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昏暗里的感官体验仿佛在这光天化日下重现眼前。
“他就是光跟着那些个狐朋狗友到处混,不务正业,不学无术,小陆以后多带带他,跟他讲讲你之前大学各种比赛奖学金什么的经历……”
周永泽还在絮叨,声音好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
他有什么经历,盛斐昨晚数得比他自己还清楚。
不务正业,行为恶劣,举止不端,这种人无药可救。
陆识寒强迫症似地紧紧盯着那颗痣。
那只作乱的脚绷起了一个好看的弧度,像是皎白的新月,沿着他小腿内侧的缝隙缓缓升上来,带起了黑色西装裤的裤脚,发出沙沙的声音。
陆识寒从来不知道布料摩擦能有这么大的声音,搔/弄着他的耳廓,搅得他焦躁不安又神经紧绷。
周永泽离这儿三十公分不到,只要他愿意低一低头……
“顺带有空给他补习下英语,国内美大要是没法读了的话,早晚还得送出国去。”
陆识寒下意识并住了膝。
捕住了那尾脱水乱蹦的白鱼。
“我不要他给我补。”盛斐突然出了声。
“你没看陆哥也没怎么有心思,一直耷拉个脑袋。”他撇了撇嘴,轻飘飘道,“坐如钟,站如松,成功青年的必备素养……”
陆识寒反应过来,迅速松了腿。
那尾渴水的鱼又像是活了过来,就在灯火通亮的盛宅大厅,在作为二人“生父养父”的男人眼皮底下,隐秘沉默地,又肆无忌惮地把深色西裤当成了他的海洋,游走其间。
最终,脚贴着他,搭在了椅子旁侧的空隙上。
陆识寒往边上侧了侧身。
瞬时另一只脚也大胆地跟了上来,理直气壮地一同霸占了大半边椅子,将他又往边上挤了挤。似乎这才是他刚才伸脚的目的,这会儿舒坦了,两腿交叠,悠闲惬意地又翘又晃。
那条宽松的短裤也跟着乱晃,露出一大片的素白如瓷器般的肌肤,就在他的余光里,不想看也没办法。
陆识寒有些呼吸不畅,头疼的厉害。
就好像是一直缺氧的不是那尾鱼,只有他。
“抱歉,可能有些不在状态。”他捏了捏眉心,放下了一直攥在手里的咖啡杯。
“没事,你忙了一整晚也累了,今天就这样吧。”周永泽拿起手机,低下头盯着屏幕翻找,
“我先把小斐微信推给你,你记得加一下,不然等回头就他那臭脾气,你俩肯定又不交流不沟通。”
陆识寒应了声,刚要低头看手机,余光瞄到一道白影迅速在他面前划过。
盛斐趁着周永泽低头的功夫儿,就这么在他眼皮子底下,堂而皇之地带着汤匙来打劫他的咖啡。
陆识寒简直要被气笑了。
这杯他确实一直拿在手上还没来得及动。怎么这么大的盛家就没有一杯咖啡了是吗,蜜罐里长大的小少爷就没见识过咖啡是吗,就他手里的最好喝?
咖啡好不好喝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在这二世祖眼里实在是太好欺负了。
谁知对面的少爷抿了一口,顿了顿,旋即整个眉头痛苦地拧巴起来,直接全呸呸呸吐在了餐盘里。
他用餐巾优雅地给自己沾了沾嘴,抬头,一种哀怨憎恨的眼神扫射过来。
陆识寒更无语了。
周永泽放下手机,又看了看表,“走吧,时间也不早了,我回公司。”
他说完又转头瞪了一眼要上楼的盛斐,“你也跟我去公司,没回学校之前,每天都给我去公司打卡!”
盛斐道:“雨停了我再自己走。”
周永泽起身理了理衣物往外走,“昨晚我们就开了一辆车过来,你要自己走就问你大姨借一辆。”
外面还下着雨,叫车到门口在这种戒备森严的别墅群根本行不通。他是笃定了这么说盛斐只能选择跟自己走。
盛斐几不可察地皱了下眉,没有停顿,上楼梯的脚步立刻转了方向,又悠哉游哉地跟着周永泽往大门方向走,丝毫没有不悦的神情。
不得不说,在不张嘴不动手的时候,这人立在那儿本身就是幅重彩的油画,如同那些摆在厅里,束之高阁的百万珐琅花瓶,气质完完全全融入豪门的每一处细枝末节。
他本身身杆笔挺,腰细腿长,走起路步子又大又赏心悦目,跟盛氏其他人站在一起也是尤为地拔尖出彩,并不怎么像一家人。
一般这种身材长相条件的,套个麻袋都可以出街,此时他身上自己随意裁剪的衣服倒被衬得有种异样的风情,像是刚从秀场t台上下来。
锦城是个潮湿多雨的城市,八月尾巴上的秋雨下起来也是伴着斜风丝丝地往下打,连绵了小半夜,此时又隐约有下大的趋势。
陆识寒和他二人一起在门廊上微作停顿。
司机已经把车开出来了,就停在草坪外面,有佣人送过来伞,保镖一路夹道把周总送上车。
按老板常用的话,他用副总的年薪待遇不是雇一个过来端茶送水的,所以陆识寒通常没什么做杂事的顾虑,很自然就要跟着往外走。
旁边一只胳膊捣了捣他。
陆识寒转头,老板儿子正若有所思盯着自己,身后几个小佣人抱着伞又推推搡搡不敢上前。
他刚要开口主动揽下这项工作。
盛斐:“很好奇,你们拿的百万年薪里不包括打伞这种业务吗?”
