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蒙脸英俊
第一章
空旷奢华的休息区。
“看见刚刚的阵仗了吗！薛小公爵一出手便是一整片矿星域的所有权，完美碾压了其他所有人的礼物！”
“当然，我就站在前排，大气不敢喘一下！二殿下竟然还能从容不迫地打断告白，也不看看小公爵的脸色有多难看。”
“这有什么？告诉你们，第一支舞结束时，我看到他眼眶通红地安慰殿下，让他不要有压力，是自己不够好，没资格站在他身边。”
屋内响起一片唏嘘声。
“殿下真狠心，如果是我，就接受了。”
“各位各位，你们是不是忘了小公爵的脾气有多糟糕。”
说话之人摆出意味深长的表情，“恶劣，骄纵，肆意妄为，我觉得殿下拒绝他是对的，作为伴侣他显然不够格，一旦进入发.情期……咳咳，哪个omega受得住？”
“非要从宴会上选一个的话，我还是更喜欢执政官那款的，清冷孤高，不食人间烟火，像古画卷中走出来的贵公子。”
“你想得美，执政官大人是我的！”
融洽的气氛中，有个小贵族毫无预兆地开口。
“同样是成人礼，你们就不好奇另一位殿下收到了什么礼物吗？”
“……”
身旁倏地一静，过了许久才有好友以扇掩唇低低地提醒他：“提那个阴沉的小怪物干什么，晦气。”
其他人没说话，眼神中的厌恶和反感却同样明显。
“抱歉抱歉，是我失言！”
小贵族连忙换了个更安全的话题，“……宫廷好像换了新的熏香，不如等宴会结束后去问一下侍从官？”
*
在所有人离开后，角落里的一扇门被用力推开，浓烈绵软的香气从密闭的空间内疯狂倾泻而出。
整个房间浮动着浓烈的信息素味道。
香气的源头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
陈冉冉跌跌撞撞走到门口，把门反锁了，停顿两秒后，又不太放心地在门外挂上维修中的标牌。
身体内部仿佛有一团火在燃烧，汹涌地蹿向四肢百骸，指尖时不时爬过一阵微微酥麻的电流感。
他低声骂了一句脏话，简直像是中了春.药一样。
艰难地倚在洗漱台边，陈冉冉接了几捧水往脸颊上浇去，这种奇异的燥热不仅没有得到纾解，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这他妈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陈冉冉抹掉脸上的水珠，四处翻找手机想打120的时候，猛然愣住了。
因为他从旁边的镜子里看到了自己。
长长的黑色斗篷从头到脚将他裹得严严实实，兜帽遮住了大半张脸，只能隐约看见苍白的下颌和小半截浅金色头发。
陈冉冉几乎在第一时间察觉到不对劲，他从来不染头发，更别说这样高调的颜色。
他抿了一下嘴唇，心中隐隐升起一种微妙而不详的预感。
兜帽缓慢地往下拉——
只在童话书中出现过的纯粹的浅金色，猝不及防暴露在空气中。
这一幕让陈冉冉反射性闭上眼睛，瞳孔隔着皮肤隐秘地颤了颤。
再睁开时，镜面上映出一张全然陌生的脸。
微微卷曲的金发长及胸口，看起来从来没有打理过，额前的刘海厚重到堪比午夜贞子，把眉眼遮得七七八八，再配上常年不见阳光的惨白皮肤，整个人从内到外散发出一股恹恹的厌世气息。
陈冉冉茫然地站着，一个荒谬的想法划过脑海——他好像在别人的身体里。
因为沉迷极限运动，他的身材很不错，肌肉线条干净利落，一看就知道是专门练过的。
他低头捏了一下软趴趴的手臂。
……现在这个病秧子又是谁？？？
镜子里的人从头到脚的色调都是冷的，这也显得唯一是暖色调的嘴唇愈发醒目。
干燥殷红，好像随时等人润湿。
陈冉冉面无表情地用舌尖舔了一下唇角，算了吧，大概没有人会愿意吻一只阴森的僵尸。
*
长得离谱的刘海一直扎得眼睛痒痒的。
这还算可以忍受，难忍的是身体内部的痒意，如岩浆般在血管内涌动，一波又一波，渴求着更深层次的触碰和安抚。
“嘀嘀——”
冷漠的机械声忽然响起。
陈冉冉低头。
左手手腕处套着一个看不出材质的金属环，手环表面不知什么时候静悄悄浮起一层薄薄的蓝光，呈现出闪烁的圆环图案。
有点像玩游戏时的加载标志。
他这样想着，没有轻举妄动。
