也不是没有脾气的,只不过,事情未明,只能暂时压住。
官差领头的衙门差人抱拳到,“苏榜眼,在下乃府城衙门差吏,这是在下的令牌。”说完,右手向众人亮了亮手中令牌。
苏明月立刻转眼看向陈二公子,陈二公子的爹乃是县衙文书,对官府这一套熟。陈二公子对着苏明月点一点头,苏明月心下一沉。
那衙门差人接着说,“现在,有人指控苏榜眼你为刘家书店幕后之人,指使胡乱印制书籍,谋取暴利,玷污圣人之言。请苏榜眼你,跟着我们回去协助调查吧。”
苏明月心神剧震,忽然大悟,原来,这才是连环计的目的。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啊。
“爹。”
“月姐儿,不要着急,爹跟他们走一趟。爹没做过的事情,不心虚。”苏顺劝慰到。
苏明月勉力使自己镇定下来,这么大的一个计谋,圈套一环连着一环,自己万不能自乱阵脚。
此时,陈二公子也醒悟过来了,忙快步上前,他对官府的工作流程熟悉,深知道阎王好说,小鬼难缠,一个疾步上前,紧紧握住了带头衙差的手,赔笑到,“官爷,我先生此时守孝,日日在族学教书呢,绝对是清白的。现在是什么都不知道,能不能麻烦差大哥告诉我们一下,到底是什么事情。”
衙差缩回手,暗自掂量一下送过来钱袋的重量,难得解释说,“刘家书店,是不是你未来女婿家产业。他们现在印制科考书籍,竟然敢乱印圣人之言,对圣人不敬。有人举报,刘家书店背后供稿之人正是苏榜眼你。府城学政已经受理此案,刘家公子已经被逮捕了,麻烦苏榜眼你跟我们走一趟吧,莫要为难我们了。”
衙差解释完,对着苏顺说,“苏榜眼,请吧,不要让我们这些粗人动手。”
苏顺吩咐苏明月到,“月姐儿,看好家里,看好学堂,等我回来。”说罢便要跟着衙差走。
陈二公子又一个疾步上前,再握着衙差大哥的手说,“官爷,我先生身体虚弱,我能不能跟着过去路上看望。我保证,绝对不打扰各位官爷办差。”说话间,无人注意之处,袖口下又是一个钱袋递了出去。
“这条大路又不是我们开的,你要跟着,我们也不会阻止。”衙差说,“不过,如果你阻碍了公务,兄弟们可不会客气。”
“是的,明白,明白,衙差大哥。”
“合儿,不用,爹一个人跟着他们就行。相信陛下治理之下,必然会给我一个清白。”苏顺劝到。
“先生有事,弟子尽其劳是应该的。再说,没有人跟着,家里也不放心。”陈二公子却坚持,不管是师生之义,还是翁婿之情,陈二公子都准备走这一遭。
苏顺听后,叹息一声,不再言语。
“走吧,苏榜眼。”说时迟,那时快,不过是说了几句话的功夫,衙差却已经心急催了几次。
无奈之下,苏顺只能马上跟着走了,陈二公子快步跟上,回头探头用口型说,“找我爹。”
苏明月点头,待衙差出了苏氏族学大门,立刻吩咐到,“石头,马上回去找夫人,派人去请陈伯伯,还有准备好行李和车骑,随时跟上大姑爷。”陈二公子爹是县衙文书,对官府的事情熟悉,陈二公子临走前交代也是这个意思。
“是,二小姐。”
再转头看见这乱糟糟人心惶惶的族学,“苏修远,带大家回学堂,学堂之事,待事情定下来之后再做安排。”这个事情,叫三年级第一的苏修远去干,目前是最合适的。
再看一眼,族长之子在人群中,不用苏明月开口,族长之子已经说,“师妹,我立刻回家喊一趟我爹过来。”
“嗯,麻烦师兄了。”苏明月应道,学堂长远的确需要有一个人压阵,这个人族长是最合适了。族长之子急步离开了。
又看见飞哥儿、翔哥儿,苏明月说,“飞哥儿,翔哥儿,回去叫一下你爹娘。”族学有族长压阵,苏家却没有人顶门立户,亮哥儿对外打交道还太小,光哥儿还是学走路的小屁孩,其余人,包括自己全是女眷,现在最亲近的就是苏姑父了。
一轮安排下来,学生们退了回去,只剩一个苏亮,却不知何时从课室里跑了出来。
“二姐。”这个时候,苏亮就恨自己实在太小了,大姐夫这样老练,二姐这样镇定,明明爹出事,自己才是家中的男丁,却完全没有主意。
苏明月拍拍苏亮的肩膀,两人无声而立,在一个寂静的操场里,显得额外的凄清。
“二姐,别怕。”
“嗯。”
【 作者有话说 】
前·督察御使·今·史馆著书郎:“是我啦,是我啦,大家还记得我不。年前苏顺辞职时我们就筹划了一波,过年准备给大家送礼了。”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