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本该一年后回来的梁珩提前回来了,但是却是被抬回来的。
原来梁珩在行进到昊州的途中,遇到了疫病,梁珩一行人也被传染,几个随从已经殒命了,梁珩则是奄奄一息,被护送回了京城治病。
梁珩一被送回到太子府,他的院落立刻被封了,为了防止疫病扩散,皇帝也不许萧宝姝等人去照料他,而是只留几个太医在照顾梁珩。
梁珩居住的地方也被重兵把守,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萧宝姝匆匆赶到的时候,只见到玉琢跪在院落外,几个皇宫禁军挡着她不让她进去,玉琢哭得声泪俱下:“求求你们,让奴婢进去看看殿下吧,奴婢不怕死的,奴婢真的不怕的。”
但是任凭她怎么哀求,那个禁军都不敢放她进去,萧宝姝怔怔的,双腿如同灌了铅一样,怎么都走不动,那些禁军看到她,于是都齐刷刷单膝下跪:“见过太子妃。”
萧宝姝勉强道:“免礼。”
玉琢已经爬了过来,拉住她的衣裙,恳求道:“娘娘,以前奴婢千错万错,您要打要罚,奴婢都认,但求求您,让奴婢进去,看殿下一眼吧。”
萧宝姝只是站在那,看也不愿意看一眼玉琢,玉琢却拉着她的衣裙不肯放手,婢女秋实见状,于是让人将玉琢拉下去,撵走玉琢后,萧宝姝才走了几步,禁军们尽职尽责拦住她,秋实呵斥道:“大胆,太子妃娘娘也敢拦。”
禁军们面面相觑:“娘娘,这是圣上的命令,请不要为难小人们了。”
萧宝姝终于开口道,她声音都有些发抖:“圣上就让他的儿子在里面,生死不问吗?”
“娘娘,圣上说,殿下是他的儿子,可这京城的百姓,都是他的子民,他不能为一子,而舍他的子民。”
萧宝姝无言反驳,良久,她才道:“圣上爱民如子,本宫不敢多言,但是本宫要进去,见一见殿下。”
“不可。”领头的禁军头领道:“圣上有口谕,谁都不准见殿下,如若娘娘坚持要进去,就是要了臣等的命。”
萧宝姝咬唇:“那好,叫一个太医出来,让本宫知晓殿下的病情,这总可以了吧?”
禁军头领迟疑了下:“听凭娘娘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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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太医的描述中,萧宝姝得知,梁珩的病情很不乐观,因为感染的比较重,而且舟车劳顿,他现在基本上已经是奄奄一息的状态了,太医在用最好的药给他续命,可是能不能挺过来,要看他自己了。
萧宝姝都快崩溃了:“什么叫看殿下自己?你们是大梁最有本事的医者,难道你们都没有办法吗?”
太医跪下道:“娘娘,疫病本就无药可医,只能看病人的体质,娘娘就算杀了微臣,也无济于事啊。”
萧宝姝差点没晕倒,自从那日梁珩走后,她就再也没见过梁珩一面,难道城楼上那遥遥一望,就是永别吗?
