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柳说走就要走。
把陈爱菊都惊到了, 她拉着江柳,“怎么了这事,好端端的怎么就要走了,晚饭不吃了?”怎么就急这样了, 说好明天走的, 她还得准备些东西给江柳带回去呢, 要是现在就走, 能给江柳带上的就是一捆干豆角,太寒碜了。
江柳说:“妈,有点急事。”她没说江娇的事。
“啥急事啊?”陈爱菊往院外瞅了一眼,压着声问,“是不是你二嫂跟你讨钱了?”江柳欠老二两口子三十块钱,老二媳妇就是这事跟老二闹掰的。下午老二媳妇回来了, 说是搬东西走,估计还是为这三十块钱。
“妈,没有的事。”江柳看陈爱菊还不知道二哥二嫂要离婚的事, 就说了, “二嫂说让二哥带户口本明天去办离婚。
“怎么可能呢, ”陈爱菊连连摇头,“他们可是自己谈的,当初好得跟一个似的,天天腻在一起, 哪能说散就散呢。”
没那么快。
话虽然是这样说,可是陈爱菊心里却急了起来,“二柳, 你跟小林手里还有多少钱?”她琢磨着,“我跟你爸去外头再借一点, 实在不行去外头借高利的,到时候凑一凑,把你二哥的这三十块钱还上。”
要是因为三十块钱丢了一个儿媳妇,那可真是不划算。
陈爱菊坐不住了,也顾不上做饭了,抬脚就要去外头找跃国。
江柳听着陈爱菊的话,心里沉甸甸的,“妈,钱的事我自己想办法,你跟爸年纪也大了,就别去跟人借钱了。”她拉住陈爱菊,“年底之前我肯定把欠二哥的钱还上。”
又是欠钱。
在失忆的这两年,她在家拿钱,又跟二哥借钱,都有几百块了,那么多钱她到底用来做什么了?
难道是存起来了?
江柳决定等会问问林克军。
陈爱菊没把江柳的话当真,本来江柳就怀了孩子了,养身子生孩子都得花钱,小林这工作还没下来,处处都要哪,哪还拿得出来。
嘴上却应付着,“好了好了,我晓得了。”
心里还想着,等会把户口本偷偷藏起来,明天老二就离不成婚了。
林克军亲自去跟江跃国说要走的事,说的是工作调动问题,想早点回去催催。
江跃国二话没说就同意了。
知道这会没班车了,还去邻村借了辆三轮车来,说要亲自送林克军跟江柳去县城。
江跃国年纪大,林克军可不敢让岳父做这辛苦活,后来,是江大哥送的他们。
江柳跟林克军走的时候,江大嫂在屋里也没出来送,还在屋里把东西摔得啪啪作响。
陈爱菊脸色很不好看。
她回到自己屋,提了个袋子出来,给了江柳:“这是你二叔上回寄来的干银耳,里头还有我去年晒的一点红枣干,你都拿着,回去煮汤喝。”
故意大声说的。
气得屋里的江大嫂又摔了一个盆子。
“妈,我不用。”江柳往江大嫂那屋看了一眼,“给大嫂跟小江力喝吧。”这两年家里为她欠了不少外债,大嫂心里有气是正常的。
得尽快把钱还上。
江柳已经在想赚钱的路子了。
陈爱菊把袋子塞到江柳手上,“咱们家的事你别操心了,你回去好好跟小林过日子,他是个踏实孩子。”
江大哥骑着三轮车,把江柳跟林克军送走了。
江跃国在门口看着他们走不见了,才回屋。
陈家菊则是送到了村口,等人不见了,还在那站了好久。回到家,她找江跃国商量,“要不跟你二弟借点钱?”
