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1 章
陆从风怔住:“宝姝, 你做什么?”
萧宝姝眼中泪花滚动着:“你还问我做什么,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陆从风低头,他喃喃道:“你怪我一时冲动, 伤了梁珩?”
萧宝姝咬唇,瞪着他:“你明明知道,在京城杀了他,会给自己带来杀身之祸,你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陆从风道:“我无法忍受。”他拳头捶向梅树:“我无法坐视他们再一次伤害你。”
萧宝姝道:“所以你就可以将自己陷于险地, 将舅母陷于险地, 将公主府几百条性命置于险地吗?”
陆从风默然不语,半晌, 才道:“对不起, 我看到玉琢要伤你,我就不管不顾,只想替你报仇……”
萧宝姝含泪道:“那我一年前, 要报仇杀梁珩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让我杀他呢?你那时知道杀他的后果, 为什么现在不知道了呢?”
陆从风急道:“因为我宁愿自己死, 也不愿意你受到任何伤害!”
“但是你现在的性命已经不是你自己的了, 你的安危,关乎舅母的安危,关乎公主府几百人的安危,关乎西州军的安危。”萧宝姝道:“如果早知道有今日的祸事, 我宁愿当时不听你的,先杀了梁珩报仇了!”
陆从风只是不断道歉:“对不起……”
萧宝姝道:“你不要再道歉了, 我不想听, 我也不想再看到你!”
她说罢, 就抹着眼泪,转身飞也似地逃离陆从风视线,陆从风怔怔看着她的背影消失,然后才将目光移到地上的糖葫芦上,糖葫芦已经脏了,陆从风弯腰捡了将它捡了起来,他望着沾着尘土的糖葫芦,一时之间,已是心乱如麻,不知如何是好-
萧宝姝生了气,不想再理陆从风,陆从风几次去哄她,都被她一句“我看你如今已经失了智,等你清醒之后再来找我”给顶回去了。
陆从风知道萧宝姝此次生气,实则是因为关心则乱,她害怕他因为伤了梁珩而受到责罚,所以才气了这么长时间,说到底,也是因他太过冲动,才造下的错误。
他郁闷之时,偏偏五皇子梁佑又来游说他,梁佑消息十分灵通,看来他在太子梁珩身边也安插了耳目,竟然知道此次梁珩和陆从风冲突的事情,他神秘兮兮道:“陆将军,你此次惹火了太子殿下,按照太子的性格,他不会善罢甘休。”
陆从风并不想理睬他,他讽刺道:“五殿下消息真是灵通啊,这种隐秘之事,竟然也逃不了殿下的耳目。”
梁佑坦然道:“见过二皇兄之死,总要多为自己性命筹谋筹谋。”
梁佑指的是六年前太子梁珩污蔑二皇子谋逆,让二皇子郁郁而终的事情,梁佑此言,表面是在同情二皇子,实际是在提醒陆从风,他也在提防梁珩呢。
陆从风不语,只是喝了口茶,梁佑又道:“陆将军,此次事件,都是太子偏袒他那个外室所致,那外室心如蛇蝎,假如有朝一日太子登基,她像凌妃娘娘得了势,难保她不对您的那位心上人动手。”
陆从风皱着眉,依旧没有说话,梁佑继续劝道:“将军手握重兵,只要您想,什么事做不成?又何必处处受制于人,连自己心爱女人都保不住呢?”
陆从风抬眸:“五殿下的意思,是想让我用五十万西州军逼迫圣上换储吗?”
陆从风如此直白,梁佑倒有些尴尬了,他避谈道:“将军,如今北戎已灭,父皇迟早要裁军,所以,何不趁现在,多为自己谋划谋划?”
陆从风放下茶盏,道:“西州军浴血奋战,抵挡北戎,只因他们身后就是大梁,退无可退,他们一个个赤胆忠心,将来也必定青史留名,我又怎么能因一己私欲,让他们背上乱臣贼子的骂名?”
梁佑愣住,半晌,才道:“将军不愿挟军权逼宫,固然是清流所为,可是,将军和西州军的忠心,真的会有人在乎吗?若在乎,那昔日镇守边疆劳苦功高的连大将军,又是怎么死的?”
梁佑提到连朔,陆从风眸中闪现一抹愤怒,他盯着梁佑,冷冷道:“五殿下若真心同情连大将军和那些枉死的西州军,就不该拿他们来游说陆朗逼宫。”
梁佑自知失言,他慌忙饮下一口茶,然后才找补道:“将军错怪本王了,连朔父子冤枉,本王又何尝不知,只是现在本王人微言轻,无法为他们正名,但若有机会,本王定会为他们昭雪。”
陆从风只道:“殿下觉得陆朗固执也好,愚蠢也罢,至少目前圣上并无易储的念头,此刻若用五十万西州军逼宫,那西州军便落的一个乱臣贼子的骂名,他们为了守卫大梁出生入死,我是不会将他们当成报复的私人工具的,殿下,请回吧。”
陆从风下了逐客令,梁佑无奈之下,只好告辞,他路上还寻思着,沈妃说陆从风和梁珩已经彻底撕破了脸,这种天赐良机,一定不能放过,让他马上过来游说,但是沈妃估计也没料到都到这种地步了,陆从风居然还不愿意挟五十万西州军要求皇帝易储,此人用一个“义”字收服西州军,如今也是困在一个“义”字中进退两难,看来他要再去和沈妃筹谋筹谋,让陆从风彻底倒向他们这边-
萧宝姝这几日来,一直闷闷不乐,她闭上眼,就想起陆从风当日一剑削掉梁珩玉冠的画面,让她实在辗转难眠。
她不得不承认,她在害怕,如若当日没有拦住陆从风,他也许已经杀了梁珩,而且他自己现在也已人头落地了,再加上舅母和公主府的几百条性命,甚至是霍青颜钰他们的性命。
陆从风,他怎会冲动至此!
她知道他是在保护她,也知道他是因为眼见她受伤而怒气攻心,可是,他差点就因为这件事而哐啷入狱了,她极有可能会就这样失去他,而她根本就无法想象没有他在身边的日子。
萧宝姝一想到,就觉得十分气愤。
所以几日来陆从风无论如何道歉,她都不想理他!
陆从风见她不愿意消气,倒是消停了两天,但是这日,颜钰却过来找她了。
萧宝姝警惕道:“是不是陆朗喊你来的?”
颜钰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没有啊。”
“真的不是?”
“真的不是。”颜钰哭笑不得:“我是来请你陪我去看皮影戏的。”
“皮影戏?为何不让霍青陪你去呢。”
“他今日和将军有公务。”
“这样啊。”
“七娘,你陪我去吧。”颜钰道:“我还没看过皮影戏呢。”
颜钰这样一说,萧宝姝也不好拒绝,只好陪她去了-
两人去了一个茶馆,里面摆了几十个座位,颜钰拉着萧宝姝坐在第一排的雅座,她兴冲冲对萧宝姝道:“听说这里的皮影戏是最好看的。”
萧宝姝心里有事,她兴致缺缺:“我怎么没听说过?”
颜钰疑道:“你又不是京城人,你怎么知道?”
萧宝姝噎住,她只好找补道:“我猜的,你看这里座位这么少,那些好的皮影戏,哪里不是几百个座位?”
颜钰笑道:“座位多的也不一定好看啊。”
萧宝姝只好应和说道:“也是。”
几十个座位都陆陆续续坐满了,皮影戏也开场了,一阵琵琶曲后,两个小小的木偶人儿在幕布后出现了,一个女声唱道:“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配合着她的唱腔,两个木偶小人也做着曲中的动作,只是明显女的木偶动作熟练些,男的木偶动作却十分笨拙,连做骑竹马的动作都半天都弄好,简直不忍直视。
萧宝姝大跌眼镜,对颜钰说道:“是谁告诉你这是京城最有名的皮影戏的?你莫不是被骗了?”
颜钰十分尴尬,随口道:“霍青说的。”
“不应该啊,霍青也是京城人,他怎么会推荐质量这么差的皮影戏给你。”
颜钰支支吾吾:“也许他离开京城的时候这边皮影戏是还不错,但他去西州六年了,有些变化也是正常的。”
萧宝姝想想也是,她道:“下次霍青再推荐什么,你别信了。”
◉ 第 92 章
说话间, 皮影戏已经开始下一幕了。
下一幕,是两个稚童木偶人儿在玩耍,小女孩指着桃树道:“这桃子好大, 肯定很好吃。”
小男孩有些犹豫:“但这是文太师的家,我们偷桃子不太好吧。”
小女孩流着口水:“可是这桃子肯定很好吃,我想吃。”
小女孩可怜巴巴地望着桃树,小男孩热血一上头,立刻拍着胸脯道:“那我上去摘给你吃。”
说罢, 他就爬上树, 摘了个桃子,再爬下来, 递给小女孩, 小女孩脆生生咬了一口,忽然停住,小男孩问:“怎么了?不好吃吗?”
“好吃, 你也吃一口。”
她将桃子递给小男孩,于是两人就你一口, 我一口, 啃了起来。
这段表演, 男童的木偶动作依然很生涩,但是萧宝姝却没有再嘲笑了,而是看着那个木偶,思绪陷入了回忆。
这段戏, 是她和陆从风儿时的经历,那时祖父带着他们去文太师家里拜访, 祖父和文太师议事, 萧宝姝两人独自玩耍的时候, 萧宝姝看到又大又红的桃子嘴馋,陆从风就爬树上给她摘桃子,两人你一口我一口吃的正欢的时候,文太师和祖父来了,祖父特别尴尬,但是文太师却哈哈大笑,说一个桃子算什么,还夸她和陆从风天真可爱呢。
但是,这木偶怎么会演她和陆从风小时候的事情呢?
萧宝姝将眼光盯向了那个执着男木偶的人影,可是那人隐在幕布后,她根本看不清他模样,而且他的声音刻意压低成木偶戏的表演调子,她也听不出他的声音。
又到了下一幕,那男女木偶已经换了个稍微大一点的木偶,女木偶似乎在生气,一直背对着男木偶,一副不想理他的样子,男木偶很是焦急,说道:“娘子,我知道错了,原谅我吧。”
女木偶道:“你说说,你错在哪里了?”
男木偶挠了挠头:“错在一时冲动,没有考虑到后果。”
女木偶气咻咻地转过身:“你也知道你没有考虑到后果?”
男木偶道:“我现在知道了,而且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犯了。”
“你拿什么保证?”
“就让在场的五十个人保证。”
“什么五十人?”
“喏,不就是在你身边的五十人吗?”
萧宝姝听着听着,忽然恍然大悟,她转头去看四周,果然周围众人都在偷笑,萧宝姝明白了什么,她站起道:“好啊,陆从风,你给我出来!”
幕布后,男女木偶停住了动作,男木偶道:“我不出来。”
萧宝姝气道:“果然是你!”
“你不原谅我,我不敢出来。”
周围座位上的众人也忍不住,一个个都笑出了声,萧宝姝又羞又窘,她看向憋笑的颜钰:“你们……你们合起伙来作弄我。”
颜钰忙站起道:“没有没有。”她指着周围那些人道:“这些都是将军此次带回京的将士,还有他们家眷,将军为了证明他不会再犯,特意请我们过来,做个见证呢。”
那五十男女也纷纷站起:“云姑娘,我们还从没见过将军这样给人赔罪呢。”
“是啊,他花了这么大心思,又是请我们来见证,又是唱木偶戏,还不是为了你吗?”
“你就原谅他吧。”
“他真的知道错了。”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叽叽喳喳的,说的萧宝姝头晕,萧宝姝跺脚,指着幕后:“陆从风,你给我出来,你再不出来,我就一辈子不原谅你!”