萧宝姝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自己院子的,她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片刻后,忽然从柜中取出一个锦盒,那个锦盒里,放着跌碎的泥人。
那天泥人摔碎后,萧宝姝一片一片地将其捡了起来,收藏在这个锦盒里,这泥人就像她对梁珩一样,虽然被梁珩伤的千疮百孔,可是,仍然舍不得丢弃,还是珍而视之地将其收藏起来,她虽然黯然于自己在这段感情里的卑微,可是,她仍然无法忘记两年前初见的那个白衣公子。
萧宝姝看着那个碎成一片的泥人,豆大的泪珠一滴一滴砸在泥人上面,她抽泣着:“我再也不跟你赌气了,你醒过来吧,梁珩,快点醒过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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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事与愿违,梁珩昏迷了整整五天,丝毫没有醒过来的迹象。
而且据太医说,他的病症反而越来越严重,气息也越来越微弱,京城人们都说,这太子殿下,怕是撑不过这个冬天了。
太子病重,太子的位置自然引人垂涎,已经有传言甚嚣尘上,说太子梁珩外祖本就是罪臣,因贪墨被杀,罪臣的后代,居然成了太子,这明显是德不配位,不是你的,终究不是你的。
看来这大梁的天,要变了。
这些政事上的暗潮汹涌,萧宝姝一概不想听,她只忧心着梁珩的病情。
祖父萧清远也来过太子府,萧宝姝只抱着他哭,萧清远十分心疼萧宝姝,他心中后悔不已,早知道就坚决不同意这门亲事了,免得让自己孙女才十六岁就要守寡。
表哥陆从风他一个人不好进府,只能陪着母亲临川公主入府探望萧宝姝,萧宝姝当时正哭得伤心,临川公主在劝她,陆从风默然良久,终于道:“表妹,你要是哭坏了身子,殿下怎么办?”
萧宝姝哽咽道:“殿下都成这样子了,我还要这身子还干什么?”
陆从风愣了下,才道:“你不心疼你自己,有人心疼你,比如……你祖父,还有我母亲……”
萧宝姝用帕子擦拭了下眼泪,道:“表哥,我真的好怕,如果殿下真挨不过去,我怎么办?”
临川公主也很黯然,照现在这情形,梁珩十有八九很是凶险,难道萧宝姝真的要年纪轻轻守寡吗?这孩子才十六岁啊!
可是,一个守寡的太子妃,又有谁敢娶呢?临川公主是真不忍心看到这个她从小看着长大的小姑娘落到这般境地。
临川公主顿了顿,道:“宝姝,殿下这病,也不是没有法子。”
“什么法子?”萧宝姝仿佛抓到救命稻草般,她眼前一亮,拉着临川公主的衣袖:“舅母,快告诉我。”
临川公主道:“距离京城五十里外,有一座东玄山,山上有座药王庙,听说那里的药王菩萨十分灵验,住持也有点神通在身上,去年东平侯家的公子也感染了疫病,差点人就没了,他母亲去拜了拜,住持给了她一把香灰,让她将香灰和药一起服,她家公子竟然就好了,所以我想,你去上山拜拜,殿下的病或许会有点转机。”
萧宝姝还没开口,陆从风就道:“母亲,这就是您的法子吗?香灰也能治病吗?要我说,还不如去民间遍访神医呢。”
临川公主白了他一眼:“我知道你从不信神佛,可是圣上已经遍寻了名医,都无计可施,那何不如死马当活马医呢。”
萧宝姝听后,忙道:“舅母说的是,我马上就赶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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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宝姝心急火燎,马上就坐了轿子出府赶去东玄山,陆从风怕路途遥远有个万一,也陪她去了,一行人马不停蹄地就奔赴五十里外的东玄山。
到东玄山的时候,已经天黑了,萧宝姝虽然心急,但也知道天黑不能上山,于是一行人先去不远处的驿馆歇息。
驿馆还是头一次遇到身份这么尊贵的贵客,驿官都吓得手足无措了,还说要请京兆尹派兵来保护,萧宝姝谢绝了,她还不想惊动太多人。
陆从风则道:“张大人,这里有我和太子府的侍卫在,不必担心。”
“是,小侯爷。”驿官卑躬屈膝,他抬头偷偷觑着陆从风,心想这满京城都称浪荡无状的陆小侯爷,没想到竟然是这般剑眉星目的潇洒少年郎,看来人言未必可信。
萧宝姝进入驿馆歇息,门口有侍卫保护,她心中焦急,在床上辗转反侧,怎么都睡不着,于是索性披着衣服起来,她点燃蜡烛,坐在桌子前,又拿出梁珩送她的锦盒,里面有梁珩去西州途中送她的簪子,还有用帕子细心包裹的那个碎的泥人。
萧宝姝细心摩挲着金簪,然后又放进锦盒,她又看着那个碎的泥人,眼泪不由簌簌而下,她小声抽泣着,忽然门外传来一声叹息:“宝姝,你这又是何苦呢?”