蓝光消失，一行醒目的粗黑字体出现在眼前：
【《生为炮灰，我很抱歉》app加载完成，已绑定当前终端，用户您好，欢迎开启您的炮灰人生。】
“……”
陈冉冉表情僵硬。
这行字有多醒目呢。
就算闭上眼睛，居然还他妈的能看到，满满当当地占据了全部视野！
【记忆传输中，请用户不要做出抵抗行为，否则有可能对大脑造成永久性损伤。】
不等反应过来，无数纷杂的记忆碎片灌入陈冉冉的脑海。
*
[他，一个绝世名o，身份尊贵，笑倾天下。
他，是掌握帝国经济命脉的公爵，生杀予夺，我行我素，只愿意被他的小殿下驯服。
他，是首席执政官，孤高绝艳，生性寡情，这世间唯有一人能牵动他的情绪。
他，从底层爬到如今的位置，明明天赋卓绝，却甘愿为了这段于世不容的感情，失去人性，站在全人类的对立面。
还有他，他，他……
人人都爱他，人人都得不到他。
前世今生，风云汇聚，且看谁能笑到最后。]
“……”
看完这段文案，陈冉冉沉默了很久。
这是一本万人迷abo文。
描述了一位omega在众多alpha大佬们之间纠纠缠缠，爱恨感天动地，大佬们为了争抢他的标记权打得死去活来，最后帝国覆灭，新政权应运而生的故事。
陈冉冉穿书的这个角色既不是主角受，也不是各大知名股票，仅是一个推动剧情的炮灰，说来也巧，名字比他少了一个字，叫陈冉。
虽然是主角受陈迢的双胞胎哥哥，却被主角光环压得毫无存在感。
每每出现的场合类似于——
“陈迢不辞而别后，股票一号对他思念不已，于是把他的家人抓过来，逼问陈迢的下落。”
此时，“陈冉”是被倒霉牵连的家人。
亦或是——
“陈迢感觉脚下被什么绊了一下，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前倒去，只见从四面八方飞出来五个alpha，争先恐后地去当小殿下的人肉垫子。”
此时，“陈冉”是那块不长眼的绊脚石。
实在不行，还有——
“敌军压境，陈迢站在城门上，痛斥叛军无耻，道德沦丧，众人仰头望着他，被小殿下身上散发出来的光芒闪得睁不开眼。”
此时，“陈冉”就是被闪瞎的芸芸大众。
剧情前期，“陈冉”无人问津，等到了后期，陈迢假死后，诸位股票们思之如狂，又找不到他的人，便把目光转向了他的双胞胎哥哥。
“陈冉”和陈迢长得只有两分相似。
没事，他们让全宇宙技术最拔尖的医疗团队亲自替他整容成陈迢的模样。
某只股票轻描淡写地提议，喉咙声带最好也要切割掉一部分，这样嗓音听起来和迢迢能更像一点。
“陈冉”说话做事阴郁畏缩，不讨人喜欢。
没事，可以学，让他戴着电击项圈，低头弯腰就电一次，总能学得几分迢迢的风骨。
……
到后来，“陈冉”连微笑时翘起的嘴唇弧度都和陈迢毫无差别。
那些股票们对他越来越宠爱。
“陈冉”一度觉得，就这样靠着自我欺骗活下去，也不是不能忍受，他现在有了很多爱，源源不断的爱，他不要来日方长，只要现在快乐。
可是，陈迢又回来了。
有了正主，谁还需要劣质的替身，甚至连他的存在都没必要说出来。
“陈冉”像一只被抛弃的丑小鸭，他不是没有想过重新做回自己，只是他已经忘了原来的他是什么样子。
“陈冉”很痛苦，因为他找不到活下来的意义。
二十五岁生日那天，窗外礼花绽放，所有人都在庆祝陈迢的回归，“陈冉”从悬宫最顶端一跃而下，结束了潦草的一生。
*
看到最后，一阵反胃感瞬间冲过陈冉冉的喉咙。
手脚冰凉麻木，耳边嗡嗡作响，想呕吐，却什么也吐不出来。
那种身临其境的麻木和绝望，让他全身的鸡皮疙瘩争先恐后地冒出来。
炮灰app并没有给他太多缓冲的时间，页面右上角发布了一则新消息提醒。
【用户的主线任务：认真扮演好炮灰角色，推动剧情走向完美结局。
用户的次要任务：找出原主隐藏的感情线，获取对方悔意值。】
【所有任务完成后便能回到您自己的身体。】
【提示：禁止人物行为超出炮灰范畴！】
最后一句话被加粗标红。
陈冉冉垂下眼，浓密的睫毛在眼窝处投下淡淡的阴影。
让他当替身玩偶也不先问一下意见，他可不是什么好性子的人，没有人可以踩着他当垫脚石，玩什么你侬我侬大团圆。
就算真的逃不开死亡结局，他也会想尽一切办法死得轰轰烈烈，让所有人如鲠在喉。
