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凝熙恋恋不舍, 信口问着妻妹关于陶心荷的近况,缓步走到陶府门口,与在此处等他等到抓耳挠腮的识书会合, 告辞离开陶府。
识书打量着他的脸色, 看不出悲喜,小心地问:“爷,您见到夫人了?”机灵如识书, 早就发现, 当着别人, 爷属意仆从按照陶心荷意思称呼“陶居士”,若是只有顾凝熙和下人在,爷还是更喜欢听到“夫人”这个旧称, 眉间那瞬间舒展骗不得人。
“没有, 她在午眠。倒是我疏忽了,今日来的不是时候。”顾凝熙仿佛想起了, 之前夫妻时候, 休沐日午后, 他所欣赏到的娘子小睡起身后的困乏姿态。往往是娘子最娇柔、最没防备的样子, 恍如初绽海棠, 极适合他凑到佳人腮边偷香窃玉。
男子青壮,顾凝熙自然有欲/求, 然而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 随着娘子不在身边的这一个多月, 绮思一动, 浮上心头的永远是那抹姜黄色玲珑倩影, 即使面容模糊,也是刻骨铭心, 他越发明晰了自己的心意。
性/灵之交才最为美妙,不然只是禽兽之举。若他今后叨天之幸,能追回娘子,共效于飞自然是人间乐事。如若不能,那便做个自了汉,又如何?
否则受本/能驱使,来者不拒,与哪个女子都可以云雨的话,顾凝熙心想,与欺负七娘的贼人从本性来说,何有两异!
一念及此,顾凝熙想起仇家是谁还没有查出来。
这其实是他心头大患,要追回娘子,必先揪出此人解决恩仇。至于莫七七,相信只要自己态度足够明朗,日常天久,娘子和七娘终归都能理解,自己心头只有陶心荷这么一个人儿。
仇家不是同僚,他又没有朋辈,最大可能就是族人了。
皇差再急迫,也不差这一时,顾凝熙趁着今日出来了,便吩咐识书:“帮我随意购置些东西,我们去老顾府,拜会祖母一趟。好像自从我和离后,还没见过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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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心荷明明不想见洪氏,上午传话都推脱给了晴芳。然而听说是她请了顾凝熙入府,心头总有股闷气,想要对洪氏重申一遍,自己与顾凝熙已经和离,万事不要扯上自己。
脑中又有一道声音让她不要小题大做,毕竟要看沐贤的情面,弟妹又有身孕,刺激不得。
陶心荷忍了又忍,叫晴芳拿来匣中收着的粗糙字纸资料,这是前几日她吩咐仆从去房屋牙人处拿到的,标出京城东西南北各个区块近期要出售租赁的大宅小院。
她再次一页页翻看这些文字,心中暗暗对应方位,狠狠下定决心,待这次从京郊游玩回来后,就坐马车亲自看房屋去,自己独门独户住着,省多少是非。
看着看着,陶心荷想到后日出行事宜,不自觉地盘算,外住这几日,爹的工具怎么安置、弟妹房屋如何布陈、三妹还要看住不能玩疯玩野了等等细务。
只可惜那庄子,她也没去过,只听仆从回来禀告里头布局,凭空谋划着安排,若是也能像手头这些图文一般,有个哪怕简略些的房舍图也好啊。
陶心荷用细炭笔随意在手边空白纸凭想象勾勒着,占地若许大,正房内院等等,还有四周情况。不知道庄子东旁的河流水文情况如何,湍急与否,要记得叮嘱家下众人不要戏水失足。
西旁荒野,听说杂草丛生,会不会藏野兽、贼人?倒是多安排些府丁盯着这一方才妥当。荒野延绵多长多宽?
它背后的庄子与自家要住的庄子相距多远?主人家是兵部官员,素无往来,是该按照敦亲睦邻过去拜访问候一下,还是装作毫不相知只是单纯自家玩几日便罢?
桩桩件件,陶心荷都要尽力想得周全,这些事务实不能指望父亲陶成,她原本想与知礼谨慎的洪氏推敲定下,眼下却熄了商议之心,自己伏案一条条写清楚,好安排仆从职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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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郊风貌自然与城内大为不同,雨润之后,万物疯长。迎春花丛纷黄一片,争相破蕊吐芳,野草肆意生长,绿意沁人心脾。杂花生树,群莺乱舞,早春景象,颇有野趣。
吉昌伯程士诚却不为所动,总是若有所思地守着偶有野兔奔突的荒野,一站就是大半天,任凭程嘉带着顾如宁、程蒙下河摸鱼、上树摘花,热热闹闹在庄子内外呼啸来去。
顾二老爷心宽体胖,吃着山野风味十分爽口别致,也不出庄子,就一日五六顿等着正餐点心。
顾二婶呢?自觉与晚辈玩不到一处去,本计划着与未来亲家多寒暄寒暄,让女儿嫁过去日子松快些。可是看吉昌伯的样子,又不好打扰,只能与庄子上的农妇聊聊天,闲暇时候想想日常琐事,比如夫侄顾凝熙今后将怎样、荷娘与吉昌伯到底如何等。
两三日后,程士诚仿佛骤然回神一样,找顾二老爷、顾二婶言笑晏晏,扮演着热情周到的主人。
不过顾二婶隐隐诧异,对方话里话外地探问三房一家,对于三房的几个庶女,问得更是详尽,让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搭话谨慎了不少。
只有顾二老爷,乐呵呵地啃着油乎乎的走地鸡腿,边呼好吃,边将顾家情况说了个底儿掉。程士诚的目光,对他友善了不少,劝他大快朵颐都真心了几分。
二月十九,顾二婶收到家里下人出城传来的信儿,烈哥儿媳妇再度有孕了。她作为名义上的婆婆,只好硬拉着顾二老爷和顾如宁,向吉昌伯辞行,说是回去照顾儿媳。
程士诚挽留不得便不强求,打点了许多庄子特色的出息,让亲家带回,程嘉自告奋勇送行,一时间,庄子上的主人只有程士诚和程蒙了。
八岁男童正是精力极度旺盛之时,缠着义父陪他玩耍。程士诚无奈地带孩子,感觉比练拳脚累多了,一时间,都没留意到,荒野那头的庄子是何时进驻了车马。
直到傍晚,鸡回窝栖于埘,他猛然抬眼,看到那处,有袅袅炊烟迎空直上。昭示着,陶心荷与陶府众人已经来了,安顿下来了,生火做晚饭了。
阿陶,这次是你奔到我身边来的。程士诚心脏鼓噪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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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凝然觉得,堂弟顾凝熙简直莫名其妙。
听说二月十七那日,大白天午后,正该是朝廷官员在各自职司勤勉坐班的时候,顾凝熙没头没脑跑到府里来拜会祖母,还以考较学问为由找自己几个庶弟一一私谈。
祖母自然笑得合不拢嘴,娘亲却暗地骂顾凝熙装模作样。顾凝然晚上下值回来,也找了庶弟们一圈问询,没发现他们谈话内容有什么特别,只能归结成,顾凝熙住酒肆里整理古籍,疯傻了。
顾凝然也是进士出身,丞相嫡孙,为什么皇上不把这差事点给他呢?翰林院,多么清贵的地方,难道比礼部差多少么?