萧宝姝一惊:“是表哥吗?你为什么在外面?”
门外正是陆从风,他说道:“我看那些侍卫也累了,于是让他们回去休息,我一人守在这里就够了。”
萧宝姝听了听外面的声响,似乎是在下雪,她说道:“表哥,外面在下雪吧?你不要守在外面了,进来暖和暖和吧。”
萧宝姝住的这间屋子是烧了火盆的,很是暖和,她过意不去让陆从风守在外面,于是想都没想,就像小时候一样,邀请他进来,但是陆从风却道:“现在你已经是太子妃,为防有闲言闲语,我还是不进去了。”
萧宝姝愣了下,马上明白她邀请陆从风进来的确不妥,于是道:“表哥,可是外面太冷了,你要么回去吧,我没事的。”
陆从风道:“你也知道你表哥身强力壮,小时候冬天每日都被你舅舅扔到冰河里游泳,这点雪,怕什么?”
萧宝姝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你还好意思说呢,你死活不下去,都是舅舅踹你下去的。”
陆从风也笑了笑,片刻后道:“宝姝,你终于笑了。”
萧宝姝怔了怔,才轻声道:“表哥,我怕。”
她抱着自己,虽然屋内温暖如四月春天,可是她仍然全身冰冷:“我好怕殿下挨不过去。”
陆从风在屋外,他穿着黑衣,怀中抱着剑,盘膝坐在地上,靠着窗边的墙,有雪花从屋檐飘落在他的衣服上和头发上,给少年向来飞扬的眉眼染上一层晶莹,他说道:“我听说,殿下之前为了那个叫玉琢的婢女,给你禁足了一个月。”
萧宝姝一怔:“你怎么知道的?”
但她很快又觉得自己问了无用的问题,陆从风虽然无心仕途,但是朋友却是遍天下,贩夫走卒、江湖游侠,太监奴婢,都能是他的朋友,他想打听一件事,自然是能打听到的。
她都能想象到,表哥知道的时候,一定会是愤怒不已,可是她已经是太子妃,太子两夫妻的事情,他管不着,也无法管,所以他肯定自己生了很久的闷气。
萧宝姝看着那个破碎的泥人,说道:“是有这回事。”
陆从风没说话,良久,才道:“那你现在为了他哭成这样,值得吗?”
萧宝姝顿了顿,说:“那时候,我是真的很生他气,就算他放下身段来哄我,我也过不去这个坎,可是,我也不知道是怎么的,他去西州,我还是忍不住去送,他走了之后,我也忍不住去想他,我虽然一直因为他不相信我伤心,可我还是忘不了他,可能因为他是我喜欢上的第一个男人,所以我才陷的这么深。”
陆从风仰着头,看着纷纷飘扬的雪花,他说道:“你喜欢的东西,好像一直很长久,你喜欢穿鹅黄色衣服,喜欢吃甜食,喜欢小猫小狗,喜欢笑,也喜欢哭,从小到大,你都是这样,没变过,所以你喜欢殿下,也会喜欢很久吧。”
“表哥……”
陆从风却道:“我知道了,我以后不会再问你值不值得的问题了,很晚了,你快点睡吧。”
“可我睡不着……”
“你如果再不睡的话,明日一早怎么有精力去普昌寺?”
“可是……”
陆从风打了个哈欠:“睡吧,有我在外面守着你,别怕。”
萧宝姝这回乖乖点了点头,她吹了蜡烛,上床裹紧被子,然后闭上眼睛:“表哥,我睡了。”
“睡吧,我在外面。”
“嗯……”
陆从风侧耳听着,终于听到屋内传来少女均匀的鼻息声,他这才稍稍放松了些,大雪还在下,给整个驿馆都洒上一层洁白,他抱着剑,靠着墙,看着洁白剔透的雪,就如萧宝姝的心,那般晶莹剔透。
梁珩,她将她的整颗心都捧给你了,如若你能渡过此劫,万望你能……珍惜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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