尔后她说了老二江白杨要跟方秀春离婚的事,“还是为那三十块钱闹的。”
原本陈爱菊想着家里欠些外债,先还外人的,再还自家人的,没想到老二媳妇性子这么犟,为这三十块钱非要离婚。
早知道这样,去年那工分赚的钱该先给老二媳妇的。
江跃国二弟在外地工作,二弟跟弟妹都是双职工,因为离得远,这些年来走动也不勤,可走动得再少那也是亲兄弟。
若死皮赖脸的找上门去借钱,还是能借到的。
江跃国不想去。
老两口正在屋里商量着,外头传来了小江力的哭闹声,江大嫂心里不顺,在打孩子出气呢。
陈爱菊黑着脸就出去了,把大儿媳妇给训了一顿,把孩子给带过来了-
江柳坐在三轮车上,一路上都没有说话,无精打彩的。
到了县城,江柳说要去高中,江大哥把他们送到高中门口,这才回去。
等江大哥走了。
林克军才问江柳:“你脸色怎么这么差,要不要去医院看看?”先前下午在家里的时候还好好的。
江柳摇头:“我没事,就是想到我妈说的这两年我老往家里借钱的事,烦的。”她想了想,问林克军:“你知道的,这两年的事我都不怎么记得了,我从我家拿的钱是当生活了还是买了什么大件啊?”怎么用钱那么快呢。
林克军说:“家里没添什么大件,家用我以前在外头的时候每个月都会寄钱,应该用不上你的钱。”又说,“等回去我问问我家里人吧。”
他没从江柳那拿过钱。
江柳敲了敲自己的头。
为什么她就想起不来这两年的事呢?
林克军握住她的手,安慰道:“欠江家的钱你不要急,等我工作下来了领了工资,以后慢慢还。”正式工一个月三四十块呢,孩子明年才生,他们节省一点,钱能还上。
江柳叹气,“我不是急,我就是不知道我怎么会到处借钱。”
林克军不说话了。
他给不了江柳答案,因为他自己都不知道。
两人从高中校门口走到教师宿舍楼了,江柳原先的班主任刘老师住在二栋楼,这是个筒子楼,一共五层,刘老师家就是二层最里头的那户。
江柳熟门熟路的来到刘老师家门口,她敲了敲门,“刘老师,您在家吗?”
刘老师应该是在家的,江柳都听到屋里的说话声了。
门开了。
是刘老师老婆开的门,她看到江柳有些惊讶,然后还往屋里看了一眼。
江柳也跟着看了过去。
江娇!
江柳立刻收起所有乱七八糟的心思,准备专心的对付江娇。
屋里刘老师问,“谁来了?”
师娘说:“江柳来了。”当初江柳可是老刘的得意门生,也是老刘带的学生里考得最好的,那年高考学校还给给老刘评了优秀教师,发了一百块的奖金呢,教育局也发了五百,那一年是老刘最得意的一年。
后来……
屋里刘老师听主说江柳来了,心情差极了,“让她走。”
江柳后来做的事真的伤透了刘老师的心,好好的一个读书苗子,只要读出来绝对能成为祖国的栋梁之材,却偏偏跑去嫁人了。
同时,刘老师对屋里的江娇说,“你走吧,我们家没有你要的东西,你跟你姐一块走,都走。”
江娇看着门外的江柳,神色惊疑不定。
江柳怎么突然过来了。
她刚才苦情戏演得好好的,这位刘老师都同意把江柳高中的学习册交给她了,正在找呢,可没想到江柳竟然找上门了。
好好的计划,叫江柳破坏了。
“老师,对不起,我辜负了你的期望。”江柳站在门口,道着歉,“都是我的错,我愧对这些年的努力。不过老师,我想通了,我决定回学校学习知识。”
她认真的说,“我以前学的知识一点都没忘,你不信,可以考考我。”
刘老师原本是不想搭理江柳的,可江柳的道歉太真诚了,还说要重回学校,知识也没忘。刘老师就大大的心动了。
“真没忘?”刘老师说,“你进来。”他去屋里拿了套前一阵自己学校出的试卷,给江柳做。
还拿了笔跟草稿纸过来。
江柳看到试卷亲切极了,她拿着试卷跟纸笔,坐到桌子边,铺上一层报纸,就开始写了起来。
前面的题很简单,后面的大题难一些。
不过江柳以前都做过这种类型的题,只要细心一点,慢慢的算,就能解题。
江柳乐在其中。
师娘让林克军进来了,至于顶着一张肿脸的江娇,进退两难。
刘老师站在江柳身后,看着江柳做题。
开始刘老师背着手,拉长着脸,后来江柳题越做越顺,刘老师脸上的表情也越来越满意。
江柳解最后一道大题的时候,刘老师沉思片刻,去了阳台,没一会就抱着一摞东西出来了。
江娇看到那些东西,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可是很快又黯了下去。
