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秦舟这边尽管李承胤不准他接近秦温良, 他还是着人暗中查秦温良的住处。
先前秦温良为了不叫别人查到他们两人有联系,全程行踪都是保密的,她只说过自己在京城, 就是连落脚地都不曾提及, 原本是防范别有意图之人, 如今这样的保密反而成了他们见面的阻碍。
直到万寿节前的三日, 秦舟终于坐不住,他要知道秦温良如今身在何处, 情况如何。
李承胤此般遮掩, 定然是其中情况不好。
倘若他问心无愧,自是会大方处理, 哪里用得着藏着掖着。
秦舟递了请求进宫的折子, 顺便让人散布他已经进京多日的消息, 这样即便是他找不到秦温良在哪儿, 秦温良也能得知他在京城,从而过来找他。
李承胤面色铁青见的秦舟,“我倒是没有想到镇南王这么耐不住性子,恨不得满京城的都知道镇南王已经入京。”
‘镇南王’三字在京城乃至大启都有着不一般的意义, 秦家已经将镇南王这个爵位传袭几百年, 这个名号已经成为秦家家主的代称,直到秦温良这里, 哪怕她没有坐上镇南王之位, 她依旧是秦家家主,而如今秦家的家主也还是秦温良, 或者说是站在秦舟身后的秦温良。
“只是忧心家主还请皇上恕罪。”
秦舟的态度很是恭敬守矩,绝无半点越矩行为。
而这话是对李承胤表明自己与秦家绝无二心,他不希望李承胤因为自己忌惮秦家, 更加不能让秦家多年的经营而毁在自己手里,秦家存在一日,便一日是李家手里的刀,这是秦家家主所接受的家训。
李承胤嗤笑,不以为意地懒散开口:“朕如何敢怪罪镇南王。”若是自己敢伤秦舟半分,“温娘怕是会要同我拼命。”所以比起自己先伤害秦舟,李承胤反倒希望秦舟主动出击,叫他有名正言顺处理他的机会。
听见李承胤提到秦温良,秦舟坚毅面容有几分缓和之色,“秦家如今的人所剩不多,每一个家人温娘都很珍惜,所以我们待温娘亦是如此。”唯有以真心才能换得真心。
李承胤却在话里听出秦舟的威胁之意。
他的声音冷硬而不近人情,带着股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意味,“温娘不可能跟你回西北,她属于京城,便是不属于,朕也会留下他,连同随随也是。”
秦舟的心一下子猛然提起,瞳孔猛缩了缩,就连声音里都不免带上几分震惊,“他们母子二人如今在宫里?”
话刚出口,秦舟便觉得不可能,他跟温娘相处多年,很了解温娘,她不可能回头,可是如果因为随随,那他不敢肯定她愿意跟着他回西北。
“她出宫去了,朕也不知道她如今在何处,镇南王没有寻到她吗?”
