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夜晚,景祺趁着巡视的功夫,在铁匠坊留下了约定的痕迹。
急剧扩张的兵工坊需要大量的工匠,姚铁匠他们都被顺利收编,由士兵监视着赶工铸造。连带着曲正席这些被俘虏的学子也都在这里搬运矿石,
这些天景祺与他们早已暗中约好了行动方案。
跟夏知春猜测的没错,她的计划,跟河道有关。
早在水力锻造坊建造的时候,景祺就考虑过长期经营势必会面临干旱季节河流枯水期的状况。所以专门勘察过上游,不惜重金在山顶上暗河中引水分流,积蓄水力。
最近天气转暖,暴雪融化,地下水池正好蓄满了,到时候全部打开,来个水漫金山。
不仅能冲垮现有的几座锻造坊,下方矿石木炭都一起淹个透透。
景祺他们正可以趁乱逃走。
行动的时间定在今天夜间,在士兵们看不见的角落,信息暗中传递着,一切有条不紊开始布置。
然而到了下午,意外的事情发生了。
一队数百骑兵抵达了锻造坊。
娄昌领兵大将裘鸣,亲自来锻造坊查看进度了。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景祺想要摔筷子骂娘,这王八蛋早不来晚不来,偏偏挑中这个时候来,自己运气也太差了吧!
肚里破口大骂,脸上却堆满笑容,跟着杨之秀亦步亦趋到了兵器库。
库房里非常阴暗,十几个侍卫簇拥着一个身材挺拔的年轻人站在兵器架前。
从景祺的方向,只能看到他清冽如松的背影,很好看,而且眼熟。
杨之秀恭恭敬敬地俯身道:“将军,萧景曦带到了。”
那人转过身来,看清楚面容,景祺身形一颤。
他年轻地不可思议,看上去只二十出头,带着与年龄不符的沉静。
五官是西域传统的俊美深刻,眉宇间却带着中原人的清秀,配着柔韧而又充满爆发力的身材,混血的完美长相在他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最美还是他的眼睛,是浓郁纯净的墨绿,仿佛最幽深的湖泊,泛着迷人的光芒。
安慕原本也是个让人赞叹的美少年,站在他旁边,直接被秒成了青涩小萝卜头。
景祺眼中的震撼怎么也掩饰不住。
这位传说中杀伐决断的武将态度出奇地温和,带着几分好奇打量景祺,旋即失笑:“萧公子以前见过裘某吗?”
他笑起来的模样跟记忆中一样好看!
这个念头一闪而逝,景祺乖巧地低下头,“实在是将军生得太好看了,在下惊讶。”
杨之秀表情微抽,以前觉得这萧景曦很有礼数,怎么见了将军这么不着调起来。
安慕直接骂道:“你胡言乱语什么!”
裘鸣抬手止住了他,含笑看着景祺,“多谢夸赞,萧公子也风采过人。”
“过奖过奖。”景祺满脸乖巧,主动凑到裘鸣的身边。
旁边安慕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这小子凑上来贴这么近干什么,偏偏裘鸣不说话,他也不好驱赶。
“材质确实绝佳,说起来我还要多谢公子献上的图纸,才有此番军备齐整。”裘鸣好脾气地道。
“哎,我才该多谢将军的不杀之恩,容人之量。”
“我娄昌只是想要攻占锦阳城,又不是屠夫。”裘鸣平淡地说。
“将军说的是。”
裘鸣弹了弹手中的长剑样品,“我只是好奇,萧公子开办这水力锻造坊也有数月了,锦阳城内官吏竟然都没有发现。”
“想必是锦阳城的官吏尸位素餐惯了。”景祺一本正经说道,“由此可见,中原之地确实气数已尽,合该将军横扫天下。”
“没有这么简单。中原之地名将辈出,大军精悍,非是我娄昌可比的。”对景祺的吹捧,裘鸣也不是照单全收。
景祺立刻顺势道:“将军说的有道理,中原虽然气数已尽,但还有不少名将之才,比如那容王黎缜,隆国公王高肇,还有号称天狼孤辰的温少乘……”
她凝视着裘鸣。
裘鸣严肃地点头,“所以此战结果,犹未可知。”
……
一场召见很快结束,杨之秀领着景祺离开库房。
“萧公子看着弱质彬彬,实际上胆量十足啊。”杨之秀笑道,“将军威势,胆小些的文官都不敢直视。”
“是吗?也许是将军太过俊美,让在下忽视了他身上的杀伐之气吧。”
杨之秀被噎了一下,突然想起上次杜管事说的,这小子疑似好男色的事儿,不会是真的吧?
景祺顺势问道:“听闻裘将军是宗室血脉。”
杨之秀收敛心情,坦白道:“裘将军是我娄昌越郡王的一位县君所出之子,确实是宗室血脉。”
说母亲却不提父亲,看来这位的父系不太光彩。
杨之秀犹豫片刻,提点道:“早年越郡王的封地被破,县君被掳,失落在外,裘将军少年时候生活颇为艰辛,幸而历尽艰险回归故国,这些事都不好多说。”
景祺垂下眼眸,那人传说中确实是女奴之子来着。
***
景祺回了房间,夏知春已经急得团团转了。
“怎么办?这些人什么时候走。”
景祺往床上一躺,“我已经通知姚铁匠他们计划取消了。”
夏知春来回走动两圈,最终无奈地停下,“也罢,明日再行动也一样。”明天是唯一的机会了。
景祺却慢吞吞地道:“别穷折腾了,明天我们也走不了。”
“怎么了?”夏知春立刻追问。
没等景祺回答,房门外传来士兵的声音:“裘将军有令,请夏公子和萧公子随同进城。两位赶紧着吧。”
景祺慢慢从床上爬起来,拿起外套。
夏知春咬着唇:“你准备怎么办?”
“现在还有我们选择的机会吗?”景祺反问。
夏知春顿时面如死灰。
***
两人出了房间,马车已经准备好了。
上了马车,夏知春坐在角落,脸色阴沉地能滴下水来。半响,幽幽道:“你这么轻松?莫不是真想着去白象城,娶个当地女子为妻,从此扎根西域。”
“这也不错。”景祺想了一下这个未来,又笑道,“你要是愿意的话也可以啊。嗯,倘若能在北凉活下来的话。”
从刚才士兵的对话中,他们已经知道,裘鸣此番亲自来锻造坊,不仅是要验看兵器,更重要的是带走夏知春。北凉已经提前派使者索要这位“世子殿下”了。
夏知春撩开窗帘一角,目光所及,都是全副武装的士兵,根本找不到逃离的机会。
一路无言,终于前面出现锦阳城高耸的城墙。
回到故土,却是回到了樊笼。
马车入城,直接驶入府衙后院才停下。
夏知春的身体随着马车一颤,突然抬头看向景祺:“她已经死了吗?”
景祺一怔:“谁?”
夏知春低着头,没有回答。
慢了半拍,景祺才回过味儿来,“她”指的是谁,
这个身体原本的主人,那个孤单寂寞的小女孩。
惊讶夏知春会在这个时候提起她。抬头望去,少年长长的睫毛落下浓重的阴影,让原本清瘦的脸更加阴郁。
一时间她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也没有时间回答了。
车门打开,夏知春被两个士兵拉了出去。景祺也赶紧跟着跳下车。
十几个士兵围住夏知春。
领头的几个铠甲气度都与常人不同,是北凉的骑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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