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间,时绒脑海走马观花一般,回顾了十年受“迫害”的心路历程。


    然而同师尊对线那么多次,她至今还没找到正确破局的方式。一时间冷汗直流,只剩下笑了:“我……”


    咻~~咚!


    蔚蓝的天空之上突然炸响了一朵信号烟花。


    时机恰好,救了她狗命。


    众人纷纷起身,越天瑜抬起头来,满脸严肃:“有人开始渡海了,这么快?”


    第一支渡海的队伍到达海岸口的时候,渡海人便会点燃这样一束信号烟花,用以提示其他队伍,青云会的比赛已经接近尾声了。


    有散仙的帮助,云隐仙府小队今年已经算走得很顺了。因为积分收集得快,在幻荆森林中没多做停留,往年至少还会再慢两天。


    饶是如此,还是被第一支队伍甩开了少说一天半的路程。


    巨大的实力差距摆在眼前,让躺在地上喊疼的程金金都闭了嘴。


    刚团灭小妖联盟的喜悦散了些,众人不敢再耽搁,默默加紧忙碌起来。


    如此氛围之下,时绒也站起身,准备去帮程金金包扎。


    临走之前,经过白亦的身侧。


    瞥眼望见他眸光恹恹,淡淡看着烟花消失的地方。


    顿了顿,


    弯下腰,小心地牵住他的指尖。


    时绒嗓音低且轻,带了一丝连她自己也没意识到的撒娇。


    笃定道:“不管怎么说,师尊才是最重要的。”


    那不经意牵拉的动作,只是匆匆的一触即离,


    快得未能留意到,握在掌心的指尖,曾轻轻地颤了一下。


    “噢?”


    那丝幽怨被风一吹,便散了。


    白亦的唇角扬起来,“真的?”


    “真的。”


    ……


    时绒去干活了。


    满地伤员的哀嚎和丹修声嘶力竭指挥的怒吼背景下,白亦独自悠闲地半倚着沙丘,含笑仰望着天空。


    艳阳高照,沙漠之上晴空万里。


    嘿,天气可真好啊~


    ……


    等处理完所有的伤员,权音对着金友安犯了难。


    他还在昏迷之中。


    这种情况一般会由队内人投票裁决,是否捏碎他的积分手环,任其出局。


    一是怕他会拖累其他成员。


    二是怕他的伤势会迅速恶化。


    04号风承默默做了一个简易的沙地拉车,既能套在马上,也能由人拉着走。


    一句定语道:“若到了渡海口,他还没醒来的话,我们再捏碎他的手环吧。”


    有人主动抗下事,权音很是感激,点点头服从安排:“好。”


    ……


    金友安昏迷,积分配置的权利自然落到越天瑜小队手上。


    越天瑜公平地将积分均分成了八份,人均一份。至于战利品——收缴的乾坤囊之类的,就看个人所得,淘汰了谁,便得谁的乾坤囊。


    多出来的,金石那一份的积分则给了时绒。


    理由是好几人险些被淘汰出局之际,都是她出手援助的。


    众人对这个分配结果相当满意。


    至于金石淘汰时发生了什么,明眼人看得很清楚:金石被淘汰的最后那一脚是时绒踢的不假。但若时绒的目的是想淘汰金石,不去救援即可,没必要另废周章,还冒着把自己搭进去的风险。


    这其中的猫腻,正常人用脚指头都想得明白。


    时绒事后没提,另一方的“当事人”金友安还昏迷,这件事便暂时给按下了。谁也没去主动提起,讨那个无趣。


    一波肥,越天瑜小队的人个个顶着血糊糊的脑袋,喜气洋洋。


    风承和权音则是满心地诧异:原来混乱之中帮衬着他的人,竟然会是那个身份不明的小姑娘!


