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万年长“他将一直爱她到死。”……
15
孟昭整个人如遭雷劈。
她已经站在门边了,退无可退,整个人像受惊吓之后炸毛的小动物:“你……我的雇主是你?”
虽然,他有多少房产,都是正常的。
但是……
这个世界,有这么小吗?
她这时候的表情,怎么形容,非常意外,以及震惊。
谢长昼想起上次在por门口撞见她时,她那种想逃跑又犹豫的神情。
大概内心是真的想逃跑,又害怕真逃跑了伤他自尊心。
谢长昼本来心情还行,突然就有点不乐意。
很奇怪,跟他这个前任扯上点儿什么关系,有这么令人崩溃吗?
于是他干脆顺水推舟,也没解释,懒懒应了句:“嗯。”
孟昭整个人都没什么思考能力了:“但是,你秘书说……”
他眼皮一撩:“说?”
“她说你社恐又自闭,才让我来给你读书。”孟昭觉得他一点也不社恐自闭,突然有点怀疑,“你又不是盲人,你不能自己读吗?而且……那真的是你的秘书吗?”
她其实觉得谢长昼不会亲自来搞这个事儿,太迂回了,完全不像他的作风。
他这种,吵架之后绝对不会追出来的人,只会等她上门,或者等她想通了,自己回去求他。
可他看起来完全不打算展开说:“大概吧。”
男人慵懒散漫,潮湿的头发仍然湿漉漉,皮肤也沾水,露出光洁的额头,整个人清俊得不像话。
浴巾挡不住爆棚的荷尔蒙,可以想见腹肌一定十分明显。
他停顿一下,又特地补充:“我没有指名道姓让他叫你来,但是,你也可以。”
她开口的这十几秒里,谢长昼把前后想通了。
他回京做复健这事儿,是赵辞树在张罗,应该是刚刚决定要来北京住一阵子的时候……他跟他提过一嘴,很久以前在广州,他生病了,孟昭会坐在床头,给他读书。
他其实没什么别的意思,就随口一提。
也不知道是他那时候流露出了些许怀念的神色,还是赵辞树的脑子太能发散,从这里头读出点儿什么别的味道——总之是安排了这么一出。
“什么叫我也可以……”孟昭有点词穷,“你不知道要来的人是我?”
谢长昼睨她一眼:“进来换鞋,把门关上。”
说完,他看也不看她,姿态散漫地转身走到饮水机前接了杯水,才迈动长腿走向沙发,坐下。
他一走进光里,领子下若隐若现的锁骨线条更加明显,浅金色光芒大片铺陈,落在他眼睛上方,在脸上投下明暗不定的阴影。
孟昭后知后觉,背后漏风。
她抬手将门关上,并没有立刻换鞋,站在原地没动。
下一秒,果不其然,男人又低低开口道:“如果知道是你,我就不会让你来。”
孟昭安静地望他,知道他话还没完。
谢长昼修长手指扣在玻璃杯边缘,很平缓地说:“找你谈合作,你总觉得我在羞辱你。”
孟昭清醒了点:“……我没这么觉得。”
逻辑和理智缓慢回落,占据上风。
“我就是觉得,太巧了,很不合常理。”孟昭想给赵桑桑打个电话确认下,又觉得小闺蜜可能确实不知道,这事儿大概率是她哥在作妖,“而且,既然你不知道要来的人是我,你又不想看见我,不如让你的秘书换一个……”
“没有。”谢长昼没看她,平静地打断,“我从没特别想见谁,或者特别不想见谁。对于我来说,只要是会读书、能说话的,谁来都一样。”
他好像就跟她杠上了,她说一,他就非要说二。
停顿好久,又不紧不慢地,撩起眼皮看她:“是很巧。所以你觉得,是我对你旧情难忘,特地安排的?”
“……”
那她倒也没那么自恋。
孟昭沉默了一下,指出:“不是,我是觉得。”
“?”
“你一直想对我进行言语羞辱。”
“……”
谢长昼停顿几秒,几乎笑起来:“你觉得这就很合理?”
