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长昼并不是接受治疗。
他在接受抢救。
早在几个星期前,孟昭就很怀疑他的行踪。
他不回她消息,向旭尧那边也一直神神秘秘遮遮掩掩,明明几个月前,她还在新闻上看到谢长昼跟谢竹非起争执,媒体看热闹不嫌事大说他们兄弟阋墙——
但这些消息,最近几个星期,都消失了。
谢长昼好像在媒体眼中凭空蒸发了一样。
老谢总尚未卸任,孟昭并不觉得他们家内部的争斗都结束了。
那么,谢长昼的消息突然全方位中止,只能是,有人对这些消息进行了拦截,或是买下来,或是掐断了。
直到今晚。
直到,孟昭收到向旭尧那条“他脱离危险了”的短信,她此前的一切猜测都得到坐实:
谢长昼真的有事。
他大概率一直在生病,且病得不轻。
“阿旭。”孟昭在布鲁克林大桥上哭了一路,回到住处,情绪反而平静下来。
她算了算时差,中国还是白天。
于是搬出电脑,认真地发消息给向旭尧,“如果谢长昼真的病到了不能说话的地步,或者你们实在不方便在线上告诉我实情,我可以明天就买机票回一趟香港。”
对方许久没回复。
向旭尧的电话仍旧很难打通,他口袋里装着三个手机,忙得焦头烂额,不断有电话接进去,又不停地有人打断他。
孟昭干脆先去洗漱。
她卸了妆洗了脸,平静地回到桌前,半躺在椅子上,翻看明日回国的机票。
看没一会儿,向旭尧的电话打了过来。
她接起来,向旭尧温和平静的嗓音在那头响起:“昭昭。”
孟昭闷声:“阿旭。”
“你收到我的短信了,是吗?”向旭尧好像刚刚跑了一段路,微有些气喘,说道,“不好意思,我实在太忙了,一直没顾上给你回信,也没跟你说最近的情况。你今天早上给我打电话时,二少犯病正在接受抢救,现在没事了。”
孟昭不说话。
向旭尧停顿一会儿,以为她信号中断:“昭昭?你在听吗?”
“你确定,只是犯病被抢救?”孟昭有点好笑,扶住额头,“去年他回国时,跟我约定,做完手术一年后见。但满打满算,从做完手术到身体康复,根本不需要一整年的时间。他十一月初回国,十二月底就失联了,一直到现在,我都找不到他。”
孟昭心里其实早有猜测,她只是不敢往那个方向想。
但今晚,焦臣杭开车路过纽约东河,她忽然非常、非常地,想要一个答案。
怎样都好。
谢长昼。
向旭尧陷入沉默。
他有些头疼,不知道该怎么讲述这半年来发生的事,哪些能说哪些不能说,本来也不是他说了算的。
他妄图蒙混过关:“昭昭,其实二少回香港之后,就一直……”
那头话音忽然停顿。
孟昭屏住呼吸,等了一阵,忍不住:“就一直什么?阿旭?”
一段短短的杂音,她听见向旭尧跟话筒隔着一段距离,低声说:“好,知道了。”
“昭昭。”下一秒,他叫她,“二少醒了,你要不要,现在跟他,说说话。”
孟昭猛地睁圆眼。
她一颗心明明已经从九万尺高空狠狠砸下无数次,没想到事情到这个地步,竟然还有转机。
“我,我可以吗?”再开口,她的声音不自觉地抖,“他现在……现在,能跟我说话吗?”
