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望打算意思性地挑个两三回就歇了,反正也只是为了在祁母面前露露脸。


    谁知他在河边打第三趟水时,远远地就看见祁母提着个水桶过来了。


    一阵惊慌过后,他赶紧又往自己那两个只有五六分满的水桶添了些水。


    显然,祁母并未发现他的小动作,她一路过来,眉眼都带着笑:“望儿,我过来帮你。”


    祁望心虚地擦了擦额角的汗:“不用不用,我自己来就行了。”


    祁母真心实意地说道:“那么一大缸水,你得挑到什么时候?咱们两个一起,很快就弄完了。”


    祁望自是不愿答应,要是祁母过来帮忙,他岂不是要把整个水缸都给注满了?


    想到这里,祁望委婉地问道:“娘,你不是在炖汤吗?”


    “在锅里小火炖着呢,我放了几根大柴,禁得住烧,不用一直盯着。”


    祁母爱子心切,再加上她知道挑水的累处,怎么舍得让儿子一个人干这么重的活?自是要来帮忙的。


    她这一帮忙,可就苦了祁望了。


    当着祁母的面,他也不能露出马脚。只能咬牙挑起两个水桶,颤颤巍巍地往家里走。


    祁母同样提了一桶水,只是她见儿子脚步虚浮,担心他不小心摔倒,便寸步不离地跟在祁望的身后,好随时能够上前搭一把手。


    然而她这一出,莫名让走在前头的祁望有了被监视的感觉。中途一口气都不敢歇,凭借着自己的意志,一路强撑着进了家门。


    跟在后头的祁母看得是提心吊胆,但总算是有惊无险,安全到家。


    祁母帮忙把祁望肩头那两个水桶卸了下来,毫不吝啬地称赞道:“望儿,你可真是好样的!一口气就把两桶水都挑回来了!”


    对于祁母的夸奖,祁望暂时回应不了。他扶着水缸剧烈喘气,好半天后,呼吸才慢慢平复了下来。


    祁母看他累得满头大汗,一边帮他擦汗,一边心疼不已:“你这孩子也真是的,累了就在路上歇会嘛,弄得那么急干什么?快去那边坐一会吧。”


    祁望是有苦难言,此时便依着祁母的话,顺水推舟地在院子里坐了下来:“行,我先坐一会。”


    他干完这一趟活,命都快去了半条,可又生怕祁母又提起挑水的事。


    正好,他下午用来做样子的书还放在旁边,他顺势拿起,装作认真地翻看了起来。


    这样的话,祁母总不好意思再叫他去挑水了吧?


    果不其然,祁母看他今日如此用功,哪里还会打搅。转身便进了灶房,往灶膛里添柴。


    对于祁望今日的种种表现,祁母只能说是百感交集。


    孩子懂事了,读书也知道要刻苦了,正好对应了顾青青上山前说的那一番话。


    顾青青从丁婶那提来两桶水后,便主动和祁母商量起来,过两天要送祁望回私塾的事。


    因为儿媳妇这话说得突然,祁母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


    毕竟今天上午,顾青青还在镇上打听铺子的事,结果一回家,就说要让祁望继续回去读书了。


    这两件事都是大事,且都很重要,可这两件事,都是要花大笔银子的,顾了这头就没办法顾那头。


    祁母心里是有犹豫的,毕竟听了曾夫子的那些话,她对祁望能否考取功名,并没有太大的信心,就怕最后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然而顾青青紧接着表示,祁望现在干了几天的活,也知道挣钱的辛苦了。还知道温习功课,人也懂事了不少,应该不会再像从前那般贪玩了。


