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早起送糕点,到关心他是否开心,再到如今主动触碰,对他毫无防备,甚至双颊通红。
要以一个什么样的理由才能解释?
如果真的只是有所图的话,又何必亲自前来。周乐音只需要派人给他一点甜头,他就自会答应她所有要求。
顾止目光灼灼,如同熊熊烈火燃烧,烫得周乐音不敢与他对视,支吾着道:“没有找到帕子。”
“为什么想要我开心?”顾止自信,又极端不自信,他心中鼓声如雷,隐约觉得自己并没有猜错,但又不敢把问题直勾勾地抛出来。
顾止的话直接让周乐音一激灵。脸上的红霞始终没有消退,反而越发绯红。
她好像真的忘记了,一开始自己接触顾止的心思并不纯。可她什么时候变了呢?
周乐音记不起来了。
她双眼迷茫,神色纠结,低声喃喃:“我……我也不知道。”
是喜欢吗?
周乐音在心底悄悄问自己。
也许是有的吧。但周乐音不确定,所以她不敢回答。
犹豫纠结的表情落在顾止眼中,意味着周乐音真的有在思考,并且心中也许是有他的。不然的话,直接否认就能够回答他,而不需要思考犹豫。
先前所有的忐忑不安都消失不见,留下的只有淡淡的愉悦与满足。
他很高兴。
云白膏在周乐音掌心依旧没有变得冰冷,反而保持着原先的温热,白瓷盒子甚至有些湿润,是被周乐音掌心中的薄汗打湿的。
她攥紧手中的云白膏,抿了抿唇,此刻说什么都显得欲盖弥彰,反倒让她看起来不坦率了。
顾止不能把人逼太急,他怕把周乐音吓跑了,只得耐着性子,一点一点哄骗。
他沉住气,刻意转移话题,视线从周乐音脸上移到她的手腕上,被他不小心掐出来的痕迹还在:“你的手腕还红着,先涂点药。”
周乐音巴不得顾止的视线移开,见他主动提出,埋头应着,声音闷闷的。
一直紧紧握着掌心的云白膏被打开,周乐音边走边要往里拿药,身后突然冒出一个衣衫褴褛的小孩,从她的身侧飞过,直接撞到周乐音的手肘。
手肘往前一怼,另外一只手下意识地握紧手中的云白膏,却不小心往里沾了太多云白膏。
她把云白膏沾在手腕处,随意抹了抹,把手空出来后,这才气鼓鼓地要去抓撞到她的那个小孩。
顾止早已把人制住,大掌按着小孩的脑袋,肆意地把人旋转,一直到小孩转得晕晕乎乎这才停下来,冷漠无情:“拿出来。”
在场的两人都愣了。
周乐音迅速反应过来,低头去看挂在腰间的荷包,果真空空如也。
小孩抵不过顾止眼神森冷,看他跟看死人一般,心里害怕得很,颤颤巍巍地把藏在袖子中的荷包拿了出来。
他倒是会挑软柿子捏,两人之间顾止看上去就不留情面,反倒周乐音白白净净很好说话的样子,就对着周乐音,啜泣道:“姐姐,我不是故意的,我好多天没吃饭了,实在是饿……”
荷包被一双黝黑瘦小的手呈了过来,眼前的小孩低垂着头,露出一个毛发枯黄凌乱的发顶,看上去的确像他说的那样好几天没吃饭了。
周乐音当真有些于心不忍,看着小孩,想了想,从荷包里拿出一块碎银子,递给小孩:“拿去买点吃的吧。”
小孩小心翼翼从周乐音掌心拿过碎银子,宽大透风的袖子里隐约可见凌乱交错的鞭痕。
可让人奇怪的是,小孩接过碎银子,眼里有诧异,但并没有喜悦,只是嘴上还会道谢,说漂亮话:“谢谢姐姐,姐姐一定会幸福快乐,和哥哥百年好合的。”
小孩子往往看的通透,没有那么多顾虑,看出两人之间氛围暧昧,便以为他们是夫妻,他也不会什么晦涩高级的话,说的词更要直白些。
周乐音脸上刚降下去的温度一下升高,身侧似乎有水,一下沸腾起来,咕噜咕噜的作响。
顾止一直站在身旁看着,神色一直冷漠,在他伸手拿银子时,恨不得要把这小孩的爪子剁了。
但在听到这句话,见周乐音没有出口反驳后,他的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心中窃喜。
顾止大发慈悲,使唤胡生:“带他去买点吃的。”
胡生一直站在远方,听到这,立马过来把碍事的崽子带走。
小孩在这时,周乐音的注意力一直不在手腕上,等人走后她这才感觉到手腕上涂着厚厚一层膏,这是她把整双手抹遍了也抹不匀的量。
云白膏膏体本身就有些油,只需要一点就够了,太多了就会油腻,抹在手上推不开。
