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笔记小说网 > 穿越快穿 > 乐园 > 第59章
    第59章.上天啊难道你不知道,我很爱他。……


    五月底,孟昭收到邀请。


    之前,小组几位同学从导师那儿接收到一位华人的委托,帮他设计中式庭院。


    他们给出设计稿之后,对方在几个方案里犹豫,迟迟没有下定决心。


    今年年初,终于定了方案,开始施工。


    新的建筑还未落成,但这位“j先生”声称非常喜欢他们的设计,前几个月太忙,没顾上约他们几个见面。


    现在终于过完了年,自己总算有了时间,想叫几位同学去家中做客。


    他住在纽约,室友帮大家一起订机票。


    孟昭抱着小熊抱枕,有点好奇:“国外……会有很多这种,想要建庭院的雇主吗?”


    “应该吧。”室友想了想,说,“我看这儿大多数人的房子都带小院子,那估计是都想搞一搞……不过,可能跟这次雇主的职业也有关系,你知道我们最近常用的那个代步软件吗?他是公司cto,搞互联网的人,应该都挺有钱的。”


    “好羡慕。”孟昭眼巴巴,“他们的房子空间都好大,我也想拥有大房子。”


    室友笑她:“留下来工作不就好了?不,不——”


    孟昭两眼弯弯,跟她异口同声:“孟昭还要回国找未婚夫!”


    室友捧腹大笑。


    笑闹声过后,孟昭被潮水般的落寞感包围。


    当天下午,她又收到一箱国内寄来的桑葚酸奶。


    一箱有十八盒,其实够她喝一个月,但谢长昼似乎总是担心她照顾不好自己,习惯月初寄一箱,月中寄一箱。


    孟昭喝不完,每次都分一半给室友。


    这个牌子的酸奶,桑葚颗粒很大,甜度也恰到好处。


    室友被她反向安利,曾经在网上搜索,如何购入。


    结果发现,这牌子只有广州有,且国际快递费用高得惊人。


    当时,她就朝孟昭竖起大拇指:


    “我是不是说过类似‘异国跟分手没差别’,或者‘赶紧踹了他找个新的’这样的话?不好意思,麻烦当我没说过。你那么喜欢他,他也愿意为你花心思,你俩肯定百年好合,我提前祝你们新婚快乐。”


    所以昨晚,孟昭还是照例,将两个箱子抱到楼上。


    拎着其中一箱,去敲室友的卧室门。


    室友非常高兴,热情地迎她进屋,拉着她喋喋不休,讲自己和新男友的爱情故事。


    孟昭没怎么听进去。


    她现在对别人的爱情故事免疫,只想知道谢长昼身体怎么样了。


    所以她也没多待,陪室友聊会儿天,就回自己房间了。


    结果刚在桌前坐下,没两分钟,又听门响:“昭昭,昭昭。”


    起身开门,见室友站在门前,手指间夹着一个牛皮纸封袋,朝她挤眉弄眼:


    “看看这是什么?我在酸奶的箱子里拆出来的。我见底下写着to孟昭,赶紧给你送过来了——是情书吗?你那未婚夫写给你的?”


    孟昭一愣,赶紧接过来。


    翻过牛皮纸袋,她看见背后三个字:


    给昭昭。


    钢笔写的,龙飞凤舞,力透纸背。


    仿佛有遥远的男生低沉的嗓音,带着慵懒的笑意,从时光中遥遥传来:


    ——“来,昭昭,哥哥教你写字。”


    ——“别小看我啊,我祖父的墨宝千金难求,我这手字,可是他手把手教的。”


    孟昭忽然有种想哭的冲动。


    她抱住纸袋,朝着室友,很认真地颔首:“谢谢你。”


    室友都没想到她这么大反应,赶紧摆手:“你跟我客气什么!”


