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盛斐当真为了他一句话,眼睛亮了亮,从沙发上跳起来,大喊着玩累了,瞬间结束趴体把众人全赶走了。


    严叶还故意当着陆识寒的面,临走前过来跟盛斐打招呼:“我脾气稳定些,不会吼人,盛设计师有需要,再联系?”


    盛斐轻哼了一声,晃了晃脚,说不上来是接受还是拒绝,听得陆识寒直皱眉。


    “好了,交代吧。”盛斐托着腮看他,“怕你脸皮薄,我可是把人都赶走了。”


    陆识寒蹲在他面前,板着一张脸,一副想开口又开不了的表情,逗得盛斐又咯咯笑起来了。


    盛斐伸手用拇指抚了下他眉头,“我用你的房间开趴了哦,你不会生气吧。”


    陆识寒摇头,这恐怕是所有事之中最不重要的那一件。


    盛斐想了想,“你叫我不要抽烟喝酒?”


    陆识寒叹了口气,紧跟道:“这是你的自由,我只是建议。”


    盛斐:“那你叫我早睡早起,调整作息?”


    陆识寒:“看你。”


    盛斐:“那不要开你过界的玩笑?”


    陆识寒:“我试着接受。”


    盛斐:“那不要去娱乐场所,不要和除你之外的‘不正经人’交朋友?”


    陆识寒抿紧了唇,没有直接答应。


    盛斐立马变了脸色,起身要走,冷下声音,“陆识寒在座哪个人不比你正经,见面第一天就爬床,接人烟嘴,微讯上给我开荤段子玩笑,把人往你车座底下压,我真没见过比你更坏更过分的。”


    陆识寒看他要走,又起身要跟,神情无奈又有些紧张,“我跟他们不一样,我对你没有坏心思。”


    盛斐走到主卧门前,又突然转身,靠在门板上笑逐颜开,一副根本没生过气的模样,“就是因为你对我没有坏心思,我才我不想找你玩呀,懂不懂?”


    陆识寒拧紧眉头:“只有gay可以?”


    盛斐:“对,只有gay可以。”


    看他一脸拧巴纠结,盛斐笑够了,松了口风又道:“你是真想听我爸的话把我当弟弟相处?”


    陆识寒愣了一下,“对。”他苦笑了一下,“这样难道不好吗?”


    盛斐哼了一声,“看你咯,陆识寒,是你说要正常相处的,我可不缺各种各样的人,想当我的好哥哥。”


    他轻吐着舌头,重音压在“好哥哥”上,一字一顿。


    陆识寒又试探道:“先帮你补习英语可以吗?”


    盛斐轻笑了一声没拒绝,他回头说不清意味地弯了下眼,迅速开门消失在门缝之间。


    接下来的几天,陆识寒摸清了盛斐的作息习惯,起得再早点,在盛斐入睡前去上班,下班晚回点,在盛斐睡醒后再回来。


    周五晚上八点,陆识寒提前跟盛斐微讯上打过了招呼,拿着一叠雅思资料,去敲响了他的门。


    隔了三五分钟,屋里才传来一阵拖鞋踢踏的声音,盛斐从门缝探出一只眼来,目光落在他手里的题上,顿了顿,轻轻啊了一声。


    “现在?我屋里有点乱哦,要进吗?”


    陆识寒还是第一次见盛斐戴眼镜。


    那像是一副平光镜,镜片很薄,细细的金色勾边镜框挑在高挺的鼻梁骨上,微微滑落一半,让盛斐那种自带笑意的桃花眼从玻璃上沿望出来,削减了几分锐气。


    盛斐不像是会因为乱所以不要人进的那种。


    陆识寒皱了下眉,点头侧身进去了。


    这也是他第一次进盛斐的主卧。盛斐没招待他,只是自然地到一旁去收拾桌子上散落的画笔油彩等物。


    陆识寒环顾四周,一抬头,对着一面墙,愣住了。


    盛斐陪他一起站过来,抬头对着那面墙,“好看吗?这是我给学校补的一份小作业,本来想画好再让你帮我看一看的……”


    他的声音贴在陆识寒身侧传过来,前所未有的温和。


    一副巨大无比的油画,挂了大半面墙,极具视觉冲击力。画面还是有些潦草的初品,但上面叠加的层层色块,配色大胆冲突,极为鲜明,已经突出勾勒出了画面主题内容。


    这是一个半躺男人的上半/身,他的手被紧紧束缚住,高举过头顶,向后仰躺的头看不清面容,但全身肌肉虬结,每一寸线条无不紧紧绷住,用力痛苦地挣扎。


    “好看吗?我其实不是专门做这个的,人体和线条都不是我擅长的东西。”


