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沉的确没想到,和白迁尘第二次见面会在这种情况下。
说来这门亲事本就是原身无理取闹的结果,现在江沉主动提出另寻吉日,谁都不愿意再张罗,除非江沉再次无理取闹——
但这次就算他无理取闹也没用,当初可是江沉逃的婚,又牵扯了那么多事出来,自然没人再惯着他。
江沉不知道这些,只当他们真的给他寻吉时去了,毕竟当初他逃婚还被抓了回来。
“呃……师兄,晚上好啊,还不休息吗?”江沉把怀里的小家伙按住,藏在帷帽里,心虚地转过身去。
这帷帽的黑纱长及脚腕,能把整个身体都笼罩住,虽然轻薄,但此时夜色正浓,也没有月光,再加上他里面的衣服也是漆黑的,能彻底和黑夜融合到一起,多藏下一个矮瘦的小孩儿倒也不成问题。
然以白迁尘的修为,别说他在帷帽里藏个小孩儿了,就算江沉给腰带上多别了根针人家想找也能找出来。
这大半夜不在自己的洞府待着,跑来青云宗要地,还正好撞上失窃,江沉自己想想都觉得离谱,白迁尘那容不得沙子的脾气没当场抽了他的仙骨就算好的了。
许是前几日成亲见识了江沉这张嘴,颠倒是非黑白偷换概念玩得太溜,白迁尘并未直接盘问,而是把两人带进了主殿,交由宗主定夺。
青云宗宗主姓林,和江沉的父亲同辈,因此原身一直称宗主“林叔”。恢复记忆之后的江沉还仔仔细细回忆过当时他好像叫过好几次宗主……
幸好没被发现异常。
林宗主此时正为主殿失窃的事情有些头疼,原本见着白迁尘捉进来个人还有些欣喜,却在看清这人是谁之后表情瞬间加载失败了。
“叔,晚上好,还不休息呢。”江沉好像就只会这一句话似的,尴尬地再次打了个招呼。
“你大半夜的不在你那碎天峰待着,跑青云峰主殿来作甚?”
听到这么个中二的名字被人说出口,江沉竟然有些羞耻,先纠正道:“林叔,您忘了,我那儿已经不叫碎天峰了,现在叫恐同山。”
林宗主听着这读音是觉得有些不太对,崆峒山是他亲自批的,但是这个“崆”字分明是个平声,这小子为什么在把第一个字念成上声?
不过听起来倒是更顺口一些,或许只是口误。
“那你为何不在崆峒山待着,反而来这青云峰?”
纠正过后,江沉终于舒坦了,慢慢道:“是这样的,我听闻师兄说师尊身体不适,便去听云峰看望了老人家,而我前段日子昏迷得太久,这脑子吧……给睡迷糊了,半夜没太认清路,一不小心就走到这里了。”
林宗主听得那是眼皮子直抽抽,这青云峰和崆峒山相距十万八千里,谁迷路能迷路得这么离谱。
“那他呢。”不过江沉这小子混虽混了点,平日里做什么坏事都没说不敢承认的,坏得光明正大。
“哦,我半路遇上的,路太黑了看不清,让他给我点火照个明。”
林宗主这回是太阳穴都开始疼了,这家伙说谎都不打草稿的吗?
“点火?”