向旭尧点头:“可以的,只是需要控制时间,你等等,我把电话拿给他。”
孟昭用力屏住呼吸。
向旭尧没挂电话,隔着无法估量长度的电磁波,她听到他换鞋套窸窸窣窣的声音,护士为他开门,低声嘱托:“注意点时间。”
向旭尧说:“好的,辛苦了。”
他走进去,将手机放在谢长昼脸旁。
孟昭看不到那边的状况,手机似乎碰到导管,传回极其轻微的“咔哒”声。
下一秒,谢长昼低沉的、微哑的嗓音,跨过遥远的时间与空间,落到她的耳边:“昭昭。”
他声音很轻,胸腔像是受到压迫,呼吸声很重。
她一时间无法判断他是没力气还是没睡醒,也或许仅仅是,麻药的药效还没有过去。
他呓语似的,吐字有些费劲,带着一点笑意,问:“你有没有好好吃饭?”
孟昭眼眶发热,眼前忽然又开始模糊。
她有千百个糟糕的念头和想法,在这个瞬间——这一秒,全都像今晚倾泻的情绪一样,就这样蒸发掉了。
“没有……”孟昭声音里不自觉地,浮起哭腔,“我没有。”
眼泪不受控制地掉下来,她小声哽咽:“昨天晚上,有甲方请我们吃中国菜,在他家。他包了饺子,每一枚饺子里都包着两只虾,但我只吃了七个。”
她停顿一下,听到他沉重但有规律的呼吸声,低下头,泪珠一颗一颗掉下来,啪嗒掉到桌子上,留下小小的水渍。
“谢长昼。”水珠一颗接一颗,她委屈得像弄丢东西的小孩,难以克制,大哭起来,“我只吃了七个……我只吃了七个饺子。”
你不在这里。
要我怎么好好吃饭。
谢长昼胸腔起伏,呼吸声从那头传过来。
他停顿了好久,轻咳一声,低低笑道:“你别……别哭了。我心疼,又没办法哄你。”
他声音很轻,像是不太能说得动话,有些吃力,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吐,但仍然透着笑意:“我现在实在是,没办法长时间坐飞机。可能,下个月就好了,到时候……”
“到时候就来找我?你又开始给我画饼了,我俩分开的时候,你还说,会一直跟我保持联系的。”孟昭哇哇大哭,“谢长昼,你不是回去做手术的吗?你怎么把自己做成这样!”
“我以为你死了……”她哭得语无伦次,“我……我刚刚给阿旭打电话的时候,他还骗我……他,他说的话前后都不一致,干吗骗我啊,我以为你死了!”
她声音比刚才大,向旭尧将手机稍稍撤开了一些。
谢长昼苍白手臂吃力地抬起来,固执地扣住他的手腕,无声地示意他:放回去。
向旭尧又给他推回脸旁。
谢长昼意识不是很清醒。
最近半年太频繁地做手术,让他的身体比以往任何一个时刻,都更加容易感到疲惫。
他没有力气,也不知道怎么跟孟昭讲述,过去半年发生的事。
一开始,十一月初,他回到香港,确实是打算休养身体,准备手术。
但谢竹非和祖父都以为他跟孟昭分手了,又起了别的念头,仍然希望他能找个人联姻。
他一直不置可否,不赞成,但也没再跟他们起剧烈的争执。
直到某个深夜,他躺在阳台上星空下,被照耀在泳池水光上的月色刺痛眼睛,看到孟昭白天的留言——
她在哈佛参与了一些从没见过的新项目,每天都有新启发和新想法,她跟他讲学校的经历,兴奋得像第一次吃到糖的小孩子。
就那么个瞬间。
谢长昼忽然觉得,非常恨。
恨自己沉疴久治不愈,恨身边的人明明已经拥有很多,但却永不知足。
人的欲望没有止境,他退后半步,别人就会拿着诱饵跟进半步,诱惑着问他:你不想要吗?这是很好的东西,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你再退一步,就能把手中所有资源的利用率发挥到最大。
谢竹非和谢晚晚,就是这么,一步一步地退后着,妥协的。
谢长昼意识到一些错误。
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他都认为,家人之间不可分割,跟谢竹非或祖父站在一边,大家属于同一个阵营,就会拥有相同的利益立场。
但事实上,哪怕同一阵营,他们也会有意见相左的时刻。
他跟家人关系紧密,但并不意味着,他必须像谢竹非和祖父那样活。
所以。
他需要的是更大的话语权,以及能跟谢竹非,甚至祖父,抗衡的力量。
