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时履行你的承诺?◎
山洞原本静谧, 谢厌这声情急时的呜咽,惨厉悲鸣,果真与狼嚎无异。
甚至较其更震天动地, 在幽深山洞回声的促使下, 径直让仍在林中寻找的欧阳善等人, 摸清了他们的所在地。
于是, 一群人手举火把,心急如焚地往山洞走。
起初谢厌寻找尹婵时, 便是因山洞在一陡坡下面, 一时不慎, 跌下去以至昏迷。而今欧阳善等虽有火把照亮,但毕竟昏暗深夜, 加之四周多生杂草灌木, 一行人急匆匆过去时,摔了大片。
夜里声响甚大, 愈发惊扰了尚在闹情绪的谢厌。
尹婵听到吱吱嘎嘎的声音,被谢厌惊出不安的眸子, 突然更慌了。
扭头瞧去洞外的亮处,抬起的眼梢一拧, 顾不得他们, 担忧与怜惜的目光对准谢厌,不禁与他挨更紧、更黏糊,恨不得就此融为一体。
正用双臂牢牢抱住她的男人不住地发出悲戚之音, 情绪似已崩溃。
谢厌面色惨白憔悴,额间冷汗涔涔, 明明已经如此了, 却还紧抓着自己不放, 生怕她离开。
虽然听不出谢厌口中咕哝着什么,可他身子时冷时热,眼神含着让她不明白的恐惧,这让尹婵焦躁愈盛,涩然地抿了抿唇。
她咽咽口水,谢厌手臂劲大又重,把她禁锢着几乎要喘不匀气。
黑黢黢的山洞被火把照出几分亮堂,尹婵敛眸,凤目轻瞥,谢厌这身暗蝠纹黑袍已经残破不堪,衣角衣襟满是快干的血,血糊糊腥涩的味道极重。
他披散的长发也被冷汗湿了,黏在鬓边,宛如受伤又落汤的狼犬,凄楚呜咽,再无往日威严逼人的气势。
尹婵用指尖碰了碰他贴在脸侧的发,谢厌如战场孤兵遇敌军,立时一震,直到发现是尹婵后,才消了戒备,放松下来。
尹婵又被他死死拢住。
她大口喘息着,攥住谢厌衣角,伏在他耳畔用很轻的声音说:“没事,没事,时已深夜,行路颇难,我断然不会离去,公子安心。”
脑中却想,待欧阳善等人过来,该如何是好。
尹婵面色轻怔,借着谢厌平静的当口,越过他,看那被火光照亮的洞外山林。
最初骑马看狩猎,便知这片林子被封锁。
当时,她好奇问了楚楚两句,楚楚却立即转了话。因有银狐打岔,她不甚在意这事,现在想来,楚楚听她询问时,分明面色奇怪,连调转话语也是突兀。
难不成这林子里……
尹婵仰头看去,心思被疑惑招引,不停细看外边。
方才谢厌失控时说的一些话,她只当谢厌想起被丢弃原州的旧事,故而情绪惶乱,似有心结。
与林子有什么相干?
他不愿意离开山洞,是不是可以猜作,不想去林子里?
尹婵胡思乱想着,不忘伏在谢厌肩头轻声安慰他:“不走,不走。”
谢厌早已魔怔,不大相信尹婵的话。
他只闻洞外脚步声越来越多,且一近再近,手臂倏然紧绷,猛地抓紧尹婵的手。尹婵暗暗吃痛,想也不想,便也用另一只手握住他的。二人亲昵拥住,看起来已是难舍难分,一息间呼吸交融,气息缠着,分不清你我。
尹婵柔软的身子贴在了谢厌胸前,抬眸便是他疤痕交错的下巴,他喉间急咽,胸前阵阵起伏。
忽然,谢厌瞳孔骤缩,偏头往外面看了一眼。
不知想到什么,他闷哼两声,立即圈住尹婵纤细的腰肢,陡然起身。似乎警觉,又似乎躲避,急急巴巴冲向山洞里面窄闭的角落。
尹婵分神之际,已然被谢厌带着回了方才那地。
衣裙轻薄,又生出许多汗浸湿,眼下被谢厌捞在怀里,纵隔了几层衣物,也仿佛与他肌肤相缠。他火热的身体,急促的喘息,都好似正招引得心跳,致使它扑通扑通。
尹婵不至方寸大乱,却也是耳根发红,气息跟着他一乱再乱。
“公子,你先松开些……”她踌躇好久方说。
谢厌抓紧不放。
尹婵无奈了,若再说他定用力更重,到时只怕难得喘息。
她不再乱动,谢厌顿了顿,用手当做绳索,不要她离开半步。
两人蜷在山洞角落,对外面的动静充耳不闻。
欧阳善并不清楚里面的情形,只见谢厌与尹婵确实身处洞中,当即大喜,往后招呼一声,带着人立马赶去。
不想,刚至洞口,还未看清两人,便听到一声气急败坏的“不要进来”。
脚步霎时定在原地,同楚楚对视一眼,低声道:“是公子的声音,怎么回事?”
楚楚哪里知晓。
欧阳善从白日到夜晚,好不容易才找到,担心两人,便试探地靠近,想看看里面如何了。
洞口杂草蓬生,眼中朦胧,看得不算真切。他犹豫半晌,抬步往里走。
脚踩碎石,忽而发出声响,顷刻惊动了谢厌。
他几乎整个身体都剧烈一抖,手脚并用抱住尹婵,埋头在她温热的肩窝,颤着声音不停喊:“走,让他们走,不要,不要……”
尹婵心疼得无以复加,一面用手轻抚他脸庞,一面提高了嗓音冲外喊:“是欧阳大人吗?”