江沉往小家伙头顶一拍:“愣着干什么,点火啊。”
穆阙:“……”
小孩儿被他当头拍了一巴掌,也没生气,或许只是因为情绪不怎么外露,所以看不出神波澜。
稚嫩的小手伸出来,掌心只缓缓燃起一小缕火苗,别说照明了,这大殿灯火通明的差点把那小火苗的光给掩了下去。
林宗主那叫一个头疼啊。
他挥挥手,让穆阙先回去了,倒把江沉留了下来。
“说吧,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嘿嘿。”江沉这没脸子没皮的凑过去就往林宗主旁边坐下,“叔啊,我真没跟你撒谎,我不是去看我师尊了嘛,他看起来确实不太舒服的样子,但他又不告诉我到底怎么了。”
林宗主偏过头瞥了他一眼:“你什么时候这么关心起你师尊了。”
“这不是……”大美人长得太好看谁能不想关心关心嘛,“师尊前些日子义无反顾地救了我,我也不是白眼儿狼。”
林宗主倒是被他逗得笑了一声,只是这笑不是开心的笑,也不是冷笑,更像是一种感慨。
“他救你也不是一两次了,你要是还有点良心,就少给他添麻烦。”
“是是是您说的对。”江沉油嘴滑舌地给林宗主添了茶,“所以他究竟是怎么……”
“这个林叔也不太清楚。”林宗主摸了摸胡子,声音听起来有点疲惫,“我只知道,你师尊受伤的时间,正好是你修为尽失,昏迷不醒的那段日子。”
江沉心里咯噔一下。
他心里有一个想法,但是并不敢想明白。
“允听为你去极峰取了药引,你却在他回来之前醒了,还怨他假慈悲,根本不顾你的死活。”
江沉沉默片刻,最终摇了摇头:“那就打扰林叔了。”
林宗主用食指尖轻轻敲了敲桌面:“让尘儿送你回去吧,别又拧着个杂灵根的杂役不放,他们这种体质如果只使用一种灵根,会被其他三种灵根同时冲撞,运气不好命都得丢。”
江沉:?!
。。。
他之前,好像是不是还让穆阙给他炼丹来着……
玩球,原身这是立了什么flag,随便做点什么都能给自己拉仇恨啊。
江沉后背冰凉地走到门外,便看见了一大一小两个眉眼有些相似的人,保持着一个姿势站在门口。
跟俄罗斯套娃似的。
即使分开看的时候,江沉觉得这两个人完全没有相似的地方,但站一起的时候,那时有时无的脸盲突然复发,竟然觉得这俩又好像真的有点相像。
怎么说,替身的我和正主站一起,看上去还真像两父子?
白迁尘像是想少接触他这祸害似的,一手拎一个,先把他丢回了崆峒山,就消失不见了。
估计是去丢……呃送穆阙了。
被直接丢在了山顶的江沉不是很想进行一个连夜爬下崆峒山的动作。
当然他还是得回半山腰,山顶太冷了,上下山也麻烦,半山腰风小些,地势也更平摊,十分适合他的小别墅。
江沉回到别墅的时候,也有些困了,如今的生活没有手机和wifi,熬夜是熬不动的,躺下去没多久就睡着了。
第二天天一亮,瞌睡就消失不见了。
之前昏迷的时间太长,不用睡多久就能睡饱,江沉伸着懒腰下楼,正好看见陆千行端着早点从厨房出来。
小反派还挺温良贤淑。
“师父,你醒啦。”
“嗯。”江沉满意地点点头,吆喝小家伙一起过来吃饭。吃完饭没什么事做,思来想去的,还是借了匹马,打算上东边小镇的集市看看。
小反派正长身体的时候,他也修为尽失,左右没法辟谷,两张嘴要吃饭。
青云宗的食材种类有效,粟米红薯没什么肉,要是把小反派养得骨瘦嶙峋的,又有人要嚼舌根说他虐待儿童了。
去镇上的路由于原身过于熟悉,江沉闭着眼睛都能找到。
今日不是赶集的日子,街边的小摊小贩也少。江沉找了个酒店栓马,就带上陆千行采购去了。
山上不太适合养猪这种大动作,但养点鸡鸭鹅还是不错的,江沉还牵了两头黑羊,牛是禁止买卖的,要给小孩儿补钙只能靠羊奶了。
说起来这玩意儿会产奶吧?
