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三房家的小公子还没来?”
“谁知道!难得大小姐好心给他在主宅办生日宴,自己生日也能迟到,这都晚了快一个小时了。”
“你看没看见姑爷刚才脸绿的。三小姐走得早,就留这么个不争气的,让姑爷在咱这也抬不起头。”
半山别墅区,盛家主宅。三面落地窗的宴会厅被水晶吊灯映得灯火辉煌,两个佣女从宴会厅撤出后,端着拖盘一边往厨房走一边摸鱼聊闲话。
“姑爷不是前些年在底下县里资助了一个贫困生么,刚才听他们说的意思是要把那个领回家?”
“我在新闻上看过这事!听说是跳级早就大学毕业了,没继续读,就在姑爷公司上班,可厉害了,几年自己做到什么什么总了。”
“得了吧,我看你是看人家照片长得好。”她的同伴同她嬉笑道,“小公子和家里本来关系就僵,知道这事不得闹翻天。”
“何止闹翻天,小公子那肚量那脾气能直接把人绑了揍一顿,扔出去!”
“关键是又有本事又懂事,这说不定养着养着哪天就接手家里生意了。”两人交换了个眼神,压低声音,“你说这么大一宝贝真能是姑爷外面捡的?说不定……”
“肯定是对小公子彻底放弃了。”其中一个轻叹一声,“他不常来主宅你不了解,打群架,夜店砸场子,跑自家公司外墙涂鸦,听说最近又……”
“打扰了,请问……”
两个人的闲聊被打断,同时抬头。
在厨房外的走廊上站着一个瘦高的青年。
肥大的t恤在左右肩上各开了两个洞,破洞裤宽宽松松地缀在胯上,微微一动,耳朵旁一堆累赘的金属坠子还能发出丁零当啷的响声。
可即便是这样浮夸的风格也没有遮住脸蛋的半点风采——这人长得未免太过精致了些,皮肤白而薄,像是在玻璃上雕刻出的一双眉眼,漂亮又易碎,安静地藏在那一头被染得枯黄的乱发下。
盛家主宅常接待一些生意上的重要客人,有钱人家的少爷小姐更是不少见。
对这反差过大的样貌打扮震惊之余,小佣女不得不打起精神来招待,“您好,您是来找……”
“可以拿点吃的吗?”青年指了指她怀里的拖盘,丝毫没有争取同意的意思,自顾自地取用过来。
左一杯罗曼尼康帝,右一份手作的草莓阿诺,青年却偏偏取了最中间那块最不起眼的小蛋糕,超市十块钱一大袋的那种。
“谢谢。”青年垂着眼睛,礼貌又乖巧,
“今天我生日。”
哦,今天他生日。
等等,今天他生日?!
小佣女突然反应过来,今天不就是给那个迟迟未到的小公子办的生日宴吗?
那刚才她俩都乱说了些什么来着。
就在她还沉浸在惊讶尴尬之中的时候,青年又将小托碟递还了回来。
两人的手交接之时,不知道是谁轻轻地一打颤,哗啦一响,整个盘子都要顺势划落,全部掀翻到地上去。
小佣女一瞬间丧失了反应,只惊得捂住了嘴。
无论是左边那杯红酒,右边那碟点心,还是这套餐具本身的价格,都要远远高出她半年的薪水了,况且这还只是她调来主宅工作的第一天!
就在托盘离地还有二十公分的时候,眼前的青年突然弯了腰,伸了手。
她似乎看到那人抬头冲她狡黠地笑了笑,又好像没有。
紧接着,整个拖盘又安稳地回到了她的手中,酒没洒,盘没碎。
小佣女惊魂未定,支支吾吾半天没说出半句话。
“不客气。”青年在盘里的餐布上擦了擦手指,转身离开,
“下次工作时少聊闲话,手会更稳一些。”
“对了。”青年走了几步,又转头,笑了一下,
“宴会厅,怎么走?”
