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胤的眼眶蓦然一酸, 唇角都往下拉了三分,他咽了一口水,周身萦绕着孤寂与委屈, 就像是被抛弃、无处可留身的孤独者。
明明是杀伐果断的将军, 可是脱下那身战袍之后, 她好像是对谁都可以很温柔, 这番话里她还想到了后宫其他女人,还想叫他好好安顿她们, 但是她秦温良唯独对他残忍得狠, 带着一股永不回头的狠劲,她一点都不稀罕他。
他做的这些她全都不在意, 可是李承胤才不想与秦温良将界限划得清清楚楚。
他们本来该是最亲密的人, 结果现在形如陌路。
李承胤如何能不感到委屈。
随随感觉到了李承胤身上的那种孤独, 他好像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李承胤。每回见到他, 他对他总还能算得上是温柔的,就连第 一回见面,两人的相处还是挺和谐自然,那时候随随还是真的很喜欢李承胤。但是不知道什么时候, 随随面对李承胤就会带上敌意和抗拒的意思, 大概那时候他就感觉到李承胤是来跟他争抢秦温良的,可是如今见到李承胤神色落寞孤寂, 他反而升起股不忍心来。
“叔叔……”随随望了望李承胤, 小脸上满是纠结,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跟李承胤说话。
“嗯?”
李承胤听到随随的声音后立马抬头, 望向欲言又止的随随,温声询问道,“怎么了?”
随随嘴巴张了好几张, 愣是没有把话说出口,因为他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说,才显得自己不是那么爱八卦私事的人。
“没、没怎么。”随随还是决定不说了,这事他好似有点儿难以开口。
可是话已经到了嘴边,李承胤怎么可能让随随把话咽下去。
“说吧,叔叔听着。”
李承胤耐心且缓慢的出声,表示自己会等到随随开口。
他就这么静静的等着随随,他已经将庶务全部处理完,眼下有的是空闲时间,原本是想赶紧把手头的事弄完过来陪秦温良与随随的,结果谁知道秦温良谁也没有告知的悄摸离开,他觉得秦温良是连随随都不准备要了。
随随酝酿了好久,又看了好几回李承胤的眼色,才吞吞吐吐、含含糊糊地出声:“叔叔是不是喜欢我阿娘?”他说完脑袋就低得很低,想把自己藏起来的那种。
李承胤没料到随随会问他这个问题,他愣了愣,“对啊,我喜欢你阿娘。”但是李承胤没有放在心上,他以为随随指的喜欢是他往日里想亲近某人,跟某人玩的那种喜欢,毕竟随随如今不可能会懂男女之情,所以李承胤几乎是没有 任何隐瞒的回答随随。
可是随随的脸一下子就垮了下来,他凶凶地盯着李承胤,“你竟然真的喜欢我阿娘!我阿娘是我跟爹爹的,你不准喜欢她。”
最后一句话是很严肃的警告,但是听到这声警告的李承胤面色并不变,而是淡淡地瞥了眼恼羞成怒的随随。
只见随随崩着张小脸,眉头不皱,但是唇角往后崩得紧紧的,乍一看李承胤还真会觉得是见到了自己,他忽然一下子笑了出来。
随随就更加生气了,他正同他说话呢。
“你笑什么啊,你到底懂不懂我阿娘有我跟爹爹就好了,不需要其他人。”随随脆生生的嗓音宣誓着主权,他害怕别人跟他抢秦温良,尤其那人还是李承胤,他生得是那般好看,阿娘书房里还有他的画,他在阿娘心里定然是不同于其他人的,这让他有着特别大的恐惧和担忧。
“你凭什么觉得自己能阻止我,我喜欢你阿娘是我自己的事,与你何干?”随随被李承胤这等不要脸的行为说得一愣一愣的,他还从未见过蛮不讲理的人。
“你、你……”拿着小手指着李承胤硬是没能说出半句话来,他的眼里满满的浮起雾气,小嘴气得止不住的颤抖。
偏生李承胤还觉得对随随刺激不够似的,眉梢微微往上抬了抬,声音一如既往的低沉与安稳,“这是怎么了?说不过我就准备哭不成?”
“我不会哭的,想让我哭你就做梦吧。”随随被李承胤的话又把即将掉下的眼泪给憋了回去,他绝对不向他示弱。
“那你可真了不起。”李承胤生怕随随会好似的,他意味不明地说了句。
这是赤|裸|裸的报复,报复随随说的秦温良只有他与秦随就够了。
两人就像是对冤家,互相都对彼此不满意,但是又不得不被捆绑得紧紧地。
随随圆溜溜黑白分明的眼睛瞪着李承胤,最后都没能朝李承胤放出狠话,只能对着他用力地哼了声。
李承胤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抛出一句随随毫无抵抗力的话,“要不要出宫找你阿娘?”
