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就来了，还蹑手蹑脚的做什么。”
“你是顺风耳吧，闭着眼睛都知道是我。”任柯大惊。
“我房间没有多余的凳子，你坐我床上去。”
“这多不好意思。”任柯老脸一红。
这可是偶像的床呢，干干净净一个褶皱都没有。倒是自己折腾一天，又是汗又是土，坐下怪不好意思的。
“我也没什么事，就是看大晚上你屋子里的灯还亮着，我就过来看看。你在忙什么啊？”
“哦，在帮戴老完善你的训练计划。最近你力量训练的进展确实不错，该试着增加上冰练习，扣扣滑行用刃的细节了。”傅笙闭眼说道。
“你，你是怎么做到因为花样滑冰收到那么多无理的谩骂委屈，还没有远离这项运动。”任柯突然问道。
傅笙睁开眼，没有被冒犯到的样子“我确实不是圣人，我没有穿上冰鞋再战一赛季的心了。你怎么知道哪些谩骂是无理的呢，你怎么确定我是受委屈，不是罪有应得呢。”
“我就是知道！你的眼睛里面有火。我六岁第一次看你比赛视频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一定特别热爱花滑。你这样的运动员，只要还能挺住，就是腿断了都会叫自己不要摔。摔倒了一定是真的没办法了。花滑人才知道，花样滑冰有多美就有多残酷。别说过一赛季，就是过一个月，也许会高了一厘米胖了两斤，就保不住难度了。也许明天伤病会全面爆发，十几年的汗都白流了。”任柯站起来激动地说。
“所以，你找我来是想说，你已经想好了，要认真走花样滑冰的路吧。而不是这个暑假结束之后就卷铺盖走人。”傅笙笑得眉宇弯弯，脖颈间的玉坠微晃，像一只餍足的大猫。
“你怎么知道……”任爷破天荒的有点羞腼。
开始他确实是打算免费和偶像朝夕相处两个月，过后就跑路的。但是看着戴教练的训练计划越来越厚，灯熄的越来越晚。每周开始，戴教练都会给出明确的训练目标和对应食谱。任柯还会戴着感应设备训练，时刻通过心率脉搏调整训练计划。这些是任柯原先想都不敢想的。上一世看冬奥前的花滑国家队纪录片，训练起来远没他现在这样精细。
傅笙见任柯脖子一梗，不好意思起来，转移话题道“最近的腰部力量涨势不错，有兴趣学习我的绝技了。”
“难道是……。”他想到了什么。
“喏，就是lo跳无限连的绝技啦。”任柯从傅笙端正的坐姿中看出了一丝臭屁。
lo跳全称为后外结环跳，主要靠腰部发力，是花滑连跳中第二跳的必杀技。掌握了3lo连跳就会比连3t的选手在基础技术分值多一分。傅璋正是靠着连跳绝技，缩小自身因为身高所限，4周单跳难度不高的劣势。
才认识几天就要把成名绝技教给我吗。任柯像个在冰雪中独行依旧的旅人，乍一靠近温暖的火炉，不仅整个人瑟缩起来。
“我教是教，学得怎么样看你自己。要是不够拼命，没能把我的招牌动作带回赛场，我可是要打人哦。”
“不对，你怎么知道，我之前没认真啊。”任柯大惊。
难道之前训练加量坚持不住时，一直偷瞄偶像被发现了吗？我明明都是很克制小心的。
太糗了吧！！！
“我就是知道，不然怎么做你的助理教练。”傅笙把眼药水收起来，戴上了银丝框架眼镜。傅笙自己也很疑惑，为什么刚刚看到任柯像野狼一样充满战意的眼神，会忍不住把自己最珍视的东西毫不犹豫的许给他呢。
明明他是个外热内冷的人。
“你是说，要做我的助理教练了！你不是说就在戴老师这里帮帮忙，等开学还要会q大追求科学尽头吗？”