    关上门。


    牛皮纸袋放在桌上,孟昭小心地拿着小刀,沿边划开。


    纸袋很薄,她的神经无意识绷紧,打开过程里,脑海中闪过无数个念头——


    谢长昼给的。


    会不会是银行卡,转让证明。


    甚至,公证的回执材料。


    她将手伸进纸袋,左右摸摸。


    纸状的,触感相当单薄,巴掌大小,材质比较硬,末尾挂了一个小小的结扣。


    她将东西拿出来。


    红色外壳上鎏金的字体被光一照,正正映进孟昭眼中。


    她看不懂这上面写的什么,翻到背面,背后倒是落着一个水印状的名字:


    青檀寺。


    是一枚护身符。


    孟昭将它拿在手中,想起两人分别时,她把自己的平安扣,挂在了他颈间。


    那时候,她仰着头,告诉他:“爸爸去世之后,我戴着它,这么多年,都没生过大病。爸爸会保佑我们的,你戴着它,也会平平安安。”


    帝国大厦夜风冰凉,谢长昼长久地望着她,刘海被风吹乱。


    他没拒绝,许久,才说:“这个我收下,下次给你换个新的。”


    孟昭忽然感到难以忍受。


    她的忍耐力已经到达了极点,她跟谢长昼约定一年后见,又不是说,这一年里,都不跟对方讲话了。


    他为什么不回她消息。


    他怎么可以不搭理她。


    孟昭放下护身符,近乎执拗地,翻出手机,打电话给向旭尧。


    忙音响了很久,那头没有人接。


    孟昭平静地挂断,继续打。


    打到第四个,向旭尧温润的声音终于在那头响起:“你好,昭昭?”


    孟昭深吸一口气:“阿旭。”


    “不好意思啊,刚刚有点事。”微顿一下,向旭尧歉意地笑笑,先跟她解释,“我在医院,换了衣服,手机放在外套里,忘记了,这才想起来。”


    在医院。


    孟昭心头猛地一跳,中邪似的,她问:“你生病了吗?”


    向旭尧摇头:“不是我,昭昭。”


    孟昭咬着唇,不说话了。


    向旭尧点到即止,将话题转移开:“这段时间,你过得还好吗?”


    “我还好。”孟昭抿唇,沉默一下,鼓起勇气似的,笃定道,“你能不能,让谢长昼,接电话。我打他电话,一直没人接。”


    “抱歉。”这次向旭尧拒绝得很果断,“二少在接受治疗,不太方便。”


    他总不会一直在治疗中。


    这都多久了。


    他一直不出现。


    孟昭垂着眼踢踢毯子:“那,能不能替我带句话给他。”


    向旭尧:“你说。”


    “我很想他。”孟昭轻声,“等他身体好一点……或者,工作不那么忙了,能不能,来联系我。”


    跟我说说话。


    哪怕一句也好。


    向旭尧沉默了一会儿。


    他说:“我会向二少转达,但医生不允许他使用电子产品,所以……”


    “阿旭。”孟昭纠结地打断他,“他病得很严重吗?”


    向旭尧沉默着,没说话。


    “为什么?他不是回去做手术的吗?他……”


    “昭昭,昭昭。”向旭尧安慰她,“你听我说,你不要急,等二少身体情况稳定一些了,一定会来找你的。”


    孟昭犹豫一下,还想说话。


    室友在外面敲门:“昭昭,你收拾好了吗?我们要出发啦。”


    孟昭只能说:“那好,我晚点再联系你。”


    向旭尧声音一如既往的平和:“好。”-


    邀请大家去家中做客的甲方“j先生”,目前住在纽约。


    新庭院还没建好,他将大家带到了他和未婚妻现在的住处,是一栋二层小别墅。


    区域不大,在布鲁克林边缘,街区很安静,看起来十分宜居。


    像大多数待在国外又思念家乡的华人一样,“j先生”性格随和、热爱中国菜,招待留学生,用的也是自己最喜欢的菜系。


    菜品十分丰盛,一半是买的,另一半,据说是他亲自下厨做的。


    桌上大家聊得热火朝天,整顿饭下来,只有孟昭吃得心不在焉。


    她一碗饺子就吃了半小时,注意力始终停留在手机上,但谢长昼并没有来电。


    怎么不打电话。


    她好想躺在地上打滚。


    酒至半酣,j先生忍不住问:“是饭菜不合胃口吗?”