她话音刚落,手里拿着木偶的陆从风就急匆匆出来,身边是一个唱木偶戏的戏子,那戏子很是机灵,她快步走向萧宝姝,福了福身子,笑吟吟道:“云姑娘,陆将军此次真的是用心良苦,他特地找到我们,让我教了他三天的木偶戏,只为和你赔礼道歉,你看,他为了练木偶戏,手都磨破了呢”
萧宝姝瞧着陆从风双手,果然是道道血痕,她心里顿时软了大半,但嘴里仍然嘴硬道:“我瞧他练了三天,也没练出什么呀。”
陆从风见她虽然嘴硬,但眼里对他很是关切,估摸着是消了气,于是笑道:“打仗我行,唱木偶戏,我是真不行。”
萧宝姝道:“你知道就行了,刚才你那几嗓子,我都差点没吓跑。”
颜钰则对在场众人笑道:“咱们今日也不虚此行,还能见到陆将军唱戏。”
她这一句,在场众人都笑了起来,陆从风却丝毫不觉得丢脸,他笑道:“假如七娘一直不原谅我,只怕我要唱成台柱子了。”
萧宝姝也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陆从风见她笑出声,于是道:“七娘,你这是原谅我了?”
“我……我没有……”
萧宝姝仍在嘴硬,但是陆从风却大笑着将她抱起:“我就知道你原谅我了。”
萧宝姝见颜钰等人都在笑,她羞到不行,于是捶着陆从风肩膀:“你干什么?你快放我下来!”
“我不放。”陆从风道:“你不说原谅我,我就不放。”
“你……”萧宝姝被陆从风抱着,她只好道:“好好好,我原谅你了,你放我下来。”
陆从风这才将她放下,众人又是哄堂大笑,萧宝姝羞的转身夺门就走,陆从风连忙追上去,有个将领云里雾里:“云姑娘不会还跟将军在生气吧?”
这将领不懂,但是他妻子却懂的很:“这是小两口在打情骂俏呢,放心,云姑娘不会再生气了。”
颜钰咳了声,她叫住木偶戏的戏子,从腰带掏出一锭银子:“给你。”
那女戏子麻溜接过银子:“多谢颜将军,颜将军放心,今日的事,奴家一定会守口如瓶。”
“守口如瓶?”颜钰倒觉得无所谓:“这件事,你们想传就传吧,我们定北将军可和那些达官贵人不一样,他豁达的很。”
女戏子想了想,笑道:“倒也是,还没见过这么大的官,这样哄未婚妻的,而且听说,这未婚妻,出身也不高呀,这陆将军,真的和京城其他贵人,不一样。”-
果然如颜钰他们所说,萧宝姝被这么一哄后,终于也不再生气了,但是她仍然叮嘱陆从风:“梁珩为人城府极深,喜怒不形于色,你这次是将他得罪狠了,只怕他一定会想尽办法铲除你。”
陆从风道:“就算没有这次,他也会铲除我的。”
他一直执着于给萧太傅翻案,试问梁珩又怎么可能容忍呢?只是他现在尚未登基,羽翼未丰,所以才忍气吞声罢了。
萧宝姝思忖,如若梁珩登基,虽然西州军是陆从风的免死金牌,可难保梁珩不会像其父一样自毁长城,对陆从风下手,为今之计,只有将他拉下太子宝座,才能安枕无忧。
可是五皇子不像个好人,六皇子不像个聪明人,加入这两方阵营,只怕会死的更快,还会连累西州军,所以陆从风才不愿意和五皇子以及六皇子掺和吧。
萧宝姝叹气,但凡皇帝能生出像煦衍太子那样天下归心的皇子,她也不用在这里发愁了,也许陆从风是对的,如今还不如坐山观虎斗,等梁珩他们斗出个结果再说。
就怕,这三方阵营,都不愿意放过陆从风啊-
和陆从风和好后,陆从风就准备张罗成亲事宜了,萧宝姝道:“圣上还没有同意咱俩的婚事呢,贸然成亲,只怕会惹怒圣上。”
陆从风道:“母亲说了,这件事她会尽力而为。”
萧宝姝好奇:“舅母要进宫求圣上吗?我记得舅母虽和圣上是一母同胞,但是和圣上兄妹之情甚是淡薄,也很少进宫去。”
陆从风道:“其实母亲未出嫁前和圣上关系甚好,只是出嫁后,才淡薄了些,虽是如此,圣上对她仍然比对其他公主要好上不少,她若去求圣上,想必圣上会答应的。”
萧宝姝想到皇帝对几个兄弟下的狠手,不由叹道:“圣上向来没有什么手足之情,只怕舅母此行也是徒劳无功。”
“他虽无手足之情,但对母亲向来是不同的,毕竟只有母亲和他是一母同胞。”陆从风道:“圣上登基之后,知道父亲与连朔交好,但却从来没有处置过父亲,只是让他回京担任闲职,这定然是看在母亲的面子上。”
萧宝姝点点头:“这样说来,舅舅未受到牵连,因是舅母的功劳。”
“所以圣上未必不会答应母亲的请求。”
萧宝姝微微一笑:“但愿如此。”-
只是临川公主进宫之后,皇帝也并未马上答应她的请求,临川公主再三央求,皇帝态度虽软化了些,但还未松口,毕竟皇帝还是想借联姻来控制陆从风和西州军,不会贸然同意陆从风娶萧宝姝的。
临川公主并未气馁,仍然准备再次进宫说服皇帝,她也能看出来,皇帝仍然是在乎和她的兄妹之情的,毕竟凌妃已死,他现在,是真正的孤家寡人了,他可抓住的东西,已经越来越少了,所以才会更在乎剩下的东西吧。
萧宝姝见临川公主一直在为她的事情奔波,心中有些过意不去,她知道临川公主喜欢兔子,于是便去市集买了只兔子,准备送给临川公主。
她上次遇袭之后,现在每次出门,身后都跟着几个侍卫,萧宝姝挑好兔子后,将兔子抱起,她不由想到放在西州的雪狐儿,此来京城,路途遥远,她便将雪狐儿放在西州,假如雪狐儿看到她抱起兔子,一定又会龇牙咧嘴了。
萧宝姝会心一笑,她给了钱之后,便准备回府,忽然有一美貌侍女款款而来,福了福身子:“是云七娘云姑娘吗?我家主人想见姑娘。”
作者有话说:
最近疫情又严重了,作者的城市也受到了一些影响,建议大家还是要多囤点粮啊,希望疫情早点过去~
◉ 第 93 章
茶室内, 一个头戴珠翠的华服女子正在煮着茶,烟雾袅袅,更衬的她肌肤胜雪, 容颜绝艳,只是脂粉之下,仍然能看到她眼角的细微皱纹。
这位女子,正是当今皇帝的宠妃沈晴。
沈晴出身贫贱,十四岁入宫, 因为相貌美丽、为人机敏很快就得到皇帝宠幸, 只是她始终未能给皇帝生下一男半女,所以就算再怎么得宠, 也只是个嫔位, 加上宫中还有谢妃等身份尊贵的妃子,沈晴就更加不起眼了,萧宝姝嫁给梁珩一年, 也只在新年的家宴上见过她一次,那一次沈晴还是混在很多妃嫔之中, 萧宝姝对她都没什么映象。
沈晴的转机, 也是在六年前, 那一年,梁珩诬陷二皇子谋反,皇帝信以为真,废二皇子为庶人, 二皇子选择在幽禁中自杀,临死前写下血书喊冤, 让皇帝对此事和梁珩起了疑心, 眼见兄弟相残至此, 皇帝便对自己的这些儿子都甚为失望,恨屋及乌,皇帝于是对那些身份尊贵的后妃也有了芥蒂之心,他甚至觉得这些后妃都在挟母族和儿子来算计他,而出身低贱,又没生下一男半女的沈晴,便成为了皇帝最好的选择。
自那之后,沈晴便封为沈妃,宠冠后宫,而皇帝也放了更多权柄给她,后宫和内侍省大小事宜,都由她来掌管。
沈晴十四岁入宫,今年已经三十二岁了,她能说会道,善于察言观色,这也是她没有子嗣却牢牢得宠的原因,她见到萧宝姝后,并未让萧宝姝行礼,而是笑吟吟地拉着她坐下,口唤“妹妹”二字:“妹妹这模样生的,真是水灵,别说陆将军,连我看了,都欢喜不已呢。”
萧宝姝并不知道沈妃为何出宫寻她,总不可能是夸她长得好看吧,她于是道:“娘娘过奖了,不知娘娘唤七娘过来,是所为何事呢?”
沈妃笑道:“倒也没什么大事,只是临川公主日前入宫,听她所说,似乎在头疼妹妹和陆将军的婚事。”
萧宝姝谨慎道:“七娘不知。”
沈妃给萧宝姝倒了一杯茶,她斟茶的手艺很不错,稳稳当当,一点茶都没有洒出来,倒茶的时候,露出的一截手腕柔白如雪,她一边斟茶,一边说道:“这件事,也许我能帮得上一些忙。”
“哦?”
“我在圣上面前,还是能说得上一些话的。”沈妃放下碧玉茶壶,笑道:“如果我和临川公主联合游说,圣上定能答应你和陆将军的婚事。”
萧宝姝思忖着,沈妃答应帮忙,定然是有所筹谋,她于是问道:“多谢娘娘,但不知娘娘为何愿意伸出援手呢?”
沈妃道:“陆将军是圣上的外甥,也就是我的外甥,我自然不愿意看到他被迫娶自己不喜欢的同昌公主,这样,也会害了同昌一生。”
她说的话,萧宝姝自然是一个字都不信呢,能在心胸狭窄的皇帝后宫屹立十八年不倒的女人,怎么可能因为所谓的亲情就轻易帮忙呢,更何况,同昌公主不是沈妃的女儿,她更不可能对同昌公主关心至此,她一定另有图谋。
萧宝姝于是谨慎道:“兹事体大,还是不劳烦娘娘了。”
沈妃一笑:“你这般说,就见外了,还是说,你觉得我是另有图谋?”
“七娘不敢。”
“其实,我倒也不是并无所求。”沈妃沉吟了下,道:“你也知道,我并无子嗣,因此,我也想多点依仗,人嘛,总要为自己打算打算的。”
萧宝姝抬头,似笑非笑:“那娘娘是想依仗五皇子呢,还是想依仗六皇子?”
沈妃怔了一怔,才轻声叹道:“我又不是他们亲母,能奢求什么依仗呢?倒是陆将军,手握五十万重兵,就算和太子不睦,也能自保。”
萧宝姝道:“五十万西州军,并不是陆将军的私产。”
“但是他们效忠的,只有陆将军,不是吗?”沈妃目光熠熠:“陆将军有兵权,有民心,与其坐视和他有仇的太子登基,倒不如……”
萧宝姝心惊肉跳:“倒不如什么?”
沈妃顿了顿:“倒不如,寻一个弱势皇子,助他登上九霄,陆将军自己做摄政王,岂不快活?”
萧宝姝愣住,她本以为沈妃也是来为五皇子或者六皇子做说客的,但谁料到,她居然是来劝陆从风做摄政王的?
沈妃声音很轻,但一字一句,格外清晰:“自古成者王,败者寇,陆将军又何必困于一个‘义’字,将自己和西州军置于万劫不复的境地?陆将军手握重兵,就算学本朝□□皇帝改朝易代,又有何不可?”
她话音未落,萧宝姝就蓦地站起:“沈妃娘娘,请慎言!”
沈妃轻轻一笑:“妹妹何必紧张呢?难道陆将军现在不是进退两难?他恨太子,却又不想将西州军拖入权力斗争的漩涡,但是世上哪有两全其美的事情?要想在太子手中自保,就必然要利用西州军,他起于‘义’,又困于‘义’,现在,是时候抛弃‘义’了。”
萧宝姝心中害怕不已,她盯着沈妃,问道:“沈妃娘娘,您是圣上宠妃,为什么要口口声声劝陆将军做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你究竟意欲何为?”
沈妃并未回答,她只是抿了口茶,然后笑了笑:“你现在不懂,没关系,等你和陆从风被梁珩逼入绝境的时候,再来想想我的话吧。”-
萧宝姝回府后,想到沈妃的话,还是一阵后怕,沈妃的野心,似乎比想象中还要大,她到底是哪一方阵营的,五皇子?六皇子?还是,谁也不是。
萧宝姝的惴惴不安,也让陆从风看出来了,陆从风追问之下,萧宝姝只好和盘托出,陆从风皱眉:“世人都说沈妃只会狐媚惑主,现在看来,倒未必如此。”
萧宝姝点头:“京城世家都觉得她是靠着一张脸才爬到现在高位,说她是一个愚蠢浅薄的女人,说她虽掌管宫中内务,但喜欢什么好东西都给自己留着,时不时还喜欢贪点银子,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但今天会面,我倒觉得,她没那么简单。”
陆从风道:“她居然想让我谋朝篡位,她就不怕我在圣上面前告发她?”