“唔，本来是这样的。不过最近在临江省发现了一个有趣的小朋友，就犹豫了。我的研究的方向偏理论，在哪里进行影响不大。”傅笙笑盈盈地说。
“谁是小朋友啊。我才不是呢，有本事站起来比比。我可不比你矮。”任小柯感受到了自己的男性尊严遭受到了挑战，胸脯一挺，像个亚成年的小狮子。
“瞧你一个花滑运动员长那么高把你能的。”傅笙哂笑道“我在月亮湖第一次看到你，就知道你天生就是走这条路的。不是天赋不天赋，你对花样滑冰的热爱掺不了假。戴老师说过，迷路的孩子过了多久都是要走回来。你离不开的。”傅笙看着窗外，低声道。
任柯听后浑身一颤。上辈子他被迫离开了花样滑冰，被生活折磨得形销骨立，昔日鲜衣怒马少年郎，仅剩下最后一点坚持。
但是他仍然无法避开花样滑冰。他追寻着c国队每场无望的比赛，他用风箱呼呼作响的旧电脑整理分析偶像当年的比赛视频。
他成了花样滑冰著名论坛“冰雪在线”里公认的科普大神——匿名君。
他半世褴褛无人知其姓名，但神州大地凡有冰迷处，便有匿名君的入门教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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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捡到了宝贝疙瘩，戴文怀老爷子现在是精神焕发，腰不酸了腿不疼了，随时能下冰场抬腿一个两周跳。
所以，傅笙转为助理教练的理想，刚一提出就被亲老师掐灭了。
笑话，我戴老隔了十年好不容易遇上了良才美玉，当然要一切亲力亲为自己下场。想摘桃子，就是前亲徒弟也不行。
再亲也是前徒弟。
现在的新宠是正在哼哧哼哧跑五公里的任小柯。瞧瞧这新出的小肌肉群，瞧瞧这灵活有力的关节。真是鲜嫩可口。
咳咳，刚刚好像有什么东西乱入了。
总之，傅笙委委屈屈拿着自己半成品的论文，窝在厨房老老实实做一名大厨。
另外他还有一项重要任务。
尽快帮助任柯搞到一个大赛的参赛名额。
最好是国际a类比赛。
比赛和训练对于一个运动员来说同等重要。没有比赛紧张的气氛，没有好对手的激励，运动员永远无法发挥出最大的潜能。甚至可以说，长期不比赛的运动员，如果没有极大的意志力，再好的竞技状态都会荒废。
之前戴文怀和傅笙不是没想过比赛的事情。花样滑冰是个市场化很高的项目，很多赛事依靠个人和俱乐部依然可以参加。比如说国内有各大俱乐部联赛，全国花样滑冰大奖赛。
青年组最高水平的赛事“世青赛”同样可以靠个人一站一站积累积分打上去。以花样滑冰大奖赛为代表的a级赛如果无法参加，也可以通过花样滑冰挑战杯系列的b级赛事拿到积分。
任柯现在既然在认真走这条路，便要更加精细的谋划。
花样滑冰是一个打分类的项目，天生会有人为因素的印象分。因此，一个选手在国内和国际赛场如何亮相，如何造势，至关重要。
和国内连b级赛如何算积分都不清楚的教练不一样，戴文怀的早年经历让他深谙里面的条条道道。
选手在国内比赛的名次，决定其在裁判心中的待遇等级，和自己阵营的国际滑联官员会在其身上投入多少资源。
选手第一次国际亮相更是影响深远。少年天才们的第一次的比赛结果，很可能决定了很长时间的格局。赢者备受热捧，良性循环。败者只有咬牙创出新难度才有可能翻身。
任柯如今大大得罪了临江省队教练，按那群教练睚眦必报的个性，现在任柯在国内获得公正待遇很难。任柯的花滑职业生涯，不能从对他不友好的国内赛场开始，也很难从国内赛场发迹，获得本赛季c国对新星的资源投入。
