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世书乃是洛朝上辈子的金手指之一,且得到它的过程也非常主角光环:从某个旧书摊淘来的。
它的品阶不明,没有什么攻击能力,甚至像什么医治、惑敌等等辅助战斗的功能也没有。
它的唯一作用既简单又强大:溯回过去。
满足一定的前提条件后,溯世书可以定向重现一段历史时光,使用者可以在溯世书营造的幻境中,亲身体验这段历史或者回忆。
幻镜真实度非常高,有如身临其境。
本质上,溯世书是一种时间灵器,可以跨越时间长河,找寻过去的真相。
这种灵器,若运用得当,能带来的优势非常大,比如探索秘境时,若能溯回到秘境的建造历史,那不就能对之了如指掌了吗?
触发溯世书的方法千奇百怪,比如,需要某个人的一滴血、一根头发,需要一些关键物品,需要去往某个重要地点……
甚至,有些时候,会无意触发溯世书,洛朝就经历过:他有一次随手淘来一个古董花瓶,不想却溯回出一段人妖相恋的往事。
但除了被动等待溯世书被触发,也有很多主动使用它的方式,其中,最简单粗暴的方法,就是使用书笺。
每三百年,溯世书中就会孕养出一枚书笺,将它植入到任何一个人的元神中,就能以之溯回此人所有的记忆。
而且,这种溯回不是片面的,而是以这个人为节点,全面溯回与之有关的往事,即便是当事人不知道的事情,溯世书也能将之重现。
此时,溯世书□□有两枚书笺,洛朝捻起其中一枚,看着依旧处于沉睡状态的剑客,犹豫了一瞬:
为这个人花去一枚三百年一成的书笺,值得吗?
但洛朝做事向来果断,他很快就下定决心:
不管怎样,这是全修真界唯一一个目前已知的、和自己一样重生而来的人。
他的过去很值得探究,他即将经历的未来也有被了解的价值。
花一枚书笺看破这样一个人,不亏。
这么想着,他便将样式古朴的书笺印在了剑客额头上。
书笺缓缓消散,融入了剑客的元神。
这种书笺无形无色,种入之后就会隐蔽在元神内,即便是圣人修为,也难以察觉。
不过,溯世书虽然强大,但也无法立刻回溯一人的全部记忆,而是随着时间流逝,慢慢呈现他完整的人生。
至于何时呈现哪一段记忆,那就与被植入书笺者的心境波动、所思所想有关了。
比如,若神魂中种入书笺的人此时心境悲凉,那就容易溯回较为悲伤的记忆。
若是此人看见了什么旧物,心中念及了某件往事,溯世书也会呈现与此旧物相关的回忆。
眼下,剑客元神中被种入书笺,溯世书呈现出的东西多半会与他的梦境相关。
洛朝翻动书页,将心念探入溯世书营造的幻境里,笑着:“就让我看看,你的梦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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甫一踏入幻境,洛朝便劈头迎来一阵大雨。
这虽是个幻境,但体验却非常真实,雨丝沁凉,冻得人直打哆嗦。
洛朝忙找了个屋檐躲雨,待身上回暖了,才有功夫打量周围的景色:
入目便是一片白墙黑瓦、青石巷道、小桥流水,当先一片屋宇前,有水色清碧、仅供小舟行驶的窄小河道,但许是眼下雨太大了,河道上并没有什么船只。
雨丝成行,将一切烟火人家都模糊在片片水迹中,小河道上更是泛起层层涟漪,时而有一尾鱼儿跃出水面,也是欢腾得很。
洛朝拧着衣角的雨水,自语着:“倒是一副天然的江南景象。”
这个江南,是指云水河之南。
如此,这便是仍在南陆了。
中域虽也有几条大河,但雨水很少,虽不至于缺水,但也少了几分水乡才有的湿润秀气。
西江虽也多雨多水,但西江地势险绝,尽是崇山峻岭、悬崖绝壁,是万万不会有这等气氛宁静的江南小镇的。
而南陆河流众多且地势平缓,因此,围绕着云水、天水、汐河这几条主河,形成了人群聚居的三大流域,这等柔美秀气的小镇在南陆并不少见,就是不清楚具体是在哪个流域了。
正思索着,忽而雨势小了些,接着,一阵清风拂来,那微风来处,竟次第传来阵阵银铃敲击的脆响——
“叮铃铃——”却是清风已至身畔,摇动了洛朝眼下躲雨的屋檐上那一尾银铃。
洛朝抬头看去:这是……避水铃?看来,这是在汐河附近啊。
前世,洛朝为了寻找自己的身世真相,很是苦读了一番博物志,后来又因天性不受拘束,到各域去游山玩水,因此,他对五域各处的风俗人情都有一定的了解。
避水铃是汐河流域下游特有的风俗,下游地势低,而汐河水势又大,因此,每逢雨季,下游的人家总要遇上点或大或小的水灾。
汐河畔家家户户在屋檐下挂上这种风铃,是为了祈求水神不降涝灾于家中,也是祈求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其铃身或金或银,甚至,还有琉璃、贝壳制的,下坠的铃穗则由各家女子以梦回草编织而成,多编制成瑞兽形状、祈福字样。
梦回草,则是汐河畔特生的一种灵草,生长周期只三月,且随四季更迭变换颜色,春绿、夏金、秋红、冬蓝。
昔日,洛朝在汐河附近游历时,对这种铺天盖地长在河滩上的灵草印象很深,尤其是,灵草成熟的时节,各家各户的孩子们提着篮子去河滩上摘灵草以制作避水铃的场景——
有豆蔻年华的少女、有年轻气盛的少年……也有顽劣好动的孩童们嬉笑打闹着、在河滩那大片浓重的色彩里奔跑玩闹,把一件辛苦的家务事儿变成了孩子的聚会。
相传,梦回草与传说中的汐河水神有种种渊源,或说其为水神伴生灵草,亦说其乃水神在凡世历劫时的爱人所化......种种传闻,或离奇怪诞,或感人至深,难辨真假,不一而足。
但汐河流域的人对这个来历说法不一、难以考察根据的所谓水神,却有着十分虔诚的信仰,每一个人群聚集之所,都会有水神庙宇,还会由特意甄选出来的当地大祭司主持庙宇的各种祭拜活动。
谈及五域的信仰,由于这个世界没有正经成体系的道门,又因为统治五域的修士们并不推崇读书,所以儒门十分式微、道门更是无从谈起。
因此,除了安居西漠一隅的佛教,其余各域,修士很少信神佛,但凡间的信仰则五花八门,几乎每隔一个大州,就会有一尊新的所谓神明。
不过,在洛朝眼里,这些所谓神明,通通都是扯淡,甚至,是某些深谙人性者欺诈民众、用以敛财的手段。
远的不谈,就说这汐河水神,每年受了那么多供奉,若真有灵,不就该减少此处的水灾吗?
