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够了吗。”陆识寒扯了扯嘴角,讥讽道,“盛少?”


    逆着光,即便只有门缝露出的一道瘦挑身影,他还是能一眼认出这是裕非科技老总周永泽的独子,盛斐。


    ——上辈子鸠占鹊巢,整整夺取他原本人生二十四年的人。


    他仍能清晰地历数出,这人是如何对他恶语相加,在饭菜下料,把重要资料拷贝给对家,蠢坏又惹人嫌,像挥之不去的蝇虫一样。


    他同样也记得,在新公司大楼剪彩的那一天,盛斐是如何衣衫褴褛地提着一把水果刀,透过一群保安的缝隙,恨恨地冲着自己破口大骂。特意赶来,像是临死前专门为了恶心他。


    然而陆识寒却又重生了,回到刚入盛家,寄人篱下最艰难的日子,一切都还未开始,假少爷依然有资格在他面前耀武扬威。


    他微微眯起了眼,死死盯着那道身影,慢慢攥紧了拳,指关节青里渗白。


    上辈子的这个场景,盛斐并没有出现。


    陆识寒无意与他废话,既然这人根本不可能好心将自己放了,那还不如赶紧安静离开。


    谁知道他那句话刚落,本来踱步要走的背影像是又被挑起了兴趣,毫无征兆地折返了回来,一把带上门,一路踩着他散落在地的西服外套,大步快速向他的床边逼近。


    陆识寒全身肌肉瞬时紧绷。


    “16岁s市理科高考状元,超科大录取线56分。”


    “人工智能专业在校期间,四年专业第一,四年智合奖学金,志愿者协会优秀会员。”


    “19岁放弃保研,入职裕非科技公司基层技术开发部门。”


    “22岁负责的项目获金奖,成为全公司最年轻的部门总监,同年被调入行政部,任周永泽特别助理。”


    “23岁,却突然灵光一现,把自己打包送到公司老总儿子的床上,还反问他看够了没。”


    盛斐停在了床边,俯身拽住了他的领带,含义不清地笑笑,“是你吧,陆识寒。”


    陆识寒没有说话,距离拉得太近,青年一说话,气息就在他的颈窝里乱跑。这人生了一对过分漂亮的眼珠,黑溜溜的,通亮,像是黑曜石一样,可惜却配上了这种恶劣性格。


    暴殄天物。


    随着两人拉扯的动作,固定在床头栏杆上的皮质手铐上的小铃铛丁零当啷一串乱响。


    盛斐扭头,注意力被吸引过去,笑得更开心了,“粉色的,豹纹的,还带铃铛?”


    他一边拨弄铃铛又一边压低声线,拉下脸故作嫌弃,“你们工科男的审美也太差了吧。”


    陆识寒深呼吸:“钥匙呢?”


    盛斐:“什么?”


    “钥匙,手铐的钥匙。”陆识寒顿了顿,突然挣扎着坐起来,“你要干什么!”


    他看见了盛斐退后几步,从地上的西服口袋里摸出他的手机,镜头直直对准床上的他。


    “当然是拍照留证啊,还能是干什么。”盛斐撇了撇嘴角,“我怕陆特助自己爬床,事后还要反咬我一口。”


    陆识寒只觉得自己太阳穴突突地跳,“我们可以商量,我知道你想要什么。”


    盛斐要钱,他年薪已过百万。


    盛斐排斥他进入盛家,他可以拒绝周永泽的提议,先一步划清界限。


    富二代,公子哥,除了想当独子,要钱找乐子,还能干什么。


    可盛斐好像根本没听见,对着屏幕欣赏了一会儿,随手又点了几下,然后顺着刚才未接语音通话的提示,直接点到了和周永泽的聊天页面上,手指悬在发送图片上方。


    陆识寒在黑暗里紧紧盯住那只手指,被牢牢锁住的小臂青筋暴起。


    紧接着下一秒,又是一个语音打过来。


    他还没反应过来,盛斐已经手快点了接听。


    对面传来声音。


    “喂,小陆,在吗?刚才怎么不接电话?”


    “喂?”


    陆识寒沉默。


    手机就在盛斐的脸边,只要他说一个字,或者干脆打开门让声音传下去,陆识寒的特助生涯在开始的第一个星期,基本算是到头了。


    他擅长商场上的谈判,却在此刻陷入沉默,根本无法在短时间内猜透这个阴晴不定的男孩究竟想要什么。


    时间一秒一秒在流逝,周永泽催促的声音越发急促。


    “陆识寒,说话,你在听吗?”


