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笔记小说网 > 古代言情 > 谁说朕不是亲爹 > 第45章 正义
    产房经人清扫过, 比之前干净多了,只是仍有些淡淡的气味——刚生完不便吹风,只洒了点香饵遮盖, 加在一起, 暖烘烘的更显难闻。

    陆鸣镝却不觉得,只半撑着身体坐在床畔, 手里端着一碗刚出锅的鸡汤,半哄半劝的道:“乖, 再喝两口。”

    是上好的乌鸡,扒皮拆骨, 加了党参黄芪红枣,用吊炉细细地煨出滋味来,还特意撇去了面上那层油沫, 汤色清碧,光看着就觉得十分可口。

    郭暖不争气地咽了口唾沫, 但就算她此刻已然饥肠辘辘, 还有账没算完呢——那会子他说的话,想来并非无的放矢,郭暖本就影影绰绰地有些怀疑,如今经他证实, 愈发气不打一处来。

    她非问个清楚不可。

    陆鸣镝没想到一句话让她燃起了斗志, 这斗志还熊熊不熄,只得无奈道:“你把这碗汤喝完,朕再一五一十地告诉你。”

    郭暖端着碗一饮而尽, 随即抹了抹嘴皮子,“你可以说了。”

    稳婆们呆了呆,皇后娘娘的胃口也太好了, 还是头一回见到这样生龙活虎的产妇。

    不过眼瞅着帝后二人要说体己话,她们不便碍事,俱寻了个由头抱着小主子避出去。

    四下安静下来后,陆鸣镝方缓缓开口,“事情还得从你给太后侍疾说起……”

    回忆过去大抵有些吃力,他蹙眉苦思,似乎不知该如何整理措辞。

    郭暖倒是快人快语,“您一开始就打算骗我吗?”

    想想当时她与郑流云斗得火热,彼此挤兑,皇帝只是一副淡淡的不干己事的模样——说不定他都看在眼里呢,这种男人!

    看来他是自信太过,想凭自身的人格魅力去征服一个女人,好得到一个对他死心塌地的皇后。

    郭暖拿帕子搵了搵眼角,倒不真是要哭,只是情绪到达一个关口,必得有所宣泄,就好像话剧到达高潮一样。

    陆鸣镝有点手足无措,“当然不是,你……你先别哭呀!”

    郭暖将帕子移开,上面当然干干的什么也没有,“那您得给我一个合理的说法。”

    陆鸣镝苦笑,“起初不过是误会,戴上面具只为避人耳目,你也知道宫里难得清净,只是不曾想在湖边你会错认,当时话赶话,朕也来不及向你说明……”

    郭暖想了想,确实是她大意,先入为主地就以为对面是个侍卫——不过皇亲国戚要么美得惊心动魄,要么丑得清新脱俗,很少有这样平平无奇的。

    陆鸣镝心里小小地吐槽了下,这又是哪来的说法?

    郭暖追问道:“那后来您怎么不解释呢?”

    那当然是因为两人的相处太愉快,他舍不得放弃这萍水相逢的友谊。陆鸣镝轻声道:“朕若是表明自身,恐怕你以后再不会到上林苑来了。”

    确实是有可能的,郭暖一门心思想当皇后,可她是为结婚而结婚,恋爱游戏并不在范畴之内——何况,调情是婢妾该做的事,她想当正宫,自该修身立德,谨言慎行。

    陆鸣镝小心翼翼瞥了眼她的脸色,“若非那段日子的相处,朕恐怕会错解你的为人。”

    她在皇帝面前展露的是一个完美而虚饰的假象,只有私底下,陆鸣镝才见识到这女孩子的活泼动人、妙语连珠,以及她对他所释放的不求回报的善意——哪怕他并非权倾朝野的天子,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侍卫,这段时光也足以令他铭刻终身。

    郭暖脸上微红,彩虹屁是人人都爱听的,“但是那晚……您为什么不拒绝?”

    她知道自己酒醉后扑上去的,可皇帝既然所求是柏拉图式的恋爱,很不该这么早生米煮成熟饭。

    陆鸣镝定定地看着她,“当时朕中了公主之计,那酒中是加了药的。”

    何况面对软玉温香投怀送抱,他得多大的定力才能自持?陆鸣镝纵使清心寡欲,可也不代表他是个出了世的和尚。

    原来如此,怪不得彭城公主那一阵总是疑神疑鬼的,郭暖的疑惑得到解答,这人净干些损人不利己的事,活该落到如今田地。

    陆鸣镝握着她汗湿手掌,“你能原谅朕么?”

    郭暖将一缕乌发绕在指头上,盘来盘去就是不肯说话,半晌方道:“都因您,我差点成了不忠不义之人。”

    说不生气是不可能的。

    陆鸣镝:“……你已经是了。”

    郭暖哑然,确实,要谴责对方她的立场也站不住脚,若非这场乌龙,郭暖此刻已成了混淆皇室血脉的奸佞,人人得而诛之。

    不知道该说运气太好还是太坏,可一定要找个罪魁祸首的话,郭暖当然是不肯认的,她这个人谈不上伟光正,可也是皇帝一步步引她如此,她若是从犯,他就是主谋。

    陆鸣镝承认,“你希望朕如何补偿,朕都答应你。”

    郭暖还没想好,不过这笔债总得记下,来日再慢慢地讨回来。

    陆鸣镝见她面容稍霁,心里方才大安,到底是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情绪来得快也去得快,若换做心思九曲十八弯的,这仇兴许能记到下辈子去。

    她也许并不适合当皇后,但绝对是他最合适的妻子。

    陆鸣镝又盛了碗热腾腾的鸡汤,“还要喝么?”

