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都等不了,专门派人来接,这些北凉的人是闲着无事干了吗?”安慕送走了远去的队伍,小声嘀咕着。


    据他所知,宁平侯世子的身份是尊贵,但这些年已经退出了大齐的兵权中心,空有尊贵的名头而已。


    杨之秀表情严肃,“之前我们安排在北凉那边的线人,曾经说过一个流言,我不敢当真,但看这些北凉人的反应,倒有五六成可信了。”


    “什么流言?”


    “之前所谓的宁平侯世子只是幌子,真正寻找流落在外遗孤的人,另有其人。”


    “谁?”安慕好奇。


    杨之秀略一犹豫,才吐出那个名字:“容王黎缜。”


    “大齐的容王黎缜!”安慕大吃一惊。


    在北疆这地界,没有任何一个名字,能跟这位的相提并论。倘若真是那人的私生子,这夏知春的身份可非同一般了。


    杨之秀分析着:“容王之前迎娶的是大齐摄政长公主,那个女人心狠手辣,权势滔天,绝不会容许有私生子的,所以以黎缜的权势,才无法派人寻找夏知春。直到去年长公主身亡,这才假托宁平侯的名义,寻找儿子。”


    这些年北凉的败仗多是折在容王手中,对其恨之入骨。如今容王还统帅精兵,驻扎在苍头山上。他麾下兵强马壮,突围起来,必如猛虎出山,蛟龙入海,北凉就算占尽断绝粮草,南北夹击的优势,想要打赢这一场仗,也会折损惨重。


    “所以他们急着将人接走,以此为人质,要挟容王。”安慕继续说着。


    杨之秀叹了一口气:“无论真相如何,都不是我们娄昌能掺和的事情,只要按照裘将军的计划,等北凉大军抵达,将粮草移交给他们,我们就可以回撤边境,谨慎布防了。”


    坐山观虎斗,最好两败俱伤。


    反正无论那一头虎,对他们娄昌来说,都是敲骨吸髓的恶虎。


    ***


    北凉轻骑带走了夏知春。


    站在高高的城墙上,遥望着绝尘而去的队伍,景祺只能无声地叹了口气。


    想到夏知春接下来可能的遭遇,景祺竟然开始同情他了,哪怕中间隔着吴嬷嬷一条性命。


    “萧公子不舍得夏世子吗?”一个意料之外的声音传入耳中。


    景祺转过身,发现裘鸣不知何时,站到了自己身后。


    见到裘鸣,原本监视景祺的两个士兵立刻躬身后退到角落。


    她想要行礼,却被他含笑止住,“只是上城楼随便走走,没想到会遇到萧公子。”


    裘鸣又继续道:“听说你与夏世子之前在学堂的交情极好,但观你们这些时日相处,似乎并不算亲近。”


    你一个堂堂领兵大将,不专注军国大事,却来打听我这个小角色的八卦?


    景祺忍住吐槽的欲望,沉声回道:“身份贵贱有别,怎么还能如往常般相处呢?”


    裘鸣遥望着消失在地平线尽头的北凉人队伍,低笑道:“是贵是贱,是祸是福,便如这瞬息万变的战场,谁知道下一刻是什么变化呢。”


    景祺想笑,“听将军这话,难道认为锦阳城的战局还会有变化。”


    不等裘鸣回答,景祺自顾说了下去,“说来也是,大齐的容王殿下,领兵征战,多有奇谋,常逆风翻盘。其麾下名将云集,别的不说,其麾下的大将温少乘,勇猛善战……”


    裘鸣深深看了她一眼,打断道:“根据线报,温少乘在东部布防残燕势力,只怕远水解不了近渴。”


    “哈,说的也是,毕竟后天北凉南下的大军就要抵达锦阳城了,与将军汇合,南北夹击,大胜可期。”


    裘鸣盯着她,幽幽道:“天色已晚,萧公子也该回去歇息了。”


    景祺从善如流地躬身行礼,却在转身之前,听到对面传来一句。


    “后日有大风,萧公子体弱,还是多在房内歇息吧。”


    景祺抬起头,对方已经离开了。


    ***


    深夜时分,景祺躺在床上。


    府衙给她安排的房间不差,只是少了一个夏知春,总有种孤单感。


    人真是软弱的动物啊!就算一个势如水火的同伴,也比孤单一个人强吗?


    熬到半夜,景祺才昏昏沉沉睡过去。


    她做了个梦。


    梦到了旧日的时光。


    她成亲的那一晚。


    身为摄政长公主的她下嫁新晋武将的兴安侯黎缜。


    也是因为这门婚事,黎缜一举封王。


    在外人看来,这是天大的荣耀。勋贵旁系出身的少年,凭借英武战功,功成名就之后娶到了天下间最尊贵的女人,妥妥的爽文模式。


    唯有景祺知晓,这婚姻里存着多少算计。


    孩童时候她发现自己穿书的秘密后,就循着那一点儿记忆,挑动父皇将收留前朝遗孤的柳氏一族诛灭了。之后又狠狠扫荡了一波前燕旧臣。她本以为自己可以高枕无忧了。


    然而最近几年,那个宁平侯旁系的年轻人横空现世,光耀万丈,几场大战与记忆中的诡异契合,才惊觉,当年的追杀,并没有斩草除根。


    偏偏此时,那人气候已成,一旦动手会引起朝野动荡。


    为了除掉这个大齐皇朝最危险的敌人,她选择了最简单利落而又不会引起怀疑的方式。


    她要下嫁黎缜。


    婚礼在含章殿举行,声势之浩大,排场之奢华,犹胜帝王大婚。


    至今景祺还记得那些燃烧的红烛,高悬的灯盏,将整个夜晚照耀地恍如白昼,还有那些衣香鬓影,醇酒佳肴,流水般流淌过这片盛世繁华的宫殿。


    几乎所有京城数得着的权贵都来了,并奉上厚礼。


    偏偏这样重要的一场盛事,主角缺席了。


    婚礼之前数日,黎缜才抵达京城,却在婚礼当天,接到了北凉大军南下,直逼关隘的消息。


    忠贞体国的新晋容王殿下立刻率领亲卫快马返程,甚至从头到尾来不及看一眼自己的未婚妻。


    收到消息的时候,景祺正在内殿试换嫁衣,心情非常糟糕。


    多么冠冕堂皇的理由!多么鞠躬尽瘁的将军!如果不知道那人前朝遗孤的身份,她几乎要感动得泪流满面了。


    真相是,他应该只是不想娶自己这个仇人之女吧!


    毕竟,当年自己父皇对前朝的宗室,可算不上宽容,尤其对他的父亲召乾太子,更因为一桩旧怨,百般折辱。双方可算仇深似海了。


    可是……


    他不想娶,她却偏要嫁!


    “送信的人何在?”


    她扔下红宝石镶嵌的金冠,穿着大红的嫁衣,来到前殿。一眼就看到了那个负责替未婚夫送信的年轻武将。


    “臣温少乘叩见长公主殿下。”


    眼看着欣长的身姿跪在自己面前,景祺皱起眉头。


    不用她开口,旁边侍从立刻喝道:“大胆,长公主面前,竟敢藏头遮脸!”


    武将不卑不亢,沉声道:“臣面容有损,生怕惊扰贵人,才不得已戴着面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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