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识寒久违地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是他和盛斐初见那天晚上的场景。


    缱绻暧/昧的灯光,凌乱的白衬衫,粉红豹纹的手铐,熟悉的画面,这次被锁住的是盛斐。


    无法逃脱,无法反抗。


    陆识寒怔怔地望着呈现在眼前的这个青年,笑了一下,心中积攒已久的不满,怨气以及各种情绪,在这个梦境中无限放大,一并迸发了出来。


    他走上前去,欺身而上,双腿分跨两边,又学着盛斐之前对待自己的样子,紧紧卡住他的脖颈——脆弱,纤细,修长,宛如天鹅线条般的脖颈。


    盛斐抬头与他对视,眼里写满了不屑与嘲笑,甚至还有隐隐的期待和兴奋,勾得他手下一再加力。


    越使劲,青年的眼尾红得便越发厉害。


    那颗胭脂红的胎记就蹬在他的胸口,死死抵住他,用力把他往外踹。


    陆识寒只觉得喉结从他掌心上下划过,跳动了一下。


    “给我咬着。”盛斐扬起下巴,如是命令道。


    是在酒吧里命令他接过烟的那句。


    陆识寒醒了,几乎是从梦里仓皇而逃。


    凌晨五点半,比他平时雷打不动的生物钟早起了半个小时。


    陆识寒低下头看了看自己有些狼藉尴尬的下半身西裤,揉了揉脸,长叹了一口气,转身开门。


    客房没有单独的浴室,主卧套房才有,他只能进公用的那间卫生间才能冲澡。


    他是一个懂得基本生理知识的成年人,知道这种属于正常的生理现象,甚至还能证明他年轻健康,往日里只要解决掉就可以了。


    但这一次,陆识寒偏不,他认为自己是个理智的人类,不是一个会被下半身欲/求轻易牵着鼻子走的野兽,更无法理解做那种乱七八糟梦境的自己。


    他了解自己,他不可能是gay。


    陆识寒几乎是在抱着一种自我厌恶,自我惩罚的心理,走进卫生间,打开花洒,调至冷水。


    按照他对盛斐短短相处时间内的了解,不到早上九十点,这个人是不会醒的,所以陆识寒洗得极为冷静放松。


    “支棱得这么早?”昨夜梦里的声音此时隔着一层磨砂玻璃悠悠传了过来。


    一瞬间,陆识寒全身在冷水的冲刷下猛地冰冷僵硬,没有说话。


    盛斐打了一声哈欠,开始刷牙洗漱,他动作懒懒的幅度很大,弄得周围瓶瓶罐罐叮铛响成一片。


    陆识寒推测,这可能是他刚刚准备要去睡。


    “才23,正常。”盛斐含着牙膏泡沫嘟囔。


    这句话没由来的戳到陆识寒的肺管子,让他直接联想到昨晚上梦里盛斐的恶劣行径,还有微讯上那句恶作剧似地玩笑话。


    自己这副狼狈样不就是拜他所赐,始作俑者还在这里有说有笑。


    陆识寒想起睡前搜索的“被当成gay了怎么办”。


    第一条,学会回绝对方日常生活中男性之间过界的荤段子,小玩笑。


    于是他没好气地回敬一句,声音压得又冰又低,“你才23。”


    盛斐愣了一下,“对啊,我23岁啊,我说年龄,陆识寒你想什么呢?”


    他直接伸手把花洒的水从外面开关给陆识寒掐断了,“大早上起来就臭着脸吼人,自己管不住下半/身,想入非非还怪别人,怎么,我欠你钱?你23你很拽?”