再过几日就要入夏了,吃羊肉可得燥出鼻血。
在采购完东西准备回酒店等小贩送货上门的时候,江沉忽的在街边看到了某样东西。
土黄色的竹笼子里装着白花花的兔子,小小的个子就跟身旁牵着的小孩儿似的。
他看了一旁的陆千行一眼。
只可惜小孩儿和他一样,戴着帷帽,看不太清眼睛。
也算是见不得人师徒二人组了。
江沉忽的笑了一声,带着小孩儿去将那兔子买了一只下来,没让小贩送,直接让陆千行给抱着回去。
看,俩小兔崽子!
江沉带着俩兔崽子回酒楼,饭菜也备好了。他甚至向酒楼打包了作料、清酒,以及食谱。
吃喝不愁。
饭后不久,他的马车也被改好了,江沉骑着马,后面拖着满当当的物资和俩小兔崽子,慢悠悠地赶在天黑之前回到了青云宗。
看门弟子哪里见过这画面,远远看去还以为是农夫过来送货的。
青云宗的弟子大多对于江沉抱有敌意,在登记时不免就有人阴阳怪气:“咱宗门好好的汗血宝马竟然被拿来拉畜生,焚琴煮鹤。”
那人说话时并没有注意到车上还有个小孩儿,却在说完之后,莫名打了个寒颤。
这是要倒春寒了吗?不过以他的修为,也不至于会觉得冷啊。
江沉看了那人一眼,呛声道:“我的草原我的马说我想咋耍就咋耍,见到你爹就开吼我看你像条看门狗。”(*注1)
“你!”那人被气得眼睛一瞪,捞起袖子就要冲上来。
青云宗守门弟子大多都是各峰犯错的弟子委任,原本就足够丢脸了,现在还被江沉如此侮辱,要不是一旁的其他弟子拉着,今日怕是得见血。
江沉坐在马上也不走,甚至还补了一刀:“怎么说你两句还喘上了,看家护院忠心耿耿的呀。可我也是这青云宗的弟子,你是不是也该叫我一声主子?”
“江沉!”那人还想和江沉对骂,却被同伴捂住了嘴。相亲当日江沉把左长老骂得血都吐出来了,这不上赶着找气受吗。
“小声点儿吠,听着丢人。你主子走了,好好看门啊。”江沉轻笑一声,悠闲地调转了马头,拖着小车扬长而去。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不小心同时捂住了口鼻,那看门的弟子竟然眼白一翻就晕了过去。
继将左长老骂得吐血之后,江沉在青云宗又有了一个新的传言——
三句话,让青云宗弟子口吐白沫。
。
江沉并不知道自己又被编排了,他又找来之前那几个给他修别墅的人,重新在后山开垦了几片梯田、笼社,专门拿来种菜和关鸡鸭鹅。
这玩意儿没什么科技水平,酬劳还是照给,昨日一整天的大采购加上今天的报酬,从傲娇师兄那里薅来的补贴便又都花光了。
咸鱼好难哦。
这么想着,江沉决定是时候搞点钱了,光靠啃师父也不是办法。
总之先四处逛逛,看看有没有什么商机。
江沉骑着他的小马在青云宗内四处闲逛。
说起来这马还是之前他去镇上采购的时候借的那只,后来被分去了听云峰,江沉想用随时可以过去骑,还不用自己养。
那多舒坦啊。
他知道这是来自允听的纵容,也越发心里觉得空了一块似的难受,他向来不喜欢亏欠别人,可现在的他却根本无法对允听回报什么。
这种无能的感觉让他有些烦躁,盘算着心里的事情,不知不觉就又走回了听云峰。
来都来了,上去看看呗。
江沉把马栓回马厩,慢吞吞地往山上走,一路上却没看见人。
怎么今日听云峰的弟子集体出去团建了?