能……让孟昭可以好好地,留在他身边。
他将原定的手术日期,往后推了两个月。
然后,毫无征兆地,以一种极其强势的姿态,与谢竹非对立起来。
家族内部本来就正处在划分阵营的混乱时期,祖父底下好几个亲信原本就是谢长昼的人,他这么一搅合,把谢竹非原本的打算全打乱了。
谢竹非以为谢长昼和孟昭已经分手,谢长昼干脆顺水推舟,逐渐降低了跟她联系的频率。
他一旦下定决心,下手速度比谢竹非还要快且狠。
这场小范围的高层动荡终结在年底,尘埃落定的新年夜,谢长昼的身体在连日高负荷的工作压力下不堪重负,在家中犯病昏倒,被送到医院抢救。
医生想按原计划给他做更换瓣膜,但他身体情况太差,并不是做手术的最佳时机,只好在医院拖时间。
一直等到翻了年,一月底二月初,才更换了机械瓣膜。
按理说这手术很成熟,恢复期顶多一个月,可他硬生生花了别人一辈的时间,才能下地行走。
中途有很多次,他想跟孟昭说一声。
可是,说了又能怎么样。
他术后反应比别的病人都要大,三五不时眼前一黑,睁眼就又在特护病房。香港到波士顿的直飞航班要十几个小时,他现在的身体,根本坐不住。
他没法去找她。
如果这些事情全告诉孟昭,她肯定会立刻赶回来。
但是,然后呢?然后他要她放下学业,一直留在香港,陪着他康复吗?
光线昏昧的病房内,谢长昼沉默很久,自言自语似的,徐徐地,低声说:“也不怪你。”
他轻声:“有好几次……我也觉得,我应该是要死了。”
做手术的前一天下午,他连日昏沉的脑子忽然清醒了。
病房里阳光融融,他情绪平和,呼吸顺畅,明明前一天才犯过病,一觉醒来,却觉得浑身上下充满力量。
南方入冬,窗边树木也秃了,一树枯枝。
他愣了一会儿,忽然反应过来,脑子里浮现这样的念头:
以前家中老人去世,似乎也会有这么个阶段。
在他们嘴里,这是不是叫,回光返照。
他沉默一阵,招手叫人:“辞树。”
赵辞树:“哎。”
听说谢长昼要做手术,他千里迢迢从北京赶回,屁股还没坐热,就听好友又幽幽地道:“你陪我去趟青檀寺吧。”
赵辞树被吓一大跳:“你不是认真的吧?你糊涂了,你知道青檀寺离这里有多远吗?”
开快车也要三个小时,且上山没有车行道,只能走上去。
赵辞树觉得,以谢长昼的身体情况,可能还没走到山脚,就要被拉去急救。
然而谢长昼只是望着窗外枯枝,沉默一会儿,哑声说:“我今天,可以走。”
赵辞树犹豫:“但是……”
“辞树。”谢长昼抬眼看他,唇角没有血色,近乎郑重地,对他说,“我们认识这么多年,就这一件事,算我求你。”
南方寒冬已至,春日尚未来临。
山顶朔风凛冽,谢长昼撑着手杖向上走,直到很久以后,也不太能想起,当时的自己,是怎么爬到了山顶。
寺前一百零八级石阶,他觉得,那是他能为孟昭做的最后一点点事。
他很早就写好遗书并给律师做过公证了,北京那套粉色房子是她的,por也是她的,他想给她的远不止这些,但站在寺前,被佛祖垂眼望着,他又觉得。
好像只能如此了。
这一生岁月漫长,动心只是一瞬间的事。
她留给他的,是很多年的思念,和很多年的耿耿于怀。
到头来。
仅仅是留不住,仅仅是意难平。
病房里夜灯光芒弥散,谢长昼的思绪飘忽着,游移着,忽近忽远。
孟昭哭了一会儿,后来似乎又跟他说了一些话,但他的注意力开始涣散,开不了口,没有回复。
护士敲门走进来,提醒向旭尧:“太久了。”
向旭尧连忙躬身,拿起手机:“昭昭,二少得休息了。”
他话音刚落,谢长昼的手再一次艰难地抬起来。
向旭尧会意,连忙将手机听筒靠近他的脸。
“昭昭。”谢长昼缓了缓,撑着最后一点精神,哑声说,“我休息一下,会来找你的,你别怕。”
孟昭擦干眼泪:“你别来找我了,我去找你吧。”
谢长昼没接话。
他失去力气,手却没有放下,很久很久,哑着嗓子,低声道:“昭昭。”
他说:“极昼又快要来了。”
孟昭再一次涌起想哭的冲动。
她说:“我知道,谢长昼。”
极昼将至。
你我的长夏,永不凋零-
六月初,孟昭回到波士顿,飞快地处理掉手上的学习和工作,实在处理不掉的,她疯狂找人交接。
室友问:“你干吗去?”
