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笔记小说网 > 古代言情 > 谁说朕不是亲爹 > 正文完
    皇后娘娘的满月宴办得十分热闹。

    自从新君登基以来, 还是头一遭有这样盛大的集会。除了各位王室宗亲,但凡有头有脸些的臣子,皇帝都给他们发了喜帖, 那些无诰命在身的, 若是乐意,也能进来讨杯水酒喝, 沾沾喜气。

    郭暖刚坐完月子,身形还未来得及瘦下, 略显富态,脸面更是圆得如十五的月亮般, 不过她生就一双水灵灵的杏眼,再怎么臃肿也难看不得哪儿去,美人在骨不在皮, 郭暖如今瞧着倒是有了几分艳冠群芳的气度。

    芙蓉花虽好,到底太清瘦了。

    命妇们争相过来与她致礼, 迫不及待地套近乎, 皇后娘娘生下这对龙凤胎,可想而知郭家的地位将愈发水涨船高,不说从此屹立不倒,至少短时间是无人能与之争锋的。

    这一仗看来是郭家赢了。

    众人纷纷夸赞两个孩子多么俊俏, 又多么肖似陛下, 对此郭暖持保留态度——陆鸣镝那种脸型放在男孩子身上会很合适,可若是个女孩,则过分刚毅, 不够柔和。

    她还挺希望女儿能遗传自己的相貌,长得像个小仙子似的——绝非她自卖自夸,从小到大亲朋好友都这么说的。

    当然, 孩子们确实承继了皇帝的某些特质,这一点毋庸置疑,就算陆鸣镝此前没跟她解释,郭暖也得怀疑这双儿女的身份了。

    这世上女子虽有万般艰辛,但至少有一样好处,孩子可以确定当娘的是谁,爹就不一定了。

    郭暖噙着笑意,落落大方地指挥宾客们入座,陆鸣镝那日道歉之后,允诺她许三个愿望当做补偿,这会子她倒是想到一个。

    她是不惯饮酒的,当夫君的总得代劳罢?当然是便宜他,不过这么几十上百桌的敬下来,也够他消受了。

    郭暖蹑足上前,悄悄跟他说了几句。

    陆鸣镝面露难色,“这……”

    他再怎么海量,可毕竟不是铁打的身子。

    郭暖轻戳了戳他结实腰腹,莞尔道:“你若答应我这桩,今晚想怎么着都依你。”

    男人眼睛倏然亮起,“真的?”

    郭暖含笑点头,“绝无虚言。”

    然后就看他精神抖擞挨桌应酬去了。

    郑太后看在眼中,愈觉养子真是耳根子软,饶戴了顶绿帽子,还傻乎乎地被那贱妇愚弄。

    遂暗中使了个眼色,静太妃大着胆子起身,“皇后娘娘,您这一双儿女养得可真好,半点也看不出早产的模样,不知有何秘诀?”

    好好的日子倒提起早产,任谁都不会觉得这人是善意。郭暖笑容淡了淡,“太妃自己又没怀过孩子,哪瞧得出足月与未足月的分别?”

    静太妃脸上一红,心想死丫头还真会戳人痛脚,不过她既答应与郑氏合作,自不能在此时半途而废,遂大着胆子道:“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么?皇后娘娘的孩子半点不像七个月所生,只怕其中有何蹊跷也说不定。”

    这话当然是说给宾客们听的,就算皇帝碍于颜面不便张扬,可到了这关口,势必得查个清楚不可。

    命妇们早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装作充耳不闻,可看她们屏气凝神的模样,可知已将那番话听了进去。

    郑太后暗道太妃这人虽粗鄙了些,必要时还真是把好刀,用她是用对了。

    郭暖捏了把汗,她跟皇帝都很清楚那场乌龙是怎么来的,但,这就不是能大庭广众说的事呀!

    堂堂一国之君扮做侍从去撩拨官宦家的小姐,话本子里都不见得有这样荒唐的情节,真是丢人。

    可箭在弦上,也只能用事实来化解疑虑了,郭暖忍着尴尬,正打算将她与皇帝相识的始末宣之于口。

    陆鸣镝却于此时打断了她,冷冷道:“谁说不是朕亲生?站出来,朕饶他不死。”

    此言一出,在座立刻鸦雀无声,连静太妃都堵上了嘴,皇帝此语看似缓和,可在宫中浸淫多年的她却很知道,有时候生比死更难受——谁知道皇帝会用何种刑具伺候?那种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滋味,打死她也不想尝试。

    一番威慑见效,陆鸣镝很是满意,拉着郭暖的手,“宴会照旧。”

    郑太后都快气糊涂了,天底下怎会有这种可怜虫,竟甘心当个活王八!还是那蹄子给他施了何妖法,让他连天家体面与男性尊严都不顾了?

    郑太后慨然道:“皇帝这样维护皇后,就只怕皇后当不起这份信任。”

    “当不当得起,自然由朕评判。”陆鸣镝淡漠地扫她一眼,“母后一定要在这里说么?”