顾凝然最看不上顾凝熙的故作清高,对他接了皇差更是不忿。
二月十八,他特地接近其顶头上司秦司正,以听着羡慕实则发酸的语气说:“我家堂弟独挑重任,礼部诸位可是清闲了吧。我家堂弟游刃有余,还能抽空到祖母膝下尽孝,实为楷模啊。”
秦司正官居四品,比顾凝然这个小小七品编修高了好几阶,平时对他也是爱答不理,听了这话却好生激烈地辩驳:
“实乃我们礼部众人,不被贵堂亲放在眼里罢了。整理古籍,何等严肃的要事,他却带到寻欢作乐的酒肆中去做。这比有辱斯文严重万分,顾凝熙是玩忽职守!我已经同我们张尚书提过了。咱们,且行且看!”
顾凝然窃笑而归,心头烦闷一扫而空,暗暗想着,顾凝熙见弃于上司,如果这差事出什么差错,绝不会像自己在翰林院一般,因为祖父留下的旧情面而被庇护。
所以,自己能在什么地方下手,给他捣些乱呢?
顾凝然还在下值后去了趟那间酒肆,可是掌柜的嘴极严,点头哈腰就是不说顾凝熙住在哪处,顾凝然气呼呼地离去,完全没留意偶然到大堂来却侧身躲到暗处的识书,自然有他对顾凝熙的小厮从不用心,也不熟悉的缘故。
他回到自己房中,无意间沾染了些酒气,被娘子曹氏拽着耳朵好一段数落。
顾凝然立即将思路放到了女色上。以己度人,动动顾凝熙女人,他若知道了,会不会心绪不宁,完成不了任务?
他连夜分派小厮去了莫家小院,遗憾得知莫七七迁居到了新顾府。
门户深深,看家护院一个不少,他总不好硬闯,莫七七看来是够不到了。
于是在二月十九晨间,顾凝然同娘子曹氏抱怨:“再别说顾凝熙是痴情种子了!已经养上女人了!”
曹氏顶他道:“你若是肯将大半副身家给我,随你养几朵解语花,我都愿意夸你痴情,如何?看看你堂弟,那么多的财产竟然都给了陶心荷。她当年的嫁妆我们妯娌们都看在眼里,里外里,三年多她赚了几番!投哪个铺子里能这般钱生钱的?”
对啊!陶心荷!
顾凝然想想,若她安分待在陶府,自己一样够不到,然而,记得前阵子听说她要去京郊玩耍了,简直是天赐良机!将她弄到手,顾凝熙多半气郁,自己还能人财两得,岂不美哉?
顾凝然令小厮这几日就蹲守陶府,观察陶心荷动向。没想到这天傍晚,小厮就回复,陶府拖家带口,到外头小住去了!更有甚者,小厮用顾凝然分拨的半两碎银,撬开了陶府门房的嘴,知道了他们的目的地。
顾凝然狠狠拍掌,明日正是休沐,妙啊!仿佛是上天的暗示,让他走这一趟。
知道他明日要出门一整日,曹氏气哼哼地说:“休沐日也不老实在府里陪我?你堂弟,顾凝熙,还说明日要来呢,说是许久没见到你,甚是想念,明日专程带酒过府与你饮酒,祖母替你答应了,你忘记了?”
顾凝然满脑子都是陶心荷的曼妙身段,甚至想象出了各种不可言说的画面,摆摆手应付过去,心想等他得手,顾凝熙就该独自喝苦酒闷酒了。
二月十九这个明月清辉的晚上,管家也到向阳酒肆,找主子爷禀告新顾府近日事务。
听到莫七七除了喊无聊之外,一切都好,顾凝熙放心地点点头。
听到管家抱怨近日府里开支太多,前几日首饰铺子、香料铺子次第上门让他疲于应付,莫七七还添乱问首饰、香料在哪里,顾凝熙深深叹口气,安抚说他抽空再画几幅。
管家别无他事,正要告退回新顾府守着,却被识书拉到一侧嘀咕了起来。
两人窃窃私语,顾凝熙不以为意,隐约听到“主子爷”“然大爷”“莫姑娘”等词,也没上心,却听他们提到了“夫人”,忍不住打破君子不插言的守则,轻咳一声问道:“你们在说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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