    孟昭愣了下,耳根瞬间红了,她被浓厚的歉意包裹,赶紧摇头:“不是的不是的,是我自己……”


    室友笑着接话,开玩笑道:“失恋啦。”


    孟昭恍然一下,有些失神。


    算了,也没错吧。


    她现在这种失魂落魄的状态。


    跟失恋又有什么差别。


    j先生微怔一下,温和地笑开:“没关系,还年轻,以后会遇到更合适的。”


    他说着,红酒杯轻轻碰一碰孟昭的:“祝你早日,从旧感情中走出来。”


    孟昭耷拉着眉毛,丧兮兮地跟他干杯。


    “好吧。”她不想解释,也没什么别的办法,喃喃道,“那,祝我前男友幸福。”


    大家哈哈哈地笑开。


    j先生安排了客房,今晚,大家在他家中休息。


    孟昭跟室友仍然住同一间,见她实在精神不济,室友拉着她去楼下书房打桌游:“狼人杀你会不会玩?啊?不会啊?那你,你现学总可以吧?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你学不会!”


    这晚,孟昭飞快地上手新游戏,然后飞快地被杀掉了四次。


    十一点多,她恹恹地起身:“我先休息了,大家慢慢玩。”


    告别大部队,她退出喧闹的书房。


    谢长昼仍然没有回音。


    一门之隔,客厅安安静静,初春的夜,落地窗外不知名的花朵悄悄绽放,连水龙头偶尔滴下一滴水的“啪嗒”声都没有。


    孟昭走到沙发前,突然脱了力,脸朝下,直挺挺地倒下去,一动也不动了。


    谢长昼……


    去哪了。


    眼前一片漆黑,所有感官都被放得无穷大,孟昭被排山倒海的委屈感包裹。


    她想哭,又不敢在这里哭。


    她怕弄脏别人的沙发,也怕别人问她发生了什么事。


    这个世界上,只有谢长昼不嫌弃她。


    她可以在他面前随便流泪,趴在他五位数的衬衫上,大哭特哭。


    但是。


    他怎么了。


    为什么……连消息都不回。


    孟昭在黑暗中沉思,不知道过去多久,突然有人从后面,轻拍拍她肩膀。


    继而是一道轻和低沉的男声:“哭了?”


    孟昭猛地窜起来。


    刘海跟随惯性散落到额前,毛茸茸变得乱糟糟。


    通过这堆乱糟糟的额前发,孟昭看清来人的脸。


    是“j先生”。


    孟昭赶紧理顺刘海:“不好意思。”


    她抱歉道:“让你见笑了。”


    顿了顿,憋红耳根,又小声补充:“……没哭。”


    j先生笑起来。


    他穿一件白色的条纹衬衫,亚麻色长裤,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手指上勾着车钥匙。


    纽约的气温比波士顿稍高一些,今天外面月色很好,他耸耸眉:“我要出门给女友买止痛药,一起走走吗,孟昭?”-


    车子平稳驶出小区。


    时间已经不早,夜色沉沉,月色安静地流泻,车内的钢琴曲舒缓温和。


    j开车不快,很稳,目视前方,十分专心。


    两人间沉默很久,孟昭倒也没觉得尴尬,反正他跟对方不熟。


    但她想了想,又有些好奇:“您记得我的名字?”


    “嗯。”j笑了下,平静地说,“你跟同学比稿,我看到了你的设计,觉得作品很不错,所以记住了作者名字。”


    孟昭心花怒放,不高兴的情绪稍稍舒缓了一点:“感谢夸奖。”


    j随意问:“刚分手?”


    孟昭赶紧解释:“不是,我室友开玩笑的。”


    “真相是?”