他确实是这场生日宴的主人,盛斐。不过他是穿过来的,而这里是一本书。
盛斐只是个朝九晚九的加班设计狗,没钱没亲人,也没接受过什么高等学府的美术教育,出事前他才刚刚因为机缘巧合,一张图纸受到赏识而从一个小助理,一跃得到去跟着大师读研进修的机会。
然而,出了车祸,机会落空,他在死后直接穿到了一直在追的《都市:落魄山村男的成神逆袭之路》,成为了一个同名同姓的炮灰反派。
男主是顶级豪门盛家流落在外的真少爷,从小父母双亡,亲戚排挤,他在底下的小乡镇里过够了苦日子,紧接着便展现出了惊人的学习天赋。
十四读高中,十六高考状元,被亲生父亲无意间注意到并资助读大学后,十九毕业直接进家族公司,二十三凭借本事崭露头角做到总监,终于被亲生父亲放在身边,带回家中,当作接班人培养。
从此男主一路升级,解决恶毒亲戚,虐杀拦路石,吊打鸠占鹊巢的假少爷。
而盛斐,就是那个被解决的亲戚,被虐杀的拦路石,被吊打的假少爷。
男主被认回豪门的同时,他因为长期的不学无术,作天作地,彻底被家族厌恶放弃,逐出家门,赌博喝酒挥霍完了最后一点财产,蓬头垢面地死在男主新公司的大楼门口。
这些都是穿书过来后,被强行塞进盛斐大脑无数遍回放的书里信息。
每本书都需要这样一个废物对照组,刺激男主成长的恶毒配角,这似乎就是他没有死,而是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他刚穿过来没多久,便用三秒钟理清楚了剧情逻辑和出路。
越早鞭策男主成长为家产继承人,豪门真少爷,他就可以越早实现独立,离开盛家改写自己既定的结局。
而反之如果直接拒绝这个角色崩了人设的话,只会加速被逐出豪门的进度。
盛斐按照刚才佣人指的方向,一边不急不慢地往宴会厅走,一边在大脑里重温自己在书里被嫌弃的悲惨一生。
盛家确实很大,单是只有大房一家居住的主宅就有上下三层,近五百个平方,一眼望不到头的走廊。
越往宴会厅的方向走,灯火越通亮,来往的佣人侍者明显多了起来,能听见就在近处的嘈杂人声,他推门就要进去。
“盛斐!”一声不大不小的呼声,有人刚巧从宴会厅里出来,看见他微微一顿,丝毫不掩饰语气里的厌恶轻蔑,“你还知道来?你让大家在这等了都多长时间了,现在过来干什么?晚宴已经结束了!”
盛斐握在把手上的手顿住了,侧脸盯着他上下打量,“盛莱?”
这恨不得把家产全穿在身上的架势,加上别人欠他两百万的表情,除了盛家大小姐盛子娴的小儿子盛莱,应该也没有别人了。
书里原主对这个表哥言听计从,被他呼来喝去地使唤,不少坏事都是他二人一起合谋的,表哥献策,原主背锅。
“怎么了?”盛莱被他盯得头皮发麻,下意识退了半步,“你光看我干什么,我说的又没错!”
“没有,重新认识下表哥。”盛斐收回目光,脸上依然挂着笑,一口气推开了宴会厅的大门,
“我的生日宴我当然得来,不然你们怎么开。”
“盛斐?!”
“小斐?”
这下子厅里的人全站了起来,面露尴尬。
桌上的残羹冷炙昭示着晚餐确实已经接近尾声,来的人不多,人人各怀目的,借着生日宴的名头聚在一起,显然根本没人在意那个不讨喜的小少爷来没来。
“盛斐,叫你过生日你怎么才来!”靠门的那个神情严肃的微秃中年男先反应了过来,“就穿成这样来?你这什么态度!”
这应该是原主的父亲,周永泽了,他身旁还空着一个位置,盛斐没有理会,径直绕过,往正对大门的主位方向走。
“往哪走,你过来坐!”
