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方煜丝毫不知危险将近,正热得想脱外套,可是手因为刚提完重物有点使不上劲儿。
见江叙望过来,沈方煜擦了擦额头的汗,摊开发红的掌心让江叙看了一眼,对他笑道:“我手麻了,你帮我解一下衣服扣子呗。”
江叙直接伸手捂住了沈方煜的嘴。
看着一闪一闪的手机屏幕,江叙头一次觉得还不如医院来电话。
他父母每一次来看他都会提前很多天告诉他,甚至以往的车票大多数时候都是江叙帮着买的,五十多岁的人没有给孩子制造惊喜这种概念,江叙心里头闪过一个不太妙的念头——他爸妈不会是来突击检查的吧。
“妈……”他下意识开口,却被江母打断了话音,“好了,电话费贵得很,我不说了,和你爸马上进电梯了。”
电话被骤然挂断,江叙怔了片刻,而后跟骤然回魂似的松开手,指着地面上那些婴幼儿用品对沈方煜说:“快快快我爸妈要来,你快把东西收起来。”
“你爸妈?”沈方煜也惊着了,他在江叙的催促下急忙把东西往书房提,连珠炮似的开口:“二老到哪儿了,要不要去接?你爸妈知道咱俩现在在一块住吗,我要不要赶紧出去避一避。”
江叙心如死灰:“电梯里。”
“卧槽,”沈方煜说:“突击检查?你爸妈经常这样吗?”
江叙气若游丝地摇了摇头。
“事出反常必有妖,该不会是孩子的事让他们知道了吧……”
“闭嘴。”江叙直接把沈方煜和大包小包的婴幼儿用品一起锁进了书房,刚一回头,门铃就响了。
江家父母都是小城市普通的工薪阶层,衣着打扮收拾地简朴干净,推开门一见到江叙,江母就心疼道:“儿子你怎么瘦了。”
“爸,妈。”江叙给两人拿拖鞋,又对母亲道:“工作忙,没顾得上。”
“你这过得是什么日子,”江母忍不住道:“我让你找个媳妇你也不听……哎,算了,知道你不爱听这些。”
大概中年女性总是难以避免重复提及说过无数次的嘱咐,哪怕她知道旁人不想听,江叙和父母说了无数次不想考虑结婚,江母永远能左耳进右耳出,见到他就催婚。
读书那会儿他听到堂哥跟他讲家人的催婚,还觉得堂哥形容太夸张,没想到自己的母亲远比姑姑更执着。
江叙揉了揉眉心,“妈,我过得挺好的。”
“小叙,你按自己的想法来,别听你妈的,”江父在一旁劝和道:“只要别走歪了道就行。”
江叙还没明白这句走歪道的意思,他母亲忽然指着鞋架上沈方煜的鞋道:“儿子,家里有客人?”
江叙心里一跳,“这是我的鞋。”
“是吗?”江母将信将疑地收回目光,“这不像你的鞋啊,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这种风格了。”
江叙目光飘忽道:“随便买的。”
然而今天的江母就像是福尔摩斯一样,一走进屋子就径直去了厨房,“儿子,你别瞒我,你家里刚开过火,你老实说,是不是有外人来?”
说着她又打开冰箱,打算把带来的食物塞进去,结果一看到里面满满当当都是吃的,忍不住惊呼了一声。
“火是我开的。”江叙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扯谎,然而江母根本不吃这一套,“不可能,”她对自己的儿子了如指掌,“太阳打西边出来你都不会主动做饭。”
“……”江叙:“我突然热爱生活了。”
在江母又要试图进他的卧室时,江叙想起屋内还打着地铺,终于赶在他妈开门之前反应过来,率先拦在门口,“妈,我房间很乱,你别进去看了。”
江母意味不明地看了他一眼,终于是被他劝回了沙发上,然而这边刚消停下来,卫生间就传来一声,“小叙,洗手台上怎么有两套漱口杯和牙刷啊?”
江父推开卫生间门走出来,眼里满是探寻。
江叙跟被架在火刑架上似的,都快出汗了,斟酌片刻挣扎道:“我养了条狗,那是给狗用的。”
“没见到狗毛啊,”江母一副包青天的架势,一拍惊堂木道:“你是跟哪个小姑娘在同居?”
“真没。”
江叙答完突然反应过来,不对啊,沈方煜是个男人,就算让他爸妈知道他们俩暂时住在一起又怎么样?他有必要这么金屋藏娇似的藏着掖着不让他爸妈知道吗?
他刚刚在心虚什么?
江叙忽然觉得自己有点蠢,正打算开口解释,说清楚沈方煜是在此借住,江母直接给他丢了个重磅炸弹,“小叙,你实话告诉妈妈,你是不是喜欢男人。”
江叙:“?”
他的心虚是有道理的,他爸妈果然不同凡响。
然而他脸上的无语落到江母眼里,就成了被猜中心思的默认,她的脸色猛然变了变,“你真喜欢男人?”她有些小心翼翼地问道:“喜欢那个……沈方煜?”
江叙猛地咳嗽了两声,还好他没喝水,不然这会儿绝对给呛住。
这都什么跟什么呀?
“我不喜欢男人,”江叙坚定道:“就算我真喜欢男人,我也绝对不会喜欢沈方煜。”
“可是……”江母欲言又止半晌,对他说:“你那天在电话里说,你是因为沈方煜才不结婚的。”
因为沈方煜不结婚?