戴文怀原是想从给钱就能去的国际b级赛一点一点刷裁判好感度，虽然辛苦但是收益稳定。
但是傅笙决定为小朋友拼一把。
任柯的水平，任柯的热爱，值得一场国际a类赛事的惊艳亮相。
花样滑冰国际大奖赛c国杯是傅笙瞄准的好机会。不用倒时差的地利、相对公正的评分，正是新星出场的完美舞台。更重要的是主办方手里有额外的外卡，可以直接参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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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酷夏的暑期在沥青路上蒸腾，窗外玫瑰般的暮色渐渐褪去，第一颗星星闪烁在银河旁。
傅笙赤脚站在微凉如水的阳台瓷砖上，凭着一点荧光翻通讯录。
“哈哈，我傅笙啊……多谢兄弟，回头请你吃饭。”
“可不好久没联系您了，我爸上周还念叨您呢，刘叔我回头自罚三杯。”
“是我上次比赛抽大发了，让大家蒙羞，也让长辈们费了不少心。哈哈哈……刚刚把训练视频发到您邮箱。我保证这孩子比我当年有前途，绝对能给队里带来好成绩。现在是好苗子养在深闺人未识，才轮得到我出来说项。”
“就求一个大奖赛c国杯青年组一个参赛的资格。我听说咱们这回有三个外卡可以让本土选手参赛，但是技术年龄都达标的只有两个人。”傅笙低沉的嗓音震动出诱惑的味道。
“我知道之前没参加过比赛，不好让人服气，我这就把训练视频给您。没有主队也是优势不是吗？我们只要参赛机会，别的都好谈。”
傅笙笑的脸都僵了。迎来送往本是家庭赋予傅笙的天赋技能，他自幼脑后生反骨，不屑于喝茶搓麻逢迎讨好，一门心思在冰上死磕。可不知为何，自身遇到麻烦都不屑低头解决的他，却为了任柯低下大少爷高傲的头。
戴文怀忙活的是另一件大事——任柯这个赛季三套节目的音乐选择和编排。
一名花滑在役选手一个赛季中通常会准备三个节目。一个两分半钟的短节目，由一个连跳和两个单跳等技术动作组成,仅可在连跳中重复一个跳跃。一套四分半钟的自由滑，俗称长节目，包含自由滑最多可以包括8个跳跃,其中可以含有三组连跳或连续跳。所有三周或四周跳只能选择两种在连跳或连续跳中重复。。
初出茅庐的小选手往往由裁判组决定节目的选曲和编排。但是戴文怀坚信，如果一名选手对音乐本身没有发自内心的喜爱，是无法表演出动人心弦的作品的。
花样滑冰即是竞技也是艺术。
戴文怀连夜上网搜罗现在年轻的孩子会喜欢什么乐曲。第二天眼睛通红地抱着电脑找到任柯。
任柯看着满屏幕的《哈利波特原声带》、《指环王原声带》、《蜘蛛侠原声带》，转身就抱住戴文怀有点虚胖的身体。
两世花滑人，十年职业路。任柯第一次遇到为他如此煞费苦心的教练。
戴文怀摸摸怀里汗唧唧的毛脑袋“不满意，我们再找别的。虽然现在国际滑联允许比赛中使用人声歌曲，但是如果可以运用纯乐曲，可以证明自己的对于乐曲的解读能力和艺术修养，对p分（节目内容分）有好处。”
“你这是第一个赛季，p分肯定高不了，还是要靠技术分拼难度。可一旦给裁判留下p分天残、跳跃机器的印象，可就糟了。就算以后艺术表现力提高，想挽回都困难。要是不喜欢电影配乐，一些优秀的动漫配乐也可以考虑。”傅笙道。