“要!”
李承胤唤宫人进来给随随换身衣物,而顾玉尘听闻李承胤要带着随随出宫,急匆匆的就跑到随随的房间,阻止这明显急切想见到秦温良的两父子。
“你们不能出宫见秦温良。”他出声便打碎了两人的幻想。
“顾叔叔?”随随不明白顾玉尘为什么也要这么说,他以为顾叔叔和其他人是不同,“连你也不让我出去见阿娘吗?”
随随的小算盘打得好,阿娘让他好好的留在宫里是想让他乖乖待在李承胤身边,但是现在是李承胤要带他出宫,那便不能算做他不乖,可是如今最大的阻碍反倒成了顾玉尘。
“不是不让你出去见你阿娘,只是现在不合适,你阿娘如今需要安静安静,她想来见你的时候自会来见你的,你别着急。”
说得再多还是不想让随随见秦温良,而其实顾玉尘想拦的不是随随,而是只有李承胤而已。
“我不,我就要见阿娘,你们都不是好人,我一点也不喜欢这里,一点都不喜欢你们。”随随却是闹起脾气,他性格再是不争不抢不闹,也经不住三番几次的被人阻拦他不让他见秦温良。
说完,随随就跑了出去,李承胤赶紧让杨春元去追随随,免得在宫里出事。
都不等李承胤的声音落下,杨春元已经先跑出去追随随。
他的脚比脑子先动,结果跑出好远他才将人拉住,情急之下脱口而出,“我的小主子,您可慢些,别摔着了。”
杨春元勉强拦着随随让他别跑,低头一看,人已经哭得满脸都是泪水,抱着杨春元的大腿大哭。
看得杨春元心生怜惜,孩子这是真的想娘了。
只留下顾玉尘和李承胤两人的房间,气氛一下子坠入谷底。
“为什么要阻止朕?”李承胤撩了撩袍子缓缓坐下,右手搭在檀木云母榻上的小几上,从他的神色以及声音几乎见不清他的喜怒,这是他对外人的态度,身为帝王得叫人看不透真实想法,只有在想让对方看到的时候,对方才能看到,而看到的内容全是帝王让对方的。
从来李承胤都不会这么对顾玉尘,可以说顾玉尘是李承胤最信任的人,就是让他能把命都交付的那种。
若是不是足够的信任,李承胤也不能让顾玉尘十年如一日的负责他的身体,再没叫其他医师近身,便是十四都不能得李承胤这般全盘信任。
可是如今李承胤到底还是不满顾玉尘了,才用这样对待外人的方式告诉顾玉尘。
他自始至终都是君,而顾玉尘在他面前是臣,君臣之间隔着不可逾越的鸿沟。
一两回李承胤或许会听劝,可是现在秦温良已经成了他的执念,他是不可能听自己的劝,但是顾玉尘知道无论如何都得试一试。
顾玉尘同李承胤低头,回道:“皇上知道的她现在不想见任何人,还请皇上不要刺激她,她能去的的地方不多,如今连风玉楼那里也不去了,估摸着臣还是在我家,臣现在出宫去见她,一有消息臣立马向宫里禀告。”
他亦是将称呼从“你我”二字变成“皇上”、“臣”,这样的转变对顾玉尘好似并没有多少难以接受,在他师父离开前最后交代的一句话便是让他记住为臣下的本分。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顾玉尘浅浅的笑了笑,或许这就是为什么明明他是师父对师娘感情背叛的存在,明明无比厌恶他这个他与别的女人生下的孩子,而还是愿意养着他,尽力教他药王谷的医术。
李承胤沉默无言地望向顾玉尘,指节在小几上有节奏的点着,显然顾玉尘的说辞并没有打动李承胤,比起顾玉尘去见秦温良,从顾玉尘嘴里听到秦温良的消息,他更想自己去见她一面。
而顾玉尘见到自己没办法劝阻,转而提起另一件李承胤想做的事,“臣已经在准备换蛊事宜,待到万寿节一过就能换蛊。”
这段时间秦温良不在宫里,便正好可以趁此时间将身体养回来。换蛊之后有起码半年的身体不如从前,就是连平日着凉都能容易伤到根本,李承胤想隐瞒秦温良,就只能选择不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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