孟昭头也不抬:“回国结婚。”
六月中旬,她跟导师请了假,想要订机票回国。
二零一九年夏天,南方沿海不太太平,香港忽然暴乱。
这种暴动完全没有影响到富人区,但孟昭从美回国,检查还是比以往都要严格。
她无法直飞香港,连广州的票也没抢到,只能先回北京或者上海。
谢长昼放不下工作,身体断断续续地出问题。
赵辞树看不下去,按头要求他休息,躺平一个月之后,他拉垮的身体状态终于稍稍好了一点点。
七月初夏,他坐在书房里,跟孟昭打视频电话。
南方夏季热得要命,他似乎毫无感觉,在室内仍穿着长袖,窗外高大的樟树绿意盎然,摇晃的树影投射在桌案。
他唇角仍没什么血色,有些慵懒地,问她:“你想不想先回北京?我去北京等你。”
广州到北京也要三个多小时,孟昭摇头:“你能不能别动了?在原地坐着等我就行。”
“我明明已经做过手术了,医生也说,之后会好。”谢长昼唇角微绷,对她的回复显然不满意,“你不相信医生说的话?”
那倒真没有,孟昭心想,主要是,上一次,在澳门做瓣膜修复,他也是这么忽悠她的。
实际呢,实际医生跟他说的压根儿不是会好,而是:你要尽快考虑置换瓣膜。
可谢长昼这个人比她还轴,不到最后一刻,死都不进手术室。
他现在的确要长期服药,终生抗凝。
但是。
总比死掉好吧。
孟昭舔舔唇:“没有不相信,我就是……”
她眼巴巴:“我心疼你啊,不想让你再奔波了。”
谢长昼唇角微动,风轻云淡地笑了笑,很吃这一套:“行,北京见。”
孟昭:“……”
最终还是订了返京的票。
这一路走得磕磕绊绊,回国的检查比她想象中还要严格一些。
海关不知道从哪查到她改过名,瞪着她问:“为什么改名?”
这跟她要不要回国,有什么关系。
孟昭急得跺脚:“因为以前的名字不好听。”
海关:“是吗?”
孟昭:“你别问了,我未婚夫快死了,我要回国看他,再问我赶不上这一班航班了!”