“她自然是知道你不会,才会这么说的。”萧宝姝道:“你现在手握重兵,圣上也忌惮你,你和他的宠妃,你觉得他会信谁?沈妃就是拿捏了这一点,才敢这么肆无忌惮。”
陆从风沉吟道:“所以她为什么不直接找我,而是找到了你?”
“想必是知道你为了我都不娶同昌公主,觉得我可以利用吧。”萧宝姝叹气:“她定然觉得我是一个商户之女,肯定十分好骗,所以才先从我下手。”
陆从风隐隐觉得有些不对,但哪里不对,他也说不出来,他摇了摇头,索性道:“我也不想在京中参与他们的夺嫡之争了,宝姝,我们成亲后,就回西州吧。”
“好。”萧宝姝点头。
她也不想让陆从风继续留在京城,陷于两难的境地了-
萧宝姝虽并未答应沈妃的要求,但不知为何,似乎沈妃仍然在皇帝面前替陆从风说话了,她对皇帝说陆从风性子倔强,强扭的瓜不甜,他既然不愿意娶同昌公主,就怎么都不会娶的,那何必要把事情弄这么僵呢?皇帝也听进去了,而且临川公主又再次进宫恳求,皇帝和临川公主是一母所生的同胞兄妹,对她向来是比较看重的,所以最后,皇帝居然答应了陆从风和萧宝姝的婚事,并且还亲自下旨为他们赐婚。
陆从风生怕夜长梦多,婚期,就定在了本月初十,而且叶氏和文娘子、秋月三人也在来京城的路上,陆从风就打算在母亲临川公主的见证下,和萧宝姝成婚-
太子府。
梁珩听着下属的回报,他说道:“所以,父皇已经给陆朗和云七娘赐婚了?他们的婚期,定在了本月初十?”
“是。”
梁珩神色晦暗不明:“陆朗他居然真的要娶云七娘,那个出身卑贱的舞姬?”
下属垂首:“临川公主三番四次进宫恳求,而且还不知怎么买通了沈妃娘娘,沈妃娘娘也为他们向圣上吹了枕边风。”
梁珩哼了声:“沈晴这女人贪心的很,陆朗也不知道塞了多少银子,才让她愿意吹上这耳边风,至于临川公主,她自嫁了人后,就和父皇关系淡薄,如今居然能拉下脸去进宫求父皇,陆朗啊陆朗,你为了云七娘,可真是煞费苦心啊。”
下属笑道:“可不是,陆朗连公主都不娶,非要娶个舞姬,京城世家,都引为笑柄。”
梁珩却并未笑,他只是若有所思:“陆朗明明对那人情深义重,现在却为娶云七娘闹出这么大动静,若只是因为云七娘长得像……”
他忽住了口,然后站起,手中拿着扇柄,敲击着另一只手的手背,他忽问道:“罗三,你相信这世上,有借尸还魂的事情吗?”
“借尸还魂?”罗三有些惊讶,但复又道:“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属下是在话本里看到不少这类传说,但想来,应该是无稽之谈。”
梁珩悠悠道:“是不是无稽之谈,一试便知。”他握着扇柄,道:“云七娘的母亲、师父、还有她的婢女,是不是在来京城的路上?”
“她们的确已被陆朗接来京城,说是要参加婚宴,陆朗派重兵守卫,如今就在离京城五十里外的远郊。”
梁珩嗤道:“既然她们千里迢迢自投罗网,那孤,又岂能放过呢?”
作者有话说:
太子要发现了
◉ 第 94 章
秋月还是第一次来京城, 她又是兴奋又是期待,她见叶氏坐在马车中,安静绣着婚服, 于是道:“义母,这可是京城呢,你怎么一点都不兴奋的?”
叶氏抿嘴一笑:“我又不是没来过京城。”
“真的啊,义母,你什么时候来过京城呢?”
叶氏绣婚服的手滞了一滞, 说道:“小时候, 父亲在京城为官,我也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
秋月顿时也不敢吱声了, 叶氏父亲因牵连煦衍太子一案, 连累叶氏被发卖,这件事是叶氏最大的伤疤,她实在不应该让义母想起此事, 秋月惴惴时,文娘子打了个哈欠, 开口道:“我也来过京城。”
秋月好奇:“文娘子也来过吗?”
文娘子点头:“以前在宫中跳过舞。”
秋月又好奇问道:“那皇宫是不是遍地都是黄金呢?是不是连地上的砖都是金子铺的呢?”
文娘子噗嗤笑了声:“是啊, 不但地上的砖都是金子铺的, 连御花园的树叶都是金子做的呢。”
“真的啊?”
“你还真信。”文娘子戳了戳她的额头。
“原来文娘子是骗我的。”秋月悻悻道,但她复又雀跃道:“可是,小姐嫁给了陆小侯爷,陆小侯爷是圣上的外甥, 那我们也应该能进皇宫看看吧。”
“要进皇宫干什么?”文娘子撑着头,道:“越光鲜的地方, 就越肮脏。”她恍惚间, 想起了那个高贵温润的男子, 于是闭上双眼:“反正我,是不想回去了。”
秋月很是好奇,还想再问的时候,但见文娘子闭着眼睛,而叶氏又在低头安静绣着婚服,于是也不敢再作声了,可是她心中,仍然对京城和皇宫充满了好奇-
一行人行驶到离京城五十里外的远郊,几人先歇息在驿站,文娘子和叶氏都睡下了,秋月毕竟年纪小,她想着明天就能进京城了,不由十分兴奋,怎么也睡不着,于是起身,一个人到外面看月亮。
明月当空,秋月抬头望着天空,自言自语道:“这京城的月亮,都比桑州大呢。”
她忽听到一声轻笑,于是转过头,却看到一个小厮模样的少年在偷笑,秋月有些生气,问道:“你笑什么?”
那少年道:“我笑你啊,全天下的月亮,都是一样大,哪有京城的月亮比桑州大的道理。”
秋月不服气:“说的你好像去过桑州一样。”
那少年挠挠头:“我的确没去过。”
秋月强词夺理:“既然没去过,那你怎么知道京城的月亮不比桑州大呢?”
少年无奈:“我没去过都知道,你这丫头可真笨。”
秋月生了气:“你是哪里的狂妄小子,说我笨,好像你有多聪明一样。”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吵了半天,互不相让,最后还是那少年先服了软,和秋月道了歉,秋月为人没什么心眼,见少年道了歉,也就算了,那少年还将自己私藏的厨房桂花糕送给她吃,然后又和她攀谈起来,她才得知,那少年名叫屈阳,是这驿站喂马的小厮,秋月也说了自己名字,还说自己进京,是陪同义母来参加自家小姐婚宴的。
屈阳说道:“原来你家小姐,就是那位云七娘啊。”
秋月好奇道:“你怎么知道我家小姐的名字。”
“你家小姐现在在京城可出名了,你知道吗?圣上想将同昌公主赐婚给陆小侯爷,陆小侯爷都拒绝了,非要娶一个叫云七娘的商户之女。”
秋月生气道:“商户的女儿怎么了?他们是没见到我家小姐,我家小姐长得美,性情温柔,比那同昌公主可不知道强多少倍。”
屈阳撇撇嘴:“再怎么美,人家也是公主啊。”
“公主怎么了?小侯爷喜欢的还是我家小姐啊。”秋月得意道:“小侯爷到桑州的时候,被人暗算,是我家小姐救了他,他那时就对我家小姐一见钟情了,有事没事就往我们那跑,而且还帮了小姐很多次,要不是小姐不告而别去京城了,他们恐怕早就成亲了。”
“那你家小姐为什么不告而别去京城?”
“这我也不知道,只知道小姐当时挺奇怪的,还让小侯爷安顿好我和义母。”秋月道:“不过小姐自从落水之后,就挺让人捉摸不透的,我根本就猜不透她心思。”
“落水?”
“是啊。”秋月点头道:“六年前,小姐被人欺负落了水,救回来的时候就剩一口气了,还昏迷不醒,当时我们都觉得她肯定撑不过去了呢,没想到小姐命大,又醒了,不过醒了之后,就有些奇怪。”
“怎么奇怪?”
“比如,她认不出我,也认不出义母,甚至忘了自己以前的事情。”秋月津津有味吃着桂花糕,说道:“但我觉得那是小姐惊恐过度,所以才会这样。”
“这样啊。”屈阳若有所思:“如果仅仅是这样,也说不上奇怪啊,秋月,你又在瞎说了吧。”
秋月不服气:“我没瞎说呢,小姐以前胆子特别小,八小姐打她都不敢还手的,但是醒了后,就不是那种任人欺负的个性了,而且小姐还总让我去打听京城的事情。”
“京城的事情?”
“是啊,小姐说她好奇嘛,她让我去打听什么萧太傅,哦,还有陆小侯爷的事情,知道萧太傅死了,陆小侯爷上了战场,她还哭的很伤心,唉,不过小姐以前也很喜欢哭就是了。”
“所以啊,你们小姐以前就喜欢哭,那为萧太傅和陆小侯爷哭也很正常啊。”
“嗯,我也是这么觉得的。”秋月又吃了一块桂花糕,她笑道:“小姐以前受了太多苦,看到她现在能做侯府夫人,我真的太高兴了。”
她笑容灿烂,屈阳不由道:“你一个丫头,这么真心实意为主人高兴干什么?”
秋月不爱听了:“小姐对我好,我自然也希望她好呀。”
屈阳没作声了,他见秋月嘴巴上都吃的都是,于是给她递了块帕子,秋月道:“你一个喂马的小厮,怎么还随身带帕子啊?”
屈阳含糊道:“喂马的小厮,就不能爱干净吗?”
秋月实诚,也没多想,就擦了擦,还给屈阳时,屈阳却没有接,而是道:“送给你了。”
秋月以为屈阳是嫌弃帕子脏,于是道:“那我洗好,明日还给你吧。”
“明日我不在呢,等有缘再见到的时候,再还我吧。”
“好吧。”秋月收下,屈阳站起:“很晚了,我回去睡了,你也回去吧。”
“嗯。”秋月点点头,她还寻思着,等婚宴结束,她还要回来驿馆,将帕子再还给屈阳-
只是屈阳没有回房休息,而是连夜回了京城,在太子府中,向梁珩一五一十禀报了秋月的话。
梁珩听后,只喃喃道:“她醒来之后,不认识自己的丫鬟,也不认识自己的母亲,对前尘往事,也忘得一干二净?”
屈阳点头道:“秋月是这么说的。”
“她还着人打听萧太傅和陆从风的事情?”
“的确如此。”
梁珩面目阴晴不定,他淡淡道:“你做的很好,去领五十金赏钱吧。”
“谢殿下。”
屈阳退下后,梁珩缓缓站起,他走到桌边,桌上摆着一个花瓶,上面插满了萧宝姝最爱的兰花,自从萧宝姝死后,他就让人每日都在房中插上兰花,兰花幽香扑鼻,梁珩伸出右手,抚摸着兰花,又慢慢抚摸着花瓶,忽然他手一推,花瓶就落到了地上,摔了个粉碎。
梁珩蹲下,拾起一块碎片,碎片扎到他的手心,鲜血直流。
一滴水珠落到兰花上的鲜血上,不知水珠是梁珩的汗水,还是他的泪水。
梁珩忽轻笑了一声:“你果然,是宝姝吗?”