孟昭:“……”
确实,也对。
与其说是对她早没感情了,所以不会特意安排这些事……不如说是,他从来就对谁都不在意,没什么人让他上心,值得他耗费时间精力去思索和盘算。
想到这个,孟昭完全平静下来。
她站在门口,等着他开口。
可是半晌,他就这么在窗边坐下了,没去换衣服也没动弹,神情闲适地靠在沙发上单手翻手机,修长手指在夕阳下被映得发光。
一副什么都没打算,也不想再说话的样子。
她忍了忍,忍不住:“那我现在……”
谢长昼一言不发,空间内静默了几秒。
他语音转文字,看完了昨天赵辞树发来的消息,和那封被删掉的邮件。
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关掉手机屏幕,平淡道:“那小秘书怎么跟你说的,一周三次?”
他声线低哑,本来挺正经的内容,从他嘴里说出来,不知怎么,就透出点儿别的意思。
孟昭:“嗯。”
谢长昼意味不明:“挺好。”
跟他复健周期重合,比他俩以前恋爱的时候,上床次数都频繁。
他的好兄弟真的好关心他的心理状况,生怕他做复健做着做着就心理变态了。
“看你吧。”谢长昼手指扣在手机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声音低低地道,“如果你觉得我对你旧情难忘,特地策划了这么些事儿,想勾引你复合——你可以现在就走;如果你觉得这就一普通兼职,可以试试要不要做,就来试试。”
“……”
这让人怎么选,这给人选的余地了吗?
孟昭张张嘴,刚想说话。
谢长昼一个急转弯,又不紧不慢截住了她的话头:“但昨天,你好像签了一份协议?”
“那只是一份保密协议。”
谢长昼点点头,挺轻地“哦”了一声,意有所指道:“我明白了,那你走吧。”
“……”
孟昭静默三秒,放下背包。
蹲下.身,她闷声问:“我可以穿哪双拖鞋?”-
孟昭觉得谢长昼没明白。
一来,他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了,还走,显得她心里有鬼一样……虽然她心里确实有鬼。
二来,如果他态度放平缓一些,别像上次看花园时那样易燃易爆炸,她觉得跟谢长昼维持普通合作关系,其实也挺不错。
国内建筑圈儿就这么大,她要是想往上走,来日迟早还会撞见,哪有真的就一辈子都不见面了的道理。
谢长昼给她拿了一双新拖鞋。
屋内开着暖气,他拿的仍然是棉拖,灰色的,毛茸茸,除了最简单的logo之外,什么装饰也没有。
孟昭往里走,发现这房间果然还是比她想象中要大。
客厅里面靠窗的地方,能窥见这屋子的书房一角,两面木质书架贴墙高高地站着延伸到屋顶,同色系的茶几和书桌摆在窗边,房间正中央,放着一个玻璃柜装的小生态景观。
她多看了一眼,谢长昼注意到,问:“对书房感兴趣?”
孟昭迟疑了一下,点点头。
他回到客厅,重新在沙发上坐下:“私人书房,不供外部参观。”
“……”
孟昭冷静地收回视线:“那你选书?想听我读什么?”
她在沙发另一侧坐下,发觉这沙发软得过分,整个人好像陷入云团中。
难怪他一坐下整个人就跟瘫了一样。
谢长昼没立刻回答,想了想,说:“你等会儿。”
孟昭一脸茫然,看着他站起来,趿拉着拖鞋慢慢穿过客厅,走到一扇门前推开,进去,又关上。
隔了会儿,拉开门,手里多了本书,迈着长腿走回来。
开门关门这么个间隙,孟昭瞥到一眼屋内。
那应该是主卧,空间很宽敞,窗帘大开着,地板上四处是游移的阳光。
里头陈设的色系跟客厅一样,床单被罩书桌落地灯,全都是灰、白和很淡的米色。
没什么很特别的摆设,东西也不多。
这里大概也不是他的常住地,他已经不是狡兔三窟,他根本没有停泊的岸港。
谢长昼走回来,在她身前停了停,声音颇有磁性地,问:“怎么,感兴趣?”
孟昭立刻收回目光:“没,我知道,你卧室肯定也不供外部参观。”
空气短暂地静默。
谢长昼居高临下,胸腔微震了震,像是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往她旁边沙发上扔一本书。
然后从她身边走过去,又坐回窗边。
孟昭捡起来看了眼,是法语版的《情人》。
都多大的人了,怎么还看这个。
她打开翻翻,发现书签停留在十分之一的地方,故事刚刚开始,男女主都还没见面。
她犹豫一下,问:“我直接开始吗……用法语?”