    顾青青这话说得极其真诚,祁母听完后,却反而更加为难。


    继续供祁望读书,家里就又得恢复从前那种紧巴巴的日子,而且这种日子,很可能还要持续很长一段时间。


    祁母这两天在镇上做生意,深切地意识到,要想多挣钱,就得把生意做大,那本钱的投入也是必不可少的。


    就比如早上磨豆子,祁望时时念叨,要是家里有头驴就好了。


    她听久了,也不由幻想起来,家里要是有头驴,不仅能做更多的豆腐,早上还能赶车去镇上,可是方便了不少。


    但驴是要花钱的,祁望一旦恢复学业,家里肯定是一个子都剩不下,不仅铺子没影了,买驴的钱也一定攒不起来。


    祁母瞻前顾后,很难做出什么决定,当下就将自己的顾虑一一向顾青青说明,然而顾青青却浑不在意地摆了摆手。


    她表示,上次曾夫子说过,他并不在乎束脩的多少,每月三十文的束脩家里还是拿得出来的。


    而以前祁望最大的开销,是每月的生活费,只要把这笔钱省下来,祁母心心念念的驴,也是能够买的,不过只是多攒些时日罢了。


    而且等驴买回来后,不仅方便她们卖豆腐,每天清晨,祁望也能跟她们一起坐驴车去镇上,省钱又省力。


    这样一想,租铺子反倒不是最紧要的,押后也没关系。顾青青当即表示,等明天去镇上卖完豆腐后,便去问下驴的价钱。


    祁母想了想,也觉得这个主意很好,可就是担心祁望会不愿意在家里住。


    顾青青急着去山里,就让祁母自己去和祁望商量。不过也特意交代了,先别提要买驴的事,毕竟家里还没攒上钱,距离买驴还早着呢,以免让祁望到时候空欢喜一场。


    反正说来说去,顾青青的意思很简单,只要祁望不从家里拿生活费,那这两天就可以让他回私塾,继续自己的学业了。


    祁母原本还有些担心,怕祁望不肯,可刚刚看他一心向学的模样,必定是早已经迫不及待回私塾了。


    祁母烧着火,准备等祈望看完书后,就把这事告诉他。


    而在另一边,在院子里假装读书的祁望也有些坐不住了。


    他打算趁着祁母心情好,打听下家里现在还有多少现钱。要是够他花一阵子的话,便趁着顾青青不在,给祁母多说说好话,先把钱拿到。


    这是要讲究方法的,不过他娘一向心软,只要他装装可怜就是了。


    他心里装着事,放下手里的书,慢慢走进了灶房。


    一看见祁母正在烧火,便主动道:“娘,让我来吧。”


    祁母见祈望抢着干活,自是高兴得很。


    祁望和祁母并排坐在灶前,没放几根柴,他就绕着圈子地开始问道:“娘,这两天我也没跟你们去镇上,也不知道豆腐究竟卖得怎么样?”


    说起这个,祁母就来了劲:“生意特别好,咱们家的豆腐一上午就卖光了,我和青青收拾摊子回来时,还有客人来找呢!”


    祁望眼前一亮,问:“那一天能卖多少钱呀?”


    “一天大概一百来文吧,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钱一直是青青在收。”祁母实话实说道。


    祁望闻言,音调拔高:“她负责收钱?”


    祁母点了点头,眼神有些奇怪地看着祁望,这有什么问题吗?


    祁望压低了声音,跟祁母说顾青青的坏话:“钱不能给她,你看看她,老是乱花钱。橱柜里也不知道买了什么东西,平日也派不上用场。昨天竟然还买羊肉吃,你看她多馋呀。”甚至一口都没给他留!


    说到羊肉时,祁望颇有些咬牙切齿的。


    昨晚吃羊肉吃得比谁都欢的祁母:……


    此时,她倒是回过味来了,脸上不太高兴了,问道:“买羊肉怎么了?我们辛苦了好几天,好不容易挣到钱了,就不配吃一口肉?”顿了顿,又道,“再说,我们买羊肉回来时,事先也不知道你嗓子坏了。”


    祁望一看祁母有些不高兴了,才想起来往回找补:“我不是说不能吃肉,只是担心我的束脩一直攒不上,我也有许长时间没回私塾了,怕把功课落下来了……”


    听到祁望这么说,祁母才渐渐缓下了神色。


    她想到自己和顾青青商量的事,试探性地问道:“那你现在是很想回去读书咯?”


    祁母这话一出,祁望就知道回私塾的事情有戏了。


    他点头如捣蒜,表决心的话张口就来:“是呀,我做梦都想回去。只要让我回私塾里继续读书,我一定刻苦学习,早日考取功名,为咱们家光宗耀祖!”


    祁母听完祁望这一通豪言壮语,激动得一连说了好几个好字:“既然如此,那你明早就回去吧。”


    祁望没想到这么快就达成心愿了,不敢相信道:“真的?”


    祁母点头,把后面的话说完:“束脩的事你不用担心,前天我们在镇上碰到曾夫子了,他说就算晚些日子交束脩,也不碍什么事。”


    这个消息,打了祁望一个措手不及,他下意识道:“那生活费呢?”


    祁母道:“曾夫子也说了,生活费并非必须,你以后就在家里吃住,这样可以省下很多钱。反正以后我和青青每天清早都要去镇上卖豆腐,你跟我们一起去,在路上还能帮把手呢。”


    祁望脸上的笑意顿时消失,脱口而出道:“生活费都不给,那我还去个什么劲呀?你们就是想让我给你们挑豆腐吧?”


    祁母听完这一句话后,同样也收起了笑容,强压着怒意道:“家里卖豆腐是为了挣钱,你作为家里人,难得不应该帮忙吗?”


    祁望知道祁母生气了,才开始说些软话:“可是读书已经很辛苦了,我每天大清早跟你们一起去镇上,走那么多路,哪还有心思读书……”


    祁母:“我和青青都能走,你就走不得了?而且人家还要挑两箩筐的豆腐,要说辛苦,谁能有她辛苦!”


    “而且你之前不是还说,做梦都想回去吗?我看你只是为了拿钱,和你那几个不学好的同窗在外面鬼混吧!”祁母把在心里闷了许久的话直接说了出来。


    祁望被祁母当场点破小心思,这戏也演不下去了,他站起身来,恼羞成怒道:“反正我就是不答应!”


    顾青青提前给祈望埋好的雷,终于引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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