“你回来了,你没有死。”
“云七娘,就是萧宝姝。”
花瓶的碎瓷片深深扎到梁珩的手心,他的眼前浮现一幕幕场景,一下是萧宝姝的尸体安静躺在花床上,被烈火焚烧的样子,一下是穿着舞姬服饰的云七娘跪在地上,满眼是恨望着他的样子。
最后,他眼前,只浮现着在山洞中,云七娘望着重伤的陆从风,一颗一颗的泪珠啪嗒啪嗒掉在地上的样子。
也许是在那时,他就彻底失去萧宝姝了。
梁珩站了起来,忽疯了一样将桌上所有东西全部挥落在地上,然后他又抽出剑,将桌椅都砍了个粉碎。
门外侍卫面面相觑,一个个低头不敢言语,太子殿下向来温文尔雅,从来没见他发这么大的火呢。
屋内,已经是一片狼藉。
没有一件完整的物事。
梁珩已是发丝散乱,几缕头发挡在他如玉的面庞前,他眼睛猩红,看起来格外可怖。
偏偏有不长眼的奴婢匆匆而来,高声喊道:“殿下,玉琢姑娘在地牢绝食了,她吵着让您去见她。”
那奴婢侧耳倾听,半晌后,却听到一个冷冷声音:“你告诉她凌玉琢,她要死便死,若嫌绝食太慢,孤不介意赐她毒酒一杯。”
奴婢大骇,于是匆匆告退,屋内梁珩提着剑,他发泄地一剑砍在破碎的花瓶上,手上鲜血流下,染红了地上的兰花。
梁珩忽停下动作,他拾起兰花,兰花依旧清雅美丽,梁珩喃喃道:“你要嫁给陆朗吗?不,孤绝不允许,你是孤的,无论是生是死,都只能是孤的。”
◉ 第 95 章
十月初十, 便是萧宝姝的婚期。
叶氏和秋月,还有文娘子也来了京城,叶氏一直在给萧宝姝绣婚服, 来京城之前,婚服总算完工了,虽然陆从风给萧宝姝准备了京城刺绣大家的奢华婚服,可是萧宝姝却执意要穿着叶氏绣的这件出嫁。
叶氏一边给萧宝姝试穿婚服,一边不安道:“其实可以不穿我这件的, 小侯爷送的那一件, 比我的贵重多了。”
“母亲。”萧宝姝搂住她的腰,撒娇道:“可是七娘就想穿您做的这件出嫁。”
叶氏感动到眼眶发红, 她低下头, 给萧宝姝整了整领口,说道:“但是小侯爷那一件连绣线都用的是金线,对比起来, 我这就寒酸多了,京城那些人本来就看不起你的出身, 我不想让他们在你出嫁的时候再次看轻你。”
萧宝姝道:“我根本就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我。”
“话虽如此, 但是人言可畏。”
萧宝姝笑了笑:“母亲, 一个人的价值,并不在别人的口中,况且,那些人与我毫无干系, 我又为什么要因为他们的话,而做让自己不开心的事情呢?”
叶氏愣了愣, 她也笑了一笑:“七娘, 你说的对。”她帮萧宝姝整理好了领口, 然后执着她的手,左看右看,她忽叹了口气:“七娘,有的时候,我真的觉得你不像我的女儿。”
萧宝姝慌了下:“母亲,为什么这么说?”
叶氏摇了摇头,道:“我总觉得,我生不出你这样的女儿,云家,也养不出你这样的女儿。”
萧宝姝靠在她怀中,道:“母亲,您在说什么呢,我永远都是云七娘,我也永远都是您的女儿,您不要想太多了。”
叶氏点头:“大概是因为你要出嫁,我太感伤了吧。”
“就算我出嫁了,我也可以常伴母亲左右。”萧宝姝道:“从风和我商量过了,我们会回西州,到时候,希望母亲,师父,还有秋月,也和我一起回去。”
“去西州吗?”叶氏道:“好啊,我也想去西州看看,而且,秋月现在也十九岁了,至今云英未嫁,我想在西州军中为她找个如意郎君。”
“这事包在我身上,西州什么都没有,就是男人多。”萧宝姝笑嘻嘻道:“我保证给秋月找个最好的儿郎。”
叶氏笑道:“那敢情好,秋月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有点太实诚了,我可为她发愁了。”
“以后就不用发愁了。”
“嗯。”叶氏为萧宝姝梳着头发,笑道-
吉时快到了,这次是叶氏和文娘子送萧宝姝出嫁。
陆从风特地在太傅府附近买了一处宅子,让萧宝姝从这里出嫁,从宅子的二楼,能看到贴着封条,荒凉萧索的太傅府。
萧宝姝穿着喜服,戴着凤冠,恍惚间,她想到了六年前,在太傅府,祖父送她嫁给梁珩的情景。
祖父向来古板严肃,但是送她出嫁那天,却红了眼眶,那是她第一次见到祖父流泪,每每想到那年那日,她仍然心中酸楚。
萧宝姝从窗外望着太傅府中的一花一木,那日,除了祖父送她出嫁,陆从风也来了,还送了她酥糖,当作她出嫁的贺礼,她嗔怪表哥小气,送她酥糖,表哥却说,等她拜完天地,饥肠辘辘的时候,就知道这酥糖的好了。
果然如表哥所说,拜完天地,在婚房中,她饿的不行,偷偷将这些藏起来的酥糖全吃了,酥糖很甜,甜到她心中,她以为,她的新婚生活,也会像这酥糖一般甜,谁却料,会是那样惨烈的结局。
往事一幕幕,出现在眼前,萧宝姝闭上眼,不,她这次嫁给的是表哥,表哥绝对不会像梁珩一样对待她的,他一定会宠爱她一辈子的。
门外有人敲门,是秋月进来了,她雀跃道:“小姐,迎亲的轿子已经来了。”
萧宝姝一怔:“吉时还没到,怎么就过来了?”
秋月道:“迎亲的大人说今日大宛国人要来进贡骆驼,怕堵塞街道,误了拜堂的时辰,所以陆将军就让他们提前过来了。”
萧宝姝还是有些疑虑:“你确认是陆将军让他们提前过来的?”
“嗯,陆将军说,拜堂的时辰才是最重要的。”秋月还递给萧宝姝几块酥糖:“陆将军还说,小姐看到这个,就会坐上花轿了。”
萧宝姝接过一看,这正是她最喜欢吃的佳知轩的酥糖,当日她嫁给梁珩的时候,陆从风送给她的,就是佳知轩的酥糖。
萧宝姝再无疑虑,她接过酥糖,藏在袖子里,笑道:“那我们就下楼吧。”-
秋月帮萧宝姝盖上红盖头,萧宝姝凤冠霞帔,由秋月一步步牵着,走到了花轿旁。
叶氏和文娘子早就等在那里了,叶氏因为舍不得萧宝姝,一直在流泪,文娘子则看着迎亲的人,说道:“你们也是西州军吗?怎么眼生的很。”
奉命保护萧宝姝的西州军卫士也疑虑道:“对啊,怎么从来没见过你们呢。”
为首的大汉笑道:“我们不是西州军,而是公主府的私卫。”
“私卫?为什么将军要让私卫来迎亲?不应该让霍青他们来吗?”
那大汉解释道:“这是公主的意思,公主说我们是京城人士,比西州军熟悉京城的道路和习俗,派我们来迎亲稳妥一点。”
那些西州军听到,也觉得颇有道理,于是不再询问。
叶氏和文娘子也未将此事放在心上,叶氏见到秋月扶着戴着红盖头的萧宝姝走了出来,她忙迎上去,刚说了一句“七娘”,就开始哽咽起来。
萧宝姝摸索着握住她的手,安慰道:“母亲,我找到了好归宿,你应该高兴才对啊。”
叶氏哽咽着:“是啊,七娘,你嫁了这么好的夫婿,我应该高兴,不应该哭的。”
话虽如此,她仍然眼泪都止不住:“可是,我舍不得你啊,七娘,我的女儿。”
萧宝姝思及叶氏这些年对她的照顾,叶氏是真正将她当成女儿一样疼爱的,她将她所有的爱都倾注到了她身上,萧宝姝眼眶发红,声音也带了哭腔:“母亲,我也舍不得你。”
母女二人依依不舍,叶氏握住萧宝姝的手,迟迟都不愿松开,还是文娘子掰开她的手,说道:“这是七娘大喜的日子,你不要误了她拜堂的时辰。”
叶氏这才松开,她抹了把眼泪,说道:“对,不能误了七娘拜堂的时辰。”
萧宝姝不舍道:“母亲,三朝回门,我便会来看你了。”
叶氏拼命点头:“不着急的,不着急的。”
萧宝姝这才由喜娘牵着,上了花轿,叶氏则站在门口,一直等到花轿在她视线完全消失了,她都舍不得走。
文娘子说道:“兰初,别在这边看了,我们先回屋吧。”
叶氏仍然舍不得:“你先回去吧。”
“但七娘都走了,你也看不到什么了。”
秋月也劝她:“义母,外面风大,我们回去吧,免得感染风寒。”
“是啊,你要是病了,还要七娘为你挂心。”
叶氏听到七娘要为她挂心,才答应回去,只是她刚踏进门槛的时候,忽看到又一队花轿吹着唢呐而来。
叶氏震惊道:“怎么又来了一顶花轿?”
走到花轿前面的是霍青,他乐呵呵对叶氏拱手道:“叶娘子,吉时已到,将军派我来迎亲。”
“你……你来迎亲?”叶氏差点没晕倒:“那刚刚那一队人马,是谁?”
“刚刚?”霍青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谁啊?”
叶氏和文娘子面面相觑,两人瞬间脸色惨白:“糟了!出事了!”-
萧宝姝披着红盖头,耳边是热热闹闹的唢呐锣鼓声,她脸颊微红,今天,她就要嫁给表哥了。
这虽然是她第二次成亲,但是她仍然紧张到窒息,经历过第一次的惨烈,才会更加珍惜那个真心对她的男人,她想,这世上,也不会再有人像他那样对她好了。
她是何其有幸,能碰到这样朗月昭昭般的男子。
萧宝姝偷偷从袖子中拿出一块酥糖,含在口中,酥糖很甜,就如同她此刻的心情一样。
她相信,以后她的生活,也会跟这酥糖一样甜,表哥定然不会如梁珩那般,让她伤心难过的。
轿子七拐八拐,终于落了地,萧宝姝戴着红盖头,看不清路,一旁的喜娘将她搀扶下轿子,一步步带着她走进府内,等她踏进府中,大门就吱呀一声关上了。
萧宝姝听着沉重的木门关起的声音,她不由心中泛起疑虑,今日是大喜的日子,为什么侯府要关门呢?
耳边一片寂静,再无锣鼓喧嚣,甚至安静的连宾客的声音都听不见,萧宝姝心中疑虑更甚,身旁喜娘却笑吟吟地将她的手交到一人手中,还说道:“云姑娘,祝您百年好合。”
喜娘应是将她的手交给了陆从风,陆从风握着萧宝姝的手,萧宝姝只觉得他的手骨节分明,十分冰凉。
不,这不是陆从风的手,陆从风的手掌很大,很是温暖,从来没有这么凉过,而且,陆从风常年习武,他手指上有很多老茧,粗糙的很,断不会如面前这人的手如此光洁。
萧宝姝心中一惊,她再也顾不得婚礼习俗,而是挣脱那人的手,再一把扯下自己的大红盖头。
当看到面前那人的时候,她瞬间愣在了当场。
只见梁珩一身月白常服,站在她面前,嘴角挂着微笑,静静地看着她。
◉ 第 96 章
两人四目相对, 只见梁珩悠悠开口:“孤到底,应该喊你云七娘,还是应该喊你萧宝姝?”
萧宝姝面色突变, 但她仍然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她嘴角扯出一丝笑容:“太子殿下说笑了,我自然是云七娘。”
“是吗?既然是云七娘,为何字迹和孤的太子妃一模一样,就连弹琴, 也和太子妃不相上下, 要知道,这全天下, 琴艺超过太子妃的, 可没几个。”
萧宝姝心突突狂跳,梁珩是从哪里看到她字迹的?他是在诓她,还是真的看到了?萧宝姝硬着头皮道:“字迹是我临摹的, 琴艺是我学的,太子妃是何等尊贵的人物, 又怎会和七娘有关系?”
“若无关系, 为何听到萧太傅的死讯痛哭流涕?为何又会和陆从风喜结连理?”