    “我跟未婚夫异国,他回国了。”


    “这样。”j笑了笑,没有再往下问。


    车子驶离街区,来到药店。


    夜色凉凉,j很快去而又返,换了条路回家。


    一路上,好几次,孟昭以为他要跟自己说什么大道理,但竟然完全没有。


    他并不健谈,似乎对这些八卦兴趣寥寥,路上聊了会儿建筑,聊了会儿学习,也没再说别的。


    返程经过布鲁克林大桥,车速渐渐慢下来。


    大半夜的竟然堵车,远远望去,车流形成长龙,余光之外,温柔的灯火在江水上漂浮。


    孟昭降下车窗趴上去,刘海被夜风吹乱,不知道是想到什么,没头没脑地,喃喃:“我好想我未婚夫,我跟他第一次见面,就是在一座……长得跟这个有点像的桥上。”


    停了停,又纠正:“不对,应该说,他第一次告诉我真名,是在桥上。”


    j笑笑:“你们很早就认识?”


    “嗯,十年了。”孟昭回头,“j先生,你家在中国的哪里?”


    “南方。”j说,“也有桥。”


    “啊,上海?”


    “广州。”


    孟昭愣了下,惊喜:“我们竟然是老乡?”


    j似笑非笑,看她一眼,视线又移开。


    “猜到了。”他轻声道,“在饭桌上,听你说话,能听出一点。”


    难怪他会注意到自己。


    孟昭忽然对他倍感亲切:“那你也是在北方读书,然后到国外来工作的?”


    j点头:“对。”


    孟昭恍惚想起,室友说过,这位甲方,是学计算机的。


    她张张嘴,试探着,小声问:“五道口……工程技术大学?”


    跟对暗号似的,j笑意飞扬:“我们不是校友,我在你对面。嗯……圆明园,职业技术学院。”


    孟昭微怔,兴奋起来:“那也可以算半个校友!”


    五道口,圆明园,代指中国地位最高的两大学府。


    两所高校在一条路上,遥遥相对。


    车流挪动缓慢,孟昭的注意力被他吸引,好奇:“那你现在就一直待在国外?一个人异国他乡,不会想家吗?”


    j不置可否:“我有女友。”


    “也对。”孟昭思索半秒,嘀咕,“如果半年前,我未婚夫没有回国,我现在应该也每天都挺开心的。”


    “你们已经分开半年了?”j笑着摇头,“异国半年,你还这么笃定,觉得你们会结婚?”


    “为什么不?”孟昭睁圆眼,“我很爱他,他也爱我。”


    j唇畔笑意未消,又摇摇头:“他给过你什么?”


    “给过我……”孟昭被问得愣了一下,理所当然,“爱情呀。”


    j望着她,眼神很深,停顿几秒,笑着移开。


    他似乎不欲多谈,前方事故稍稍解除,他淡淡道:“挺好的。”


    车上重又陷入沉寂。


    j换了张cd,钢琴曲变成小提琴,悠扬的曲调在空气中飘散。


    车子行驶出去一段路,孟昭忽然有点沮丧:“好吧,我室友也一直说,我未婚夫,大概率是不想再跟我在一起了。”


    “但是……”她又小小地皱眉,“我觉得,他是爱我的。”


    总有人问她,他有没有给你留下什么,有没有送你什么,有没有什么,摸得着,看得见的东西。


    ——没有?是不是没有?那他可能,没有你想象中那么爱你。


    但孟昭觉得,不是这样的。


    她现在去想,自己似乎从未在谢长昼那里得到过纯粹的所谓的“宠爱”,两个人为数不多以恋人相称的时光里,他把她当做一个人。


    一个女人,而不是一个女儿。


    他教会她怎么跟男性相处,怎么表达诉求、直面欲望。


    即使此后他不在她身边,他留给她的一切无形的东西,足以让她独自面对社会丛林中的每一场暴风雨。


    这才是真正的“痕迹”。


    我爱过你,我尽力了。


    此后你独行山川,拥抱的每一阵风,踏过的每一条河,都是我与你,共同走过。


    孟昭想要的东西从来就不多。


    但她贪心地,想要谢长昼所有的爱。


    她攥着手机,布鲁克林大桥上交织的光影,从眼前扑漱着闪过。


    j单手握方向盘,长久地沉默着。


    很久,孟昭以为他不会再开口的时候,他突然低声说:“我不知道,只是在想,你在北京的那些年,有没有见过初雪?”