这是江柳在高中做题的练习册,练习册上是江柳的名字,里头也是江柳的笔迹。先前江娇顶着一张肿脸过来找江柳的班主任,就是为了得到这些东西。
她是想把这些东西骗到手,然后把名字改成自己的。
没想到,江柳竟然来得这么快。
江柳写完最后一道大题,神清气爽。
刘老师当场就拿着红笔批了起来,对的,前面全对,最后一道大题江柳省了一个步骤,虽然答案是对的,但还是要扣分。
一百分的试卷,江柳考到了九十八分。
不错,非常不错。
要不是刘老师非要扣最后一题的两分,江柳原本可以得满分的。
江柳的基础很扎实。
刘老师非常满意。
他指着那些练习册对江柳说,“你妹妹说你要这些东西有用,都拿去吧。”给了。
江柳扭头看了一眼江娇。
江娇竟然是来骗练习册的,她都没想到这一层,以前那些练习册有的是自己留着,有的老师收走了,她还以为老师教完学习之后卖给收废品的了。
没想到还留着。
“姐,你身子不方便,我帮你拿吧。”江娇脸皮很厚,走过来就想帮江柳拿一摞练习册。
“不用了,”江柳伸手按住练习册,“你脸怎么受伤了?怎么不去卫生院看看啊,以后会不会留疤吧。”
她把练习册抱到自己怀里。
“姐,你怀孕了,这练习册挺重的,我来吧。”江娇伸手去抢。
她不信江柳在外人面前跟她翻脸。
在外头丢自家人的脸,那多难看啊。
林克军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轻松的把那一摞练习册拿在手里,“我来吧。”不给江娇拿走的机会。
江娇的手悬在了半空,不上不下,尴尬得很。
该怎么办呢?
江娇暗暗告诉自己镇定,可是她怎么也镇定不下来。眼看着江柳一步步拿到重要的身份证明,真叫江柳拿着这些东西去了学校,要夺走她的一切,她惶恐极了。
这两年的高考试卷她试着自己做过,但是每门都没有及格过。
她不用凭着这样的分考上大学。
所以江娇想改变命运,只能靠别的办法。
原本她想得好好的,得到江柳的大学名额,顺利大学毕业,然后等毕业分配到电视台工作,一步步当新闻主播,又有身份又有面子。
北京广播学院就是以后的中国传媒大学,好多优秀的电视从业人员都是从这里毕业的,其中就包括国家台的新闻主持,还有后世春晚的导演,进了这个学校,半只脚进了电视圈,电视圈以后会有多赚钱江娇是知道的。
现在各个电视台都开始发展了,严重缺人,这是江娇的机会。
江娇舍不得这个大学。
“姐,你知道你生我的气,”江娇当着刘老师夫妻的面,竟然哭了起来,她一边抹泪一边说,“妈不肯借你钱,我去帮你借好不好?你别毁我的前程,好不好?”
江娇又在做戏了。
一副受了江柳欺负的受气包形像。
江柳看着江娇,内心毫无波动,她甚至在想这两年江娇是不是就是这样在江家人面前做戏的。她脑子里突然萌生了一个想法,她跟家里人借钱难道都是江娇经手的?
江娇非常入戏,哭得都快晕过去了。
江柳无动于衷,甚至陷入沉思。
刘老师跟师娘你看我我看你,不明白是怎么回事。江柳这个妹妹怎么跟到这哭起来了?
这,江柳家里的事怎么拿到他家来说了?
这不合适吧。
两人都不是多事的人,可江娇哭得太惨了,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
刘老师说,“江柳,要不你带你妹妹先回家?”挺吵的,他等会还要批改学生的作业呢。
江娇一怔,哭咽声都停了片刻。
这跟她想的不一样。
这老师一家人不是该问问是什么情况吗,然后在她说明‘真相’好,跟她一起谴责江柳吗?最好能帮她做主。
江柳回了神,这才跟刘老师说道:“老师,她是我小姨家的女儿,只是表妹。她顶了我的身份上大学,我现在想重新回到校园,想把自己的户口拿回来,她不愿意,这两天在家里使劲折腾。”
刘老师是她恩师,在刘老师面前,她不想隐瞒。
省得下次江娇再顶着她妹妹的身份过来搞事情,她要绝了江娇这个机会。
刘老师看江娇的眼神就不对了。
他最不喜欢这种冒名顶替的事了,高考这是改变人生的机会,要自己奋斗,多努力,哪有捡现在便宜的道理。
江娇仿佛大受打击,“姐,我们可是亲姐妹,当初在一个户口本上呢,你就因为三十块钱,就这样污蔑我?”