    陆识寒被他训懵了,一头雾水,浑身冰冷赤/裸裸地站在不出水的喷头下,“我什么时候臭着脸吼……”


    盛斐冷笑一声,抬高声音压回去,“冲冷水澡热胀冷缩懂不懂,小心烂jj。”


    随后根本不给他留说话的机会,摔门走了。


    陆识寒莫名其妙被骂了个狗血喷头,又憋气又无辜。


    他任命地伸手打开外面的花洒开关,继续冲洗。


    随后又换上晨跑的运动装备,临出门前,犹豫了一下,又折返回来,放低声量,一本正经严肃道,


    “盛斐我想了下,你父亲让我把你当弟弟照顾,首先不要再开过界的玩笑,我不是gay。”


    “其次,昨晚的那种场所我是不会陪你再去了,里面人太乱太杂了,你应该理智选择有益的朋友,也不要再抽烟喝酒了,最好养成良好的作息习惯,早日来公司报道。”


    陆识寒不等他回复,迅速出门,跑步去公司了。


    盛斐就在隔壁背靠着门,但他半个字也没听进去,只关注着手机计时里的数据。


    陆识寒前后加起来总共得冲了个小四十分钟,战绩还不错。


    竟然没被自己吓萎,心理素质也很稳。


    一双狡黠的狐狸眼弯了弯,盛斐满意地笑笑,收拾起来画笔画布,关了台灯,上床去睡了。


    陆识寒八点半跑到裕非科技大楼,在独立办公室洗完澡换完西服后,九点整,准时从一楼大厅开始一层一层冷着脸巡逻视察。


    今天的前台姐姐高跟鞋都快跑断了才跑到岗位上,她欲哭无泪地瞅着陆总准备挨骂。


    陆总面色严肃,眼神冰冷地从她面前视若无睹地走过,又若有所思地倒回来,“你……”


    前台姐姐连连鞠躬道歉,支支吾吾找理由解释了半天。


    陆识寒:“我说什么了吗?我还什么都没说!”


    陆识寒:“真奇怪,我很刻板不通情理吗?你怎么看待我的,是不是也觉得我在臭着脸吼你?”


    前台姐姐只觉得今天的上司话比平时多了两倍,不知道是跟谁学的,还阴阳怪气的。


    她顿时又更害怕了,低着头不言语。


    陆识寒看她脸色苍白才突然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的失态。


    刚才那段真不像是他能说出来的,倒像是一瞬间被盛斐附体。


    他轻咳几声,皱了皱眉,展现关怀似地帮前台调整工作牌平行于桌沿放置,把她的保温杯盖拧回正位,这才满意地离开。


    下午临时加了一场会议,是陆识寒新接手的那个案子,和铂达翡公司联名的人工智能穿戴设备生产线,旨在将科技与奢侈品首饰融合起来。


    铂达翡方上午才提出的派负责人过来,第一次见面协商。


    陆识寒前世并没有成功谈下这笔,自然也不会知道来开会的是谁。他全力准备了一上午,下午走进会议室的一瞬间,脸冷了下来。


    “男,27岁,184,63,22,0.5,偏m,可接受调。”


    他想起了昨夜车上盛斐报出的一串数据。


    “铂达翡亚太市场总经理,严叶。”那个戴着眼镜的男人起身,冲他温和地笑笑,伸出了手,


    “初次见面,陆总年轻有为。”


    “早就听闻过严总大名,久仰。”陆识寒没有握手,示意副手丁满递去了一张名片。


    “是吗?”严叶有些意外,继而不在意地笑笑,也叫人交换了名片。


    陆识寒接过名片的一瞬间就借着喝水的功夫,低下眼神,看了个仔细。


    上面并没有写着那种赤/裸敏感的字眼。


    陆识寒心底冷笑了一下,多了几分鄙夷。


    不谈私人恩怨,他的策划方案也是完美无缺的,丁满在上面按照提前演练好的放映ppt,严叶听得很认真,不时打断,礼貌地抛出几个疑问。


    陆识寒毫不掩饰自己的目光,双手交握,坐在主位上,冷着脸打量着坐在会议桌末尾的严叶。


    他很好奇,能递出那种名片的究竟是什么人。


    男人肤色偏白,一身西装十分讲究,不是土气的驴牌雕牌,反而是少见小众的瑞典valenda的私人手工订制。衬衫扣到了最上面,一丝不苟,精致干净。


    西装下包裹的肌肉更是长期泡在健身房私教精心调/教出来的,平心而论,无可挑剔。


    陆识寒慢慢坐直腰杆。


    “不好意思。”严叶举手,“设计师我想应该由我们铂达翡来指定,实际上我们已经有看好的国内新锐人选了。”


