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篇《讨逆檄文》摆在了秋叶的桌案上。
距上次收到奏折到如今已经过去了三个月,经历了一系列的审理,又经过两个月的讨论,参考着秋叶的记忆,在一个月前,也就是深秋时节。秋叶颁布《秋律》,对女子的受教育权,继承权,财产权有一个明确的规定,全篇法律十三万字。因为实在秋季颁布,才叫这个名字,又因为秋叶的名字在官场和民间避讳——尽管秋叶在一开始就说不用避讳,但是民间还是把“秋”读作“丰”,所以这也叫做《丰律》
为了让这律法不止是停留在书面上,要求各级官员在秋冬季节农闲的时候,把律法上的所有条例给民众讲清楚。竟现在很多人不识字。很多官员做事懒散,就在城门那边刷一张布告,觉得所有事办完了,也就万事大吉了。
针对于这种懒懒散散的作风秋叶,特意启用了一批特殊的官员,这些官员的衙门不固定,汇报工作的时候,根据上级的指示到特定的地点,而且这一些官员不穿官衣,不上朝不坐衙,在全国各地行走。暗地里观察那些官员的所作所为。
所以哪怕这些官员叫哭爹,也是要让牙们的文输天天站在衙门钱给来往的人读一读。
这篇律法针对是自由人,但是随机秋叶颁布了针对买卖人口的律典,针对人口买卖这样的灰产,没有一棍子打死,先保障了买卖奴仆的人身安全,又规定了严苛的买卖标准。这种人口灰产一时半会还无法取缔,秋叶自己是从村里出来的。当然知道,人口买卖的时候都伴随着一个家庭遭遇了重大的变化,要么是家里面养不了这么多人了,要么是家里面的顶梁柱突然病了。农业社会,没有工业社会那样的强大生产力,是不可能废除人口买卖,只能不断的收缩,不断的监察,直至最后取缔,然而背地里,还有会人钻各种各样的空子。说到底,还是生产力不够强大。
这两项在北方大地上瞬间引起很大的震动。
北方如今已经没有大地主和世家了,自然没有人大量蓄奴,所以保证奴役的人身安全没太多人反对,但是北方的宗族力量强大,他们不反对女子读书,他们反对的是女子的继承权。因为有女子继承,使得家族里的男性对财富的掌握变少。
于是一些大族联和京城里的读书人,在前不久上书给秋叶,要求修改《秋律》。
江北和江南的那些朝臣们不一样,江南的都是些刺头,不好收拾,那些朝臣联合起来能跟富贵一块掰掰手腕。北方的朝臣却另有风格,这事儿发生后都个个跟装死一样,对这种事一句话不说。任凭那一些太学的学生以及在京城等着科举的读书人上窜下跳,这里面的打算秋叶明白,对着这些朝臣,不能软弱了,一旦自己软了,他们就开始不干活。
秋叶看着这一些官员冷哼了一声,非要把这些人的懒筋给挑断了才行。
而且她平时笑话富贵不会御下,这次秋叶觉得自己也就是比富贵多了一层遮羞布而已。
行呀,你们不是想看笑话吗?
秋叶就派这些官员们去给那些太学生们做做思想,工作要是完不成任务也不用回来当官了。其他的没摊上这一样差事的也别觉得事儿跟自己没关系。
秋叶让他们回去跟自己家的族人亲戚们好好的宣传宣传,要是这些族人亲戚也有那些上蹿下跳的,那秋叶就认定是这些官员不作为。也不用做官了,回家自己啃自己吧。
如果有些官员独身在京城做官,亲人不在亲戚也不在。那好啊,那就带着衙门的差役上街摆摊儿。给过往的百姓讲律法,会有人暗地里抽检,做的不合格的也不扣俸禄,也不挨骂,就坐在街上接着讲,直到把那一条街的百姓都给讲完,讲到大家都理解了,都执行了,再回来。反正现在天气冷,北风呼呼的吹,你们要是有那个工夫就耗着吧。
这个律法在北方靠近蛮夷的几个郡执行的最好,民间接受度很高,本身他们那边的女子地位就高。推行没什么阻碍,这就让秋叶有点出乎意料了。
本来太学生上书闹事的这件事已经快要结束了,秋叶已经着手让人算今年的开支了。预备把接下来精力投入到今年的税收以及明年的预算里边。
结果这个消息也传到了江南,江南都是些什么人呢,简而言之是在江北混不下去的人。有那些世家余孽,也有很多昔日北方的大地主,还有不少被秋叶看不顺眼的读书人,这些人大儒居多。