    这句,盛斐是实话实说,他原来就是搞珠宝设计的,画人体都是现学现卖。


    陆识寒陷入沉默,不敢出声质问。


    仿佛只要问了就打破了一种默契,等于直接承认,画面上仰躺着裸/男,原型不是别人,就是那天的自己。


    盛斐一边说着,一边又端着调色板,在人体身前的两点上叠加粉色,先在调色区沾了玫瑰红,又添了点更似人体肤色的提亮柠檬黄,最后又不甚满意地大胆加入纯黑色,晕染在一起,出现了一种奇妙的熟褐色。


    他调得很有耐心,全然不顾身后还有人在盯着看。


    盛斐的笔触跟他本人性格截然相反,一笔一划,极为柔软又稳健,落笔果断而干净。


    笔刷,仿佛落到了他的肌肤之间。


    陆识寒看得浑身发麻,身上的衣物仿佛长了猫舌软和的倒刺,贴在身前,轻轻刮蹭都是一种酷刑,叫他煎熬。


    “可以了吧。”


    他突然出声打断,欲盖弥彰地别开视线,眼前还弥留下一片五彩斑斓的色块光影。


    “咦,原来是这种颜色吗?真的吗,你别骗我。”盛斐坐在高脚凳上后仰身子,眯起眼来观察,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是不是颜色画浅了,两颗好嫩呀,怎么这么可爱。”


    陆识寒站在原地抿紧唇,神情不变,假装听不懂盛斐话里话外的调笑。


    盛斐转身凝视他两秒,继续又回头调出了一种褚石红色,在原本冷白的肤调上继续叠加。


    耳根,脖子侧面,喉结尖上,甚至锁骨两片都晕染上一片红赧,仿佛饱含着无限的,羞耻,痛苦,紧张。


    盛斐是最锐利的观察家,他捕捉的细微变化都没有错。


    油画放大在眼前,像是一幅一览无余的全身镜,陆识寒这才注意到自己皮肤表层对应着几处渐渐腾起的温度。


    他在自我厌恶,自我反抗。


    陆识寒逼迫自己抬起头来,睁开眼,直视盛斐的画笔,正视这幅画——一幅什么营养内容也没有的人体,还是个同性躯体,怎么就会引得人自我代入,遐想下去。


    盛斐蘸颜料,画了一颗晶莹的水滴。水滴是沿着脖颈一路淌下来的,悬缀在腹部,被卡在了这里复杂的肌□□壑走势之间。


    他难得谦虚道:“这里这样画,可以吗?”


    顷刻间,陆识寒甚至怀疑盛斐是看破了自己的衣服之下,一粒汗珠沿着沟谷自由落体。


    他开始有点害怕盛斐会顺着继续往下面画。


    盛斐,什么都干得出来。


    “陆识寒你闭着眼怎么欣赏!”盛斐从高脚凳上跳下来,有些不快,


    “我人体画得就这么不堪入目,不好看吗?”


    陆识寒:……


    他犹豫着开口,含混道:“还行。”


    盛斐用手毫不留情地撑在了颜料已经晾干的腹肌上,摸过去,哈哈大笑,


    “还行,那就是陆总身材比这个更好呗,看不上这种粉红色的,太嫩了。”


    “其实这是客户跟我订的单子来着,画得太慢了。”


    不是送他的,盛斐画了他,然后出卖他的身体,出去赚钱。


    陆识寒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真的打算把这种画送给别人?”


    “哪种画?”


    盛斐阴阳怪气地笑他,“陆总想多了,这人体送别人谁要啊,我是说那对手镯的设计图。”


    陆识寒这才注意到,人体的手并不是像他当初一样被情/趣锁拷栓住的,那是一对锁链样式环环相连的手镯,深红色的,画得更清晰,呈8字形缠绕,被男人攥在手间,引人浮想,极具设计感和性张力。


    甚至桌面上也散落着不少图稿,都是这对手镯各个方位视图。


    盛斐原本就是艺术在读的大学生,陆识寒看不出来专业程度什么的,只觉得他接单倒也正常。


    察觉到是自己这是反应过度了,陆识寒无话可说,皱眉坐到一边,摊开试题书本。


    盛斐毫不客气地从他手边拿了手机,对准油画,拍照,“陆总喜欢,给陆总设置成壁纸怎么样?”


