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后,整个长安城都知道了崔尚书家的事。
虽崔夫人严令禁止下人们宣扬此事,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消息还是传了出去。
崔幼柏得罪长安土地,长跪土地庙前道歉。
当崔府的人赶到土地庙时,庙祝和棠长叹了一口气,“公子,我早告诉您了,土地爷爷就坐在外头看着。”
说话时,眼神准确无误的指向某个角落。
落寞而无人问津的一角,摆着三五张椅子,两张小案几,上头全是贡品。
一看,叫人背后一凉。
明明该感叹神仙显灵的场景,却因为崔幼柏的开罪,令他们倍感害怕。
之后,土地庙香火更旺。
毕竟庙祝说了,土地爷爷就在外头坐着。
角落的两张小案几再也没得安生,前头被热情的百姓自发插香插出一道浅浅的沟渠。
朱雀的案几前只供奉了一壶酒,人们直截了当的把酒壶挪到一边,在中央摆上香炉。
香炉纯金打造,金包玉,由崔夫人亲自供奉上前,做道歉之用。
朱雀再也不能安安静静的独酌,眼前烟熏火燎,呛的他险些崩塌了淡定从容的人设,表情扭曲。
由此,客栈六子只得重新回到客栈。
出了意外,客栈提前开张,白泽直接把酒钱菜钱房钱通通提高三倍,以防客人到来。
价钱提高后,被人狠狠骂了好几日,说他们黑心店家,并进行大肆宣扬。
效果甚好,成功达成李道不想要客人的愿望。
果然,金钱才是最实在的利益,驱使人心效果极佳。
但也有例外。
镇西将军萧靖雷打不动的日日都来,每天一来,赖在李道的柜台前不挪窝。
第一日来,给李道鞠了个大躬,差点没磕头。
说要拜师。
李道毫不留情的拒绝。
第二日来,行了个更大的礼,李道坦然接受后,再次拒绝。
第三日,送来了十里红妆……
咳咳,不对,送来了排场堪比高门嫁女,十里红妆——的财物。
李道眼皮都不掀一下,充分展示了何为视钱财如粪土,命人把东西搬了回去。
当晚,客栈关门后,掐着重明的脖子后悔不迭,直言道,第四日再送钱,她一定答应。
第四日,没有钱了。
萧靖将其背后的势力铺陈在李道眼前,明确告知利害关系,只要李道愿当他师傅,尽管利用。
李道果断拒绝。
她是个神仙,要人间的势力作甚?
第五日,一了出现在神仙客栈门口。
脚还没踏进门,被重明骇人的目光震慑,头也不回的转身回了法华寺念经。
第六日,什么都没了。
只有萧靖。
开启耍赖,做死皮赖脸之状,发誓要磨李道。
重明叹气。
若论脸皮,从古至今少有人能与李道比厚。萧靖算是失策了。
他每日下值就来客栈干坐,还堂而皇之的坐在李道面前,落在外人眼中,变成镇西将军对神仙客栈的女店主情有独钟,无法自拔。
外头议论纷纷,皆说李道身为女子,不够检点,不要体统,不知脸面。
一个女人,和五个男人开一家客栈本就稀奇,现在竟然还来了第六个争风吃醋的。
一开始,人们还只说神仙客栈是黑心店,走过路过冷哼一声,展示自己的高傲之后,大步离开。
现如今,每逢此路,必要狠狠唾弃客栈女店主的伤风败俗。
男人们警告自家女人,母亲们警告家中闺女,莫要靠近神仙客栈。待遇一度与青楼楚馆相等。
李道一直不以为意。
直到举子逐渐入城,长安内的客栈慢慢客满,学子们开始为住所发愁时,也不考虑神仙客栈。
李道终于生气。
她把客栈开在热闹地方,为的是人来人往,一壶酒一段人生,给她找些乐子。
萧靖此举,让整间客栈无人,与在福来镇何异?
某一日,她眼睁睁的看到一位穷书生想来借宿,被路边一妇人拉走。
“公子公子,莫要到那家客栈去。”
“为何?长安客栈大多已满,只剩这家。今日若不在此借宿,小生就得露宿街头了。”书生不解问道。
他字句温柔,笑着说出自己难处。
妇人面有难色,“公子有所不知,这家客栈店主是个女子。”
书生正色道,“大嫂,同为女子,您更该知晓世道艰难。店家身为女子敢孤身经营,我辈更该鼓励,而非避之不及。”
妇人道,“公子,只是那女店主伤风败俗,与六个男人纠缠不清。您去她家客栈,不是败坏自己名声吗?”
“哦?如何伤风败俗?”书生好奇。
妇人道,“她家招了五个干活的,个个貌美如花,长的比姑娘们都要漂亮。更别提还有个镇西将军萧靖,天天守在她店里,也不知干些什么勾当。”
“书生,你当心了。要是住了那家店,一不小心勾了魂去,十年寒窗苦读,一朝作废。”
书生笑着还想说些什么,却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厉喝:“够了!”
只见一面若皎月的姑娘横眉冷对,疾声道,“不知道缘由就别胡说八道!”