想着,江沉便往知义堂走去,远远的还没听见声音,就看见整个知义堂外面围满了人。
眼皮子忽然跳了一下。
见江沉过来,听云峰的其他弟子也没有什么动静,整个场面实在太.安静了,连窃窃私语都没有,但越是这样,那一双双眼睛纷纷看过来的时候,就更让人心里发怵。
“怎么了这是……”江沉走到近处,忽的发现了几张熟面孔。
是成亲当日在场的长老,其中一个面生的,江沉也在记忆中见过。
是药峰的长老。
在看清药峰长老的瞬间,江沉就猜出发生了什么,他垂下视线一扫,果然对上了一双黑漆漆的眼睛。
穆阙并没有撞上视线的窘迫,淡淡看了他一眼之后,便转开了视线,好像只是看见了空气。
这小东西还挺会气人。
原来是药峰的人查蝴蝶谷的事,查到了江沉头上,但江沉指的那几个门外弟子根本没进蝴蝶谷,反而把穆阙给卖了出来。
江沉默默感慨原来这就是主角光环,先是整点麻烦在身,然后反转打脸,爽度十足。
相信男主光环的江沉掏出了一把小反派给他炒的椒盐南瓜子嗑起来,津津有味地准备看戏。
然后就看到……
男主承认了。
蝶生胎成虫是他杀的。
四周一片哗然。
没有人敢相信这样一个杂灵根的杂役能杀掉成年的蝶生胎,可穆阙把他如何下药并且躲过蝶生胎攻击的事情原原本本讲了出来,让人不得不信服。
江沉看打脸看得正爽,就听药峰长老气急败坏地下令,准备把穆阙关进水牢。
等等,水牢?
在一旁看好戏的江沉觉得有点不对劲了。
他清楚地记得原著的剧情点,包括每一关的boss和奖励是什么,关水牢作为青云宗最重的刑罚之一,里面当然会有机遇,但这个机遇却不是现在的男主能把持得住的。
就算是十年后的少年版男主,被关进水牢,为了抢夺机遇也生生掉了一层皮,现在的男主别说主角光环,就算背着光剑进去都只有一个死字。
水牢里的东西和男主身上的血脉息息相关,但凡关进去必然触发,可现在的男主哪里经得起那样的考验?!
江沉倒不是怕男主折里头,他是怕男主死了今后各个boss出来,世界被搅得天翻地覆,自己也跑不掉。
不行,还得救。
“且慢。”江沉在穆阙被套上枷锁之后,忽的跳了出来。
几位成亲当日见识过江沉那张嘴的长老纷纷右眼皮狂跳。
“方才听几位长老说,这蝶生胎死了,那长老们可知道,蝶生胎的妖丹在何处?”
药峰长老被气昏了头,这才想起忘记过问这个。
“哦,我拿走了。”
众人:“……”
江沉笑了笑:“不过我现在修为尽失,也用不上那玩意儿,我就拿妖丹去换了点……”
药峰长老被气晕过去了。
他原本还想拷问那杂灵根,将妖丹拿回来,去其他宗门换一只蝶生胎的胎儿。
蝶生胎太过重要,每个宗门都会严格控制数量,若是蝶生胎意外死亡,可以通过蝶生胎的妖丹去其他宗门换取蝶生胎胎儿。
然而现在江沉却说他把妖丹拿去炼了,还换成了几幅破画!
“把、把他们一起给我关进水牢!”
“等等,我也关水牢啊?那我可能就没那个命去回想到底是卖给谁了。”
药峰长老气得直拍胸口,恨恨道:“关进地牢,地牢……由,宗主定夺。”
。
青云宗的地牢比水牢环境稍微好点,进入地牢的地界之后,所有的修者都会被暂时封印修为。但这对修为尽失的江沉和本就是杂灵根无法修炼的穆阙来说,里面外面都差别不大。
江沉和穆阙就关在两对门,镣铐戴上之后,牢门被层层封锁,不能动用修为的修者根本没法从这铜墙铁壁里出去。
不过,比起在水牢里时时刻刻被刺骨的灵泉洗髓,不过是睡觉的地方硬邦邦的硌了点,倒不至于时刻煎熬。
他正在那儿研究弄点什么东西垫着睡觉合适,就听对面牢房的小孩儿冷冰冰的声音,古井无波般响起。
“为什么救我,你不是……一直都想杀了我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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