    似乎有了些转圜余地,郑太后心想,皇帝到底好面子,还是不宜太过张扬,遂交代下去,“诸位卿家,不如先往寿康宫歇息片刻,哀家有事须与皇帝商议。”

    在场的莫不是群老油子,尽管对这桩宫廷秘闻万般兴趣,可也知道没有他们置喙的余地——热闹虽好,小命更重要,还是赶紧回去洗洗睡吧。

    于是各自知趣告退。

    席散之后,郑太后方从容开口,“不瞒皇帝,打从皇后生产完,哀家便有此疑心,实在皇后此胎来得蹊跷,又与太医诊断不大相符,天家血脉不容玷污,哪怕拼着开罪皇帝,哀家也不能不当回恶人。”

    郭暖偷偷躲在皇帝身后,半点不敢作声,落在郑太后眼中,更是心虚的表示。

    看来不日就能将郭家一网打尽了。

    陆鸣镝淡淡道:“母后此言,可有人证?可有物证?”

    郑太后按捺住激动的心情,走到襁褓前,她哪怕再多看一眼,也会发觉两个孩子与皇帝容貌多么相似。

    可惜并没有,郑太后只注意到那对孽种浑圆白胖的手脚,“这便是物证,皇帝如若不信,大可从民间抱几个早产的婴儿过来参详,看是否一致。”

    她如此说法,显然不把两个孩子当人看。

    陆鸣镝眉间压抑着怒气,“那么人证呢?”

    郑太后只当那是皇帝发觉真相后的恼火,愈发得意,遂轻轻击掌,吩咐道:“将人证带上来。”

    却原来正是上林苑那位老态龙钟的护林员,他弓腰驼背,半痴不呆,记性倒还过得去。数日前,郑太后已找他打听起来,得知郭暖确与一男子在御湖边私会,似乎还不止寥寥数次。

    至此,郑太后愈发印证了自己的猜想,命人将其带下去梳洗更衣,到今日好干干净净地前来面圣。

    郭暖的嘴张开不响了,原来真有这么一位护林员呀,还以为是皇帝编出来骗她的呢——他连身份都能假冒,还有什么不能?

    想到那日颠鸾倒凤的情状保不齐被人听去,郭暖脸上便有些不自然。

    落在郑太后眼中,便是罪行败露慌不择路,她清了清喉咙,“皇帝,不妨听听别人怎么说。”

    病了年余,郑太后大抵还是头一遭这样面泛红光,简直像回光返照。

    那护林人伛偻着上前,眯细了眼睛,仔仔细细分辨了好一会儿,便诧道:“太后,您不是多此一举么?那奸夫就站在这儿呢。”

    他辨不清相貌,但对身形却记得清清楚楚,即便只是胖瘦高矮的细微区别,也逃不过他的耳目。

    郑太后只觉冷汗津津,模糊意识到自己掉进了一个圈套里,“您敢肯定?”

    “当然,他天天过来,还常给我这把老骨头带二两烧酒呢!”到他这把年岁,早就对生活见怪不怪,唯有酒中滋味是唯一的乐趣,若非那人许久不来给他送酒,护林人今日也不会过来。

    他颤颤巍巍地走过去,睁着一双浑浊老眼,锤了锤皇帝,“好小子,一朝发达就忘却故旧,亏我从前还帮你俩遮掩!”

    这么说还真是隔墙有耳,郭暖脸上更红了些。

    陆鸣镝则笑道:“是我忘了,回头给您补上,十坛上好的烧刀子,您看可够?”

    那老寿星退下后,郑太后已是神昏气丧,她再想不到郑家从一开始就输了,原来那小蹄子早就默不作声攀上皇帝,亏她还一门心思想将流云扶上后位,哪曾想早就被人捷足先登了呢?

    但虽然是她贪功冒进的缘故,总归是关心皇帝才会如此,郑太后到底存着一丝希冀,力图为自己开脱。

    陆鸣镝冷静地道:“您若真为我好,就不会在众目睽睽下揭露此事,半分不顾朕的颜面。幸而是场误会,但若不是呢?可见在您心里,郑家的地位,郑氏一族的荣耀,要远远胜过那点浅薄的母子情分。”

    他自失地笑了笑,“从前朕也曾期盼着,您能真切地将朕当成骨肉血亲看待,就好像您对郑家人、对皇姐那样,可惜,到底是不可能了。”

    郑太后一次又一次将他拒之门外的举动,彻底浇灭了那个孩子火热的心肠,而今日之举,更是让陆鸣镝对这位养母一点信任都剩不下了。

    他很失望,但却不怎么难过。当一个人连难过都不肯的时候,就说明真的不在意了。

    郑太后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她模糊感觉自己曾触碰到那把通往成功的钥匙,然而,是什么呢?