盛斐:“真的吗?不会吧?”
陆识寒:“。”
沉默是金。
他接过伞,一言不发地撑开了黑色巨幕,将那个在雨中身形纤弱得如同一支柳的青年一并罩在伞下。
不用撑伞的人健步如飞,完全没有要等撑伞人的自觉,害得他一边要稳住伞,一边还得看着点路快步紧追。
到了草坪外,盛斐跟着周永泽钻进了加长宾利的后座,陆识寒收了伞抖抖水也准备进。
里面伸出了一只细白胳膊贴心地接过了他手里的伞,然后,挡在门边拦住了他,言下之意非常明显。
“盛斐!”里面传来周永泽动怒的声音。
“抱歉周总,我有东西落在屋里了,您先走,我随后就到公司。”陆识寒没有停顿,说完跟司机做了个手势,自己迅速离开车边。
宾利缓缓启动,从半山别墅群出发,沿着盘旋的公路一路飞速向下。
这边远离市区,一片地被盛家购下来开发成了高档住宅,从高处俯瞰城市群的理念完美贴合富人心理。但驶离了这一片,旁边即是不见人影的空旷山郊,山路独自蜿蜒。
“过分了吧。”周永泽靠在椅背上深叹了口气,看着盛斐,面色阴沉,
“陆识寒只是个欠我恩情的穷孩子,背景干净,无父无母。他在裕非工作那也是给你打工,你不喜欢不搭理就是了,为什么非要跟我对着干!”
“我要不是用了点办法把他留在我们裕非,他在技术部的表现,早就被调到盛氏集团总部去了。”他揉了揉眉心,“你已经闹到被停课了还想干什么!我不指望你有成就,不搅合正事行不行?”
“我提醒你,盛老爷子现在还没醒,醒了就依他的脾气,财产都按各房孙子辈的能力表现分,你觉得就你现在这样子,在家里能分几个子儿?”
中途,盛斐难得地没插话也没生气,但他的目光一直专注地落在车外。
周永泽一通脾气发完,看他消停了没反应,又稍稍缓和下来一点,放低了声音:“陆识寒虽然来家里了,但他永远姓陆不姓盛。你也听话点,明年出国读个金融,家产不会少你的。”
他顿了顿,又满是自信道:“我知道你为什么闹脾气,回头我叫人把你那张卡解冻,一周零花钱涨到十万总行了吧,还有你们小年轻一直想要的那个,阿斯顿马丁,补给你生日礼物……你要干什么去!”
周永泽被惊得双眼瞪圆,他那个刚安静了没到两分钟的儿子手又搭在了车内门锁上。
盛斐悠闲道:“当然是下去告密投诚。”
司机吓得一脚刹车在湿滑的山路上踩了下去。
“告什么秘?”周永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盛斐:“比如他拿资助读书的周总当亲爹,周总拿他当打工狗?”
这句话仿佛一下戳到了周总的肺管子,他一时没说出话来,直勾勾地看着盛斐,憋得脸通紫,半晌,“给他开车门,他要下就让他下。”
司机听命令开了锁但还是犹豫着劝道:“周总,您看这外面还在下雨,荒郊野外的下去怎么走啊!这车上也没给少爷多备把伞,不如再等等雨……”
周永泽:“开门!”
盛斐根本不等他话说完,自己开门下了车,站一边拍了拍车屁股。
周永泽看着后车镜里笑嘻嘻的一张脸,有些发愣。
他是真没想到自己那个从小胆小的儿子敢下车,一时没了台阶下,只能麻着一张脸让司机开走。
盛斐目送着车尾消失在山路转弯处,自己慢悠悠掏出了刚才从陆识寒手里抢的那把黑伞,撑上。
这里的确车少人少,从市里叫辆车过来也得两个钟头,平日里等个半天也不一定能打到一辆顺风车。
但他显然不怎么着急,半靠在外侧的护栏上,目光往上方看。
时间卡的很好,仅过了不到一分钟。远处的公路,银白色的远光灯撕破雨幕,一辆纯黑帕拉梅拉的流线车形如同海中燕,飞速在内侧车道划过,在他面前撩起一阵热风,水珠在轮胎下蒸腾。
盛斐没有招手喊停的意思,任由这车开过。
几秒钟后,帕拉梅拉在转弯前停下,似乎是迟疑了片刻,引擎发出一阵认命的轰鸣。
伴随着轮胎飞转刺耳的摩擦声,巨大的黑色车体瞬间点到高速,在湿滑的雨道上径直往上方倒车。
五秒倒到盛斐面前,吱拉一声,强行刹车停稳。
盛斐这才从护栏旁不紧不慢地下来,腾出一只手敲了敲车窗:“师傅,搭个车去市区多少钱?”
驾驶座黑色车窗缓缓降下来。
雨停了,天很好,景很好,车很好,陆识寒,脸很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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