    盛斐也跟着一张一合地做口型,“陆,识,寒,说……”


    “是我自己爬的床,跟盛少没有半点关系。”陆识寒突然出了声,一字一顿咬牙切齿,死死地盯着眼前的人,


    “是我不该对少爷抱有非分之想。”


    空气陷入了安静,手机那边没有回话。


    “认错态度还凑合吧。”盛斐神情肉眼可见地舒展开来,弯起了眼,奖励性地俯下身靠近他,把手机贴心地送到他的脸旁。


    语音通话的页面上,麦克风画了一个大大的叉,静音模式早就被人开启,刚才的对话半点也没有传过去。


    陆识寒:……


    他面无表情,毫无感想,情绪已经被折腾得没有半点起伏,盛斐动作轻巧地帮他点开了麦克风。


    周永泽再次询问:“喂,陆识寒你……”


    “不好意思盛总。”陆识寒闭了闭眼,迅速恢复状态,“刚才陪您到了后,以为您今晚留住主宅用不到我了,就立刻返回公司处理了点急事,一小时前腾翼方给的报价又涨了,对方还没放弃且今晚有可能再次追加。”


    “还涨?我怎么没接到消息。”周永泽的注意力明显被引了过去。


    “是内部人员才传过来的,我已经赶回公司把负责人叫回来开了组会,争取今晚出方案把价格压到最低,没有及时接到盛总电话万分抱歉,您今晚还需要用车回城吗?”


    陆识寒神情冷静,就着青年的手对着电话应答如流,毫无破绽,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身子越来越倾斜。


    “铂达翡的那个项目我们必须拿下,当然也要盯紧腾翼那边尽量给公司节约成本,真是辛苦你了,公司相信小陆有这个实力。”周永泽的声音舒缓慈和了许多,显然已经忘了打电话来的最初目的。


    “那就这样吧,今晚我不回了,明早七点来主宅这边接我一趟,帮我把办公室那套西装带过来。”


    危机解除,陆识寒挂了电话,把侧着的头从手机旁挪开摆正,下意识要礼貌对盛斐表示谢意。


    盛斐:“公司?开会?编这么溜,真没看出来,好学生以前没少撒谎吧。”


    陆识寒:“。”


    盛斐又点了几下屏幕,随手丢了他的手机,从床上起身,对还拴着的这人彻底没了兴趣,开始环顾四周,重新打量这间卧房。


    既然周永泽说了今晚不走,那他肯定也得留宿主宅了。


    他还记得自己上来是来换衣服的,身上这套属于原主的奇异穿搭,不要说周永泽看不惯,本身做设计的盛斐自己也嫌弃极了。


    桌子上放着的背包,学生卡手机等物确能证实这是一间属于“盛斐”的屋子。


    盛莱找人将陆识寒弄昏,从车库绑上来后,也是顾及到可能会事后败露,所以专程选择将人送到了背锅侠好表弟的房间。


    盛斐毫不客气地拉开了占据半边墙的奢侈衣帽间。


    主宅给他配备的全是楼下的盛莱同款定制,甚至睡衣和浴袍上还印上了龙飞凤舞的盛莱独家个性签名。


    盛斐一把子合上了门。


    关门的同时,他的目光顺延落到了衣帽间的门把手上。


    熄了灯的黑暗里,他调出了手机相机,那是一个镶嵌的,针孔大小,红色微闪的亮点,暴力生抠出来,背后还跟了条尾巴。


    ——隐形摄像头。


    盛斐撇了撇嘴,如法炮制地拿着手机挨处去照,如土匪扫荡般把整间卧室的所有柜门抽屉全部打开,被褥掀开,花瓶容器直接砸碎,没有放过任何一处可疑的地方。


    不出所料,他统共收缴了三枚摄像头,掐线摔废后又把它们收拾好,完整地塞进了包里。


    目睹全过程的陆识寒躺在床上,皱了皱眉头,没有说话。


    他上下重新打量着盛斐,审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主动拆摄像头算什么,还装模作样地自己上下找得起劲,这摄像头不就是他自己一手安上的吗。


    前世盛斐等人联手将他关在这屋一宿,就是为了拿着这些照片,要挟他,警告他,给初入盛家的他一个下马威。


    陆识寒还陷在深思中,却突然发现青年又朝自己的方向走了过来。


    他随意踹了鞋,抬手扎起颈间的发,紧接着就抽掉了腰带,任由那条本就悬在胯间摇摇欲坠的裤子自由滑落下来,抬脚迈出,把它们丢在了身后。


    一双骨肉匀停的腿从衣摆下大大方方露了出来。


    陆识寒下意识偏开头回避,可还是不经意间瞥见全貌。


    那是昏暗光线中仍可分辨的冷白,瓷器一般的毫无瑕疵,却又在纤细踝骨上配上了一块鲜红的印记,介于痣和胎记之间,仅有小拇指甲盖大小,状若水滴,叫人一眼难忘。


    陆识寒:。


    生活作风有问题。


    他眉头越皱越深,刻意轻咳着提醒两声,因为盛斐还在旁若无人地tuo上衣,一路扔一路赤/裸着双脚踩着衣物。


    那粒红印,随着脚踝的动作,在他余光范围内上下轻盈地跳动。


    终于在那人从他的床边经过时,陆识寒忍无可忍了,猛地挣坐起来,小臂的青筋隐约浮现,他下意识要抬手遮眼睛。


    “盛少还请自……”


    ——清脆地咔嚓一声。


    两边锁铐就这么裂了,硬生生给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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