如果秦舟能够找到秦温良,那此刻也不会在崇德殿面见帝王,她想彻底躲起来,还真的是谁也找不到,但是秦舟不信李承胤说得他也不知道温娘下落的话,锦衣卫与帝王手里的暗卫眼线遍布天下,他只是不愿意对自己说罢了。
秦舟便不在此事上提及,转而同李承胤汇报西北情况,于西北之时是每十日便向京城来报一回,如今见面说得便更为详实些,在面对国家大事时,李承胤收起对秦舟的敌意,他有几分本事他就能容忍人几分。
而在交谈过程中秦舟反而待眼前这位帝王有了不一样的感官。
他以为帝王是不愿意听他说这些话的,毕竟自己讲的很多事情帝王凭借锦衣卫也能调查得到,甚至朝中大臣的每一次汇报,应该都会有锦衣卫的消息做佐证。
秦舟与李承胤在殿内待了整整两个时辰,接近要用午膳的时辰,按理说若是有大臣被帝王留下谈事,帝王还会将人留下用膳,而今明明到了改用膳的时候,杨春元却不敢进去提醒。
他心里暗骂瞿安之算计,就说他怎么突然提出今日由他陪小主子,原来是知道今儿进宫求见的人是秦舟,乘机躲掉了。
杨春元眼看着两人还是没有停下的意思,他在门外敲了敲,“皇上,该用膳了。”这是顾玉尘千叮咛万嘱咐他,主子这段时间都得好好用膳,用完膳还得再喝药。
主子在喝药的事情就乾清宫的人知道,再没有往外传出去,就是连他都不知道主子身体是不是出现状况才需喝药,可是顾玉尘那般严肃叮嘱,杨春元也不敢松懈。
李承胤双手搭在宽阔桌面上,不动声色地抬头望向秦舟,而他却并没有依照李承胤所想的意思起身告辞。
秦舟知道自己留在乾清宫才能见到随随,只要见到随随就好办了。
“杨春元,送镇南王出宫。”李承胤直接出声送人,能在与他谈及西北之时有好脸色,不代表其他时候也能容忍他。
杨春元刚刚推门而入踏进殿内,就听见秦舟道:“皇上,臣想见随随一面,还请皇上允准。”
杨春元的腿就是一软,他真不想知道太多内情,这等秘事让他得知那可如何是好,他还想待到干不动的时候能求得恩典去中官屯荣养,不想这么早的搭上这条命啊。
他站在原地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李承胤则是腾地一下子站起身,与秦舟四目相对,眸底是探究与审视的眼神几乎就要化为实质,“你算什么东西,敢跟朕说要见朕的儿子?”
他就这么在秦舟面前宣誓他与随随的关系。
秦舟毫不怀疑如果自己说的想见的人是秦温良,眼前的帝王绝对亦会这么将秦温良纳入他羽翼之下。
可是若因为这么一句胡就让他退却,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温娘是我妻子,随随是我孩子,我想我有权利过问我妻儿的去处。”秦温良与随随是秦舟存活于世的意义,或者说自小他便将秦温良当作自己的责任,她保护别人,那么他就专心保护她。
两人之间的剑拔弩张,对视下的眼神谁都不退让,比战场上的刀光剑影也不会弱上几分,杨春元人都要吓得快跪下了,他也没料到镇南王会是这么硬气的人,居然敢出言顶撞皇上。
“王爷,皇上不会伤害娘娘与小主子的,王爷大可以放心。”
“放心?”秦舟直接忽略掉杨春元口里的‘娘娘和小主子几字’,他不承认那是温娘与随随的称呼,冷笑出声,“杨公公叫本王如何放心?”
他像是听到了特别好笑的笑话似的,眼眸里全是讥讽跟嘲笑的意味,“真要是不会伤害温娘,怎么叫她在宫里困了三年,又怎么叫她独自生子,扛下这一切?你现在跟我说不会伤害?伤害已经造成了!”
每每想起温娘经历的这些事,秦舟都心如刀绞,想都不敢去深想,“如果不是因为温娘,我根本不会喜欢随随,也不会在意随随。”随随的存在就是温娘受到伤害的证明,是曾经她鲜血淋漓的代表。可是温娘希望随随安好,秦舟便试着去接受随随,但是无论何时何地,秦舟最重要、最在意的还是温娘。“皇上大可以将随随留在身边,可是温娘若是不想留在京城,那谁也不能阻止她离开。我跟我身后的秦家军都不会同意,秦家的女儿从不稀罕进宫,坐什么后位,当什么娘娘。”
秦舟狠狠戳到李承胤的痛处,不论是他说的要带走秦温良,还是秦家军不服京城,都是在踩着李承胤的底线行事,身为帝王绝不可能允许有人这般挑战天家权威。
他被他的话气得指节发抖,恼羞成怒地大声唤锦衣卫上前,“秦舟大逆不道,以下犯上,把他给朕带下去!”