江柳不想陪她演戏,直接说:“你的户口大哥迁出来了,给你另立了一个户。不管是你想上小姨家的户口,还是想自己一个户头,都跟我没关系。你要是真想上大学,那就正正经经的去考,你在大学混了两年,怎么样也学了不少新知识吧。”
难道这样还考不上?
江柳态度非常明确:“我是一定要拿回自己的身份跟户口的。”她下半辈子不想顶着别的人名字生活。
江娇演不下去了,也哭不出来了,她咬着牙盯着江柳,一字一句的问:“你为什么要逼我?陈爱雪逼我,你也要逼我,你是不是非要看我过得穷困潦倒才舒服!”
就那么看不得她上进吗!
为什么要毁她前程!
江娇说完就后悔了。
她不该情绪失控的,拿到练习册伪装是自己的字迹是行不通了,她再另想办法。
江娇夺门而出。
江柳不明白的话,江娇要上进要过好日子,可以靠江娇自己的双手去创造,江娇为什么要把前程寄托她的大学录取通知书身上。
她只是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有错吗?
江娇走了,刘老师突然变得安静起来。
“老师,当初我们班的毕业照片您这有吗?”江柳询问刘老师。
“有的,我给你拿。”
刘老师已经知道了江柳的打算,他把相册拿出来了,把当初的毕业照片拿出来给了江柳,“用完记得拿回来。”他是支持江柳继续深造的。
成绩那么好的一个学生,要是不继续学太可惜了。
“嗯!”江柳点头。
江柳走时,刘老师提醒她,“你那个妹妹,性子有些偏激,你自己多注意一些,这样的人容易走极端。”一般不是伤人就是伤己。
江柳记下了。
林克军还请刘老师写了个身份证明信,到时候去了学校可以拿给大学的老师看,又多了一重保障。
离开刘老师家之后,林克军找了个小旅店,两人休息了一晚,第二天一早就去买了回长林县城的车票。到了长林县,林克军带着江柳去了当初结婚的民政局,跟民政局的同志说户口弄丢了,请民政局的同志帮忙开一个身份证明。
还说怀了孕,要是户口补办不了孩子的出生证就不好办。
很快就给开了证明盖了章,又去了公安局,这次麻烦些,还是林克军找了老战友才顺利办下的。
江柳站在火车站的站台前时,人还都有些懵,这就办好了?
好几张身份证明信,还有她高中的练习册,高中毕业的大合照,还有户口补办说明书,这才两天啊,就全办好了。
林克军甚至都没回上平村,在战友的帮助下开了出差到北京办事的证明信后,他带着江柳直接去了火车站,买了去首都的车票。
这就去学校了?
坐在火车上的时候,江柳感觉有些不真实,她望着窗外飞闪而过的树,脑子慢慢变得清晰起来。
她离开家乡了,要去首都了。
她要去首都了!
江柳整个人都欢喜起来,首都有故宫,□□,还有鼎鼎大名的长城,她这次去是不是可以见识一下。
听说那边还有专门给人拍照的呢,可以拍照留念吧。
好像要钱。
糟糕。
江柳这又转到赚钱的事上来了。
说到钱,江儿问林克军,“你钱花了多少,还有剩吗?”去了首都能吃上饭吗,要是没钱吃饭,饿两天也行,她就是怕去的那些地方要门票,到时候被拦在门外可就太可惜了。
江柳嘀咕着,“咱们是不是该去借点钱,晚点坐火车的?”她说完有些恍惚,怎么老是想着借钱呢。
是不是她借习惯了啊。
她心里虚得慌。
好像这借钱就不用还似的,她怎么会产生这种想法呢?