欧阳善一喜:“是,你们没事吧?赶紧出来。”
“不。”尹婵正打算听谢厌的话,让欧阳善离开,话脱口的当头,一时稍顿。谢厌手臂后背乃至左脸的伤情严重,不能再耽搁。她迟疑再三,问道,“有没有大夫?”
欧阳善立刻点头:“有。”
话落,朝身后人群招了招手,唤来原州最有名望的一位,又火急火燎道:“已找了大夫,你们伤的重不重?公子呢?”
“回去再说,先请大夫过来替公子看伤。”
欧阳善顾及谢厌安危,忙让大夫进去。
谢厌听见大夫的脚步声,周身遍布难以言说的抗拒。
“公子。”尹婵抚着他脸,蹙起了眉尖,目视他慌乱的漆黑眸子,理直气壮地把自己摆成性命堪忧的模样,低声道,“公子,我好疼……”
果然,这么一说,谢厌不再“负隅顽抗”。
甚至一跃而起,将颤颤巍巍挪步进山洞的大夫强拉过来。
大夫先是被谢厌鲜血淋漓的侧脸吓了一颤,又听他急催,蹲在尹婵身前时,已是心惊肉跳。
他小声问:“五姑娘,这究竟怎么回事?”
尹婵难以解释,苦涩一笑道:“有劳大夫先替我看看。”
大夫余光瞥向谢厌,“可公子的……”公子的伤要重许多。
谢厌早早在大夫进来时,便如守门神,四肢梆硬地定在两人身后,一动不动。
大夫紧张得满额生汗,哆嗦着,替尹婵看了手和脸颊的擦伤,放轻松道:“姑娘伤的不重,也不会生疤,养两日就好。”
“多谢您。”尹婵看向岿然不动的谢厌,思了一思,伸出手去,牵他的手,拉过来。
也顾不得大夫在旁,倾身上去,揉揉他紧锁的眉头:“放心,我没事了。”
谢厌沉沉吁出一口气,再看大夫时,便是一张绷唇的黑脸,无声地赶他离开。
大夫不知怎么办才好,只能用眼神求助尹婵。
尹婵对谢厌说:“公子也看看伤好么?你的脸……”
谢厌如被什么字眼惊吓:“我没事,让他走!”
大夫急得皱眉。
尹婵也急,想起方才的事,眼睛骨碌一转,在大夫惊世骇俗的目光中,胳膊缠住谢厌的脖子,埋头到他耳畔,用很小很轻的声音说:“公子不想治伤么,可你脸上都是血,待会儿……我怎么亲啊?”
若只两人私语倒还算好,可当着大夫,尹婵口齿轻颤,支支吾吾说着,面上已红得如敷了樱桃汁色的檀粉。
但没法,只得忍羞,一双凤眸潋滟生波地望着谢厌。
洞中灰蒙蒙,她尚且有顾虑,谢厌却不理睬大夫,早沉迷进去,深邃狭长的眸子里,仿佛只看得到尹婵一个人。
看她软语如撒娇,她凑上来任君采撷,她泛着微红的眼眸……谢厌觉得今夜不似初春清凉,山洞也有如炙烤,自己的身体更燥热无比。
他粗重喘了气,尹婵听闻,眼睛忙躲闪,臊得不能自已,不敢看大夫,匆忙地偏头躲避。
谁知刚动,下颌便被谢厌的手捏住。
尹婵抬目一讶,谢厌正用指腹轻轻蹭她的唇,来回往复,不休不止,辗转难停,粗粝的茧摩挲得她唇瓣发麻。
不止唇,后脊也跟着窜起酥麻麻的感受。
她受不住了,咬了谢厌的手指,美目轻瞪,嗔道:“快啊。”
谢厌忽的闪神,着魔一般,同手同脚地走到大夫面前,抓住他的药箱,呆呆喊道:“给我看伤。”
“啊?诶好好好。”大夫赶紧包扎。
期间,四周沉静,谢厌努力睁大眼睛,痴迷专注地盯住尹婵,生怕她离开。
不知过去多久,大夫终于诊完,一脸呆滞地出了山洞。
便被欧阳善拉住,焦急询问:“里面怎么样了?公子何处受伤,严重否?他们不出来?”
“这,这该怎么说。”大夫搓搓手。
欧阳善瞪眼:“什么怎么说,你看到什么,便说什么就是。”
楚楚也在一旁问:“五姑娘呢?”
大夫都没好意思看他们,支支吾吾道:“的确都有伤,也严重,但公子和她……腻歪的紧,罢罢罢,不可说啊,老朽一把年纪,羞得脸红。”
欧阳善皱起脸,迷茫了:“嗯?”
看向楚楚,“现下如何是好?”
楚楚迟疑片刻,看向身后疲累的众人:“既已找到,便先让他们回去,你我留下等。”
“也好。”欧阳善速速安排,剩了十余人守在洞外。
尹婵一门心思挂着谢厌,见欧阳善等不再强行进来,稍稍松了一口气。
回头,正待与他说话,霍然对上一双含着迫切与焦渴的眼睛。
谢厌眼巴巴道:“何时履行你的承诺?”
“……”尹婵听出了委屈。
这张脸被纱布包的严严实实,她纵是要亲,却也不知如何下口。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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