    郭暖的肚子已经半饱,这回就只尝味道,她慢慢啜饮着汤羹,倏然想起,“不对呀,那回去西山明明商陆也在,就站在您身边呢。”

    又不是玩真假美猴王的把戏,还能变出两个人来?易容术也做不到这样精湛。

    陆鸣镝笑道:“朕自然有朕的办法。”

    从袖中掏出那张薄薄的人皮纸来。

    郭暖打开细看,只觉肌肤触手凉滑,眼耳口鼻,莫不栩栩如生。她倒想戴上去试试,可等面前才发现,不可能做到严丝合缝——皇帝脸大,她脸小,这面具显然是量身定做的。

    陆鸣镝笑道:“罢了,还是给朕罢,你若喜欢,来日朕让那西域来的胡商也为你做一副。”

    郭暖意兴阑珊,“算了,您能骗无知小姑娘,我能骗谁?”

    到底有些耿耿于怀,皇帝瞒了她许久,若非这回生产紧急,兴许他一辈子都不会说。郭暖恨恨地道:“大骗子。”

    陆鸣镝摸了摸鼻头,“是朕糊涂,不过朕以为你自己能猜到呢。”

    言下之意仿佛说她笨。

    郭暖立时炸毛了,“您以为我是千里眼顺风耳么?您瞒得一丝不露,叫我找谁问去?”

    陆鸣镝诧道:“那回在西山,采青就见过暗九真容,她没跟你提起?”

    郭暖:……

    蓄足了力,大声喊道:“采青,过来!”

    寝殿外,福泉正跟采青你推我搡,“姑娘,娘娘唤你呢,还不快进去回话?”

    采青苦着脸,“公公,您不也是知情人么,这会子就想置身事外了?”

    福泉也埋怨皇帝狡猾,为了让娘娘消气,干脆把他们都给出卖了——唉,主子辉煌奴才沾不了光,主子倒霉奴才却也跟着倒霉,做人真难呀!

    只得叹口气道:“那,咱们一起进去?”

    多一个人分担火力,场面总归好看些,何况陛下在侧,娘娘总不至于大发雷霆的。

    哪知甫一进去,福泉便看到皇帝垂手侍立,比鹌鹑还听话懂事。

    他心里刚升起的希望,啪叽一下碎掉了。

    *

    寿康宫中,郑太后借口身子不适,又请了王太医来。

    她紧紧盯着座下,“哀家记得,数月前你为皇后诊脉,曾说脉象有些许异常。”

    王太医鼻尖冒汗,低眉顺目地道:“是。”

    郑太后气结,“当时你怎么不细说呢?”

    王太医讪讪道:“您也没细问呀……”

    当时一听见这话,彭城公主便欢天喜地说皇后是假孕,他总不能当面顶撞公主。何况脉象上的事总归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到瓜熟蒂落,谁也无法确定。

    郑太后快被这蠢材怄死了,若早知喜脉是真,当初她就该先下手为强,不会容那蹄子将龙胎生下。

    好在如今也不算太晚,郑太后微微定神,“你当时所见,皇后的月份该有多大?”

    王太医抹了把油光水滑的颈子,“想来总有三个多月快四月余,而非彤史所记载两月前才承宠。”

    怪不得婆子会说那对婴孩已经足月,孽种在肚子里待了那么久,能不健康茁壮么?郑太后冷笑道:“皇后的胆子真是惊人,哀家素日倒小觑她了。”

    还以为顶多不过是假孕,哪晓得这女子比她想象中更无耻,这样的野种也敢往宫里带。

    王太医努力挤出笑意,“太后娘娘,其实也不尽然,只要是陛下的骨血,早两个月迟两个月有何要紧呢……”

    “一定不会!”郑太后斩截地道。

    若真是龙种,郭家早就嚷嚷开了,怎么头几个月却不闻不问的,那蹄子可非忍气吞声的个性;若说皇帝帮她隐瞒,并不可能,鸣镝脾气素来寡淡凉薄,连对至亲都能大刀阔斧,又怎可能为了一个女子犯禁?

    如今正是扳倒郭家的大好机会,那军饷之仇郑太后可还记着呢,郑家此役大败亏输,风水轮流转,也该轮到郭家尝尝滋味了。

    王太医拿这位老太后没辙,只得逢迎道:“您打算何时向陛下揭发?”

    若真是误会,私底下说穿了就好,也免得伤及彼此和气。

    但郑太后显然不打算小事化了,她冷哂道:“自然得在皇后心心念念的满月礼上。”

    为了尽快落实这对孽种的身份,皇后势必会催着纳入宗室玉牒,彼时当着宾客盈门,她再来揭露这个惊天动地的消息,想想都知道有多精彩。

    郑太后自觉她这是正义之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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