梁珩咄咄逼人, 萧宝姝有些发慌,她只好道:“萧太傅名满天下,为他痛哭有何不可?至于陆将军,七娘也觉得自己十分幸运, 能和他相遇相知,相伴相随。”
“好一个相遇相知, 相伴相随。”梁珩冷笑:“怕不是竹马青梅, 早已相识。”
萧宝姝勉强笑道:“七娘真的不知太子殿下在说何事, 但今日是七娘和陆将军的大婚之日,太子殿下强行将七娘掳来,若陆将军得知,殿下要如何向他交代,又如何向圣上交代?”
“你休拿陆从风和父皇压孤。”梁珩道:“你不承认自己是萧宝姝,没有关系,孤有的是法子,让你承认。”
萧宝姝警惕地后退两步,她咬唇,道:“殿下,您的太子妃,萧宝姝,早在六年前,就已经死了,我是云七娘,是陆从风未过门的妻子,请您自重!”
“陆从风未过门的妻子?”梁珩步步逼近,他忽强行搂过萧宝姝细腰,将她揽在怀中,他看着怀中羞愤挣扎的女子,迷醉地伸手抚摸她的脸,他一字一句道:“别做梦了,宝姝,你的丈夫只有一个,那就是孤,既然上天让你活着回来,那这次孤就算是死,也绝不会再放开你的手,宝姝,你是孤的,永远只能是孤的!”-
太子府中,梁珩正坐在厅中饮茶,他一身月白常服,头发上束着玉冠,远远望去,就如同谪仙一样清冷脱俗,他低着头,轻轻抿了口碧绿茶汤,这茶乃是收集清晨荷叶露水蒸煮而成,萧宝姝最爱这种茶,曾将其命名为荷露茶,萧宝姝跳水自尽后,梁珩也便命人每日为他蒸煮荷露茶,但再怎么喝,都没有当初萧宝姝煮的那种滋味,可今日,这荷露茶,竟第一次让他觉得甘甜可口。
他放下茶盏,转动着手指上的玉扳指,喃喃道:“也该到了。”
话音刚落,只见穿着大红喜服的陆从风,怒气冲冲而来。
跟在陆从风身前抵挡的几个侍卫脸上带伤,他们跪在梁珩面前,不安道:“殿下,我们挡不住陆将军……”
梁珩挥挥手:“你们下去吧。”
“可是……”侍卫惊慌道,他们瞥了眼怒发冲冠的陆从风,心想这陆将军此刻正是暴跳如雷,若伤了太子,他们十条命都不够赔的。
梁珩冷声道:“孤让你们下去!”
侍卫们只好道:“是,殿下。”
厅中只剩下梁珩和陆从风两人,陆从风还穿着大红的喜服,头发束起,他向来喜欢穿盔甲,或者穿轻便的骑射服,极少穿如喜服这般繁琐斯文的衣服,不过这大红色喜服,更加衬得他相貌俊美,英姿朗朗。
陆从风昂着首,不跪也不拜,梁珩轻哼了声,他复又缓缓坐下,饮了口荷露茶:“陆将军大驾光临,不知有何要事?”
陆从风走上前两步:“臣只想让殿下交出臣的未婚妻子。”
“哦?你的妻子丢了,那你应该去找京兆尹啊,找孤做什么?”
“殿下心知肚明。”
“大胆!”梁珩冷声道:“陆朗,你这是在质问孤吗?”
“臣不敢。”陆从风昂首:“但今日是臣与云七娘成婚的日子,云七娘却莫名失踪,除了殿下,这京城,不会再有第二人会掳走七娘。”
“笑话!孤要掳走云七娘做什么?一个低贱舞姬,也配让孤动手?”梁珩慢慢站起,嘴角似笑非笑:“还是说,云七娘,并不是云七娘。”
陆从风咬牙道:“云七娘自然是云七娘,殿下有此一问,是觉得云七娘应该是何人?”
陆从风反将一军,梁珩未答,只是悠悠道:“陆朗,孤以太子之身份回答你,云七娘,不在孤这里。”
他一语双关,云七娘不在他这里,但是萧宝姝在,可是陆从风又不可能直接质问他是不是藏了萧宝姝,陆从风怒视着梁珩,他一字一句道:“殿下,云七娘是臣此生挚爱,无论掳走她的人身份如何尊贵,臣都不会善罢甘休。”
梁珩听言,只是轻笑一声,然后端起桌上茶盏,猝不及防泼到陆从风面上。
荷露茶从陆从风脸上滴滴落在了地上,陆从风抹了把脸,他怒视着梁珩,梁珩却转动着手上扳指,漫不经心道:“这杯茶,就当给你醒醒神,让你知道自己的身份。”
他慢慢站起,道:“陆朗,这次,孤就当你是未婚妻子失踪,急切之下失心疯了,孤不和你计较,但你若再放肆,休怪孤不念表亲之情,来人,送客!”-
赶走陆从风后,梁珩便从厅中来到书房,他负手在桌边兰花旁站了良久,才摘下一朵兰花,转动花瓶机关,顿时书房出现一个暗格。
梁珩走了进去,暗房深处,是一个卧室,萧宝姝正抱着膝,坐于卧室床上,她脚腕处锁着一条细细的金链,当看到梁珩时,她抬起头,眼神冷淡,梁珩将手中兰花递给她:“宝姝,这是你最喜欢的兰花。”
萧宝姝却一把将兰花挥到地上:“我说了,我不是萧宝姝!”
梁珩不气也不恼,他只道:“刚刚陆朗来了。”
萧宝姝一怔,梁珩又道:“可惜,他什么都没找到。”
萧宝姝已经再也忍受不住:“梁珩,你到底想怎么样?”
梁珩蹲在她身边,说道:“孤只想和你一起,回到从前。”
“从前?”
“从前,你倾慕孤,孤也喜欢你,你我二人,情投意合,这不好吗?”
萧宝姝如同听到一个大笑话般,她咯咯笑了起来,半晌,才道:“太子殿下,姑且先不谈我是不是萧宝姝,就说你对萧宝姝做的那一件件,一桩桩,你觉得,她会原谅你吗?”
梁珩脸色发白,他静静道:“以前的事,的确是孤不对,宝姝,孤真心实意地和你道歉,是孤错了。”
“一句道歉,就能消除萧宝姝所受的伤害吗?就能让她忘掉手指折断、喉咙被灌哑的痛苦吗?就能让她忘却她祖父和萧家的仇恨吗?”萧宝姝讥讽道:“如果这般苦痛她都能忘却,那她该是多么下贱的一个女人啊。”
梁珩哀求道:“孤保证,这些事情再也不会发生了,萧氏族人孤可以赦免他们的罪过,让他们回来,你祖父孤也可以还他清白,孤还会让你成为大梁的皇后,全天下最尊贵的女人,只要你原谅孤,孤什么都可以做。”
萧宝姝看着他,半晌,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梁珩目光从期盼渐渐变成失望,他忽站起,然后抛却他温文尔雅的面具,开始歇斯底里地摔着卧室内的东西。
萧宝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发疯,眼神中无爱亦无惧,梁珩看着她的眼神,恍惚间,他又想起了六年前的那个晚上,她手指尽断,看向他的眼神,亦是这般,无爱亦无惧。
梁珩耳边又响起东玄山上,慧明大师的那句话:“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那个在东玄山上,为了给他求药,三步一跪,九步一叩,叩遍九千零一步台阶,从山脚跪拜到了山顶,血染白衣的萧宝姝,终究是不见了。
梁珩心中顿时一阵剧痛袭来,他支着桌子,才勉强让自己不倒在地上,他捂着心口,看向萧宝姝,语气终于平静了下来:“你不就是为了陆从风才不肯原谅孤吗?如果这世上再无陆从风这个人,是不是你就肯承认自己是萧宝姝,也肯原谅孤了。”
萧宝姝大骇:“你敢?陆朗是定北将军,身后有五十万西州军,你敢动他?”
“孤从来都不想现在对他动手。”梁珩一字一句道:“就算他这六年来一直在搜集孤陷害萧清远的证据,就算他屡次以下犯上目中无人,孤都忍了下来,孤并不想在这个时候和他翻脸,因为这对孤没有一丝一毫的好处,但是,相比大好前途,孤更无法忍受他哄骗于你,让你居然愿意心甘情愿嫁给他,宝姝,你是孤的,只能是孤的!”
萧宝姝再也忍受不住,她爬下床铺,奔到梁珩面前,脚腕金链叮当作响,她疯了一样去撕打梁珩:“你这个疯子,疯子!”
梁珩任由她捶打,等她打累了,梁珩才握住她手腕,柔声道:“六年前,在得知你跳水自尽的时候,孤就堕了修罗道,早已疯魔了,这次,除非孤死,否则,你休想再离开孤了。”
◉ 第 97 章
萧宝姝在大婚之日失踪, 这个消息,震惊了京城所有人,皇帝还特地召见陆从风, 安慰了他几句,还说会派人四处搜罗,让他不必太过担心,陆从风心中愤怒不已,他几乎脱口而出, 最该搜罗的地方就是太子府, 但思及自己并没有证据,于是还是将这句话忍了下去。
颜钰和霍青也被派到太子府周围, 去盯着梁珩动静, 梁珩还是如同往常一样,上朝,下朝, 并无异常,连霍青都觉得是不是陆从风搞错了, 会不会掳走萧宝姝的人根本不是梁珩。
但是颜钰却道:“既然将军觉得是太子干的, 那定然就是太子干的。”
霍青道:“将军又不是不会错。”
颜钰道:“我只是觉得, 太子、七娘,还有将军三人之间的事,将军比你我都要清楚,别忘了, 在西州的时候,太子就掳走过七娘, 结果差点害七娘和将军死在了燕荡山上, 这次再掳走七娘, 有什么奇怪的?”
“说的也对。”霍青一想也觉得有道理,他愤愤一拳砸向桌子:“那太子在将军大婚之日掳走他的新娘子,简直欺人太甚!”
“谁说不是呢?”颜钰也觉得很愤怒:“将军为大梁铲除了北戎这个心腹大患,立下了不世之功,结果大梁的太子就是这样对他的!”
“要我说,倒不如反了,携五十万西州军杀到京城,让梁珩交人!”
颜钰愣住:“霍青,你在说什么?”
“我说,大梁这样对将军,将军不如造反得了,反正五十万西州军只服将军,不服那皇帝老子!”
“你快闭嘴!”颜钰呵斥:“本来皇帝就猜疑将军,你还这样说,你莫不是要置将军于死地!”
“太子连将军的新婚妻子都掳走,我看他早就想置将军于死地了!”
“你休要胡言乱语。”颜钰又惊又怕:“你以为造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上下嘴皮子一碰,就能打进京城了?自□□开国,大梁已绵延快两百年了,树大根深,一个外姓人要造反,名不正言不顺,谈何容易?”
霍青有些蔫了,他又道:“既然不能造反,那索性投靠五皇子或是六皇子,他们来拉拢将军好几次了,将军都拒绝他们了。”
“你知道将军为什么要拒绝他们?西州军虽然唯将军马首是瞻,但西州军是大梁的军队,不是将军的私兵,若将军命西州军参与夺嫡之争,那皇帝会怎么想?就算夺嫡成功了,无论五皇子还是六皇子继位,他们难道能容忍一支能主宰自己命运的军队?只怕到时,西州军的下场,会比二十多年,连朔将军的那支西州军还惨。”
霍青烦躁起来:“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就眼睁睁看着太子掳走七娘,羞辱将军吗?”
颜钰沉思道:“为今之计,只能盯紧太子,找出七娘的囚禁之地,再救出七娘,太子理亏,他也不敢生长的。”
霍青想想,也觉得只能如此,只好垂头丧气地和颜钰一起,一边继续紧盯梁珩,一边找寻潜入太子府的途径,伺机救出萧宝姝了-
只是盯了几天后,梁珩依旧每日还是上朝下朝,没有任何异常,而太子府也依旧是把守严密,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陆从风食不能寐,夜不能寝,几天时间就瘦了一大圈,母亲临川公主安慰他:“梁珩好歹是太子,宝姝是他以前的妻子,谅他也不会把宝姝怎么样的。”
陆从风摇头:“母亲,您不知道,在西州时,我就感觉,太子已经愈发疯魔,比如他会在夜中去登随时会雪崩的燕荡山,换成以前,他哪会做这种事情?宝姝在他那一天,就多一分危险。”
“但是太子掳掠宝姝,这件事情,实在太过疯狂,若传出去,他这个太子只怕也别想当了,所以会不会是我们误会了太子,宝姝的失踪,和他没有关系?”