    “主设计师我们选择国内的美大张之华教授,设计界的老前辈,龙头人物,有什么不妥吗?”陆识寒朝丁满压了压手,自己亲自开口。


    严叶忽略他话语中的火药味,淡定道:“你们这条生产线以科技元素主打,必然面对的是年轻群体,我认为选择能跟进潮流的年轻设计师会更为妥当。”


    “张之华教授就与时代脱轨了吗?”陆识寒皱眉,“事实上,我们正是考虑到张教授是铂达翡前年的秋季系列总设计师,为了配合迁就铂达翡的传统国风理念,才专门提议请他出山的。”


    严叶不说话了,只是微笑。


    丁满打圆场,表示设计师人选方面会出两个备案,纳入下次会议商讨议题内。


    会议结束,众人走出会议厅,陆识寒和严叶默契地没有动。


    “我有得罪过陆总吗?”严叶笑笑,“我以为我们真的是初次见。”


    “你是gay?”陆识寒往前探了探身子,紧盯着他,开门见山道。


    他还记得昨夜搜索的“gay有什么特征”里的每一条。


    “爱干净,洁癖,擅长穿着时尚领域,喜欢健身,尤其喜欢锻炼臀/部。”


    严叶笑了,“关心我的西服品牌和健身情况,陆总不照样是爱干净,洁癖,擅长穿着时尚领域,喜欢健身。”


    他刻意顿了顿,讥笑道,“陆总这是现场搜的吧,百度就没有告诉你,能搜索这种问题的,多半已经不直了。”


    “不过我还是不懂,这跟我们的合作有什么关系?”


    “184,63,22,0.5。”陆识寒若有所指地扣了扣名片。


    严叶突然收敛了笑容,直起身来。他心中暗惊,表情上却尽量没什么变化,“一串数字罢了,我说是我的微讯号码,你能怎么样?”


    他又突然反应过来,“你昨晚也在人群中?也在给那个男孩递名片?”


    “我跟你们不一样。”陆识寒下意识皱了皱眉,“总之,你是不是gay跟我无关,别再联系他。”


    “那个男生真漂亮啊,对吗?”严叶置若罔闻地继续说道,“你既然跟我们不一样,不喜欢男性,又得不到他,何必在这里警告我。”


    陆识寒不悦地抿紧唇,懒得理睬,起身从他身边经过,离开。


    盛斐昨夜唯一一根烟就是递给他的,盛斐坐的车全是他开的,盛斐微讯语音全是发给他的,盛斐入浴前的模样也只有他见过。


    他gay不gay是他的事,但盛斐,从人群中只选中了他,也只满意他。


    严叶低头查看手机,面色突然欣喜起来,语调轻柔地接通一个电话,转身出去了。


    陆识寒回到办公室,抬手看看表,晚上七点。


    已经十三个小时没说话没见面了,盛斐应该能察觉到他在生气了。


    “被认作gay怎么办”的搜索教程第二条。


    不回消息不接对话,冷落对方,拉开社交距离,给对方留时间让他自己反省思考。


    陆识寒对自己的好耐性十分满意,他可不像盛斐,急性子脾气暴,阴晴不定。


    说起来盛斐只是个被惯坏的小孩罢了,不能生活自理,又没什么本事,吃饭又挑嘴,出门全靠他。


    他甚至能想象到盛斐起床后发现家里一个人也没有,想出门,打他电话又打不通的可怜样子了。


    陆识寒一边想着一边打开手机,点开盛斐对话框,一条三个小时前的未读消息。


    【非文:今晚几点回来?】


    陆识寒满意地笑笑,想了想,矜持地回复道。


    lu:加班,很晚,不用等了。


    那个教程果真有用。


    陆识寒趁热打铁,又继续写道:“我早晨说的你考虑一下,不开我玩笑,戒烟戒酒,少去娱乐场所。”


