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惊屹是标准的无神论者，在除开宴怀雀这方面，更是彻头彻尾的利己主义，标准的现代资本冷血怪物。
他对“因果”、“来世”以及“报应”嗤之以鼻，更是从不屑于关注这方面的资料，如今连思维里面的怀疑都干干巴巴，又怎么整理成合适的语言来向于梨园表述？
更何况这也只是他自欺欺人的想法。
以目前的状态看，最有可能的……要知道，有的回光返照也是能持续一天左右的。
而且，宴怀雀毕竟到今天为止也才十九岁，那般痛苦之下，谁又能保证她的精神依旧完好呢？
因为基因和承受力不同，普通人失恋、考试失败、家庭不幸等等都会产生痛苦、产生抑郁反应，更何况是宴怀雀这种程度的折磨。
而如果出现了精神问题——
尽管宋惊屹对这方面同样非常陌生，但他也知道，在这种情况下，人会对一些很奇怪的点产生反应。比如说以为自己是蘑菇，或者表现出神经质……为什么认为自己是蘑菇，而不是苹果山楂或者番茄？但对他们而言，这些问题其实根本没有意义。
宴怀雀现在何尝不可以这么解释？
一想到这里，宋惊屹心疼到几乎丧失理智。他感觉自己的胸口就像是被铁锤重重抡过，击碎了他的胸骨，打到他直不起腰，只能把头抵在宴怀雀的手心，才能勉强维持喘息。
“咚咚咚——”
外面，秘书张何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换好了隔离服，正提着塑料袋站在隔间，跟旁边的护士说着什么。
于梨园连忙站起来，走了过去。
张何是认识于梨园的，于是他立刻转移了方向：“于阿姨，我把粥拿来了，但是护士不让我往里提。”
护士也来了气：“这可是隔离病房！平时连人都不能进，你还想把这种——这种外面卖的没经过处理的食物往里提？而且你们两个怎么还在里面？隔离病房早就该过探望时间了！”
声音隔着一层玻璃，闷闷的传过来。于梨园有些手足无措，毕竟她一直都没搞明白怎么回事，此时下意识看向了身后。
宋惊屹漠然的拿出了手机。
十分钟后，赵医生把张何放入，护士怜悯的看了一眼病床上的女孩，跟着离开了。
拐过走廊，护士便忍不住压低了声音询问：“赵医生，真是……？”
赵医生应了声，然后补充：
“其实下午就开始了，多半也就今明天的事……今天白班那边都知道了，你刚来值夜班，这才不了解。等明天，倒班的过来，你也提两句，别让他们多说话，也别……”
“我当然理解。”
护士连忙说道，然后轻轻叹了口气：“这也算是有个心理准备吧。但就这种事，我不管经历十次百次，还是经历一辈子，都永远适应不了。”
谁又能适应的了呢？
张何这还是第一次进隔离icu，此时感觉浑身不自在，忍不住的想摸摸头发，手抬到一半又放下了。
宋惊屹接过粥的袋子。
“单独装的那碗是给宴小姐的，我在旁边看着的，多煮了好一会儿。旁边是宴小姐使用过的消毒餐具。装一起的是您两位的。”张何连忙说道。
宋惊屹连应都懒得回，漠然着脸，拿起了宴怀雀专用的消毒勺，舀粥，吹到温热后，小心的喂她。
是鱼片粥吗？
宴怀雀激动到心脏都要停摆了。她尝不到食物的味道，就只能在尽可能配合的往下吞咽时，迫切的等待着脑海之中的声音再次响起。
——按照那个系统讲话的频繁程度，这次应该也会出来的。
当然，也完全没有让宴怀雀失望，系统药药立刻就出现了：【啊！是鱼片粥！没错！吃吧吃吧，不过也不要吃太多，感觉饱了就停下。】
宴怀雀的心瞬间放回了肚子里。
虽然之前被猜到了“鱼片粥”时，这个系统就说过晚上会为她注射缓和剂，但宴怀雀没忘记一开始的任务要求是【成功喝到】，所以一直都在提心吊胆。
直到现在，总算可以松口气了。
一份粥分量并不大，但宴怀雀只喝了六分之一，便露出了有些不适的模样。一直注意着她状态的宋惊屹自然也是立刻停下了喂食。
“能消化吗？”
于梨园看了看粥碗，忧心忡忡：“她现在状态本身就差劲，要是吐了或者刺激到哪儿的话……”
说不定就又要进手术室。
于梨园立刻就想到了今天上午，小雀做完手术后，医生对她说的话。
明明才过了半天不到，现在回想起来，居然有了种仿若隔世感。