陆从风笃定道:“就是他干的。”
“你为何如此肯定?”
陆从风咬牙道:“就凭他已猜到宝姝的身份。”
他去太子府质问梁珩时,梁珩一语双关,句句都在逼他承认云七娘就是萧宝姝,若萧宝姝的失踪不是他干的,他何以耿耿于怀于此?现在萧宝姝一定被他藏在某处,每每想到,陆从风就觉得心急如焚。
只是烦心的事还不仅如此,颜钰又慌慌张张过来通知陆从风,说霍青和魏阳翻墙进太子府,想打探萧宝姝消息,结果被抓个正着,现在梁珩让陆从风去领人呢。
陆从风真是差点没晕倒,虽知霍青魏阳向来鲁莽,没有颜钰心思缜密,但不知他二人竟然鲁莽至此!擅闯太子府,梁珩完全可以将他二人当场捕杀,现在只是来通知让他领人,已经算够给他面子了。
陆从风无奈之下,只好带着颜钰前去太子府,一路上,颜钰惴惴不安:“将军,霍青和魏阳应该是太过着急,所以才会干出这种事情。”
陆从风道:“就算是太过着急,也不能干这种事。”
“颜钰知道,但是,除了这个方法,又有什么办法能进太子府搜寻呢?”
“那他们搜寻到了吗?”
颜钰语塞,再不敢作声,马车里,陆从风也一言不发,只是按捺住自己满腔怒火-
太子府里,霍青魏阳被五花大绑,两人都是身上带伤,鼻青脸肿,垂头丧气,梁珩则是云淡风轻,倒着那壶煮开的荷露茶,看到急匆匆进来的陆从风时,他似笑非笑:“陆将军来了?”
霍青和魏阳也畏畏缩缩喊了声“将军”,陆从风瞧了眼脖子上被架着刀剑的二人,他咬了咬牙,跪下道:“臣陆朗,见过太子殿下。”
梁珩也不急着喊陆从风起来,只是吹了吹茶,然后慢条斯理将荷露茶放在案上,才道:“起来吧。”
“谢殿下。”陆从风和颜钰起身。
梁珩指了指霍青魏阳:“这两个,是你的部将吧?”
“是……”
“你的部将胆子倒是不小啊。”梁珩道:“居然敢携兵刃擅闯太子府,你说,他们俩是想干什么呢?”
霍青忙道:“我们不想干什么,就是不知道这是太子府,跑错了地方。”
“闭嘴!”陆从风呵斥了声。
霍青赶忙闭嘴,梁珩瞧了眼陆从风,道:“陆朗,你这西州军让你管教的愈发无法无天了,今日敢擅闯太子府,明日,是不是就会擅闯皇宫?此二人,你欲如何处置?”
陆从风心中愠怒,不卑不亢道:“殿下,霍青和魏阳擅闯太子府,其罪虽当诛,但他二人为国征战多年,立下了汗马功劳,求殿下网开一面,饶了他二人性命。”
“这话说的,孤要是杀了他们,倒成了迫害功臣的罪人了?”梁珩嗤笑道。
“臣不敢。”陆从风道:“近日臣的未婚妻子在大婚之日失踪,臣部下皆心焦不已,四处搜寻,想必二人也是因此才误闯太子府吧。”
“放肆,你是想说,你的未婚妻子,在孤的府上?”
陆从风抬眼瞧了瞧梁珩,然后才道:“臣不敢,太子殿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又怎会做偷人妻子这种下三滥的事情?”
梁珩闻言,不怒反笑,他又端起案上荷露茶,悠悠饮了口:“陆朗,你击退北戎,的确是立下了不世之功,但孤劝你一句,月满则盈,水满则溢,好自为之。”-
一番唇枪舌剑后,陆从风将霍青魏阳二人领回了侯府,回去之后,他余怒未消,呵斥魏阳霍青下去各领二十军棍,以儆效尤。
两人还磨磨蹭蹭不愿下去,颜钰给他们找补:“你们俩鲁莽行事,差点害了整个西州军,现如今将军给你们的处置已经够轻了,还不知足?”
“我们并非不愿领罚。”霍青道:“只是今日潜入太子府,发现书房中,似乎有暗阁。”
“暗阁?”陆从风抬眸。
霍青点点头:“我们看到有个丫鬟提着食盒,进入书房,像是给人送饭的,跟着一探究竟时,那丫鬟却消失在书房中了,所以我二人觉得书房中一定有暗阁,但是可惜,在寻找机关的时候,就被侍卫逮着了。”
颜钰激动起来:“那七娘一定被关在书房暗阁之中。”
“我们也是这么想的。”魏阳从胸口处取出一封书信:“我在找机关的时候,还发现了这个。”
陆从风接过书信,打开一看,他大吃一惊。
这书信,竟然是六年前,御史令王安的回信,信中王安详述了他已按照梁珩安排,严刑逼供,炮制二皇子有不臣之心的证据,并将审讯结果送交皇帝,让他放心,并说二皇子此次再无翻身机会。
六年前,正是王安主审二皇子谋反一案,多位前朝老臣下狱,继而攀咬出二皇子和萧太傅,二皇子被废为庶人,郁郁而终,萧太傅自尽于狱中,而这封信,却承认了二皇子一案,实乃冤案,二皇子根本没有不臣之心,他实则是含冤而死。
◉ 第 98 章
陆从风拿着这封信, 久久不语,连颜钰过来回报,说魏阳和霍青已经领罚完毕, 他都没回过神来。
颜钰连喊了好几声“将军”,陆从风这才回过神,颜钰又道:“将军,魏阳和霍青已经领完罚了。”
陆从风“嗯”了声,又道:“喊医师用最好的金疮药, 给他们疗伤。”
颜钰道:“将军, 既然您罚了他们,为何又要找医师给他们治伤?”
“携刃闯太子府, 那是死罪, 这二十军棍,是让他们长记性的。”陆从风顿了顿,道:“行兵打仗, 他们在行,但是心浮气躁的毛病, 始终改不了。”
颜钰默了默, 道:“其实他二人已经比以前稳妥很多了, 只是这次涉及将军,一时着急,才鲁莽了点。”
“我何尝不知他们是为了我?”陆从风叹了口气,道:“但若为了我, 死于太子府,又让我于心何安呢?”
“将军放心, 有了这次教训, 他们以后定会注意了。”
陆从风点头, 他忽走下台阶,对颜钰道:“阿钰,我有一件任务,要交给你去办。”
“将军请说。”
陆从风道:“我们也来京城两个月了,封赏也受了,也不能久留京城,今晚,你就带着霍青他们,回到西州吧。”
颜钰大吃一惊:“将军,为何如此着急?”
陆从风苦笑:“因为七娘失踪,西州军一个个都要为我出头,今日霍青魏阳能闯太子府,明日不知又会做出什么事,这京城不比西州,他们再不回去,只怕命都要保不住了。”
颜钰知道陆从风说的是实情,西州军个个都只认陆从风,根本不认皇帝和太子,如果陆从风要他们去太子府抢人,只怕他们都敢摩拳擦掌往里冲,可是……颜钰默然,然后道:“将军,我们都走了,那你呢?”
“我留在京城,继续查探七娘的踪迹。”
“但京城只有您一人,又怎么能抵挡的住太子之尊的梁珩?”颜钰恳求道:“将军,让颜钰留下来帮您,我与七娘情同姐妹,我一定会救出她。”
陆从风摇头:“我需要你,帮我照看霍青他们。”他说道:“西州诸将,你虽为女子,但论心思缜密,智勇双全,他们都不及你,我也一直将你当作副帅培养,论资历,论才干,只有你能镇得住他们,我需要一个人,将诸将平安带回西州,而你,就是最好的人选。”
颜钰热泪盈眶:“将军……”
“休要推辞,这是军令!”
军令一出,违者立斩!颜钰知道再无回旋余地,她只好含泪道:“将军放心,颜钰定不辱命!”
陆从风点头:“你马上回去收拾行囊,所有人快马加鞭,今晚就走,霍青魏阳背上刚受了军棍,他们虽然铁骨铮铮,但身上带伤,你要格外照看他们。”
“是,将军。”
“还有七娘母亲,她们三人留在京城也不太安全,你将她们也一起带回西州。”
颜钰越听越觉得不对劲,为何陆从风的语气,一副托孤的意味,她犹豫道:“将军,您能否告诉颜钰,您到底想做什么?”
陆从风一笑:“阿钰,你以为我和霍青一样鲁莽吗?”
“颜钰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太子位高权重,颜钰怕您会吃他的暗亏。”
“你且放心,我不会做出携刃闯太子府这种事。”陆从风顿了顿,道:“就算我和太子杠上,我好歹是定北将军,又是世袭的永安侯,还是临川公主之子,皇亲国戚,远非霍青魏阳能比的。”
颜钰想想,也觉得的确如此,霍青魏阳虽有军功,但没有根基,梁珩杀了便杀了,不像陆从风,是名门之后,皇帝的外甥,就连梁珩,也无法轻易害他性命。
颜钰于是道:“虽是如此,但希望将军还是能小心行事。”
陆从风点头:“我明白。”他拍了拍颜钰的肩膀:“阿钰,你们虽为我部将,但个个我都视为手足,西州军,就暂且交托给你了。”
颜钰目中含泪,她单膝跪下,拱手:“将军放心,颜钰万死不辞!”-
当天夜深人静之时,颜钰等人就悄悄出了侯府,快马加鞭,往城外奔去。
叶氏本来还不想走的,萧宝姝失踪,她心急如焚,又怎么会答应在此刻去西州,但是陆从风亲自劝说,说七娘失踪,证明京城很危险,假如叶氏再出了事,那他到时候怎么和七娘交代?
好说歹说,总算把叶氏还有文娘子、秋月三人劝走了,陆从风还允诺叶氏,说假如找到七娘,一定第一时间通知叶氏。
颜钰带众人出了城,骑马狂奔出百里后,颜钰见叶氏和秋月已经困顿不堪,于是命令停下,稍作休息,颜钰是行军惯了的人,急行军时,三日五百里,六日一千里,都是家常便饭,但是叶氏秋月和文娘子三人没有受过训练,自然经受不住,颜钰寻来水囊,送交三人,叶氏喝完后,递给颜钰:“颜将军,你也喝点。”
颜钰摇头:“我不渴。”
“还是喝点吧。”叶氏硬把水囊塞给了颜钰,颜钰接过,但是却没喝,只是盯着水囊出神。
她脑海中,只想着陆从风临别时交代她的画面,一幕幕,格外清晰,她拿着水囊,眉头越皱越紧,忽然她蓦然站起:“不好!”
叶氏一怔:“颜将军,你怎么了?”
颜钰快步走到马前,翻身上马:“我要回京城一趟。”她高声道:“霍青,你来带大家回西州!”
正在龇牙咧嘴由魏阳上金疮药的霍青愣了下:“什么?”
颜钰挥鞭:“来不及解释了!”
她马鞭刚挥下,叶氏忽握住她的马鞭:“颜将军,等等。”
颜钰急道:“夫人,我有急事,请速让开!”
叶氏道:“昨夜陆将军劝我去西州的时候,他说若你要回京城,让我务必将这封信交给你。”
颜钰怔了怔,陆从风怎么知道她要回去?
她接过叶氏递过来的信,打开一看,越看,手就越抖的厉害。
颜钰从军多年,身陷重围的时候,都能做到临危不惧,众人从没见她如此慌乱过,霍青已经警惕起来,他快步走到颜钰马前:“怎么了?”
颜钰不答,只是眼眶发红,霍青心觉不好:“将军信中说什么了?给我看看!”