    陆识寒叹了口气,揉揉眉心有些疲倦,“随便你吧,设置成你的来电背景也行,更独特点。”


    至少不会那么明显,一会儿换掉更方便。


    他之前专门调查过盛斐大学的成绩单,四六级都还没过,他爹就想让他考雅思送出国了。


    陆识寒极其不赞同这种揠苗助长的教育方式,但出于某种奇怪心理,他还是挑了雅思点评最难的一套真题,打算煞一煞他的风头。


    盛斐一会儿半跪在椅子上做题,一会儿又蜷起腿抱膝,甚至越过大半个桌面半趴着做题,但无论他怎么变换姿势,做题速度都不见降低,简直像是在瞎蒙。


    他的美总是张扬又生动,神情天然会说话,游刃有余就写在他的眉眼间。


    陆识寒突然注意到一直支在旁边的盛斐手机屏幕,此时突然刷的飞快,不停闪现着彩色东西。


    他借着低头看题,遮掩目光仔细望去。


    那个缩小的屏幕上正在放映着一张桌子和一个漂亮的半脸下颌线,画面主角不时咬着笔头,若有所思的模样。


    ——分明就是盛斐,还是实时的。


    他一直在直播?!


    【卧槽,老婆今天好像带眼镜了,好美我直接斯哈斯哈斯哈斯哈】


    【嘿嘿嘿,老婆,我滴】


    【主播怎么今天不画画改做题了,我们不是lsp频道吗,突然自习室我有点不适应】


    【快看老婆嘴啊啊啊啊啊啊啊,今天是特别福利吗,这么漂亮的嘴巴为什么要咬着笔呢,美人就应该被狠狠撑开……】


    【流星雨x5,主播别握笔了!握我的!】


    【求打开声音吧,镜头往上点,好奇对面坐的是谁】


    陆识寒看得有点哑口无言,连连喝了几口水。


    他从来不觉得做题这种场面有什么不正经的,但此刻,他的目光也被探究地引往那张嘴上,包裹着圆珠笔末尾,虎牙牙尖把笔往外一顶一顶。


    为什么要叫盛斐“老婆”?


    眼前的青年即便再漂亮也有着明显的男性特征,短发,喉结,平胸,怎么看也不能被称之为“老婆”。


    陆识寒难以遏制地顺着弹幕评论去想象,红裙高叉的女装盛斐,被固定在床铺上,脚上还蹬着一双高跟鞋……


    盛斐突然吐出了笔,摘了眼睛,像是才想起来直播,啪地一下把手机屏幕反扣过去,抬头凝视着陆识寒。


    他神情正经,严肃道:


    “陆识寒,你刚刚看到了什么?找我过来做题,就是为了故意想看我这个?”


    “你说让我们正常相处,我是把你当哥哥真心学习的,没想到你别有用心,处心积虑。”


    陆识寒:……


    他噎了一下,像是被心里肮脏杂乱的想法一下子被戳透。


    陆识寒迅速坐直身子,没有说话,观察着盛斐的表情,青年像是比上次还生气,紧绷着脸,随时都可能离开的样子。


    他都看到了什么?无非就是弹幕叫他老婆,再加上他含圆珠笔。


    盛斐不喜欢被叫老婆,还是不喜欢被别人盯着看?


    盛斐与他对视一分钟,转转眼珠,蓦地又扬起唇笑了,懒散靠在椅背上,“这份真题有不少选项都被你修改过了,根本选不出正确答案,你蒙我呢,想看我出糗?”


    只是看出来了题的事?


    陆识寒微微松了一口气,承认题目为了增加难度有过改动需要细细辨别。


    一套试卷去掉听力部分,总共还有两个小时整。


    陆识寒自己也考过多次雅思,但从来没觉得两个小时竟然有这么漫长难捱。


    他有些不耐烦地拿着题起来在屋子里踱着步子,缺氧般地想透口新鲜空气,于是拉开了一直遮在落地窗前的厚重窗帘。


    下一秒他怔住了,落地窗前的一大片阳台被铺上了厚厚毛毯,加上了一条腰部那么高的单杠,地上还有玻璃上散落着,吸着各式各样的或硅胶或电动的小玩具。


    而他的那根车上备用领带,之前被盛斐拿走的那一根,现在正被孤零零地拴在单杠上,包围在一众需要打马赛克的凶器之间。


    “啊,你怎么走那边去了。”


    盛斐咬着圆珠笔,话里说着震惊,语气却又平淡无奇,


    “因为你说你也觉得落地窗适合做/ai,我就专门铺了毯子,跪起来比较软和。”


    “加了单杠是怕打滑,这样比较方便用力,后期还可以再加些好抓的握手。”


    他勾着眼角笑得像条小狐狸,又装出一副苦恼的样子,


    “可是怎么办呢,好厉害啊,竟然被你现在就全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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