而现在,周乐音望着手腕上厚厚的一层云白膏,不知道该如何处置。
“怎么了?”顾止看过去。
周乐音扬扬手,为难地道:“不小心弄太多了。”
白皙的手腕能晃了人的眼,顾止晃神,把手伸了出去。
周乐音愣了一瞬,后反应过来,手腕贴了上去,在顾止的手背上蹭了蹭。
顾止惊愕,喉结上下动了动,敛眸望去,周乐音低头认真地把多余的膏药蹭到他的手背上,在他因惊讶而抖动指尖时,甚至握着他的手腕,轻喊一声别动。
她好像并没有多想。
一大一小两只手相贴,纤细的手腕炙热,隔着一层冰凉的膏药,蹭了蹭顾止的手背,冷热交加,比冷感触更深更明显的是热。
膏体一片褐色,覆在瓷白的肌肤上,从周乐音的腕子上移到他的手背,只是短短的一瞬。
但顾止感受到那截腕子处的肌肤如凝脂一般细腻,甚至感受到膏药之中有细小颗粒在相贴之处摩擦。
可硌到的不是他的手背,而是那颗砰砰直跳鲜红的心,整个人都警觉起来,浑身汗毛竖起,感官都集中在两人相贴之处。
但时间太短,短短的瞬间尚且不够他去细想就消失了。
“这下就不会浪费了。”周乐音笑。她有一张很标志,亲和力很强的鹅蛋脸,眉毛浑然天成,是小山眉,山色朦胧,姿态掬雅慵,笑起来时一双眼配合得恰当,似月牙高挂,整个人都洋溢着明媚与喜悦。
手背处的膏体发挥了该有的作用,一开始有点清凉,待揉开了后渗透到皮肤之中,便温热柔润。
“嗯。”顾止看着她笑。
他的指尖轻触手背,眷恋缠绵,小心翼翼仿佛触碰到世间珍宝一般,舍不得让停留在上面的温度散去。
胡生回来得快,只是回来时,身边还领着那个小孩,他过来汇报说是有人一路跟着他们,那小孩害怕,畏畏缩缩地跟了他一路。
胡生甩不掉他,无奈之下,只好把人带了过来。
顾止默然无语,狠狠拧眉,“没用。”也不知道到底在骂谁,骂完后顾止又转头对着胡生道,“把他带走。”
小孩这才意识到顾止在骂他,双目一瞪,委屈地直绞袖口,面对比他高这么多,极有压迫感的男人,他又不敢出言挑衅,只好小声嘟囔:“我会的可多了呢。”
“会的可多了还混成这样?”顾止竟然听到了,顺嘴回了句,语气鄙夷颇为嘲讽。
脸上面具看不见他的神情,但那双丹凤眼,微微上挑,狠狠地嘲讽着他。
小孩梗着脖子,偏生半句反驳的话也说不出口,笨口拙舌的只会一句:“你不懂。”
他怎么会懂得一个瘦小营养不良的孩子在高大的孩子面前如何才能把食物藏起来,不被抢走的。
他又怎么会懂寒冷的冬日里,没有棉被保暖该如何才能平安度过,不至于冻成冰块的。
他又怎么会懂面对大乞丐的压迫与常人的嫌弃厌恶,要如何才能生存下去的。
谁料顾止竟回了他一句“我懂”,只是声音不大,但语气复杂,但足够让在场的人都愣住。
顾止指尖动了动,摩挲着手背,瞥了眼胡生,阴恻恻地让他自己把小孩带走,处置好。
周乐音左想右想也觉得不对劲。
顾止他懂?这句话是何意?她觉得自己好像触碰到了顾止藏在深处的秘密以及伤疤。
但顾止没有主动说明,从这里一直到定国公府,两人都是默默无语。
像是知道顾止有心事,周乐音没有再像往常一样说一堆话让顾止听,她有点小心翼翼,怕无意间戳到顾止的伤口。
但在周乐音走时,顾止突然叫住她,语气依旧平稳:“其实你不用这样。”
不用这样小心翼翼,也不用这样谨慎。
那些都是过去,血肉模糊的伤口早已结痂成了厚厚的茧子,不再脆弱不堪一击,这些厚厚的茧甚至比先前的肌肤更要坚韧,它可以承受住更重的伤。
如果她想听,想知道,他现在甚至可以毫无波澜的,平静地把关于他过往的一切讲述给她听。
周乐音回头看他,看见他紧紧攥着的双手在微微颤抖。
“我知道了,我下次会记住的。”周乐音重重点头。
她举起手中的云白膏,朝顾止笑,“谢谢你的膏药。”
周乐音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猛地跳下床,翻箱倒柜,找出一个精致的匣子,又从枕头下把白瓷盒子翻了出来,宝贝一般地将其收在匣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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