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天歌身影一晃就将景祺护在了身后。
紧接着又有两个身强力壮的大汉跟着冲出来,一把将那个人影拽住。
景祺定神去看这场闹剧。
跌坐在前面的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女,肤色雪白,头发深褐,竟然是个胡姬。她生得清丽婉约,珠泪挂在白瓷般的脸颊上,让人心生怜惜。
“你们放开我,我死也不会去那种地方任人糟蹋的!”
送景祺出来的杜管事厉声呵斥,“你们没长眼睛吗?险些冲撞了贵客。”
两个汉子点头哈腰地赔不是,一边动作粗暴地想要将少女拖回去。可惜少女一路拼死挣扎,拖拽的过程很不顺利。
杜管事冲着景祺陪笑道:“打扰萧少爷了,实在对不住。是新买来的一批胡姬,准备送去春风楼的。”春风楼是锦阳城最大的花楼。
姚天歌忍不住道:“你们这是逼良为娼吧。”
杜管事吓了一跳,“姚少爷可千万不能污蔑人啊,这都是有正经身契买来的,二十两纹银呢。”
正说着,那少女猛地一挣扎,竟然挣脱了两个打手,扑了回来。
不偏不倚,正好到了景祺的脚边,她顺势抱住了景祺的小腿,哭着求道:“救命啊,救命啊!”
杜管事的大怒,对着她后背用力踹了两下,“你这个贱婢,竟敢惊扰贵客!”
眼看着那两个打手穷凶极恶地要扑上来拖人,姚天歌面露不忍之色。
景祺缓缓开口道:“且慢。”
两个打手动作一顿。
杜管事眼中闪过一丝得意,就听见景祺慢吞吞道:“你们小心别弄皱了我的衣服。”
杜管事:……
两个打手:……
连抽噎中的胡姬都寂静了瞬间。
还是姚天歌看不下去了,小心翼翼道:“那个……其实景曦,我觉得你们家再添一个丫环也不错。”
景祺看了他一眼,“我暂时没有这方面的需求,要不你留下吧,反正才二十两银子。”
姚天歌脸颊抽搐。什么叫这方面的需求?哪方面的需求啊?
景祺一边说着,抬脚甩开了那个胡姬的纠缠。
杜管事的表情扭曲了一瞬。
两个打手对视一眼,无奈地将人拉起来,往旁边偏厅拖拽。
透过偏厅敞开的大门,里面还站着七八个人,穿戴打扮都不似中原模样。
景祺突然开口:“记得前几年朝廷有过旨意,严禁在娄昌国边境私掠奴隶。”
西域的胡奴金发碧眼肤白貌美,历朝历代都是抢手货,之前西域诸国都是北凉属国,互为敌寇,抢掠是常事。但大齐立国之后,为了对抗北凉的压力,与西域诸国交好,尤其她摄政以来,大力发展商贸,娄昌等国都背弃北凉,投向了大齐。
杜管事立刻解释道:“萧少爷可别胡说,我们都是本分的生意人,哪里敢违背朝廷禁令。这一批奴隶都是从北边卖过来的。”
自从娄昌投效大齐,就变成了北凉南下打草谷的重点目标。也是小国的悲哀。
从北凉人手中买胡奴,自然不算违法了。
景祺又扫了偏厅里的胡姬一眼,七八个胡姬个个容色出众,当然最出色的就是逃出来的这个了。
她又慢悠悠问道,“杜管事,这里的人都卖吗?”
杜管事被她的不按理出牌弄得浑身难受,还是立刻调整战略:“都卖都卖,公子可是有看中的人?”
景祺抬起手指,指向的却不是那几个胡姬,而是旁边几个小厮打扮的少年,看得出也都是胡人血统。
他指向的是站在中间的那个,容貌俊秀,就算衣着朴素也压不住非凡的气度。
“这个什么价?”
杜管事表情抽搐了一下,“萧少爷对不住了,这批人可都是……”
他话没说完,却见对面的少年开了口:“一样的价格。”
杜管事一句话憋在胸口。
景祺点点头,“那就成交了。”
胡人少年从偏厅走了出来,他目光中天然带着一种傲气,看向景祺,还是规规矩矩弯腰行了个礼。
杜管事一肚子的憋闷无处发泄,只能顺着景祺的意思将卖身契送了来。
姚天歌疑惑:“你不是说不用买人吗?”
“我觉得你说的有道理,我一个大少爷,总不能亲自铺床叠被吧,还是得有个人伺候着。”
“铺床叠被这种事儿应该是丫环更细心吧。”
“他长得好看啊。”景祺理所当然地道。
“长得好看?”姚天歌看了看一脸冷酷的少年,又看看旁边娇软动人的少女,觉得无法理解这种审美。
杜管事心中却有种不妙的念头,这萧少爷看着人模狗样的,不会是有那方面的嗜好吧?
这样岂不是送羊入虎口?
交钱的时候,景祺却又多取了二十两银票。
“难得来一趟,就将刚才那位挨打的姑娘也一起买下吧。送给这位姚公子。”
姚天歌吓了一跳,“这怎么能行?”