她连连呛声,打的人无言以对,“萧靖他要过来,难道我还能拦着不成?你都知道他是个镇西将军不好惹,难道我一家小小的客栈就敢?有话怎不敢当面说,害怕被他抓走不成?只会背地里嚼人舌根,也不怕将来下了阎罗殿,阎王拔了你的舌头。我长的好看,还不许人看?怎么,貌美难不成还是个错处?你日日丑的一成不变不忍直视,就嫉妒我貌美如花无与伦比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天人之姿?我告诉你,老娘没那么好惹!”
好家伙,书生倒吸一口凉气,其他话说的囫囵,唯有夸自己的时候格外清楚。
她将视线恶狠狠的环视一周,“要是再让我发现有谁背地里编排我,赶走我的客人,不等阎王动手,我拿了剪子,拔了你们的舌头!老子和你们同归于尽!就看你们谁敢!”
说完,手上不知何时多了把奇大无比的剪刀,“咔咔”两声,吓得人头皮发麻。
李道如此果断,盖因白泽告诉她,门前那人文曲星转世,今科必得状元。她作为上古老神,将客栈开在长安,若让文曲星住了别家屋子,面上无光。
为了面子,李道怒了。
“有去,把人给我弄进来!否则你这个跑堂就做到头了!”
下完命令,大步走回屋子,神情冷漠的看着萧靖,“走吧,我最后说一次。”
“老子没工夫继续和你耗,考试要开始了,谁都不能耽误我开张。”
她眉眼具是锋芒,威压逼人,这股子戾气,连他常年征战沙场,杀人无数的父亲都比不过。
这一回,让萧靖彻底沉沦,相信一了说的话。
没有上过战场的人,无法感受到她身上骇人的气息。
站在你面前,便足够让你深深折服。她生来便是将领,令人畏惧而又令人臣服。
萧靖拱手正色道,“李姑娘,在下诚心求教。若您肯收我为徒,必不辜负期许。”
想了想,又道,“当年江庭鱼能做到的,我一定比他做的更好。”
李道像是听了什么极为可笑的事情,放声大笑,“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你比江庭鱼做的更好?莫非你以为我是个不出世的圣贤不成?”
“错了!”
“教江庭鱼全是一时兴起,利益所致。”
“你比他做的更好?”李道眼底不带一丝感情,“你可知,我对他从来没有任何期待,他做的事情,甚至给我带来了麻烦。”
“我不会教你的,中元王朝,有一个江庭鱼已经够了!”
“你想做江庭鱼?没必要,他一个连史书都不能写进的人,就算定鼎天下一统王朝又有什么用?做个无名英雄?呵,你不想,你想建功立业,扬名天下,名垂青史。你想要的,是中元王朝的史书上,浓墨重彩的勾勒一笔。”
“不求万古长青,一心只为生灵。”萧靖跪了下去,神色坚定。
“你不够资格。”李道眉眼冷漠,居高临下的俯视他。
她嘲讽道,“江庭鱼何等出生?拿你和他比,对你太过残忍。世间再无始元帝,再无霍鳐大将军,世上,也再不会出一个江庭鱼。”
“如今天下安定,不用学江庭鱼做个疯子,你也学不了。”
“江庭鱼究竟是谁?”萧靖不甘心问道。
“你不会知道他。你连他都不能知道,又怎敢走到我跟前,说要成为他?江庭鱼是王朝最深的秘密,或许,你终身都探不得他的生平。”李道看着萧靖的眼睛,一字一句,将他眼中的光彩逐渐浇灭。
“你不如他的出生,不如他聪颖,也没有他一样的傲气。江庭鱼从不求人,更不会对人感到亏欠。你可以跪着教他,他绝不会跪着求学。”
李道不欲多言,言尽于此,她让人把萧靖赶了出去。
同时,有去没辜负李道的期望,把未来的状元郎带了进来。
“登记!”
还没从方才疾言厉色的状态中缓过来,登记两个字说出一股斩首的气势。
书生一愣,打量着李道,“小生杜满赟,想在贵店长住。”
这姑娘生的好美,他心头暗叹。
并不是寻常闺中女子那种柔弱的美,相反,带了一抹盛气凌人的架势,仿佛身上有光,让人如飞蛾扑火般,将目光牢牢投向她,不肯放开。
“带上楼去。”李道吩咐一声,有去笑的满脸讨好,一把接过来人行李,半强迫式的领人上楼。
杜满赟还没回过神来。
刚才他在店门口看的分明,妇人口中的镇西将军萧靖,分明就是片刻前跪在店主前的那位。
他神色坚定,像在执着一件必须执着的事情。
从未听说萧靖心仪哪家姑娘,妇人的说法必定有错。
谁示爱会跪下?应该是有求于人才对。
可萧靖镇远侯府权势滔天,出了天大的事,也不该跪在一个年轻的姑娘脚下。
实在说不通。
看来,还得好好探听一番才是。
杜满赟住下后,陆续又入住了几个书生。
白泽偷偷过来告诉她,崔尚书家的长公子崔幼筠也住进来了。
就是上次去打砸有去的庙的小书生的兄长。
崔幼柏为人糊涂,崔幼筠却很有盛名。
今朝科举,还有人放言他必是状元郎。
光是想到二人争论的场面,都让人兴奋的不要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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