说罢,他就去夺颜钰的信,颜钰一个闪躲,将信攥在手中,放进信封里,她平复情绪,说道:“将军让我带你们回西州。”
“真的就是这样吗?那你哭什么?”霍青很是怀疑。
颜钰没理他,她只是咬咬牙,对叶氏三人说道:“夫人,文娘子,秋月,接下来赶路会辛苦很多,万望三位海涵。”
颜钰将信高高举起,喊道:“西州军听令,陆将军军令,命我等八百里加急,速回西州,有违令者,斩!”-
而此刻,公主府中,陆从风正在和临川公主辞行。
他已换上上朝的朝服,俊朗英武,犹胜其父,他双膝跪下,对临川公主叩首道:“母亲,从风此行,不知是福是祸,如若有祸,万望母亲保重。”
临川公主身躯颤抖:“你真的要去状告太子吗?就凭一封从他书房里偷来的书信?你有没有想过,写着他罪状的书信,会这么容易被霍青偷出来?这也许,会是太子设的陷阱啊!”
陆从风道:“我有想过,霍青拿到书信,实在太过巧合,只是,就算是陷阱,我也只能踏进去了。”
“从风……”
“母亲。”陆从风道:“六年前,姑祖父下狱的时候,我明明知道宝姝处境将危险万分,但我却无计可施,结果……她在太子府身遭酷刑,手指断了,喉咙哑了,甚至被太子卖到了妓船,屈辱之下,只能选择跳水自尽……这六年间,我一直在想,如果那天晚上,我及时去救她,是不是就没有这些事情了?每每想到,我都痛彻心扉,六年后,往事重演,她又身陷太子府,这次,我不想再让自己后悔了,就算这是个陷阱,但只要有一丝希望,我也要试试。”
“但仅凭一封信,真的能扳倒太子吗?”
陆从风道:“这六年,我也收集了不少当年之事的证据,只可惜,都不足以指证太子,但加上这封信,也许,圣上就信了,圣上一信,我就能请旨搜查太子府,救出宝姝了。”
“可如果这封信是假的呢?那你就是诬陷太子之罪了!”
陆从风安慰道:“母亲,我有军功,有世袭的爵位,就算圣上不信我,顶多申斥我一顿,不会把我怎么样的。”
“从风,你虽有不世之功,但不世之功,就是怀璧其罪,你如何得知,圣上不会借此机会,要你性命呢?”
“北戎刚定,我在朝在野,都威望正高,圣上就算要动手,也不会选在这个时候对我动手。”陆从风道:“何况,母亲是圣上唯一的亲妹妹,圣上对母亲一直高看一眼,无论如何,他都不会要我性命的。”
临川公主恸哭起来:“从风,圣上虽然待我优厚,但是君心莫测,我实在放心不下啊!你真的一定要进宫吗?”
陆从风叩首道:“母亲,原谅儿不孝,但宝姝在太子府多呆一天,就多一分危险,儿实在放心不下,如若宝姝此次再有什么不测,只怕儿会追悔终身!”
临川公主拭泪:“罢,罢,罢,母亲是劝你不动了,从风,你去吧,如若有事,母亲就算拼尽性命,也会为你斡旋。”
陆从风面上露出惭愧之色:“要母亲为我担忧至此,是从风不孝。”
“母亲知道宝姝在你心目中的地位。”临川公主叹道:“你二人青梅竹马,你自小就倾慕于她……唉,上天作弄,偏偏出来一个太子,只望太子此次能恶有恶报,让你二人团聚。”
陆从风默默点头,他又取出连晔给他的遗诏:“母亲,这是在西州时,连晔给我的,是先帝遗诏,烦请母亲代为保管,将来如有机会,能替连晔父子洗清冤屈。”
临川公主展开遗诏,她看了内容,但面上却并未十分震惊,仿佛早就知道有这封遗诏的存在,陆从风心中奇怪,正愈问时,临川公主却喃喃道:“这遗诏,兜兜转转,回到你手上,唉,天意。”
她收好遗诏,对陆从风勉强笑道:“从风,你去吧,记住,一定要活着回来。”
陆从风点头:“是,母亲。”
◉ 第 99 章
陆从风交代好所有事情后, 才进宫面见皇帝。
皇帝正在和沈妃下棋,沈妃是贫贱出身,自小就没学过琴棋书画, 这围棋还是皇帝教她的,她下的也不算好,但皇帝却兴致勃勃地和她一边下,一边指导,沈妃也一边娇嗔道:“圣上, 这太难了, 您去找段妃她们下不好吗?”
皇帝收了几颗白子,笑道:“朕就喜欢和你下棋。”
沈妃哼了声:“圣上就喜欢看臣妾狼狈的样子。”
皇帝道:“美人在皮也在骨, 你虽不会下棋, 但比段妃她们有趣多了。”
“有趣在哪里?”
“你不会就是不会,不像段妃,明明下的很好, 却总在算计怎么输给朕,她还以为朕看不出来, 其实朕清楚的很。”
沈妃吃吃笑道:“赢圣上也不行, 输圣上也不行, 圣上您就是不喜欢段妃娘娘罢了。”
皇帝晒笑:“越精明的女人,就越惹人讨厌,要不是她生了承儿,朕早就将她打发进冷宫了。”
沈妃心想, 段妃最大的错,可不是精明, 而是因为她出身尊贵, 皇帝的母族卑贱, 所以他总觉得那些出身高贵的妃子看不起他,于是便更加讨厌她们,但这话沈妃自然不敢当着皇帝面说出来,她眼波流转,媚声道:“圣上不喜欢精明的女人,那换言之,就是说臣妾愚笨喽。”
皇帝哈哈一笑:“你呀,无论笨不笨,朕都喜欢。”
两人调情的时候,太监来禀报,说陆从风求见。
皇帝怔了怔:“这都下朝了,他来做什么?”
沈妃眼睛一转:“是不是为了他未婚妻子的事?陆将军未婚妻子失踪,听说他着急的很。”
“这事的确奇怪。”皇帝打了个哈欠:“不过,找不到是最好的,这样,朕就能把同昌嫁给他了。”
“圣上,您怎么还在惦记同昌的事啊?陆从风又不喜欢同昌,何必让同昌嫁过去受罪呢?”
“他喜不喜欢不重要。”皇帝顿了顿:“重要的是,朕需要将同昌嫁给他。”
沈妃撇了撇嘴:“圣上,那您去会见陆从风吧,臣妾不敢干涉政事,就先行退下了。”
皇帝点了点头,又笑道:“这盘棋还没下完呢,阿晴,朕等着你。”
沈妃娇声道:“是,圣上。”-
陆从风进来的时候,皇帝还在研究棋局,看到陆从风时,他才笑道:“从风,朕刚和沈妃下棋,正提到你呢,你的未婚妻子,可有眉目了?”
陆从风道:“有些眉目。”
“哦?什么眉目?朕倒也奇怪,怎么会有人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在京城掳掠重臣的未婚妻子,这也实在太猖狂了。”
陆从风低眉,只道:“此人的确十分猖狂,不但掳掠臣的未婚妻子,还诬陷大臣,逼死亲弟,欺瞒圣上!”
皇帝吃了一惊:“从风,你说的此人,究竟是谁?”
“正是……大梁的太子殿下!”-
梁珩是匆匆忙忙被唤到皇宫的,他问太监皇帝唤他入宫的原因,领路的太监一直低头不语,直到他进皇帝书房的时候,太监才低声道:“殿下,圣上雷霆大怒,殿下务必小心应对。”
梁珩心中顿了,他整了整衣襟,才信步走进书房,一进书房,便看到皇帝铁青着脸,将一封书信砸到他身上。
皇帝颤抖着手指:“这封信,你作何解释?”
梁珩捡起书信,他面色不变,说道:“这是假的。”
“假的?”皇帝冷笑:“一封信可以说是假的,但你敢说,六年前,你没有买通谦儿府邸的长史?你没有在他幽禁之后买通看守苛待他?你没有授意王安审案的时候攀咬萧清远?你没有故意放出遗诏流言?这些事,从风都有证据!”
梁珩静静道:“所谓证据,不过是诬陷而已。”
站在一旁的陆从风已经忍受不了:“太子殿下,臣为何要诬陷你?”
“为何?”梁珩冷笑:“你一口咬定云七娘是被孤掳掠的,甚至还派霍青魏阳二将擅闯太子府找人,难道不是吗?”
陆从风道:“既然殿下认定七娘不在太子府,那可否让从风带人去搜?特别是去搜搜太子府书房的暗阁!”
“笑话,孤又没掳掠云七娘,凭什么答应让你搜查!”梁珩拱手:“父皇明鉴,这一切,都是因为陆朗怀疑儿臣藏了云七娘,才炮制出来的谎言!”
皇帝已经气得头晕:“朕倒也希望这是谎言,谦儿可是你的亲弟弟啊。”
梁珩心中只是冷笑,二皇子是他弟弟,那皇帝当初杀的那几个兄弟,难道就不是他兄弟了?凭什么他能为了争夺帝位屠杀手足,轮到自己儿子的时候,又接受不了了?可笑,真可笑!
但梁珩只是心中冷笑,嘴上仍然在喊冤:“父皇,天地明鉴,儿臣绝对没有陷害过二皇弟和萧清远!”
皇帝摆手:“这件事,就交给大理寺去查!”
大理寺一查,梁珩六年前做的那些事,定然会暴露无遗,皇帝又愤然道:“至于云七娘,朕也不信你一个堂堂太子,居然能做出掳掠臣妻这种下三滥的事情,既然你口口声声喊冤,那让从风带人去太子府搜搜!如若不是,也好还你清白!”
皇帝金口一开,陆从风简直心中大石落地,只要他能去带人搜查太子府,那他就能救出宝姝了!
他简直要迫不及待奔去太子府,救出萧宝姝了,但梁珩明明已濒绝境,却仍然不慌不乱,甚至嘴角还挂起一丝微笑,梁珩一字一句道:“父皇,不能搜。”
“为何?”
梁珩道:“因为眼下有一件,比大理寺查案,还有找云七娘,更重要的事。”
“哦?”皇帝冷笑:“还有什么比查一查当朝太子是否陷害大臣,逼死亲弟、掳掠臣妻更重要的事?”
梁珩跪下,徐徐道:“自然有。”他顿了顿,朗声道:“那就是定北将军陆朗,阳奉阴违,勾结叛徒连晔,有不臣之心的事情!”-
御书房内,顿时如死一般的寂静。
半晌,皇帝才哑声道:“你说什么?”
梁珩不慌不忙:“父皇,半年前,您派儿臣去西州监军,回来时,儿臣就和您说过,西州军只尊陆朗,不尊皇家,在西州,打探陆朗的消息,就比登天还要难,因为没有任何一个西州军,愿意背叛陆朗,出卖他的情报!”
他瞧了眼脸色惨白的陆从风,嘴角讥笑,继续道:“陆朗在西州威权至此,儿臣知道,陆朗必会成为大梁的心腹大患,于是,便在西州广派暗探,监视陆朗的行踪,虽然大多时候,是一无所获,但暗探却总算带回来一个有用的消息。”
梁珩一字一句道:“暗探和儿臣回禀,陆朗攻北戎的时候,云七娘曾被连晔虏获,陆朗为救云七娘,单枪匹马去绿洲见连晔,他与连晔密谈一夜,暗探虽不知他与连晔密谈了什么,但却得知,连晔的尸首,被他以礼厚葬。”
皇帝额上青筋直跳,他看向陆从风:“从风,朕让你带连晔的人头回来,你只告诉朕,连晔与妻子灵鹤公主死于乱军之中,你可从未说过,你还见过连晔,甚至还亲自安葬他!”
梁珩笑道:“父皇,这些他如何会告诉您?您倒不如问问他,连晔到底和他密谈了什么?为何他单枪匹马前去绿洲,却能和云七娘安然无恙回来?”
陆从风一言不发,梁珩却已经转守为攻,咄咄逼人:“陆朗,你也不必否认,连晔的尸首,还好好的葬在绿洲之中呢,那绿洲几百叛徒,也好好的守在他墓前呢!是真是假,去绿洲一探便知!”