周永泽话还没说完,盛斐已经先一步稳稳坐到了主位上,自然随意地为自己铺好餐巾布。
他抬眼看了看紧盯着他的众人:“都坐啊站着干什么,不用客气。”
周永泽:……
他一时怔住不知道该说什么,他自己生的儿子他还是了解的,盛斐虽然不务正业,一身公子哥的脾气,但实际上胆小又没主意,是绝对不敢当面顶撞他的,至少不是眼前这样。
旁边的管家有眼见地给盛斐面前重新换了新的餐食,周永泽也就顺势坐下,清了清嗓子,“来得正好,我刚说到你这成天吊儿郎当,游手好闲的,我请个人到家里来教教你,给你做做样子。”
众人都已用过餐,全桌寂静,注意力全部放在了这个迟到的小公子身上。
周永泽特意顿一顿,留给了盛斐足够的反应时间,预备好了听他的惊讶和抱怨,谁知半晌只有那边传来的碗筷叮当相碰以及咀嚼声,盛斐吃得极为认真且旁若无人,慢条斯理。
“人家是s市当年的高考状元,叫陆识寒,家里条件不好,跟你一个年龄,都毕业在我公司工作四年了,今年已经能升到管理层帮我处理公司事务了,你俩同岁的,你说说你这个年龄能干什么。”
说至此,周永泽越发痛心疾首,“就让你上个学,还能给我挨学校停课处分!”
“陆识寒现在当我贴身助理,住进家里方便工作安排,你俩一样大也应该比较容易相处,好好对待人家。”
周永泽还在继续絮叨,旁边盛莱已经重新坐回盛斐的身边。
他借着餐桌摆花,用胳膊捣了捣盛斐,低头用气声道:“怪不得你上次给哥提的时候那么生气,我听着血压都直飙,这还没到分家产呢,你爹急着往回领人,资助生,学习比你好,能力比你强,长得可能还比你好……”
“就冲你期末帮过我,表哥今天替你出这口恶气,绝对让那好学生知难而退!”盛莱压低声音,嘿嘿一笑,又在桌子底下用脚碰碰盛斐,
“你等会儿看了绝对得来感谢我。”
盛斐仰头喝完最后一口奶油浓汤,毫不留情一脚踩在那只乱动的脚上。
盛莱没有防备,一个没忍住在安静的餐桌上叫出了声。
众人的目光全部投了过来。
盛斐擦了擦嘴,轻声道:“先谢谢表哥替我出气了。”
盛莱的脸一阵青一阵紫,狠狠地瞪了他几眼,埋头自己的碗不说话了。
周永泽被打断,有些疑惑不悦,“嘟囔什么呢,我知道你肯定会不痛快不乐意,有意见现在就直说。”
“没意见,很乐意。”盛斐答应得非常利索,“陆识寒?陆哥什么时候住进来?”
周永泽劝说教育的话攒了一肚子,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张了张口,哑然无语,“那他今天跟我来的,就在楼下,我把他叫进来先见见面。”
他说着就给自己的新进陆特助打电话,电话一通,彩铃唱完了一轮,无人接听。
陆特助向来都是24小时待命的,这还是周永泽第一次没打通他电话。他不信邪,面子上挂不住,又打了一遍语音通话。
仍然没人接通。
盛斐托着腮,缓缓抬起了头,看向了顺着旋转楼梯上去的二楼方向,笑了笑。
“我上去换衣服。”说完不等周永泽同意,他径直顺着楼梯走了上去,目光死死锁定在拐角后的一扇门上。
走得越近,那个若有若无的声音便越明显。盛斐没有敲门,在最后一声铃音落下前,如同回自家般轻巧地推开了那扇门。
门里那间卧房的床上,一个成年男性的身影被固定在上面。
一身正装有些凌乱,以一种说不清的自姿势被束住了双手,但男人绷得像一把弓,优越颀长的体形线条隐约其间。
陆识寒,岁寒识松霜,原书作者不吝啬以最华丽的辞藻叠加描绘出的完美男主,从大山里靠自己走到财富顶尖的青年,此刻沉默冷静地被包裹在温热的黑暗里,犹如一段未经雕琢的玉,蛰伏的玉。
他的眉眼确像原书所写如刀刻般,多刻一分会显得寡淡,少一分又会过于柔情。
打开门,楼下对男主品行端正,勤奋上进的夸赞仍然远远飘来,不绝于耳。
关上门,那双本该温和淳朴的双眼就深深陷在糟乱暧/昧的被褥之间,难以反抗,死死地盯着他,阴鸷无比。
盛斐笑了,倚在门边轻吹了声口哨,
“好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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