    “嗯?”


    “北京的初雪,一般都很短暂,雪留不住,就薄薄一层。”j停顿一下,说,“一片雪,一朵花,一枚落叶。他们存在的时间,就是我理解的,‘爱情’存在的时间。”


    漫长的车流,在远处汇成长长的光带。


    孟昭屏住呼吸。


    他说:“一生一世,可能比我们想象中,更加短暂。”


    风从江上来,吹入狭小的车内。


    纽约东河波光粼粼,初夏深夜沉寂的天空下,曼哈顿天际线灯火璀璨。


    向远处眺望,新世贸大楼和自由女神像在夜色中悄然同框。


    巨大的、繁华的城市,默不作声地运转着。


    孟昭怔怔地,j有些抱歉地笑道:“不好意思,不该跟你说这些。”


    孟昭正要摇头,车内响起嗡嗡的震动声。


    j回头看了眼:“是我的手机,我够不到,可以帮我把后座的手机和钱夹一起拿过来吗?”


    孟昭回过神,连忙:“好。”


    她放低座位,伸长手臂,去够后座的钱夹。


    就那么电光火石,一个瞬间,她的视线漫不经心转过去。


    车内光线昏昧,她的手指只攥住钱夹一角,夹子顺势打开,夹在里面的、剪了角的身份证,被光一照,正正映入她眼底。


    孟昭一愣。


    j接过手机和钱夹,轻声道了声谢,手指划开来电。


    声音很低,温柔轻和:“我很快就回去。”


    孟昭愣愣地望着他,后面他再跟女友说什么,她都听不见了。


    好像一瞬坠入深海,彻底失去了听觉。


    真的有巧合吗。


    世界上,怎么可能,有这种巧合?


    他的名字、他的姓,都不常见。


    她在异国他乡,有可能遇到一个同名同姓的人吗?


    安慰完女友,挂断电话,车仍堵在桥上。


    j莫可奈何地摇头,一抬眼,却见孟昭怔怔地,还在盯着他看。


    他失笑:“怎么了?”


    夜风沁凉,孟昭脑子嗡嗡响,愣了半天,喃喃着问:“你中文名,叫焦臣杭?”


    “是啊。”他问,“你认识?”


    心脏好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撞到。


    孟昭有点难以置信,鼻尖被风吹得泛红,说话一急,不自觉地磕巴起来:“你,你是p大毕业的,南方人,学计算机?你……”


    j挑眉:“都对,怎么?”


    “你认不认识。”孟昭张张嘴,声音发涩,“钟颜?”


    这瞬间,好似有一秒天崩地裂。


    她在焦臣杭眼中,看到肉眼可见的愕然。


    他没有动。


    “我……我有一张照片,你认不认识,这个人?”


    明明不该这么做。


    明明是跟她没关系的人。


    明明……明明。


    可孟昭像是中了邪一样,打开背包,疯狂翻找,从背包夹层里,取出一张卡片。


    递给焦臣杭。


    霜白月色下,异国他乡,他沉默着,单手接过。


    垂下眼。


    四方卡片,上面的少女长发挽起,穿白色婚纱,安静站着,朝镜头微笑。


    据新闻说,钟大小姐的婚纱设计图出了十六版,最后从中选了六版,十二个工人加急赶工,才在今年初夏之前,赶出这其中一条。


    巨大的鱼尾缀满珍珠,知性温柔,又璀璨夺目,价格高得令人难以企及。


    月色流泻,微风吹动焦臣杭衬衫衣领,他看着照片,陷入长久的沉默。


    孟昭犹豫一下,忍不住:“这照片,是几个月前,她寄给我的。”


    确切说,是寄给谢长昼——


    钟颜婚期将近,邀请好友们观赏她的婚纱,给谢长昼的照片寄到了查尔斯河畔,被孟昭收到了。


    “嗯。”焦臣杭低低地,说,“我认识她。”


    停顿一下,他谦逊地,低声问:“这张卡片,可以送给我吗?”