这份担忧不是没有道理的，喂完还没到十分钟，宴怀雀就发出了有点类似于干呕的轻微声响，胸口也有了起伏。
于梨园吓得跳起来就要去按铃，然后立刻被宋惊屹制止了。
“等等！”
张何立刻走过去，迅速把于梨园的双臂反剪。
宴怀雀不适的在病床上动了半分钟左右，呼吸又慢慢平息了下去，恢复了原本安静的样子。
于梨园几乎已经要崩溃了，她什么都顾不得，在张何的手劲松开后，冲上去就要揪宋惊屹的衣领：“你到底想做什么！”
宋惊屹连多看那边一眼都欠奉，任由张何跟于梨园周旋，在确认宴怀雀的状态依旧完好后，也是松了口气。
于梨园厮闹又哭泣，医生没来，护士没来，病房里面都是她的噪音，好一会儿才逐渐平息下来。
她疲惫的靠在病床上，双眼无神的看着宴怀雀。张何退后，自觉开始收拾那碗粥。
片刻过后，于梨园喃喃自语：“这一天天，我真的快要受够了……”
在现在这种情况下，不管说什么都是敏感话题，张何又无声往后退了两步，十分明智的垂下眸，装作自己并不存在。
宋惊屹当然没有回应这半截话，他也不在乎于梨园，但小雀的身体状况摆在这里…有些事情，仿佛终究不是人力能抗衡的。
但也许是心里面那连自己都没有当真的微末侥幸心理，还是多做了点事。
反正都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了。
他漠然的想。
【啊！已经挺晚了。规律的作息时间也是拥有好身体的前提之一，喝完了粥，你也该睡觉啦！】
【等到明天，估计医生还会过来给你检查一下身体——我可是听到了！他们都在办公室里面说你坏话！谈论你回光返照的事！哼！有药药在，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宴怀雀现在心情非常激动，还有一肚子疑问窝在肚子里，怎么可能睡得着。
听了这话，她还有点想知道，系统又是怎么知道“医生办公室”那边说她“坏话”的。
但直到现在，她都没有办法与对方交流，也只能把这点好奇和疑惑默默的埋进了心底。
不过就在这时，药药系统又像是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了什么：【阿雀，你睡不着嘛？】
是啊。
宴怀雀在思维里应了声。
【等下药药还要给你打第三针缓和剂呢。如果你不睡，就不给你打了。】
不得不说，这话非常管用。宴怀雀一瞬间脑袋里面就吓到什么都没有了，老老实实的酝酿睡意，盼望着自己能早点睡着。
药药系统偷摸【嘿嘿】了两声，看宴怀雀的状态逐渐开始平稳，也不再出声，一边观测着自家病号的实时数据，一边继续完善治疗计划。
毕竟状态还很差，缓和剂也只是辅助的维持药物，宴怀雀很快就因为疲惫而昏睡了，胸口的起伏非常微弱，仿佛只要一瞬间不注意，那点微弱的生命力就会立刻消失一样。
旁边仍旧平稳作响的生命监护仪，也没有办法给宋惊屹带来任何的安全感。
张何在旁边站了一会。但他不是医生，不能长时间留在病房发呆，此时动了动，出声打破平静：
“董事长，您跟于女士还没有吃饭……想来今天您会守在这里，没有好精神也不行，先吃一点吧。稍后需要我把您的一些随身物品带来吗？宴小姐还有什么需要的吗？”
说话也是一门艺术。宋惊屹也是被提了醒，便勉强提起些精神回答：
“你先离开，等到我给你打电话，就带身小雀尺寸的衣服过来，要柔软一点的……如果我一直没给你打电话，那就明早六点。这两天辛苦些，先不要睡了，给你十薪。”
张何眼睛一瞬间亮的惊人，但由于场合不对，他立刻把高兴的心情压在心底，面上仍旧是严肃且认真的模样：“我知道了，那我现在就去准备。”
宴怀雀早就已经睡沉了，对于什么也听不见的她来说，除却噩梦，没有什么能够打扰她的睡眠。
也正因为没有感知，她也不知道，就在她身边，全世界最爱她的人，默默的看了她一整夜。
把她的每一处、每一寸，痛苦且无可奈何的刻进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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