景祺慢吞吞地道:“也是为了救这位姑娘出苦海啊,你说了,总不好见死不救吧。”
姚天歌想了想,点头答应下来。
景祺暗暗叹了一口气,没有说什么。也许她不该报太大的期望,毕竟姚天歌也只是个普通的边塞少年。
就这样,两人带着买来的仆役,满载而归了。
刚出大门,景祺对买下这个胡人少年就开始后悔了。
这一趟是雇了马车来的,几个仆役非常规矩地走到了马车边上,这个叫安慕的少年却毫不客气地跟着景祺钻进了车里。
好吧,如果是小厮,也不太出格。
“之前伺候过人吗?”景祺笑问。
“没有。”
“那你可要好好学着了。先倒杯茶吧。”景祺慢悠悠道。
安慕眼中闪过一道冷芒,走之前杜管事把他拉到一边,支支吾吾提醒他一件事。
看着景祺纤细的腰身和手臂,安慕在心里头暗暗冷笑,这种弱鸡,他一只手就捏死了,哪里用得着担心。
这些汉人还真是无聊,要不是因为杨大人说过,这小子开设的水力锻造坊非常重要,他何必劳心费力过来。
景祺坐在马车里,闭目沉思。
她一眼就看出刚才逃出的胡姬有猫腻。
平心而论,这一局也不算太拙劣,这个年龄的少年大都有锄强扶弱之心,怜香惜玉之意,多半会顺水推舟收下那个妹子,毕竟才二十两银子。
比如姚天歌。
她当然不会上钩。拒绝之后,却又想到,自己这次不上钩,指不定幕后之人还要整出什么幺蛾子来,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索性主动入局算了。
正好这少年看着不太聪明的样子。
一边想着,景祺端起茶水喝了一口。
好凉!
这小子是真没服侍过人啊。景祺有点儿后悔刚才的选择了,还是娇软的妹子体贴。
就这样,主仆二人各怀鬼胎,到了家。
经过数日的赶工,萧家宅院已经修缮了部分。前厅改建成景祺喜欢的样式,后院开辟了大片的空地,重金移植了几十棵梅树,如今开得正好。
厨娘轻车熟路地去准备膳食了,门房也尽职地收拾起庭院,管事招呼后院施工的工人。
只有安慕站在景祺旁边,左看看右看看,一脸的不屑。
“闲着干什么?难道还要我这个主人给你安排活儿吗?”景祺没好气地道,“没事就先去后院劈柴,帮厨房烧火。”
安慕忍了忍,才低声下气应了一声,转身去了。
望着他的背影,景祺眯起眼睛。
该怎么下手试探呢,钓出幕后之人。
原本对杨之秀这些人觊觎自己水力锻造坊的技术,她并不介意,商业竞争本就是人之常情。
但牵扯到吴嬷嬷身亡一事,她就不能轻易放过了。
***
第二天一大早,姚天歌来找她一起出发去水力锻造坊。
景祺意味深长地笑问:“昨日将美人带回去,令堂没有说什么吧?”像姚家这样的门户,突然买一个胡姬回来,绝对会让四邻八舍侧目的。
姚天歌道:“她们没有见着,我带着那位姑娘直接去找杨之秀掌柜了。”
景祺:???
“我将人委托给了杨掌柜,请他带姑娘返乡。那位姑娘是被北凉的蛮子掳走,辗转贩卖到我们这里的,很是可怜。杨掌柜家大业大,又长年奔走娄昌地界,肯定能将人平安送回去的。”
景祺:……
看着姚天歌一本正经的模样,她忍不住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姚天歌瞪了她一眼,“别动什么歪念头,我只是担心那位姑娘遭受苦难罢了,既然有缘见到,当然要帮一把。”
“好好好,是我小看了你,姚少侠。”景祺收住笑容,诚恳地道。
不过,将人委托给杨之秀……应该也算是物归原主了吧。
可惜没看到杨之秀当时的表情,是不是很精彩。
***
杨之秀盯着跪在面前的胡姬,脸颊抽搐。
胡姬瑟瑟发抖,半响才听见上头传来一句冷冷的,“你下去吧。”
胡姬如蒙大赦,赶紧爬起来溜了。
侍立在旁边的杜管事小心翼翼问道:“大人,您看这姓姚的小子将人送回来,是不是故意给咱们示威啊。”
杨之秀摇摇头,“姚氏父子都是老实巴交的人,没那么多花花肠子,只是那姓萧的,是只小狐狸。”
“大人的意思是,他看穿咱们的计划了。”杜管事吓了一跳,“那得赶紧让安大人回来啊。”那可是西郡王府留下的唯一独苗了。
杨之秀嗤笑一声,“如此担心,你一开始便不要同意他顶替潜入。”
杜管事无奈,连裘鸣将军都管束不了这位任性妄为的小郡王,何况他呢。
杨之秀道:“也罢,这位小郡王留在这里,也是添乱,不如去水力锻造坊卧底,就当是历练了。萧家也不是什么刀山火海,真能取得图纸,也是一项功劳。”
“当务之急还是关注大事。如今边境的大军已经集结完毕,这几日就要按计划出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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