当然，回家是一定要回的。
陈冉冉对这个狗屁abo世界毫无好感，呵，一个高度发达却为繁殖让路的世界。
“啊嗯……”
下腹处应景地涌起一股潮热的冲动，陈冉冉鼻音含糊地哼了声。
该死的分化热！
这是他刚刚学到的新鲜词汇。
他现在所在的这个世界已经发展到了大银河时代，人类性别进化为alpha、beta、omega六种生理性别。
大部分人出生时便可以鉴定出来性别。
但也有极少数人会在十岁到十四岁期间迎来二次分化。
原主不知是倒霉还是幸运，在十八岁这年迎来了高龄分化，还分化成了一个omega。
*
陈冉冉忍住身体里的战栗，抬起手，打算仔细看看原主到底长什么样子。
这一点至关重要。
在原书中，工具人的脸自然是不配花篇幅去描述的，后续剧情出现相关情节的时候，“陈冉”已经在整容和心理暗示的双重改造下，成了股票们纾解裕望的替身。
有谁会在乎替身原本的脸。
陈冉冉怀着开盲盒的复杂心情撩开刘海。
然后，维持这个姿势僵住了……
过了许久，才满脸恍惚地回过神。
他现在只有一个疑问：原主到底为什么想不开要整成贞子造型，难不成……是怕别人自卑？？
这是一张漂亮得毫无悬念的脸，仿佛淤泥中开放到近乎萎靡的花，一碰即碎。
大抵美到极致的事物给人的感觉都是相通的。
想摧毁，想侵占。
指尖轻轻抚过镜面上那双没什么光泽的湛蓝色眼睛，一路往下。
即使是额头正中央的竖型疤痕，也没办法让这份美折损分毫，反而平添了几分脆弱。
“这可真是——”
陈冉冉露出穿书后第一个真心的笑容，“太棒了。”
他扫视整个梳妆区，找到一把小剪刀，用微颤的手指比划了一下想要的长度，很快，浅金色的发丝从空中纷纷扬扬落下。
*
休息区外面是一条兼具高科技感和精美布置的金属走廊，悬浮在百米高空，透过落地窗，可以看见光点在很近的地方闪烁，组成无数条震撼的星光瀑布。
“殿下！”
走廊尽头处传来一个焦急的声音。
陈冉冉收回视线，转头看过去。
对方瞥见标志性的黑色斗篷，微不可见地松了口气，道：“陛下正在找你呢！”
陈冉冉的目光从他身上一扫而过——
笔挺的制服，经过严格训练才能培养出来的站姿，还有熟稔讨好的语气……这人大概率是自己的亲随。
他从记忆中翻出一个名字，“小五。”
小五声音很是惶急：“殿下，您听清楚我刚刚说了什么吗，陛下已经很不高兴——”
“我知道。”陈冉冉打断他，呼吸急促，尾音泄出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你身上有没有……抑制剂？”
小五愣了一下，下意识点点头：“有、有的。”
自从某次国宴，一位贵族高官当众进入发.情期，差点导致帝国领导班子集体陷入滥.交丑闻后，他们这些侍从官都会随身携带几支。
不过，一个beta要这个干什么呢？
没有腺体，不会受信息素的影响，总不可能是要二次分化了吧。
小五立刻推翻这个荒谬的猜想，因为殿下远远超过最晚分化年龄了。
“给我。”陈冉冉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小五没敢多问。
殿下平日里虽然话很少，但嗓音还是少年人的清澈，奇怪，怎么今天颤颤哑哑的，反倒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小五不好形容，垂下头，安静地看着地面。
陈冉冉摆弄了一会儿，绝望地发现自己竟然拧不开，omega柔弱到这个地步吗？？
“……打开！”
小五赶紧拧开盖子递过去，碰到殿下手指的那一刻，好像被什么东西烫了一下。
他条件反射地抬起头，从这个角度，能隐约窥见殿下隐没在兜帽阴影下的脸庞，但不清晰。
陈冉冉没有说话，只是用湿润的目光瞥了他一眼，紧咬着牙将针头扎进了手臂里。
年轻的侍从官慌忙低下头，神态里满是震惊。
*
陈冉冉身上不正常的热度暂时压了下去。
抑制剂治标不治本，二次分化时还需要接受针对性治疗，但他现在没空，因为垃圾app已经开始催他工作了。
后续剧情梗概适时出现在脑子里：
[宴会厅入口方向传来阵阵喧哗声，浑身湿透的少年低着头走进来——一如既往的沉闷阴森。