谢长昼一来一回,浴袍领子又开了,他伸手往上拉一拉,挡住胸肌:“不。”
“用中文?”
“用英文读。”
“……”
孟昭真的忍不住:“杜拉斯的书,有英文版,想看英文,为什么不直接买英文版?”
“我喜欢买原版。”
“……”
行,孟昭知道为什么开出来价格那么高了。
这工作,确实值这个价。
她问:“从书签这里开始?”
谢长昼单手撑着脑袋,跟她各自占据沙发一角,远远隔着,声音低低道:“嗯。”
黄昏残云似火,暮色笼罩大地。
城市在落地窗下绵延着铺展,夕阳在地板上渲染出柔和色彩,如同一幅浓墨的油画。
室内安静温暖,饮水机偶尔咕咚咕咚冒起气泡,房间内只有女生的声音。
由于需要在脑子里思考转换,她读得很慢。
语调轻而柔和,像某部小众英文原片电影里,并不为人熟知的ost。
“……他没有脱掉她的衣服,他只是对她说,他爱她爱得发疯。他意识到他永远不能了解她,因为他浅于世故,永远不懂得绕那么多圈子,把她抓住。1。”
杜拉斯的《情人》,主角是一位贫穷的法国少女,和一个富有的华裔少爷。
两个人年龄差很大,少女的家庭支离破碎,少爷极其孤独、精神贫瘠,两个人在湄公河的渡船上相遇,深夜里幽会接吻,被情.欲淹没。
孟昭很早之前看过电影,知道小说里这段感情最终也没有得到祝福。
少爷深爱少女,但不能抵抗自己的家族,最后远渡重洋回到家乡,娶了一位素未谋面的东方姑娘。
“……她懂得这一切,她心里是明白的。她与他虽毫无了解,却顿时恍悟:就在渡船上,她对他早有好感,她喜欢他。但她对他说:您最好还是别爱我。2。”
孟昭突然停顿了下,抬起头。
她感觉,谢长昼睡着了。
客厅内,他维持着刚刚的姿势,闭着眼,头稍稍偏过去了点,靠在沙发靠背上。
室内温度不低,他的头发完全没有擦,现在也干得七七八八,柔软地扫在额前,落在白净高挺的鼻梁间。
男人明明一大只,睡着之后呼吸却很轻,平缓又有规律。
仿佛坠入深海,四下一瞬变得这样安静,千万年一样长远。
好像只要停住脚步,就会永远停于此刻。
孟昭屏住呼吸,突然想到。
他为什么,大白天的,洗澡。
是下午刚刚进行完腿的复健……吗-
好像过去很久,又似乎只是一个瞬间。
最后一抹夕光在天边湮灭,谢长昼忽而醒过来,微皱着眉睁开眼,哑声:“怎么不读了。”
他抬起手,手指触碰到毛茸茸的东西。
微怔一下,低头,看到一条灰色的薄毯——
从沙发上的抱枕里拆出来的,她确实很听话且有分寸,没有为了拿毯子,就擅自踏进他的卧室。
孟昭放下书,抬头看眼墙上的猫头鹰挂钟:“你睡着了。”
“嗯。”谢长昼有点起床气,声音哑哑的,不太高兴,“多久?”
“十五分钟。”
就一刻钟,太阳已经完全落下去。
孟昭见他扶额不语,小心地问:“我们是按小时计费的吧?”
谢长昼:“……”
谢总的手一下子顿住,不高兴地瞥了她一眼,又面无表情地瞥开。
孟昭不敢再开口。
半晌,听他声音低哑地道:“你读错了一个单词。”
睡着了还能听出来……
孟昭不信:“哪里?”