    他一鼓作气,点击发送。


    陆识寒又打开网页,继续查看“被认作gay怎么办”的搜索教程第三条。


    找一个女性友人带到他面前,向他展示你有很好的异性缘。


    陆识寒不怎么喜欢这条建议,想了想,采取折中办法。


    他打电话给前台女生,让她不用加班了,先去餐厅吃饭再打包一份去金江御苑b栋23层,他报销。


    陆识寒又仔细地嘱咐道:“就说是我请你吃饭时顺便稍给他的。”


    他特意又加了班,九点半才下班回家。


    陆识寒还没来得及刷卡进门,门被从里向外推开了,里面的人也吓了一跳。


    “陆总……”是那个前台女生,看见他的一瞬间堆积的笑容消失了,面色惨白。


    “对不起对不起,我有认真完成任务来着。”女生连连鞠躬,“但您的爱人,他人太有趣了,给的实在又太多了……”


    屋内隐隐传出一阵欢声笑语。


    陆识寒循声过去,正是他那个被装修成迪厅风格的主题客房。


    盛斐今天穿了一身红色的短外套,上面布满了细碎的亮片,双手搭在沙发椅背上,懒散地靠着。


    他今天没有跳舞,也没有放歌,只是坐着掌控全场,笑看着人群围绕着他推杯换盏,谈笑甚欢。


    在刺眼梦幻的头顶镭射灯之下,随着细微的动作,盛斐全身都在反射闪烁着漂亮耀眼的金灿光芒。


    盛斐从不在灯光照向他的时候闭眼,他只是微微眯起眼享受。


    人群里不乏熟悉的面孔,许多都是昨晚夜场里的人,盛茜,孙芊,甚至严叶也在。


    只要盛斐愿意举起杯子,那周围立刻就会有人争抢着,每人都轮番上前为他的酒杯里添上一点酒。


    他们多为富家子弟,不缺钱也不缺地位,有的是为他们添酒的侍者,但他们偏偏只为了这一个人,心甘情愿地聚集在此。


    严叶最先注意到了他,靠在墙边向他点头打招呼,眼神别有深意。


    陆识寒没有理睬,别过头去,侧眼瞥到,他专门嘱咐女生带的餐厅人参老鸭煲被放在角落里,孤零零的,已经凉了,上面漂浮起一层单薄的油脂。


    陆识寒此时仿佛也是一碗被冷落的老鸭汤,又老又凉,一时间有些措手无策。


    盛斐是特殊的,但恐怕在盛斐的眼里谁都不特殊。


    有人问他:“我们的声音会不会太大?”


    盛斐答他:“还好,这边附近的大平层都是投资房,无人居住。为了方便大家来玩,楼上楼下三层今早我都去签下来了。”


    人群一阵难以遏制的惊讶艳羡声。


    又有人问:“那住在这一间的人呢?”


    盛斐想了想,哈哈大笑,“他说他加班,不用我们等他了。”


    有人又拿着酒瓶过来要给他添酒,高大的身影在他面前挡住了半边的光。


    盛斐有些不悦地抽开自己的酒杯,一仰头,又忍不住笑出了声,伸手把他从面前拨开,眼底一片狡黠的光。


    “不是要加班吗,怎么回来这么早?”


    逆着光,陆识寒不依不饶地不肯走开,双手撑在他沙发两侧,嘴巴一张一合,像是在说什么。


    盛斐踹踹他的小腿,笑着嗔怪道:“陆识寒你不最会吼人了吗,大声点我听不清!”


    那个187的身影在他的面前缓缓蹲下来,努力维持跟他平视的高度,眼神又平和又无奈。


    然后他在众人的目光下主动靠过来,贴到盛斐的耳边,然后压低声量轻轻商量道:


    “跟我出来吧,我有事想跟你说。”


    “可以吗,盛斐?”


    他的手里还举着那杯为盛斐亲自倒好的红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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