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暖起来的时候发现不见那张鬼面具, 心里便知道自己的诡计被人看穿了。
而她身边正抱着的热源——陆鸣镝亵衣穿得整齐,然而那薄薄丝绸底下的肌肉却散发出浑浑热力,用时髦点的说法, 该称作男性荷尔蒙。
郭暖揉了揉眼睛, “您几时回来的?”
陆鸣镝冷着脸,“自然在你睡着的时候。”
郭暖有点小懊丧, 怎么偏偏就错过了呢?大概孕期太容易犯困。
看她一副不知悔改的样子,陆鸣镝忍不住揪了揪她的鼻子, “你是不是还想着吓朕?”
他倒不是气她恶作剧,而是想着有孕还这样顽皮, 万一别人也有样学样,弄出事故可怎么办——她自己的胆子可不见得有多大。
若真为报复,方才他就该戴上那副面具, 来个以牙还牙。
郭暖只能老老实实认错,“对不起。”
抱着一丝希望道:“您能还给我么?”
“没收了。”陆鸣镝铁面无私地道, “以后禁止你翻朕的私藏。”
暗自庆幸那副人皮纸没被识破。
郭暖撇撇嘴, 小气鬼,她还惦记着那两个狐狸头呢,一个白如雪,一个红似火, 端的是好看极了。
陆鸣镝从她眼神里读出了渴盼, 斟酌片刻后道:“朕让福泉整理了拿来送你,只不过,以后可不许再这样胡闹, 私底下玩玩倒无妨。”
郭暖立刻欢呼雀跃,飞快地在他颊边香了口,甜嘴蜜舌地道:“我就知道表哥待我最好了。”
其实皇帝算不上她正经表哥, 不过郭暖觉得这样唤着亲切,在她心里爱情的最高形式亦即是亲情。
不过她是不是真心说这句话,就有待考证了。
陆鸣镝神色复杂地瞟了眼,对这个称呼倒是不怎么排斥,只静静说道:“朕看你最近愈发富态了。”
郭暖立刻委屈巴巴,“您是嫌我胖么?”
心里着实捏了把汗,她已经很努力胖得均匀了,可怎么也到不了痴肥的程度,那肚子仍有些明显,不像是这个月份应该有的。
陆鸣镝倒没多说什么,只道:“皇嗣虽然要紧,也别一味地进补,到时候孩子长得过大,生产时反而麻烦。”
似是想起他自己的母亲。
郭暖不意皇帝竟有这样先进的观念,一时间大为佩服,彼时宫里宫外俱有种偏见,皆以为孩子越肥头大脑越好,殊不知这样对产妇是多大的负担。
郭暖还算运气好的,摊上一个贤明的婆婆,乐意她强健身心,换做愚昧无知的,保准得将她拘在屋里,一步也不肯出去走动。
余下的日子,郭暖过得十分清闲,她虽然握着凤印,可宫务是不须她操心的,在她进宫之前,因两位太后相继抱病,六宫琐事交由静太妃为首一干人执掌,如今郭太后康复,权柄自然回到她老人家手中,只是念在静太妃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还是允她协同料理。
郭暖自然求之不得,她怀着身孕,正好有借口偷懒,横竖郭太后是她亲姑姑,怎么也短不了她那份。
静太妃起初倒想狐假虎威,试一试这位新后的深浅,郭暖三言两语就将其宾服住了。她就一句话,乐意干就干,不乐意干就滚,反正先帝爷后宫充裕,留下那些太妃太嫔多着呢,多的是人想出头——蚊子腿再小也是肉,即便一点小小的权力,也总比处处看人眼色被人拿捏的强。
不得不说,郭暖天生精通权衡之道,对于宫内这些人她只抱定一条宗旨,听话的就提拔,不听话的打压,利益当前,谁都知道该怎么选。
才过去半月,满宫仆婢见了皇后俱是服服帖帖的,连寿康宫也不例外。
郑太后这回倒真病了,是累病的,她以为找人寻隙滋事,能扼制郭家人的势头,哪知新后一招连消带打,轻易便让她们倒戈,郑太后着实有些心力交瘁了。
彭城公主也生气,但是她抓得准主要矛盾,郭暖如今能作威作福,全仗着那个假肚子,等自己公然撕毁她的遮羞布,倒要看看她还如何风光得起来。
转眼到了重阳之期,宫里虽不能登山,可皇帝却也好好地命人将假山装点起来,又请了几位德高望重的老安人进宫陪同赴宴,好添添寿气。
这些个老夫人自然也存了旁的心思,想着能否将自家如花似玉的孙女带上——皇后孕中不能侍寝,皇帝怎么得留几个伺候的人吧?