那句‘借钱的是大爷’一直在脑海里盘旋。
这样错误的话她怎么记得那样牢。
江柳有些困惑。
绿皮火车上的味很重,江柳坐在窗边一直开着窗户,风从外头往里吹,她看着外头的风景,看了两天都还没看腻。
林克军坐在她旁边,他手里拿着上火车时买的报纸,都看了两遍了还在看,上面的新闻时事他读得很仔细。
首都正在举行第四届运动会,还发行了邮票,不知道有没有机会进场馆观看。
坐林克军对面的那位大叔跟林克军借了报纸,两人聊起了运动会的事。
隔着走道的另一边,提着大包小包行李的婶子剥了个熟鸡蛋,递到孙子的嘴里,孙子不愿意吃,说鸡蛋坏了,有味。
那位婶子看孩子不吃,就自己吃了,是有股怪味,可这是鸡蛋啊,好东西,硬着头发也得吃下去。
没过一会,这位婶子就捂着肚子叫了起来,疼。
火车里闹哄哄的。
到下一站的时候,林克军还帮着列车员把这位婶子抬下了车,救护车在站台着了,林克军看到有卖玉米的,就买了两个煮熟的嫩玉米给江柳吃。
一人一个。
林克军不吃江柳就不动,在火车上他们一直吃干粮,嘴里都没什么味。
火车上的盒饭太贵了。
又过了几个小时。
火车终于到了北京站,林克军拿着大包的东西,江柳是空着手的,就这样林克军都还不放心,还要扶江柳下车。
坐了两天半的火车,江柳腰酸背痛。
林克军一听江柳不舒服,又想送她去医院了,江柳哪肯去啊,去医院就是花钱,再说了,她不舒服就是坐火车坐的,身上没事。
林克军当初一年的军校生生活就在这边过的,虽然大部分时间都关在学校,但是他还是知道在哪坐车的。
他领着江柳去了公交车,买了两张票。
公交车一路摇摇晃晃,到北京广播学院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
“累不累,要不要休息一晚上,明天再来?”林克军担心江柳的身体。
江柳一脸疲色。
她摇头,“这一会我还是撑得住的,这件事宜早不宜迟,拖拖拉拉的,到时候又不知道江娇又要干出什么事来。”
江娇折腾来折腾去就那几种办法,胡说八道,撒谎,扮委屈,倒打一耙,不是什么新招,但就是恶心人。
浪费时间。
大学校门上写着北京广播学院几个大字。
江柳穿的衣服很宽松,四个月大的孩子被这衣服一遮,看不太出来。林克军虽然比江柳大几岁,可这阵子的在家休息,太阳晒得少了,白回来了一点,看着也跟大学生差不多。
学校的大门是开的,两人直接走了进去,也没人拦。
这顺利的出乎江柳的意料。
他们从南门进的,进去就看到新闻系了,找了好一会也没找到行政办公楼,还是问了学校的学生,一路弯弯绕绕,走了又走,这才找到学院的行政大楼。
办公楼下面有人警卫室,一开始不让进,他们说明了来意,警卫室的同志打电话给了新闻学院的主任,这才放人。
江柳心里七上八下的。
“你就是江柳?”新闻系的主任坐在办公室的椅子上,观察着江柳。
江柳默默拿出了自己的那三张大学录取通知书,还有高中的练习册及毕业照,还有公安局民政局开的那些身份证明信,都盖了章的。
她把这些东西摊在办公桌前,这才点头,“我就是江柳。”她吸了一口气,说:“当初考上这个学校的是我。”
新闻系的这位主任姓阎,看着年纪像是六十来岁,微胖,脸上皱纹不多,看着和和气气的,他这会正在查年江柳带来的东西。
他看得很仔细,还从抽屉里拿出了放大镜,对着公章照了又照。
过了一会,又来了一位年轻的老师。
“小梁,过来看看。”阎主任把江柳拿来的东西给了那位梁老师。
梁老师一样一样的看。
又来一轮。
江柳等了又等。
等梁老师都看完了,阎主任才问他:“你觉得现在该怎么办?”与这些东西一起的,还有江柳的举报信。
举报信他们还没打开。
梁老师沉思片刻,说:“其实,江柳同学昨天给学校打过电话,说了这件事。”他缓缓道,“她是这样说的。”
梁老师嘴里打来电话的江柳正是江娇同学。
江娇是这样说的。
是她自己考上的大学,因为她最近发现自己不是父母的亲生孩子,所以家里人对她上大学浪费家里钱这事颇有微词,想让她姐姐替了她的名额,还说家人亲戚跟邻居都会帮她姐姐作证,她一个小姑娘实在是没有办法了,才打电话给梁老师求救的。
‘江柳’同学在电话里头哭得可惨了,还说自己被亲人打了,脸都不能见人了。
梁老师当时还安慰了‘江柳’很久。
江柳听着梁老师说完,才说:“如果你们不信,我可以再做一遍高考试卷。”
梁老师看着她:“高考试卷的答案报纸都登过了,你做了也没有用。”前两届的高考试卷只要认真背下答案,不管怎么考都是高分的。
阎主任对梁老师说:“你打电话跟高中部说一声,让他们拿一份最新出的试题过来。”
这是要给江柳做。
梁主任低声说,“那只是高中题目,就算是得了高分,也得从大一开始上啊。就算当初该上大学的真的是她,”说的是眼前的江柳,“已经落后了两年课程,怎么补得上?”