皇帝已然暴怒,他蓦然站起,语气森寒:“从风,朕最后问你一次,你是否见过连晔?是否亲自安葬于他?”
皇帝说到最后,已近咬牙切齿,陆从风忽惨笑一声,问道:“圣上,是否在您的心目中,二皇子殿下和萧清远的清白,还不如连晔的人头重要?”
皇帝语塞,他道:“连晔是大梁叛徒,人人得而诛之,而你居然亲自安葬叛徒,你想做什么?你想造反吗?”
眼见事已至此,陆从风也不管不顾,他对皇帝说出心中早已想说的话:“连晔是不是叛徒,圣上最为清楚,或者,圣上在意的不是连晔,而是煦衍太子,只要涉及煦衍太子,二殿下的清白,姑祖父的清白,那些枉死之人的清白,都无关重要了。”
陆从风的话,完全戳中了皇帝心中痛处,他气急败坏之下,将桌上茶盏砸向陆从风,陆从风额上渗出鲜血,面上并没有害怕神色,而是一种释然,这些话,他早就想问皇帝了,而答案,在今日,他也完全证实了。
皇帝脸色扭曲:“陆朗,朕问你,连晔临死之前,到底和你说过什么?他给过你什么?”
“臣不知。”陆从风答的干脆。
“好个不知。”皇帝暴跳如雷:“陆朗,你休要以为有五十万西州军撑腰,就张狂至此!朕能杀连朔,就能杀你!连朔死了,西州军也没有叛乱,你死了,你以为那些西州军会抛弃父母妻儿,为你造反不成吗?”
陆从风静静道:“臣不敢。”
“父皇。”梁珩及时安抚皇帝,他嘴角微笑让人胆寒:“您莫要生气,就将陆朗交给儿臣审讯,儿臣定会将所有事情,一五一十,审个水落石出!”
◉ 第 100 章
而被囚于太子府的萧宝姝, 完全不知外面的风云变幻,她心中焦急,郁郁寡欢之下, 对食物也全无胃口,梁珩送来的精致饮食,她看都不看一眼,如此绝了饮食三日后,梁珩却又来了。
萧宝姝躺在床上, 明知梁珩来了, 却心中恼怒,不愿见他, 而是背对着他, 她听到梁珩走来,坐于床上,轻轻抚摸着她的背, 萧宝姝挪了下身子,不愿让他碰她。
梁珩叹气:“宝姝, 你就厌恶我至此吗?”
从她被囚禁后, 梁珩就渐渐将称呼从“孤”变成了“我”, 似乎在萧宝姝面前,他只是梁珩,而不是太子,因为六年前, 萧宝姝爱的就只是梁珩,而并非是太子梁珩。
萧宝姝默不作声, 梁珩又道:“你宁愿饿死你自己, 也不愿意见我吗?”
萧宝姝仍然一言不发, 梁珩说道:“我知道了,你不高兴,不是因为不想见我,而是因为我整日将你关在这里,你是最爱热闹的性子,一定很是不习惯。”
他自顾自说着,萧宝姝只是不搭理他,但梁珩却手抚摸上她脚腕,萧宝姝想挣开,但梁珩却握住她脚腕,轻轻摩挲着,萧宝姝几日都没吃东西了,身体虚弱,一时竟挣脱不开。
她又惊又气,于是拼尽力气转身坐起,骂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梁珩却没说话了,而是取出钥匙,为她打开脚腕锁链,然后将她抱起,离开了暗阁。
梁珩将她抱于怀中,终于走出了这囚禁她的一方天地,屋外阳光正好,萧宝姝几日都没见到这种烈日了,不由用手遮住眼睛。
梁珩心中一痛,他柔声说道:“以后,我都不会将你关起来了。”
萧宝姝只是冷笑,梁珩道:“你不必不信我,我已铲除最大的祸患,从今以后,你我生生世世,永不分开。”
他说最大的祸患?萧宝姝一惊,刚想问时,梁珩却又不说话了,而是将她一路抱到她以前居住的弄玉轩。
弄玉轩里干干净净,一尘不染,她以前弹奏过的琴,写过的笔,看过的书,都有条不乱地放在屋内,庭院里,十几个奴婢战战兢兢守在那里,梁珩温声道:“宝姝,你终于又回来了。”
他将萧宝姝小心翼翼放在庭院的椅子上,说道:“今日阳光很好,你在这里,多晒晒太阳,这样,身体也会好起来。”
萧宝姝终于忍不住问道:“你刚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你铲除了什么祸患?”
梁珩不答她的问题,却从怀中掏出一个平安符:“宝姝,你还记得这个吗?”
萧宝姝定睛一看,这平安符,不是她当年在东玄山上,为梁珩所求的吗?
还记得当年,梁珩病重难治,她在东玄山上三步一跪,九步一叩,足足九千零一步台阶,终于换得慧明大师心软赠药,慧明大师之后还送她平安符,说梁珩戾气太重,常佩戴此平安符,可助其心平气和,之后,她便将平安符送给了梁珩,但是梁珩却糊弄她说弄丢了,萧宝姝重生之后,再想起此事,就觉得哪是弄丢,八成是梁珩厌恶于她,故意丢的,可笑她当时还心心念念要再去东玄山,再为梁珩求一个平安符呢,谁料到还没去东玄山,她就被梁珩送上了妓船。
如今梁珩拿的平安符,外面的丝绦已经腐烂,只有穗子上的明珠宛如依旧,萧宝姝接过,只见平安符虽然洗的很是干净,但这丝绦的破烂程度,只有水中泡过才有。
萧宝姝细细摩挲着平安符,梁珩温声道:“宝姝,平安符回来了,你也回来了……”
他话音未落,萧宝姝却忽然用尽全身力气将平安符扯碎,然后随手一扬,丝线落了梁珩满身,他怔了片刻,萧宝姝冷笑:“坏了的平安符,回不来了,死去的人,也不可能回来了!”
梁珩肩上落了几根丝线,他怔若木鸡,半晌,才一言不发,只是蹲下身去,捡那些被萧宝姝撕坏的线。
他仔细的捡着,一根都没拉下,等到终于捡完,他才抬起头,望向萧宝姝。
萧宝姝紧抿着唇,她以为梁珩定然会暴怒异常,以他薄情寡义的性子,还不知道会如何对自己呢,但是,她已经断过手指,哑过喉咙,她连死都死过了,她还有什么可怕的呢?
但是,梁珩却没有暴怒,而是温润一笑,他说道:“宝姝,你扯坏了平安符,没有关系,我会让最好的工匠将它织好,平安符还在,你,也还在。”
萧宝姝却再也忍受不了了,她想离开梁珩,但是她三日没有饮食,腿脚虚软,刚一站起,就跌在地上,梁珩赶忙去扶她,却被萧宝姝用尽全身力气推开,萧宝姝喊道:“梁珩,你这个疯子,萧宝姝已经死了,死了!她永远都不会回到你身边,你不要再做梦了!”
“不,萧宝姝没有死。”梁珩忽然激动起来,他握住萧宝姝的下巴,强迫她直视自己:“你就是萧宝姝。”
萧宝姝一字一句道:“我不是萧宝姝,我是云七娘,我是陆从风的妻子!”
“陆从风的妻子?”梁珩忽然笑了起来,他的笑声让萧宝姝胆寒,梁珩语气森冷:“你不承认自己是萧宝姝,没关系的,我有法子让你承认。”
“你想做什么?”
“陆从风在我的手上。”梁珩悠悠道,他满意地看到萧宝姝脸色大变,萧宝姝道:“你说什么?”
“我说,陆从风在我的手上。”梁珩又重复了一遍:“他的生死,在我一念一间。”
萧宝姝不可置信:“你对他做了什么?”
“我什么都没做。”梁珩道:“只是把他做过的事情如实禀告给了父皇。”
“他做过的事情,什么事?”
“陆从风做过的事情,可就多了,你想听哪一件?是他在西州拥兵自重?还是他目无君上?又或者,是他私会叛徒连晔,违抗圣旨,厚葬连晔?”
萧宝姝脸色惨白,为什么梁珩会知道连晔的事情?
她从连晔的讲述中,清楚的知道皇帝对于煦衍太子的嫉恨有多强烈,这嫉恨已经让皇帝只要碰到“煦衍太子”四个字,就完全失去了理智,比如废黜二皇子,比如逼杀萧太傅,比如铲除大将连朔,完全不顾杀了连朔,会让北戎南下中原,这一件件,一桩桩,哪件不是昏君所为,那陆从风私会藏有遗诏的连晔,甚至不顾皇帝命令厚葬他,这件事,就足以让皇帝杀他一百次了。
梁珩笑道:“宝姝,这天底下,是没有秘密的,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
萧宝姝咬唇:“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要带你去见陆从风。”
萧宝姝都不敢相信:“你会如此好心,带我去见陆从风?”
梁珩轻声一笑:“你信也好,不信也罢,但今晚,我便会带你去见陆从风。”他抚摸着萧宝姝的头发,但萧宝姝却嫌恶地避开,梁珩并没有生气,而是微微一笑:“在这之前,我劝你吃点东西,否则,只怕到时候,连哭都没有力气了。”-
这是萧宝姝第一次来到大理寺,监狱阴森灰暗,间或传来犯人的惨叫声和□□声,地上的青石砖,颜色也被血液浸透成了暗红色,萧宝姝竭尽全力想让自己保持镇定,但是她的身躯却仍然在微微发抖,梁珩见此情景,只是嘴角带笑,一路上,两人一言不发,只是由狱卒引着,来到陆从风的囚室。
陆从风是要犯,单独被囚在石室之中,打开铁门之后,萧宝姝差点没有晕倒。
只见陆从风被绑缚于刑架上,已然昏迷,他身上尽是皮鞭抽出的血痕,发丝凌乱,囚衣破烂,全身上下都是皮开肉绽,伤痕累累,梁珩示意侍卫将一盆冷水泼于他面上,陆从风这才醒了过来。
萧宝姝刚想扑过去,就被梁珩的人架住,陆从风见到萧宝姝,他一急之下,欲挣脱镣铐,但铁链绑缚太紧,只让他伤口又崩裂流血,虽是如此,但陆从风乃当世猛将,就算处境狼狈至此,身上气势仍能让梁珩随身侍卫一个个都心惊肉跳,手指按上刀柄,生怕有不测之事发生。
陆从风挣脱不了镣铐,他愤怒之下,怒视着梁珩:“梁珩,果然是你绑了七娘!”
梁珩悠悠道:“孤绑的是萧宝姝,不是云七娘。”
他又看向萧宝姝:“宝姝,难道到现在,你还不肯承认自己的身份吗?”
萧宝姝眼中泪光点点,她拼命咬着唇,瞪着梁珩:“你到底想怎么样?”
梁珩柔声道:“我不想怎么样,我只想你承认自己不是云七娘,而是萧宝姝,然后答应和我生生世世,永不分开。”
“你做梦!”陆从风和萧宝姝同时愤怒地脱口而出,梁珩面色一变:“如今我为刀俎,你为鱼肉,你二人还执迷不悟?”
“执迷不悟的是你。”陆从风激动之下,牵动身上伤口,疼痛难忍,他嘶哑着声音道:“梁珩,你是怎么对宝姝的,难道你忘了吗?如今你又怎么好意思装作对她一往情深?”
梁珩道:“这是孤和宝姝的事情,轮不到你来质问孤,若不是你横刀夺爱,宝姝也不会移情别恋。”
陆从风大笑:“一个能将自己女人送上妓船的男人,又如何有脸指责旁人横刀夺爱?”
梁珩眼中星寒更盛,他看向萧宝姝,萧宝姝只是流着泪,咬唇不语,梁珩问:“宝姝,事到如今,你还不愿意承认自己就是萧宝姝?还不答应和我生生世世吗?”
萧宝姝流泪不答,她只是看着陆从风,陆从风也看着她,对她缓缓摇了摇头,萧宝姝身躯颤抖,她咬着唇,低下头去,双手拼命捏着衣裙,抖的厉害。
梁珩见他二人这般,心中更是妒火大盛,他冷着脸,拿起鞭子,慢条斯理道:“宝姝,你不承认,没关系,孤有的是法子,让你承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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