原本没有人会留意他，只是他此时的样子太过凄惨，黑色斗篷紧紧贴在身上，每走一步，身后都会留下一个湿漉漉的脚印。
不少人暗自皱眉，今天这样的场合，大殿下又是在闹什么。
若不是陛下子嗣不丰，又恰好只有他不是omega，不然，怎么也轮不到他去做皇位继承人……
陈坦慢吞吞穿过人群。
人群渐渐安静，部分感知灵敏的alpha贵族看着他的背影，露出悚然的表情！
等等……这若有若无的信息素味道……]
原文中，上至王公贵族，下至平民奴隶，是个人都知道，帝国皇室的两位殿下，无论是性情还是长相皆有云泥之别。
陈迢是云，陈冉就是泥。
大殿下陈冉出身不明，六岁前查无此人，被陛下带回皇宫后，极少在公众面前露脸，每次出现总是一身黑袍从头裹到脚，一言不发地站在陛下身后，与周遭世界格格不入。
坊间流传，这位殿下不仅性情极难讨好，长得更是不堪入目，连侍从官都不愿意被分派到他的住所。
与此相反。
二殿下陈迢是世间美好的代名词。
和那些被愚昧偏见捆绑的旧时代omega不同，他从未被贵族身份和性别所桎梏，容貌姿态皆是光风霁月，不仅是alpha的头号幻想对象，同时许多omega也把他当作了自己的偶像。
只是，凤凰座帝国自建国以来，从没有omega临朝称制的先例，陈迢只能将皇位拱手让给一无是处、没有任何优点的哥哥。
在这种特殊的背景下，陈冉二次分化了。
还挑了一个最差的时机——帝国为两位皇子举办的盛大成人礼上。
可以说，原主的悲惨命运正是从今晚开始。
*
昏暗的走廊里，小五提着风灯走在陈冉冉前面。
全程没有人说话。
陈冉冉用牙齿不轻不重地咬着舌尖，脸色阴沉得很厉害。
他本想试探一下系统对他的约束力度究竟有多大，刚刚故意脚下一软，朝路旁的花丛倒去。
小五眼疾手快地扶住他，急声问：“殿下，您怎么了？”
“我身体不适，送我……”回寝宫。
后面三个字怎么也说不出来。
陈冉冉的脑袋似乎受到一记重锤，视线模糊，耳朵里也嗡嗡的，他发现自己听不见小五的声音了，只能看到对方焦急的神色，嘴巴一张一合不知道在说什么。
他不信邪地拉过小五的手，在他掌心写字。
黑暗猛地从四面八方涌过来，将他完全淹没，他什么也看不见了。
周围安静得可怕，他在停滞的时间缝隙中徒劳挣扎，眼睁睁看着自己被一点点拖入黑暗，呼吸愈发困难。
原来不按剧情走的惩罚是这个。
陈冉冉从喉咙里溢出一声笑。
剥夺五感，以身体为牢笼，真是好样的。
他安静地等待惩罚时间过去，毕竟垃圾app还需要他，不可能让他窒息而亡。
黑暗中，陈冉冉失去了时间观念，可能是几秒，也可能是几分钟，眼前才慢慢出现模糊的色彩。
小五把他扶到了长廊的坐凳上。
这位侍从官正神情不属地盯着廊下花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陈冉冉喊了他两声，对方慌忙收回视线，恭恭敬敬地低下头：“殿下，您还好吗？”
陈冉冉盯着他的脸审视了一会儿，确认自己应该没有露馅后，摇摇头：“我没事，带我去见父亲。”
*
快要抵达宴会厅时，小五突然停住脚步。
陈冉冉偏过脸，摆出不耐烦的样子：“又怎么了？”
小五踌躇了半天，期期艾艾地提醒：“殿下……您要不要整理一下衣服？”
陈冉冉下意识拢了拢身上的斗篷，恍然发现兜帽不知何时滑落到了肩膀上。
应该是之前被系统惩罚的时候蹭掉的。
“不用，就这样。”
陈冉冉笑了下，飘忽的语调，阴郁的眼神，如果这个世界也有奥斯卡奖，应该非自己莫属。
小五没再说什么。
他虽然是殿下的贴身侍从官，但两人关系并不亲近。
前任侍从官不知怎么惹恼了殿下，惨遭剥夺帝国公民身份，流放至偏远星系挖矿，当时这个位置空了许久，小五没背景没后台，人缘也一般，就被踢过来临时顶替。
这一替就是数年。
殿下一向独来独往，只肯让机器人伺候，除了参加宴会，小五平时根本没机会近身。
所以，今天陡然看到殿下的脸时，他才会那么失态。
……到底是谁传出来的，看一眼大殿下的脸要做十天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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