“我的强项在于起跳快，情感的爆发力强，舞蹈是弱项所以需要避开芭蕾功底较强的曲目。最好选择节奏偏快或者情感比较激烈的曲子，只要燃起来就没在怕的。”任柯在戴老肩膀上按了按眼眶，瓮声瓮气地说道“不如我们剪辑一下《007》的配乐，做短节目选曲。
傅笙沉吟道“用《007》系列做配乐，你要滑探戈吗？这个主题对于青年组来说可不简单呢。”
花样滑冰青年组的选手一般以滑活泼欢快主题单一的曲目为主，只要在技术动作间隙时表演的俏皮一些，卖卖萌，裁判就松手让过了。当然还有纯粹的jumper，连轻松活泼都无法驾驭的选手，他们通常选择舒缓的现代曲目，在平缓的乐曲便于用压步滑行获得速度，一切为跳跃动作做准备。
戴文怀合掌道“我觉得是个好主意。选手的第一次亮相要深刻的印象，无论是jumper、表演天才什么都好，之后才能谈到用一次次的突破打破固有印象。jumper大国出了一位表演系选手，这很容易让人耳目一新啊。”
“戴老师，这支《007》值不值得您老人家亲自出山啊。”傅笙笑咪咪的。
戴文怀的胡子顿时一抖“你别用激将法，小柯的短节目我编定了。小柯现在没有3a（阿克塞尔三周跳），其他的分更要抓得紧。选了这个曲子不但要高p分，步法和旋转也要争取高定级。短节目里只有三个跳跃对小柯体能不成问题，在衔接和步法上有余力下大功夫，我必须要把关。”
“教练，您还会编舞吗？”任柯惊奇的问。
花样滑冰编舞是个技术活，国际知名编舞炙手可热，往往有钱也请不到人。任柯原本在暗暗为编舞犯愁。虽说傅笙大包大揽地说要负责一切训练费用，但是运动员挣的都是卖命钱。看着训练馆里新雇佣的理疗师，任柯想一想都都心疼。
“戴老师当然会，我算是他编过的最不成器的选手了。不是我给自己省钱，国际一线大牌编舞对于青年组选手多以行货为主。说差也不差，但是绝不会出彩。”傅笙说。
“咱们时间紧，我还要盯着小柯扣技术，编不了短节目了。你知道最近有空档期的二线编舞吗，至少可以过来半个月研究选手特质打磨节目的。”戴教练看向傅笙。
“唔，二线编舞很难有这个精力，不过我手里有个不要钱的一百零八线编舞。”傅笙嘴角浮现一抹笑意。
“别卖关子。”
“帕西。昨天我找他打听b级赛的事情，他跟我讲最近他就是摇着尾巴湿淋淋的小狗狗，谁家有地方给口饭吃就行，随时随地打包就到，洗衣做饭编舞无所不能。不知道小柯喜不喜欢他的风格。”
帕西.卡特，a国男子单人滑选手。本赛季刚退役，已出柜。
任柯暗呼一声。在下一个奥运周期，编舞师帕西将名声鹊起，以擅长短节目闻名。他给e国男单选手奥列格编的《小丑进场》两度刷新世界纪录，成为奥列格职业生涯的经典之作。任柯自己也在论坛上深扒过这个节目，释放出令人面红耳赤的彩虹气体。
“上个赛季被称为完美三周套的自由滑节目是他自己编的吧。”戴教练道。
“嗯，还有那个压倒冠军风头的的表演滑。也就他那么大胆，仗着表演滑百无禁忌，穿着皮靴吊带袜就上场了。”
“我喜欢！”任柯喊道。
？？？！！！
傅笙稳稳待在鼻梁上的眼镜往下滑了一寸，瞄了一眼任柯浑圆结实的大腿。
任柯整个脑袋爆红跳脚道“笙哥你在想什么啊！我是说让帕西做我的编舞师我特别开心……尤其你说只用包食宿。”
“别打别打，打坏了就没人帮你联系去c国杯的事了。亲，国际a级大赛……轻点轻点。”
良久，训练室里传来傅笙凄惨的哀嚎“任小柯，再揪下去你偶像就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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