得到了秋叶的政令之后,把秋叶骂了一个狗血淋头。
因为在以儒家为主的封建礼教当中,三纲五常是最基础的社会规范。秋叶对三纲五常已经形成了一个有力的冲击。
这些大儒们讲着父为子纲这一条,转头一看,秋叶和她爹打的难分难解,如今都南北对峙了。所以秋叶不是逆子谁是逆子!就他这种行为妥妥的已经在忤逆父亲了。
再看夫为妻纲,转头看看北方,林荣是江南公认的夫纲不振之人,唯一的宝贝闺女都不跟他姓,所以罪魁祸首还是秋叶。
接着是君为臣纲,很抱歉,秋叶她是造反当皇帝的。
这......这三纲五常,她三纲都不遵,这简直是不可原谅。
于是江南的上流社会瞬间群情激奋,很多人在富贵以及众多官员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写了一篇《讨逆檄文》,结果那些读书人们竞相抄写,一瞬间天下皆知。
也就是说这《讨逆檄文》不是官方发出来的。名字倒是挺大的,就是权威性差了点儿。
这篇檄文也到了江北,江北的太学生本来是已经被弹压下去了,因为这篇檄文一下又起来了。
叫嚷着要维护圣人,公然在宫门口要求秋叶废除《秋律》。
秋叶这次根本就没有动静,因为官员们这个时候就跟火烧屁股了一样,如果他们不处理这些太学生,那么秋叶就处理他们。
秋叶便没有对那些闹事的学生们上心,因为已经有了解决办法。
周莲被秋叶紧急召见,随后秋叶给了他一本计划书。
这本计划书上是要裁撤太学,同时建立理工学堂和京华学堂。
周莲在秋叶面前赶快翻看了一下计划的前半截,前半截是说要重点查访太学学生,若是有那些潜心治学且不为从乱者,调拨京华学堂。再从各地挑选新式人才入理工学堂。如今给两个学堂在城外划分了大量田地。让这些学生们半工半读。同时建设学堂所需用的银两一律从国库调拨。并且在这本计划书里面特意点明,男女都可入学。
对男女都能入学这条周莲没什么疑问。反正现在男女平起平坐已经成为趋势了,是阻挡不了的。只是如今有了学生有了地方,日后衣食住行皆从国库调拨。看上去似乎没事儿了,但是里面缺了最关键的一环。周莲就问:“不知道陛下打算从哪里调拨教书的先生?”
这一些教书的先生是朝堂官员兼任还是太学的那一些博士们转职?
秋叶也发愁,好老师少啊!但是秋叶不打算从朝堂还有以前的太学重新挑选先生。这样很容易形成党争,毕竟这个社会除了同乡同族之外,还有一个不可忽视的社会因素,那就是同窗。同窗倒是没什么,如果这一群学生有了一个当官的老师,那么不管是学生也好,老师也罢,都会动点歪脑筋。
“这个你先别急,我已经让廖老大人去各地查访了,无论是男女老少只要是有本事,皆可为师。学堂明年才能开学,如今是初冬,一到冬天北方大地很难建造房屋桥梁。这两所学堂所需的房屋明年才可能开工。所以你们这个时候先把那些学生们分开,有那些愿意读书的,让他们先去一个安静的地方读书,若是不愿意读书的让他们去外边儿闹腾好了。”
周莲应了一声,他接下来就要把督造学堂的事儿放在心上。周莲的老祖母上个月去世了。今年过年周莲就要将老祖母送回老家葬了,请求批假的条子在上个月都已经交上了。秋叶给他批的是腊月十五到正月十五之间。周莲在心里面算了一下时间,把自己日常要工作的时间去掉。留给自己处理太学的事情说剩下的时间不多了。
于是赶快把这件事儿给接下来,急匆匆的离开了。
周莲走了之后,秋叶仍然在欣赏这篇檄文。
然后秋叶就问身边的女官们:“你们觉得怎么样?写得慷慨激昂吗?”
就有一个女官回答:“写的辞藻华丽,对仗工整,却不见得慷慨激昂。”
秋叶也是这样想的,所以就忍不住叹了一口气。人家初唐有王杨卢骆,自己治下怎么没个文采斐然的人物呢。也不知道江南官方下场之后,写出的檄文会不会比这个功力高一点。真是的,给你们骂的机会了,你们都骂不好。
江南官方才不下场呢,檄文是什么?是战书!