    孟昭用力点头:“可以的。”


    “谢谢你。”他声音轻和低沉。


    下一秒,手指用力捏住照片边缘,几下撕成碎片。


    寂静的夜色中,他背后灯火流动着,布鲁克林桥在沉寂天色下发出模糊的光。


    孟昭屏住呼吸。


    焦臣杭降下车窗,松了手。


    漫长的车流中,桥上的灯光、光点,在黑夜中连成遥远的光带,像一部陈旧的电影。


    那些记忆,时光,随着他的动作远去飘扬,消失在风里。


    孟昭望着他。


    他收回视线,声音依旧低沉轻和,表示抱歉道:“不好意思,我有点失态。”


    前尘往事,唯有如此,才能过去。


    “她也要结婚了,对不对?”


    虽然人在国外,但他频繁看到国内的新闻,各大媒体争相推送,这一场世纪婚礼。


    据说钟颜要嫁给一位商业巨子的次子,他也偶然在新闻中,瞥见她挽着那位的手。


    她那么张扬跋扈的一个人,竟然也有典雅温和的一面。


    蓄起长发,白裙曳地。


    眉眼平淡,演技不似当年初遇时拙劣。


    焦臣杭想,他都没看到她为他穿一次婚纱。


    以后,余生,也不会有机会了。


    你以为是开始的,在初见时就结束了;你以为是你拥有的,在相遇之前就被剥夺了。


    北京初雪,长安街上他回头看时,也不知道,那已经是他和她的全部。


    前方事故解除,车子终于可以加速。


    焦臣杭升起车窗,低声:“我也要结婚了,孟小姐。”


    “什么时候?”


    “今年年底。”微顿,他平静地道,“如果有机会,请你也带着未婚夫,为我们见证。”


    纽约东河吹来的风,拂乱孟昭的刘海。


    车从布鲁克林大桥上过,底下是滚滚河水。


    这座始建于1883年的悬索大桥,连接着布鲁克林街区和曼哈顿岛,是美国国家历史地标,也曾有无数好莱坞导演前赴后继,来此取景。


    史法兰中校曾盲眼开车,载着学生,在此疾驰;1


    蜘蛛侠曾用蛛丝,写出大大的“iloveyou”,在这里表白;


    《穿越时空爱上你》中,ryan曾为寻找爱情,踩在桥上一跃而下。


    此后很长一段时间,影迷之间都在流行一句话:“你会不会也为了爱情,在布鲁克林大桥上,奋不顾身,一跃而下?2”


    孟昭攥着手机,眼前模糊一片。


    被腥凉的风吹着,她恍惚间,好像回到二零一八年盛夏。


    谢长昼带她去阿拉斯加看极昼,两人牵着手,沿着海岸线的边际走。


    极目远眺,两片海域呈现两种颜色,由于密度不同,它们紧密相拥,但永不相融。


    她忽然觉得奇怪:“百年好合,指的到底是什么?”


    谢长昼说:“就是百年之后,两个人合葬在一起的意思。”


    她问:“我们会葬在一起吗?”


    那时已经午夜,太阳依旧悬挂在高空,极昼之下,海面波光粼粼,金色的光芒沿着水纹的形状,一层层荡漾开来。


    风平浪止,时间在那一刻消失。


    谢长昼说:“会的,我们会一辈子在一起。”


    “那是多久?”


    他说:“到我死去的那一刻。”


    孟昭低头,看着手机上向旭尧发来的“二少现在脱离危险了”,忽然明白。


    她其实从来不曾真正拥有时间。


    她的爱情,跟壮阔的、亘古的事物比起来,是多么微不足道的存在。


    ——上天啊。


    孟昭像个走丢在异国的小孩,突然大哭起来。


    难道你不知道,我很爱他。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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