江叙的眼神顿了顿,猛然明白了他父母今天整这一出是为什么。
前不久他妈日常给他打了个电话,老生常谈里添了点新花样:“妈妈记得你读中学的时候不是挺多小姑娘喜欢你的吗,怎么你到现在也没个对象。都怪我,那时候不该拦着你早恋,现在连个孙子都抱不上。”
中学时期,江母确实和大多数父母一样三令五申不让他谈恋爱,但这并不是他现在不结婚的原因,也不知道她是在哪里听了谁的汤,在几次三番催江叙不成后,就开始把这事儿的责任往自己身上揽。
江叙说这和她没关系,问题在自己身上,江母就又说还是怪她,怪她让江叙有了问题。
江叙不擅口舌之争,在他母亲面前简直是无力招架,刚巧这时候沈方煜给他发了个消息说今晚值夜班不和他一起走,于是他破罐子破摔地把锅甩到了沈方煜身上:
“不怪您,您还记得和我同年考市状元的那位吗?”
江母左思右想,恍惚间想起来是有这么个人,当年江叙还因为没能独占鳌头,莫名其妙跟别人并列了,气得一天没吃饭。
江叙说:“要怪就怪他。”
这话也不冤沈方煜,再者江母没见过沈方煜,对他的印象也不过是一篇报纸文章,应该也不会太放在心上。
他说完本以为江母会问问他为什么怪沈方煜,他想江母要是问,他就说是因为两人竞争太激烈,他不能松懈,结果等他打好了腹稿,江母却什么也没问,直接挂电话了。
万万没想到,这随口的一句话,让老两口误会了儿子的性取向,连夜翻出那张旧报纸,仔仔细细读完了当初的报道,记住了沈方煜的名字和长相,然后火速买票赶往a城。
江叙有点无奈,沈方煜借着他的名头拒绝了那么多追求者都没有翻车,他就用了一次沈方煜当挡箭牌,就遇上这种事儿。
“妈,”他满脸黑线,“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就是普通同事。”
“同事?”江母震惊地重复了一遍:“你们是同事?”
完了,说漏嘴了。
江叙骤然反应过来,他爸妈根本就不知道沈方煜现在在做什么工作!
江母咄咄逼问道:“你们平时交集很多?”
江叙艰难地咽了口唾沫。
其实也不多,不过是一起睡过还有了个孩子的交集罢了……勉强也能称为没什么交集吧。
见他不吭声,江母又问:“你家里住着的到底是谁?”
“……”江叙这会儿要是说是沈方煜,那他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就一个朋友,你们不认识。”
“真的?”江母还有些不信,江父和她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对江叙说:“那你把那个沈方煜叫出来,我们晚上一起吃顿饭。”
江叙不太想让沈方煜知道这些事,推辞道:“他工作挺忙的,没时间,我陪您二老吃顿饭不好吗,我们一家人也好久没在一起说说话了。”
江母一副不配合的神情,显然是不相信他,指着江叙的手机道:“你现在就跟他打电话。”
江叙深吸一口气,挣扎道:“他做手术呢。”
江母冷哼一声,眼里疑窦更深,“你连他什么时候在干什么都知道?”
江叙:“……”
江父在一边看似打圆场地插刀,“小叙啊,实在不行,你发条短信也行。”
江母附和道:“对对对,发短信。”
父母一左一右注视着江叙,后者头皮发麻,手指僵硬地解锁了手机,他一边祈祷沈方煜的手机响铃关了,一边无比缓慢地敲字。
然而字还没敲完,书房突然传来了一声响动,欢快刺耳的手机铃声响了一秒就被掐断,江叙和江母面面相觑,在对方脸上看见了如出一辙的问号。
书房内,沈方煜压低了声音:“章澄?”
“你在哪儿呢?说话声音这么小,”章澄随口问了一句步入正题,“我上次找你要的那个会议报告过期了,你再给我发一份呗?”
“就这么点事你发消息不行吗非要打电话?”
“你的电话还打不得了?”章澄和沈方煜是大学同学,一直很熟,笑着调侃道:“你该不是在陪姑娘看电影吧?”
沈方煜不太想说他是被江叙像藏奸夫一样塞在了书房里。
当时手忙脚乱,他骤然被江叙给锁住,都没来得及反应,等他静下来再一想,越想越不对劲,他本来可以好端端地出现在江家父母的面前,就说自己是个来借住的,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躲在这儿,要是被发现了,倒显得真有什么不可告人似的。
欲盖弥彰。
然而已经被关进了书房,沈方煜也没别的办法,只好寄希望于江叙能搞定这一切。
直到电话响起来的时候,他才猛然想起来自己忘了设置手机静音,他纠结了一秒要不要让电话一直响下去,这样江叙就可以推说是自己的另一台手机,但是看到是章澄的电话,他又怕是医院患者出了情况。
最后医生的责任心还是让他迅速接起电话,没想到章澄就是找他要个文件。
气不打一处来的沈方煜在章澄的打趣中挂了电话,给他发了文件,就开始盯着书房门祈祷。
他接的那么快,江家父母说不定没听到那转瞬即逝的铃声。
然而这时候的祈祷就像值夜班的时候拜夜班之神一样,除了自欺欺人的心理安慰,几乎没有什么作用。
“咔哒”一声,江叙在江家父母审犯人的目光逼视下,艰难地转动锁孔打开书房门。
门外的老两口和门内的年轻男人面面相觑,后者僵硬地勾起嘴角扯出一个笑,对两人挥了挥手。
“嗨?”
江母脱口而出,“沈方煜?”
沈方煜不知道客厅里的对话,意外道:“阿姨您……认识我?”他交际圈是挺广,但是主要集中在a城医疗圈,难道现在他已经火得连b市随便一个老太太都认识他了吗?
然而江母没有回答他,她眼前一黑,栽进了江父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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