这个时候的江南官场都害怕秋叶把《讨逆檄文》当成战书打过来,正围着富贵让他再派遣使者去北方解释一下。
这些官员里面有不少是读书人,也有不少是那些世家子弟。虽然也是把秋叶骂了一个狗血喷头,但都是关上门在家骂。公开场合他们是不方便发表自己的态度,在两方剑拔弩张的时候,任何一个官方态度就有可能会导致两国之间的战争。
前两年南方还能组织起几场像样的攻势来攻打江北,但是今年却不一样。
首先在经济方面,今年因为雨水多收成不好,以至于今年很难筹措到满额的军粮。其次是官场方面,刚刚经历了废太子风波,不少官员跟随落马,朝廷里面各派系之间都伤了元气,这个时候大家都在休养生息。最后因为周挺叛变,不少军中将领正战战兢兢,活的没有比鹌鹑胆子大多少。这个时候更不敢嚷嚷着进攻,就害怕那些文官把一个屎盆子扣在自己头上。
这一系列很现实的原因,导致江南的官员很排斥主动向江北进攻。哪怕大家都知道这是一个向江北进攻的好借口,一般情况下,利用上这个借口,最起码江南读书人之间心拧成了一股绳。
然而战争的胜负绝不是只看人心,天时地利人和中,人和确实重要,但是要看天时地利啊!
江南的官员就这么务实,打不了,不打。而且还有一定的软弱性,尽管秋叶从来没有派人往江南进攻,但是秋叶抓住机会就要从江南咬下肉,比如上次派人去要钱,理由就是你们派人刺杀了我们的官员,赔钱。
这个钱可不是个小数,江南的官员觉得只要不打仗赔钱也行。所以爽快的赔了钱,江南的国库虽然扁了一点,但是没有打仗啊!!
而且掏钱的又不是这些官员,自然没觉得有什么。可是到了这个多灾多难的年份,才知道国库里面有银子是多么好的一件事儿。
国库里面没有银子就没钱赈灾,同样也没钱出兵。
就因为江南的软弱和妥协让秋叶在江北顺利的推行了《秋律》。并且拆分了太学,又将太学里面一部分人给剔除出去了。
关于这一次檄文的事情秋叶也是如此操作。
派齐侯去江南,齐侯这是第2次来了,仍然是向江南索要赔偿。
没错,我们女皇陛下知道不是你们官方发表的,是不是你们子民发表的?既然是你们子民发表的,那么你们就要赔。
不赔我们就当你们真的发表檄文了,我们已经开始备战了哟。
虽然江南的官员觉得齐侯就是去勒索的,当然是为了息事宁人,也知道这个年份开战不是什么好选择,于是先弄点钱把齐侯给打发走,等到明年粮食丰收了,咱们再把这一次赔出去的钱给讨回来。
就在这样的自我安慰里,齐侯又拿到了不少的金银。
相对于那些读书人之间的骂骂咧咧,秋叶颁布的律法在民间也确实掀起了一些波澜。
这些波澜并非是有人反对,而是大家身边又有某个“绝户”去衙门里改户籍了,把户主改成了女人。这样的事情让大家查与饭后有了谈资。也仅仅是磨磨牙齿而已,国人自来都有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的传统。所以也不会对人家的行为有什么行动上的阻碍,顶多是村里面指指点点吧。
只要没有那些乡贤地主和读书人从中作梗,底层的那些百姓对于律法的接受度是非常高的。这些人是不在乎是男人女人当皇帝。只要能吃得饱,一只狗当皇帝这一些百姓都不会多说什么。
皇帝让怎么干就怎么干呗,就有些老人抽着烟杆蹲在路边儿感慨:“这有好几年没有逃难了,也没有去讨饭了,好日子不过闹腾这个闹腾那个......都是吃饱了闲的。再说了,人家是去改成女户还是改成什么是人家的事儿,没吃咱们的米也没喝咱们的汤,管人家的闲事干嘛”。
只要能吃得饱,老百姓就不会说什么。
还有人觉得这也是件好事。虽然现在大部分人家都有个男孩,可万一呢?可万一自己的子孙后代真没那个福气,生不出来小子怎么办?
难道现在积攒的这些家财都便宜了外人?
有的时候兄弟家的孩子还真的是外人。别说兄弟家的孩子了,大家族里面,兄弟两个都是生死仇敌。为什么我辛辛苦苦积攒的家业最后便宜了你们那一支?想都别想!