    这辈子她都在为宗族而活,力图将娘家前程发扬光大,但,现在却好像亲手断送在她手里了。

    郑太后只觉喉咙里腥甜无比,蓦地喷出一口鲜血来,软软栽倒下去。

    *

    郑太后被送往五台山休养,那里毗邻佛寺,有檀音绕梁,兴许更利于清修。

    寿康宫众人对此俱讳莫如深,静太妃已经当了出头椽子,被强行剃度,她那把引以为傲的好头发连一根都没剩下,前车之鉴在此,后人又怎敢重蹈覆辙呢?

    只是对椒房殿那位备受宠爱的新后更多了些敬畏,这位才是强中自有强中手,不显山不露水就把劲敌给铲除了,看来郭家当初的决定是对的,这哪是朵娇花,分明是朵食人花,不送进宫都屈才了。

    郑太后离开月余,郭太后又忽然提起,她想到行宫住上一阵子,兴许一年半载,兴许三年五年,又或者干脆就这么住下去。

    宫里的空气太过逼仄,她早就呼吸够了,余下不知多少光阴,她只想为自己而活。

    郭暖挽留无效,只忐忑地握着一枚淡黄色琥珀印鉴,那是郭太后的私印。

    郭太后含笑道:“留着吧,指不定能派上用场的。”

    这段时日冷眼看来,阿暖与皇帝固然恩爱,可一个聪明女人就不能将全部寄托在男人身上。设若日后皇帝变了心,又或者郑太后想要东山再起,这枚印章是对阿暖最好的保护——那是来自先帝的权力,亦是嫡妻正室应有的权力。

    先帝平生没送过她多少礼物,唯独这块琥珀是请能工巧匠精心雕琢,郭太后爱不释手,可是到底也用不上了。

    郭暖泪盈于睫,呜咽着道:“姑母,我也要陪您出去。”

    郭太后抚了抚她后脑,“傻孩子,你有你的家,岂能说走就走?哀家能照顾好自己,你别担心了。”

    她素性洒脱,甚少为儿女私情所牵绊,唯独在郭暖身上倾注了极大的心力,可是雏鸟羽翼已成,她也该松手了。

    这才是对阿暖的成全。没了郑郭两家牵制,皇帝也能放心地宠爱阿暖。

    郭太后舒徐一笑,坐上离宫的马车。

    郭暖恋恋不舍地送姑母离开,回来后依然愁肠百结,等皇帝夜里过来时,便告诉他自己想去陪陪郭太后。

    陆鸣镝:“……那么朕呢?”

    这正是令郭暖为难的地方,她能说走就走,皇帝可不行,还有那么多朝政大事等着呢,况且皇子公主带不带也是个问题,出宫不放心,可若留在宫里,皇帝一个大男人能照顾好么?

    陆鸣镝看她小脸纠结的模样,吻了吻她额角,认真道:“朕发誓,等明年开春,便亲自带你和孩子去行宫看望母后,你可满意?”

    郭暖撇撇嘴,“男人的誓言都不可信的。”

    陆鸣镝本想说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但转念一想,貌似还真骗过,只得肃容道:“朕保证自今日起再不对你说谎,这般可行了罢?”

    郭暖勉强满意,褪下罗袜钻到他怀里,在他胸口轻轻打着旋儿。

    陆鸣镝按住那只不怀好意的柔荑,“又想要了?先前不是还以为朕不能人道么?”

    郭暖俏脸泛红,她都不知道他怎么知道的,明明只是心里转悠的念头,难道是梦中泄露?

    只得使出撒娇大法,哼哼唧唧地道:“没试前怎知道,保不齐是个银样镴枪头,中看不中用。”

    陆鸣镝戳了戳她粉嘟嘟的腮颊,“又胡说了,朕怎么样,难道你不是早就试过?”

    说起来郭暖对他承认后的那番说辞也是疑疑惑惑的,甚至一度怀疑皇帝编了个更大的谎来诳她,就为了看她出丑。

    而直到出月后两人首次裸裎相对,郭暖才终于能肯定,这便是她亲身经历过的那个人。

    陆鸣镝不禁好笑,“你都没记住朕的声音,倒是记住了朕的身子。”

    虽然有他刻意变化的缘故,可相处这么久,总能听出点端倪来。

    郭暖往他怀里拱了拱,“那没办法,谁叫我耳朵不灵。”

    身体的反应却是骗不了人的。

    陆鸣镝明显感觉她在故意撩拨,呼吸不由得粗重了些,翻身将她压在身下。

    郭暖故作惊慌,“现在?”

    她还没准备好呢。

    陆鸣镝惩罚般地咬了下她的耳垂,蓦然问道:“你喜欢从前那张脸,还是现在的?”

    就好像在问大米和蛋糕哪个更好吃。郭暖一个恍神,思维便拐弯了。

    半晌,才小心翼翼地道:“都选行不行啊?”

    陆鸣镝:……这还有得比么?

    他信了,皇后的审美观的确异于常人,自己当初撒那个善意的谎言是对的。

    不过孩子们可不能跟她学,他可不想日后找两个丑儿媳丑女婿,那未免太糟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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