福泉一概面带微笑地拒绝了,开玩笑,皇宫又不是窑子,陛下没发话,他也不能擅自做皮条客的生意,会折福的——他可不想下辈子仍变作太监。
众人略觉失望,可看福公公那高深莫测的模样,可知郭家女在皇帝心中分量,她这样醋妒,不许皇帝充实后廷,皇帝竟也由着她。
这般看来,入宫也未见得是件好事——她们送女儿进宫是享福的,可不是供人磋磨折辱的。
彭城公主本来联合了几家重臣,要在今日鼓动选秀之事,然而老安人们此刻却打起了太极,你说东来我说西,愣是将话题围得水泄不通。
彭城公主都快气死了,她想接郑流云进宫也遭拒绝,认为皇帝已然成婚便该避嫌,可是这郭暖自己占着茅坑不拉屎,也不能怪别人趁虚而入吧?
看着郭暖跟几位老人家交谈甚欢,彭城公主徐徐走上前去,不着边际地道:“皇后娘娘的肚子,似乎不像四五个月。”
临近入冬,衣衫格外宽大些,不过仍能看到腹部明显的凸起。
众人先是微怔,可想到这话不会无的放矢,不由得窃窃私语起来。
郭暖则是坦然地微笑着,“太医说了,本宫腹内乃双生胎,不劳公主您牵肠挂肚。”
还是前儿请平安脉的时候说的,两位太医没来由皆松了口气——看来脉象的异常来自于此。
对郭暖而言,也卸下了一块心头大石,看来不必遮掩肚子也能瞒天过海了。
彭城公主望着她那张毫不害臊的俊俏脸孔,心想这女子可真敢编,来日准备从民间弄两个假婴儿来充数?
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
当下虚情假意地道:“顶好是对龙凤胎,宫里也许久没见喜讯了。”
郭暖指了指自己,“我不就是个喜讯么?”
遇见这样厚颜无耻的人物,饶是彭城公主也只能甘拜下风,她轻轻别过脸去,啜饮了一口杯中美酒——按照计划,这时候也该发动起来了。
不知是哪一处先响起的惊呼,“蛇!哪来的蛇?”
这假山本就靠近水泽,湖边杂草茂密,有些隐僻潮湿,但秋冬显然并非蛇虫肆虐的时候,何以做此异象?
那当然是有人故意为之。
彭城公主低低垂眸,掩去唇畔一抹不易察觉的畅快,她预先叫人装了一麻袋蛇在那里,等宴会最热闹的时候再放出来,当然是无毒的,只是想引起骚乱,到时候趁着命妇们六神无主之时,便去解开郭暖的衣裳,好叫她的诡计曝露人前——不知肚里塞了个枕头或是别的什么,想想倒真有点期待。
她也怕出事,还刻意将重阳节要用的茱萸酒换成雄黄酒,如此一来,那些长虫想必会敬而远之。
只有皇后孕中无法饮酒,可想而知只会针对她一人。
这计划理应是天衣无缝的,彭城公主满饮完一杯,正打算起身,忽然感觉肌肤一阵冰凉,定睛看去时,一条黄黑相间、麻绳般的物事正紧紧缠在她腿肚子里上。
宴会虽然状况频出,郭暖倒还镇得住场面,“诸位莫慌,且站着别动。”
她附耳向那些内侍说了些什么,没一会儿,便有一列大鹅摇头晃脑地走了过来,领头的还有两只晴彩辉煌的孔雀。
彭城公主几乎晕倒,这是要开动物园么?还嫌不够乱的。
但,令众人大跌眼镜的是,那些鸟儿非但不惧蛇虫,反而愉快地觅食起来,指头粗的长虫一口便是一个,都不带塞牙缝的。
没一会儿,园里的隐患便被清除得干干净净。
只剩下彭城公主腿肚上还缠着的。
郭暖面不改色地走过去,略一俯身,便将那条菜花蛇的七寸捉住,任凭它在腕上翻转。
众人没想到皇后竟这般有胆魄,一时间反而目瞪口呆。
郭暖握着蛇头在她跟前晃了晃,含笑道:“公主,这也是您的杰作么?”
换别人也想不出这种蠢主意,其实蛇并不怎么害怕雄黄,何况只是掺在酒里的一星半点;倒是彭城公主不辞劳苦的将它们从洞里捉出来,在这冷冽的空气里,自然得迫不及待往热源处钻。
没有比人体更温暖的所在。
彭城公主这回纯属自讨苦吃,她望着眼前赤红的信子,抖抖索索说不出话来。
郭暖叹道:“您不承认,我只好将它放生啦!”
手腕抖了抖,从她所处的位置,指不定会正好掉进对面衣领里。
彭城公主心胆俱寒,再顾不得颜面,颤巍巍道:“是,是我……”
忽然之间,一股腥臊刺鼻的气味四散而出。
这位金枝玉叶竟给吓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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