谢长昼没看她,一只手撑着沙发扶手,目光沉静地落在前方。
他没打理头发,落在鼻梁间的黑发有些乱,下颌微微绷着,仍旧是眉眼俊秀的一张脸。
“他挑.逗她……”他嗓音很有磁性,缓缓地,挺正的美音,“是‘flirtg’,调情,你读的是‘provoke’,挑衅。”
孟昭下意识:“不可能。”
她读得已经够慢了,就是为了避免出现这种明显的失误。
他睡着的时间里,她又往后看了好几章并打好了腹稿。
“哪有这个句子。”她压根儿没印象,“往前三章,往后三章,都没有这个句子——”
她话没说完。
谢长昼突然伸长手臂,一把攥住她细白的手腕,将她整个人从沙发的另一端,拎着拖过来。
孟昭毫无防备,猝不及防。
手里的书啪嗒掉到地上,鸡崽子似的,直直朝着他滑行过去。
动作太大,谢长昼膝上的毯子也滑到地板,浴衣的腰带顺势滑开一半,领子被扯开。
孟昭躲闪不及,整个人撞在他身上。
脑子轰轰响,她的身体下意识向着沙发的方向倾倒,可是一只手还被他握着,这么一顺势,谢长昼被她猛地带着躬下了身。
他呼吸都猝然急了一下。
室内暖气四散。
壁灯应声而开,光线徐徐垂落下来。
孟昭后脑砸进柔软的沙发,脑子蒙了一下。
再回过神,整个人都被笼罩在了男人高大的影子里。
光线从旁投射过来,在他脸上留下半明半暗的痕迹,将他清隽的轮廓勾勒得格外清晰。
距离太近,呼吸交融。
孟昭嗅到他身上刚刚沐浴过后那种蓬松的水汽,她几乎出现幻觉,在谢长昼深不见底的眼中,看见一瞬间汹涌的难过。
“孟昭。”他一字一顿,哑着嗓子叫她,“你觉得现在这个,叫flirtg’,还是provoke?”
余光外光影四散,孟昭晕晕乎乎,很莫名地想到很早以前。
十五六岁,在广州,他第一次带她去看他的书房。
那是谢长昼祖父在东山口给他留下的,民国时一个买办的小洋楼,打赌赌输了,卖到谢家人手里。
他们家没人住那儿,平时也没什么人打理,久了院子里杂草丛生,墙壁上爬满绿色的爬山虎。
谢长昼藏书很多没地方搁,就在那里头布置了个小书房。
到了盛夏,他在那儿避暑,招待朋友,或是读书。
父亲去世后第二年的夏初,他牵着她的手,踩着散落一地的光斑,穿过盛夏摇晃的树影,带着她停在二楼。
告诉她:“这是我的书房。”
她站在门口看着,一双眼偷偷发亮。
他看见了,低声问:“你是不是很喜欢读书?”
孟昭乖乖的:“是。”
谢长昼就拍拍她的脑袋,轻笑着说:“成,那这儿借你用,你以后常来。”
母亲改嫁后,她不想回家,申请了住校。
平时出不了校门,周末又没地方去,一到节假日,就泡在谢长昼的小藏书室。
他大多数时候都不在那边,两个人安安静静地,她把所有的想法和念头都好好深埋心底,并不对他表露。
偶然一次,孟昭撞见他蹲在书架后查找平时不用的典籍,怎么翻都翻不到,有点不高兴地嘀咕:“怪事,放哪儿了。”
孟昭主动帮他,找到之后,发现是一本特别冷门的法语小说。
她那时太过年轻,对什么都充满好奇。
谢长昼注意到了,书握在手里,笑着问:“想不想学法语?”
她不说话,站在他身边,一双眼仍旧亮晶晶。
她的法语,最早是谢长昼教的。
他祖母有一部分法国血统,他最初学外语,就连着法语一起学。
只不过后来这种教学也变了味儿,他们在一起之后,谢长昼来东山的次数陡增。
无数个光影游移的下午,他突然打断她的阅读,扣着她的下巴,亲吻她的脸颊。
然后用一种很正经的语气,低笑着说:“来,我们练一练口语。”
再后来,他旧疾复发,偶尔需要卧床静养。
他叫她去他那儿读书,读着读着,也变味。
最终总是回归到两人暗号一样的对白上去:“我们来练练口语。”
但那都是很早、很早之前的事情了。
安静的室内,孟昭手腕被他攥住,他的呼吸落在耳侧,有些痒。
她用力闭了闭眼睛,平静地说:“是挑衅。”
所有的回忆都远去了。
静默的时刻里,《情人》掉到地上,书页哗啦啦,翻到最后一页:
——和过去一样,他依然爱她,他根本不能不爱她。
——他说他爱她,将一直爱到他死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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