他是压着声说的,只有阎主任才能听到。
阎主任说,“你先去拿一套过来。”
单是这三份录取通知书,就够让阎主任心动的了。
要知道,当初江柳考进来时的分数在他们学校算是数一数二的,后来‘江柳’正式入学,却让人大失所望,他们还以为江柳只顾着交朋友成绩退步了,后来就没怎么在意了。
没想到竟然是被人冒名顶替了。
梁老师去出去拿试题了。
阎主任对江柳跟林克军说,“你们别站了,坐啊。”等江柳坐下,又问江柳,“你当初是因为被冒名顶替,为什么没有立刻过来举报呢?”
江柳想了想,还是决定实话实说,“我不记得了,我前些天脑子可能受了伤,醒来之后不记得这两年的事了,只记得我考上大学,之后我发现大学名额被顶替了,就马不停蹄的去找证据了。”
她解释说,“因为我表妹顶着我的身份上大学,我的户口被迁过到学校了,我没法证明自己,所以耽误了一点时间。”
“你不记得事了?医生怎么说,上学的话有影响吗?”阎主任很关心这件事。
“医生说没什么影响,能学习的。”江柳说,“我记性还不错。”
正说着,外头传来了敲门声。
“进来。”阎主任还纳闷呢,门是掩着的,梁老师要是回来应该直接进来才是,怎么还敲门?
门被推开了。
外头出现了好几个生脸,还有拿相机的,站在最后的正是顶着一张肿脸的江娇,她看到江柳一副受了惊吓的样子。
拿相机的是新闻摄影系的同学,江娇请他们过来主持公道的。
江娇没想到江柳来得这样快,她开门看到江柳是真的吓了一跳。
原本在背好的说词在见到江柳后,有些乱了。
“主任,事情是这样的,新闻系的江柳同学说她家里因为一些变故,她家里逼着她把大学名额让给她二姐,我们觉得这样的事是不可取的,必须严厉批评,我们决定全程追踪这件事,并把它报到出来。”这位是石同学,是学生会的干部,是个热心肠的人,爱打抱不平。
“是啊,主任,”另一位拿着相机的同学姓孙,一双小眼睛还挺精神的,“这件事你可一定要为江同学作主啊,现在都是新社会了,还有这样的封建家长,真是太让人意外了。”
阎主任听他们说完,问江柳,“那位就是你的妹妹吗?”
江柳点头。
阎主任又问:“她原本叫什么?”
“江娇。”江柳说。
江娇被阎主任跟江柳这一问一答弄得慌了,她决定主动出击,“主任,事情不是这样的,我叫江柳,她才是江娇。”说着她指着自己的脸,伤心道,“我这脸就是她跟她妈打的,因为我不同意把大学生我名额让给她,她们母女俩就对我下了重手,想让我住进医院,不能来学校,她好顶替我的身份。”
江娇带来的那几位同学听得义愤填膺,一起怒瞪着江柳。
“太可恶了。”
“光天化日之下,竟然动手打人!”
“江柳,你怎么不去派出所报警,把她们抓起来?!”
“都是一家人,我不想弄得太难看。”江娇难过得擦了擦眼泪,“没想到她们这么无情,她们伪造了高中练字册,说是她当初读高中时做的题,她明明没有上过高中,她只是初中毕业的!”
江娇摇着头难过的说,“她还背了这两年的高考试题答案,把高中学校最近的题目都写了背了,想骗我们老师说她成绩好。我都毕业两年了,以前高中的课都忘完了,要是她真跟我比考试,我哪里比得过早有准备的她。”
这话一出,江柳想要比高考试题那是不可能了。
要是江柳分高,那就是背了好了答案,江娇分低,那是因为毕业两年,忘了许多。
江娇怎么说都有理。
新闻系的那几个男同学连连点头,‘江柳’同学说得对。
江柳听得火气直往上冒,江娇还真是无所不用其及啊。
她看着江娇,问:“你说我这练习册是假的,那我们班的毕业合照还能是假的吗?”她转头看向那几位新闻系的男同学,“要不你们去看看,读高中的到底是我还是她!”