    ……


    没了金友安的阻止,散仙小队又与云隐仙府合流了。


    这样的合流没有经过双方认证,纯属于散仙单方面的牛皮糖行为。反正就是跟着,你走哪儿,我走哪儿。


    李玉跟在时亦后头战战兢兢了几日,终于在某一个清晨,大彻大悟。


    他们现在既没有没有积分,也没有乾坤囊,光脚的无所畏惧,是最好的献祭流队友,云隐仙府应该很欢迎他们才是。


    就算金友安醒了,又能奈他们何?藏风沙漠又不是他家开的。


    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他但凡能修到时亦十之一二的境界,这一生也够用了。


    ……


    在沙漠上顶着烈日,晒足了两日。


    一行人到达渡海口的时候,躺在沙地拉车上的金友安生生给晒脱了一层皮,裸露在外的皮肤由原本的苍白变得通红一片,还起了皮,看着格外吓人。


    白亦撑着伞,举到时绒的头顶,眼见有这么好的反面教材,不忘记给崽子一个深刻的教训:“你看,在沙漠里不做防晒就会这样,丑不丑?”


    时绒心有余悸地收回目光:“丑!”


    白亦满意地点点头:“刚出汗了,一会再补层防晒膏?”


    时绒:“哦哦好!”


    走在撑伞的两人身后,拿着黑布罩头,但依旧被晒成大红皮的程金金和宴安:“……”


    虽然但是,他们还有点羡慕时绒的待遇是怎么回事?


    ……


    等众人到渡海人手里领了渡船的小舟,金友安像是掐准了时间点一般,悠悠转醒。


    但不知是不是过于虚弱的关系,他竟既没有对跟着的散仙指手画脚,也没有质疑越天瑜已经安排好的渡海计划。安安分分说了句没意见,低着脑袋就被权音扶上小舟了。


    一切照旧。


    三只小舟呈品字形行进,越天瑜的队伍在前破浪,其余两支在后便能省些力气,三只小舟联合在一块,相互照应。


    刚坐上船起航,划船的主力担当程金金便感慨:“走了这么多日,终于可以歇一歇了!嘿嘿,这感觉,就像是在游湖一样~”


    他们的小舟上被时亦加装了一个小棚,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做成的,安在上头仙气儿飘飘的,既能遮阳又能防雨,还漂亮。


    程金金从前还觉得这人穷讲究。


    直到从沙漠里出来,其他人都晒得面目全非,只有时亦和时绒两个人依旧白白净净时,程金金才悟了:原来长得好看的背后,需要付出这么多的汗水和心思。


    美人真是不容易。


    能跟着沾光讲究一番,实是再好不过的了。


    程金金看着加装上的防晒小棚,连带着对时亦那个小白脸的接受度都变高了些。


    宴安摊着一只受伤的脚,靠在船舷边上:“还游湖呢。这会儿是还在近海,没风没浪的,才有片刻的安稳。等出了海,天气一会儿一个变,若是不巧遇见风暴,咱们这个小舟能撑到什么时候可还难定呢。”


    程金金脸色一变:“呸呸呸,你说呸呸呸!别在这咒自己!”


    越天瑜坐于舟头,在棚外的阳光底下抱着剑,遥遥望着不见边际的大海。


    想来话少的人,冷不丁开口:“真不知海的那一端是什么样的。”


    时绒把玩着匕首的动作一顿,笑着接话道:“是啊,若是能看看就好了。”


    时绒作为穿越人士,当然知道星球是圆的,大海不可能永无边界。


    但这个拥有能上天下地,各路神仙的修/□□,竟然到现在为止,都没把世界地图的完整样貌给开出来。


    中州大陆现有的地图上,只有一块相对完整的大陆以及和周边零散的岛屿。


    这片大陆已经足够辽阔,宽广丰饶到可以养活林立的万族。


    而整个中州还却被未知面积的海洋包裹着。


    除了近海,没有岛屿可以落脚的远海是人类的禁区。


    传闻中曾有不少大能离开大陆,向海洋探索,但最终都没了踪迹。


    世人从此不敢轻易涉足远海:


    一说是海上的风暴,非大乘期不能穿过。


    二说是海底的远古巨兽不喜外族的侵犯,动辄毁天灭地。


    时绒不知白亦去没去远海探过,


    当初听他随口一提,像也觉着海的那一端还有其他的大陆,但并无实证。


    莫非是大家都沉迷修仙,航海业发展缓慢,才导致远海迟迟没有被征服?