然而,根据洛朝昔日旅居于此的见闻,每至雨季,大家该被淹还是会被淹,一年下来,总有那么几天要搬去阁楼上居住。
但汐河畔的人家也早就对此习以为常了,邻里孩童间往来玩耍,常以阁楼间架着的梯子为过道。
也总有那么几个或过于顽劣、或手脚笨拙的孩子,不慎从梯子上摔下去了,幸好汐河孩子水性皆不错,也不过在阁楼下汪成湖的水里扑腾几下,再被骂骂咧咧的大人们捞上来罢了。
这么思量间,雨势越发小了,最后,只半空中飘了点零星的雨丝。
洛朝便走出屋檐,随着神念中溯世书的指引,去寻找幻境中的剑客。
他在错综复杂的青石巷道里兜兜转转,最后,停在了一户人家的正门前。
正门前还放了两尊石狮子,门庭高大,宅院深阔,想来是个富庶大家。
朱漆大门之上,是一方已经有些古旧的牌匾,上书“顾府”二字。
洛朝见了,倒是一愣:居然真的姓顾?
他之前只猜测剑客与中域顾家有些姻亲关系,但没想到,人家是正经的南陆人,虽然也姓顾,但这两个顾却不可同日而语。
一个是镇守边关数万年、当今的七族之首、修真界顶尖氏族,不光传承深远,如今更是处于鼎盛时期,一门三圣人,可谓煊赫之至;
另一个,却只是南陆汐河畔,一个稍有些富足的凡俗人家罢了。
这天差地别的两个顾,却是怎么联系到一起的?
洛朝心下好奇,便直接穿门而过,进了宅院——
能如此无视门的阻隔,只因在这个幻境中,他虽能感知冷雨清风,听到风铃脆响,但也不可能真的和这些幻象中的人与物互动。
说到底,他不过相当于看了一场宛若身临其境的立体电影,待他看到这一切时,这些影像中的人也好、物也罢,往往都已经随着时光磋磨扬沙作古。
而他自己,不过是这时光回溯间、留声影像里,一个无名过客罢了。
那些影像看不见他,而他,也永远无法真正触及这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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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朝在这偌大的宅院里穿梭来去,最终,在一檐下滴雨的庭院回廊上,看到了一个约莫七、八岁的孩子——
他穿着一身花花绿绿的、很适合孩童的衣物,整个人团成一个团子,正蹲在回廊边沿,聚精会神盯着一个摆放在庭院里的花盆。
这幅模样,让人看不出他脑瓜里在想什么。
因为,许是这孩子看得太入神了,回廊瓦檐上嘀嘀嗒嗒落着水,全分毫不差滴在他脑袋上了。
他头顶心已经被打湿,自己却浑然未觉。
这幅场景,实在是有些……滑稽。
洛朝不太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因为,溯世书告诉他:这就是剑客。
嗯……一个冷傲剑客,梦里会思念家乡、回到童年,这很正常,可是,他孩提时期,竟是这个样子?
洛朝尚且懵着,忽见那一直专心致志盯着花盆看的孩子,突然抬起头来,向着洛朝所在的方向,笑了一下。
这笑容很真挚,是独属孩童的纯粹无垢,那眉眼和嘴角的喜悦,是由衷从心里漫溢开来的。
洛朝怔住了:他这是……在对我笑?他……能看到我?
但洛朝很快就发现这是一个误会,因为,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着几声音色清脆的呼喊:
“崇禧,崇禧,你在哪儿呀,快出来,时辰要赶不上啦!”
接着,洛朝背后的方向里,跑出一个身着浅绿衣裙的少女,那少女自然看不见倚门而立的洛朝,因此,只步子欢快,三两下穿过庭院洞门,直直向着那回廊下笑着的孩童而去。
她嘴里嘟囔着:“禧儿,你又躲着阿姐在这里看什么?花、草、还是蚂蚁和蚯蚓?”
那孩子张嘴想要回答什么,话未出口却已经被少女牵起:“好啦,现在没功夫让你看这些了,阿娘在找你呢!”
“去神庙受洗可是大事,耽搁不得的!”
话音未落,少女便急急牵着孩童跑出了庭院。
留在原地的洛朝转过身,望着二人离去的背影。
他们,是姐弟?
洛朝思及方才一瞥中瞧见的少女样貌,倒真和未来的剑客有几分相像。
都是那种,目含远山黛色、眉眼淡如水墨,清澈如山间溪水,但又有几分不自知的妩媚柔丽——那烟雨行舟的江南美色。
至于此时的剑客嘛,倒是全然看不出和未来有什么相像之处,毕竟,他此时,只是一个未长开的白团子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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