十几个小时后,飞机穿破云层,在北京大兴降落。
谢长昼本人出行不便,叫向旭尧亲自来接。
时隔一年踏上这片土地,孟昭心里感慨万千,连北方的的风都让她感到轻盈。
车子驶入城区,到东三环,开进粉黛子生长的小区。
孟昭愣了下神。
阳光肆意流泻,她在一片毛茸茸的粉色中下车,距离她第一次来到这里,竟然已经过去整整两年。
白色的房子一点没变,门虚掩着,然而两年前,这还是一扇,将她拒在外面的门。
她上前一步,推开。
在玄关放下行李箱,脱了外套换好拖鞋,缓步走进去。
客厅巨大的落地窗正对后院漫山遍野的粉黛子,越往内,光线越明亮。
好像冥冥之中被什么东西吸引,孟昭一步步向前,透过落地玻璃,看到后院的建筑。
新建的,白色的,坐落在盈盈绒绒的粉色植物中,拱形门承接午后阳光,莹秀的植物将吧台簇拥其内。
像误入大型的纪念碑谷游戏。
如同进入乐园。
孟昭走到落地窗旁,用力推开玻璃门。
盛夏熏热的风迎面而来,带起她柔软的刘海。
她的呼吸忽然变得急促
沿着粉黛子丛中的鹅卵石小径向前走,走着走着,她忍不住,跑起来。
建筑光景一一后退,明媚的阳光下,好像连时光也倒流。
她想起十五岁。
父亲去世,母亲改嫁,她被继父要求改名跟他姓“钱”。
她不愿意,周末在东山书房,想到这件事,难以忍受,躲到书柜后哭。
谢长昼路过,听见了,伸手将她挖出来。
高大的青年半蹲下身,用拇指给她擦眼泪,听她说完前因后果,有点讶异地笑笑:“就这么点儿小事,哭成这样?”
孟昭眼尾红红,泪珠啪嗒啪嗒。
谢长昼居高临下,宽大的手掌停留在她额,小孩。”
她抬眼看他,眼泪汪汪的,他黑色的眼睛里落进阳光,连她的瞳仁也被照亮。
“要不,你别改姓,我给你改个名字吧。”他笑得漫不经心,说话却十分狂妄,话里话外自信十足,“改个跟我一块儿的,出去了,别人就都知道你是我的人了。”
孟昭向前跑。
北京的风,将她的黑色长发高高扬起。
时光之中,她听到遥远的十年前,谢长昼在说话。
那时他二十多岁,声音清澈慵懒,不疾不徐地,如同盛夏的阳光,一寸寸落下来:“你看。”
他倚着书架,姿态闲适,随得字正腔圆:“昼,参诸日中之景;夜,考之极星,以正朝夕。贤者以其昭昭,使人昭昭——你就叫孟昭,行不行?”
行不行?
她生命里所有夏天,不如那与他相遇的那一个,来得真切热烈。
他是她生命的不可重复,无法战胜的盛夏与旧时光。
风声和缓,细微水汽在空气里飘,孟昭气喘吁吁,停下脚步。
白色的建筑之下,粉黛子随风摇曳,余光之外,全世界都被阳光映照得暖融融。
她转过拐角,终于看到熟悉的人影。
他穿一件寻常的浅色居家服,身形修长如同青松,坐在轮椅上,膝上盖着浅灰薄毯,仍能看出双腿修长。人背对着她,手中正捏着一只胶皮水管,对着草丛浇水。
孟昭屏住呼吸,走向他的每一步,都虔诚得像是在朝圣。
这些年,这些年来——
她常听人说,跟某人在一起,最最快乐。
但对于她来说,谢长昼从不是她的“最最”,因为没有人可以跟他比拟。与他在一起的时间,是她人生中所有快乐的时间,仿佛待在一个,只属于她的乐园。
耳边风声都变慢了。
孟昭停在他身后,轻声叫:“谢长昼。”
他不在她身边的时候,她没有快乐过。
与他在一起的十年,是她人生中,最好的十年。
奔腾热烈的阳光之中,谢长昼身形微顿,放下水管,转头,看过来。
四目相对,他望着她,双眼漆黑,又清澈见底。
这漫长的一眼,跨过两人初识、分开、重逢的十余年。
喜欢从来只是开始,是爱永不落幕。
谢长昼望着她,忽然徐徐笑开。
他朝她张开双臂,声音很低地,轻声说:
“昭昭,欢迎回家。”
——正文完——
2022.03.05南书百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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