    别的不说,就说他们用来比赛渡海的小船,同渔夫在自家湖边垂钓时用的乌篷船那是一个造型,还没得篾篷。


    等风浪一来,这就跟块易碎的木板子没两样,纯靠人用法术硬抗。


    ……


    接下来的是一场硬仗。


    趁着风浪未起,越天瑜安排一人驱船,一人引航。其余两人便加紧休息,好等晚上换班。


    时绒夜视能力强,被分配到了夜班。


    她听从组织安排,安安心心地倒在遮阳棚里睡了过去。


    这两日在沙漠之中急行军,身心俱疲。时绒好久都没那么累过了,哪怕是在摇摇晃晃的小舟上,竟也一下就睡死了过去。


    等再睁开眼,漆黑一片的小棚里只有宴安略显粗重而绵长的呼吸声。


    水浪声不绝于耳,一下又一下地拍打着船底,颇显粗暴。


    入了夜,水汽浓重的海上颇有些凉意。


    时绒起身,随手将程金金脱下的外套搭在了宴安的脑袋上。


    只听他闷闷地在衣服底下yue了一声,


    噌地一下坐了起来,迅速扒下来脑袋上的东西,露出一颗凌乱且睡眼惺忪的脑袋:“什么东西,一股馊味!”


    时绒看他那邋遢样,哪里还有半分初见时翩翩公子的范儿:“你也这个味儿,好意思说人家。”睡在他旁边,她都要被熏死了。


    宴安将程金金的外套丢得远远的,一脸漠然:“哦,那我还能嫌弃自己不成?”


    抖了抖身上皱成抹布的衣服,自如地起身掀开帘子出去。


    时绒叹为观止,这可真是放飞自我了啊。


    ……


    篷外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


    程金金早没划船了,同越天瑜一前一后地守在船上,见时绒出来,同他们打了声招呼后便迅速解释道:“起雾了。”


    时绒听闻这一句,下意识地朝右后方看去。


    天上无月无星,所有的光芒都被浓重的雾气吞噬了。四周除了水声,什么都分辨不清。


    这样极致的黑暗之中,会让人生出被剥夺五感的错觉。


    尤其对时绒这种五感敏锐的人来说,极为难受。


    程金金看到她的动作,便明白她心里想了什么,“得亏散仙那边早就提议用绳子将船连在一起,不然照着这么走下去,早就不知离了多远了。你放心,他们没走散的。”


    听到这一句,时绒因为不适而加快的心跳才平复了些许,像是猛然被扎入了一针镇定剂,良久才低低地嗯了声。


    越天瑜道:“一个时辰前起了点风。我们在雾里彻底失去了方向,现在不敢乱走,只能先停下来等天亮。”


    宴安点头:“既如此,夜里应该也不会有别的事了。你们都去睡吧,我和时绒守着,等天亮了再辨方向出发。”


    程金金打了个呵欠,正要说好。


    适应了片刻这份黑暗的时绒骤然回头,抬起手:“别出声!”


    周遭的呼吸声一齐安静下来。


    时绒听得到后方随行船只破浪的声音,一左一右俱在。


    那么……


    前面的水声是什么?


    ……


    “有东西。”


    越天瑜也听到了,抽出剑来。


    在海上,在极致的黑暗之中,那点未知的动静带给人的恐惧感是前所未有的。


    连时绒也忍不住做了个深呼吸。


    程金金想到了深海巨兽,想到了水鬼和鬼船,执斧的双手开始不停的打颤。


    宴安嫌弃地将他的斧子抵远点,省得黑灯瞎火,他激动起来,先一斧劈着自己人了。


    吱呀——


    那声响更近了。


    几人动都不敢动弹,


    视力起不到作用,便全都屏息凝神地认真倾听着。


    滋滋——


    啪!


    一道远光强灯蓦然从右后方照射而来。


    有那么一瞬间,程金金以为自己要瞎了,痛苦地捂住了双眼:“啊……”


    时绒眯着眼,


    但见光源污染的始作俑者,自家的师尊,正笑吟吟地站立的船头。


    一手提着宛如“手电筒”的不知名法器,淡定而好奇:“你们在那看啥呢?需要我给你们照照吗?”


    宴安:“……”


    越天瑜:“……”


    有这种神器,为什么不早些拿出来?