杨春元在心里哎呦了声,这下他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想劝李承胤吧,又怕自己越劝越往火上浇油,可是不劝吧,又怕帝王一气之下让人将镇南王给砍了。
他追着押解秦舟的锦衣卫出来,小声地说着:“王爷何必激怒皇上,当年的事真的是有误会,这些年皇上整日活在悔恨中,得知娘娘与小主子尚在人世,是真心想挽回弥补当年犯下的错。”杨春元本不想趟浑水的,可是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说几句,免得让事情更糟糕。
“破镜何须重圆。”
可那人是皇上。
别人或许做不到破镜重圆,但是帝王想要的,还有人敢阻拦不成?
“杨公公以为我是为了私心所以才故意阻拦?”秦舟低头笑了笑,“我若是想强迫温娘,她在西北的三年就不可能这么自由,这辈子她都不能离开我身边,更别提她能带着随随过来京城,可我想要的、想看的,不就是她自然坦荡、肆意而活的模样吗?
试问杨公公一句话,若是温娘不是如今的温娘,她如大启其他女子一般藏于闺阁,一辈子学到的便是如何相夫教子、如何当贤妻良母,以在外有某家夫人贤良之名为耀,一辈子的荣辱喜怒皆因为一男人而决定,当今还会将温娘放在眼里吗?”
不会的。
李承胤这样的男人不会喜欢深闺里长大的女人,或许会给予宠爱,可是大抵会将其当作能讨他开心的宠物养在身边,高兴时逗弄几下,不高兴了便丢在一旁,倘若有一日被他厌弃了,便是连面都休想见到。
“既然当今爱她是能掌千军、挂帅出战的秦温良,那如今怎么可以自私的将她困在内廷?”秦舟不听那些冠冕堂皇的为了牵制秦家军,所以需要秦家女入后宫的话。
“我秦家女自开国之初就拒绝过入太、祖后宫,并且发誓我秦家世代坚守西北,女子亦可为战,不需要用嫁女儿的方式来维系家族体面,若是秦家女嫁人,那必然是因为想嫁,而非被人逼迫不得不嫁。”秦舟故意搬出大启开国那时候的事,就是想告诉那坐在乾清宫的帝王,有太、祖先例在此,没人能够逼秦温良留在宫里,哪怕今儿李承胤叫人把他在宫里给杀了。
杨春元听出秦舟的言外之意,额头都冒出冷汗来,纯属被他这坚决不退缩的态度给吓出来的。
他还发现这位镇南王很深沉内敛,他几乎从头到尾都没有真的表露过他对秦温良的感情,但是言语间又无不是对秦温良的维护,甚至愿意拿出命来玩这一局。
杨春元没有继续再往下追问,看着他被锦衣卫给带走,然后转身就给帝王汇报去了。
李承胤听后气得砸了满桌子菜肴,恨不得拿着剑将秦舟当就地处决,可是如果他真的这么做,他和温娘之间才是彻彻底底的回不去。就算他现在将秦舟给囚在锦衣卫的刑牢里,为了不让温娘担心,等下他也得将人给放出来,这就让李承胤觉得无比憋屈,一股郁气怎么都发散不出去,如今是谁都能在他头上踩了。
杨春元见到满地残羹只能让人重新传膳,待到御膳上桌,他挥着手里拂尘把人遣散,还吩咐众人别靠近这一片,屋里只留自己给帝王布菜。
“不必布菜了。”李承胤语气低沉地出声,抬手让杨春元在旁边等着。
他总算是平复情绪,再不拿饭菜撒气,若是再耽搁就过来用药时间,到时候顾玉尘又有借口推迟换蛊。
杨春元看着帝王明明吃不下饭还要硬吃,恢复冷静后还让他别忘记将药给端上来,这药只能在饭后用,他的心里就很不是滋味。
秦舟给杨春元的感觉便是他对温娘的感情是深思熟虑后的沉淀,他如今连一句他喜欢温娘,深爱温娘都极其克制的不让自己说出口,这是与帝王截然不同的一种感情,说不上谁对谁错,但是杨春元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心里不得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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