就在每个人不同的小算盘巴拉着的时候,冬天眼看着一转眼过去了。马上就要过年,越是到了腊月的后半截儿年味儿越浓。
像是一些亲朋好友,在年前开始互相送年礼。秋叶的大弟弟也就是朱大姐的儿子,因为承爵搬进了公爵府算是开门儿交际。今年小夫妻两个必定是手忙脚乱应付各类人际关系的一年。
到了腊月二十四,朱大姐就领着儿媳妇儿进宫了。
朱大姐的这个儿媳妇娶的也是高官家的女儿,是个很有教养且温柔和善的女孩。因为是夏末成的亲,到了这个冬季已经检查出身孕,正是行动坐卧皆小心的时候。
因为她们婆媳两个过来,秋叶特意把手边的事儿推了,将她们两个引入到了偏殿。
偏殿里铜柱通了热水,地下和墙壁都有烟道,一点儿都不冷。秋叶第1年在这个宫殿里面过年的时候发现这里的保暖措施比现代社会都要有效,当时震惊了,差点把眼珠子给瞪出来。
虽然知道古代有这样的保暖手段,但是没想到居然这么好用。毕竟人家汉代的椒房殿就是把花椒泥涂在墙壁上,冬天烟道从墙壁里面透出热量,把花椒泥熏的味道扩散才有了椒房殿的名字。
但真的听说一回事,真正见识到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在这种温暖的环境里秋叶看了看明显还带着新娘娇羞的弟媳妇儿,就客气了一句:“这么冷的天就不要乱跑了,等到孩子生下来抱着来给我瞧比什么都强。咱们都是至亲,也不差这一两次的见面。难道你们不来我就忘了你们?”
这个弟媳妇儿就笑着回应:“皇姐爱惜,但是我却不能不知礼。今年是第一次来拜见,哪能推三阻四。要是以后来的多了,自然不怕皇姐忘了我们。”
给秋叶的感觉就是这个弟媳妇很知礼,懂得进退。这就够了,这年头聪明人太少,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并不是所有人都能知道的。
只是孕妇尿频,没过一会儿就要出去一下。等到弟媳妇儿出去了,朱大姐就拉着秋叶的手。当着秋叶的面说:“我这心里面七上八下,你说哪里的菩萨灵验,我去拜一拜。给你弟弟求个儿子。”
秋叶一直知道朱大姐这人不靠谱,也没什么眼色,都这么大一把年纪了,马上要做祖母了,还是如此不着调。
自己亲娘是什么德性秋叶太清楚了,秋叶根本就没有在脸上表现出来。只是说她:“您太急了,他们小夫妻刚成亲没多久就怀上了。往后日子长着呢,这一胎无论男女都行,怎么总是不知足呢?”
“你叔叔也说无论男女都行。可万一你弟弟要像你叔叔那样呢?一把年纪了才有一个儿子,我不知道还能不能看到呢?我跟你说......”
这亲娘也就这个样子了,没有挽救的必要了。
时间总能把这些腐朽的想法,行为甚至是灵魂给带走。
秋叶也不打算跟朱大姐争辩什么,就这样的糊涂性子,争辩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有可能把自己气个半死。
这个世界上能够制住朱大姐的也只有廖叔叔。秋叶能给自己那弟媳妇儿帮得上忙的行为就是派个宫女跟廖叔叔说一声。
所以任何一件推动社会进步的事都是需要长期发力并且要经过几代人思想的转变才能成功。
快过年了,无论是江南还是江北,都沉浸在了过年的气氛里。
富贵这一天晚上从梦中醒来,江南皇宫当中也是一片暖意融融。远处的蜡烛在独自燃烧,近处有年轻的宫妃陪伴着一起入眠,又是安静的一夜,但是富贵却睡不着了。
他刚才做了一个梦,梦见年轻的自己偷鸡摸狗的事做完回家去,年幼的秋叶正坐在灶门前烧火。
小姑娘举着烧火棍要敲他掀锅盖的手,奶凶奶凶的,嘴里却说:“吃什么吃,我允许你在江南吃饭了吗?”
她允许老子在江南吃饭了吗?富贵冷笑了一声。
老子不仅吃了,老子还吃的很饱。然而,江北确实是成了富贵的梦魇。
特别是那死丫头片子如今正一步一步的改革。富贵太清楚了,每一次秋叶改革最终的结果就是增强国力。国力到了自己无法企及的高度之后,江北将会一战而成功。
富贵就觉得自己有的时候真的要信命。可能命里自己敌不过那死丫头。要不然做一个梦都要被她拿烧火棍敲手指头。
怎么办呢?该怎么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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