    ……


    时绒定睛细瞧,才发现那非是什么特殊的法器。


    而是白亦在幻荆森林,无聊的时候顺手采摘的月荧花制成的,超简单手工制品。


    ——将花磨成粉后,用两层能透光的白纱布包紧,裹在普通的灵石上面。随后激发灵石,便可以得到一个简易的“手电筒。”


    这小玩意儿是白亦自个琢磨出来的。


    起因是他担心刚进门的徒儿自己一个人在浮华山会怕黑,又怕生不敢过来叨扰他,便手把手地带着她一起制了不少。还给它取了个名儿,叫“流萤灯”。


    从采花晾干到磨粉、积压包装进灯罩里头。


    又将整个浮华的殿宇、宅地、花园、药圃,但凡是她会走动的地儿,各处都装点满了。


    这种玩意儿,只要一丢丢微末的灵气,都能让整个房间亮得像白天一样。


    哪怕是刚入门修行的孩童,也能用得。


    她怕是不怕了,就是有时候起个夜,猝不及防被流萤灯的光一晃,人别想再继续睡,——那眼睛里得自个亮堂一晚上。


    故而时绒等学了点火的法术之后,第一时间将这种小孩子才折腾的小玩意儿弃之不用了。乃至他在顺手采摘月荧花的时候,她都没能想到他会拿来做流萤灯。


    时绒眯着眼睛,逆着光芒看那灯,


    当时明明还挺嫌弃那灯用着不方便,现下却忽然有了些许的怀念。


    想起夏日竹簧,漫山流萤,


    白亦挑灯在前,雪衣墨发,宛如云中客,走进山水画卷。


    回眸时,淡然浅笑,朝她伸出一只手:“绒崽,到师尊这来。”


    ……


    宴安拿手在时绒眼前挡了挡:“怎么了,被晃晕了?”


    时绒回神,温吞吞:“嗯,有点……”


    继而回身冲着白亦招手示意,指向前方:“照一下那边。”


    白亦的打光便跟着照过去。


    流萤灯的光穿透力很强,


    饶是如此,也只能在迷雾之中照亮十到十五米的距离。


    白亦的小舟离他们五米左右,再往前探根本探不着什么。


    白亦状似为难:“哎呀,照不到啊。”


    程金金:“是呀,你们的船再过来点吧。”


    白亦继续为难:“离太近了容易撞。”


    他思索了一下,提议道:“要不然,咱俩换一下?”


    笑起来,补充,“反正今晚也不会赶路了,只是原地修整。你看怎样?”


    ……


    外头亮起来的光,将权音和风承都惊醒了。


    来到船头,恰好看到时亦提溜着一亮得惊人的灯和程金金交换位置的一幕。


    金友安安静如鸡地瞧着,不敢吱声。


    旁边突然幽幽冒出来一句:“你们就不觉得不对么?”


    风承:“啥?”


    权音拿手指了指光芒正中的时亦:“他没有乾坤囊。”


    风承说是:“散修的乾坤囊不是都交易给越天瑜他们了么?等越天瑜拿去换了积分之后,里头的东西都会给散修。”


    “那……”权音不解,“那他之前的丹药和这个亮死个人的灯,是从哪里掏出来的?”


    一只手啪地将她指着时亦的手给拍了回去。


    金友安淡淡地:“说话别拿手指着人,不礼貌。”


    权音抱着自己被打红的手:“??”


    你之前对散仙礼貌过?


    知情人金友安心中暗暗冒冷汗:


    从哪儿掏出来的?


    自然是芥子空间,大乘期才能辟出来的芥子空间啊!


    金友安观察这么久,感觉清慈道君他老人家来此似乎另有目的,既不在意比赛的结果,更没有要给人透漏马甲的意思。


    他不识抬举、不小心地发现了道君的真实身份,便要积极地帮他遮掩才是。


    金友安:“散仙在江湖里摸爬滚打地多了,一些敛物的秘法总能学着些。他们肯将乾坤囊都给越天瑜,没点依仗怎么能行。再怎么合作,总不能连傍身救命的东西都不留吧?”


    权音和风承从没出过云隐仙府,听他这么一说,感觉甚有道理,连连点头:“原来如此!还是师兄见多识广!”


    ……


    从白亦要求换位置起,时绒就知道出问题了。


    待人一上船,赶紧往他身边靠,眼神示意:怎么怎么,是不是又有气运之子,绿光又闪耀起来了?


    白亦沉重地点了点头。


    手指伸出来想给她比个数,五个指头伸全了,尤觉不够,又缩回去,改成低低吐出两个字:灯塔。


    时绒心里一咯噔:“……”


    哦豁。


图片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