“看就看!”那几位同学思索后就去找毕业合照了。
江柳看江娇也往那边走,拦住她,“这是我们高中班主任的照片,我还要还回他的,你离照片远点。”
“我只是看一眼,你心虚什么。”江娇故意说,“这照片你是不是把自己的脑袋粘上去的。”
“我不心虚,你怕你手不干净,撕了照片,这样我可就没法给我们班主任交待了。”江柳对着那边新闻系的石同学说,“同学,你觉得相片是粘上去的吗?你看里头的人像我还是像她。”
江柳跟江娇的长相差别还是很明显的。
江娇长得陈爱雪,更娇弱一些,江柳则是挑了她爸妈的优点长,高挑些,一双杏眼很漂亮,头发偏亚麻色。
江娇的头发更黑一些。
那几位男同学一眼就能看出来,照片里的人是江柳。
这……
他们迟疑了。
心中冒出疑问,到底是‘江柳’被家人逼着退学,还是……另有原因啊。
江娇心中不停的骂江柳,这该死的家伙,怎么来得这么快,为什么来得这么快!她的节奏全乱了!
要是江柳今天没来,她领着同学过来找主任,把家里的事歪着一通说,定下结论,同学就可以写出报道,到时候她拿着稿子寄到报社去,肯定能发表。
只要发表,这件事就能定性了。
就算江柳来了,也扭转不了乾坤,可偏偏事情就是这么巧,江柳比她来得还早。
江柳不是怀了孕吗,怎么会来得这么快呢。
江娇忽然眼睛一亮,是啊,江柳怀孕了,这大肚婆还能上大学吗?
她眼睛一转,看向江柳,“二姐,你怀孕了,医生说你不能劳累,你为什么非要把自己弄得这么辛苦呢?你就不想想姐夫,不想想孩子吗?”
孩子!
这句话像炸雷一样,整个办公室都安静了。
阎主任惊疑不定,吃惊又错愕的看着江柳。
那几个男同学眼珠了都快掉出来了,一个孕孕孕妇?
这这这来上学?
江柳很平静:“快生的时候我可以休学。”看江娇搞了这么多事,这么想弄掉她的大学名额,这个大学,她偏偏还读定了!
虽然是新闻系,但是她记得学校是有外文系的,到时候她可以去听课,一样的学。
她绝对不是因为看到学校的奖学金的荣誉墙改变主意的。
绝对绝对不是因为是那一年一千块的一等奖学金。
江柳真的要挺着肚子来上学。
江娇不敢置信,在这么多同学跟老师面前,江柳竟然那么淡定自然,江柳就不怕吗?
江娇看向林克军:“姐夫,你就这么由着她吗。”
一直没有存在感的林克军说了来这里的第一句话,“她高兴就好。”事情总可以慢慢解决的,在这个时候,他肯定是站在江柳这边的。
江柳接着说:“孩子不影响我学习的。”下句话她是对着阎主任说的,“主任,我有信心把缺的二年课补回来,毕业的时候我一定会成为学校的优秀学生的!”
不是她有这个自信,而是她肯学,肯吃苦下功夫的学。
她一定会加倍再加倍努力的。
这时,梁主任带着高三年前一阵出的试卷过来了。
他没想到办公室里竟然这么多人。
“石同学,你们几个来这干什么?”梁老师板着脸。
石同学脖子一缩,“是江同学让我们过来帮忙的。”现在说这个,怎么觉得有点心虚呢。
梁老师把试卷交给江柳。
江柳问:“有笔吗?”
梁老师把自己的笔递给了她。
江柳找了个地方,就开始做起了试题,她做得很认真,一题接着一题,过了会,她又问,“有草稿纸吗?”
有的题要算。
梁老师给她了。
江娇在那边说:“她背过试卷答案的,她都会的,这能作数吗?”
梁老师又拿出几套试卷,“你们几个,都来做一做。”他把最近的十套试卷都拿过来了,每一套都不一样。
石同学等人震惊,他们大学生了,还要做高考试卷吗?
梁老师也给了一套江娇,“你也做做看。”
江娇哀求:“老师,我都快忘了高中学的东西。”
“又不是什么考试,试试吧。”梁老师说,“不计入成绩的。”梁老师是新闻系的专业老师,还兼他班的辅导员。
江娇一直就是他的学生。
梁老师看江娇没笔,从阎主任那拿了一支笔给江娇,草稿纸也给准备了。
办公室里只剩下沙沙的写字声。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支挂的小可爱,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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