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意劳心劳力十来天,最终挣了个寂寞,不仅卖药生意被重明严令禁止,前几日挣的那二三十两银子也被没收,连个铜板都没给她留下。
谁家金尊玉贵的小少爷连婢女二三十两积蓄都要抢啊!合意欲哭无泪,早知道就不该太努力,现在好了,工作能力太出众,老板扣着不放人,说不定以后重明四世同堂阖家欢乐之际自己还颤颤巍巍站在一旁带小小小少爷……
合意倒吸一口凉气,连忙往重明身边凑:“少爷,那您什么时候才能同意我赎身啊?”
重明正闭目养神,眼都没睁反问:“你在竹园待得好好的,怎么总想着往外跑?”
“竹园是不错啦,但是……”合意掰着手指头盘算,“我不赎身,就一直是奴籍,以后只能跟奴籍的人成亲,生出来的孩子也只能当丫鬟小厮,还上不了学。”
也太惨了!合意心想,这样的话有再多钱又有什么用?
“少爷,你就给我透露个口风,”合意可怜巴巴看向重明,“我还得再干多长时间的活才成?一年?两年?”
重明觉得合意这话仿佛在自恋,好似自己舍不得她,难得郑重解释:“我只是觉得你干活麻利、所以暂时不想换人罢了。”
合意猛点头:“我懂我懂!”
重明思忖片刻,道:“等你从杨府领的月俸够还身契,我就放你自由。”
合意掐指一算,区区五个月?能干!
合意立刻换上殷勤的笑容:“好嘞!那我的钱……”
重明瞥了合意一眼,眼神只透露出一个讯息——想都别想。
合意捂着嘴假哭:“虽然那二十八两五钱对少爷来说不算什么,但却是我这许多天的心血,没了这二十八两五钱我身上就只剩几个铜板,连书院门口的包子都吃不起啊少爷!”
“不过几两银钱,至于这么哭吗?”重明随手将没收的银子拿出来递给合意,“拿走!”
幸亏这会儿合意脸上的妆已经褪了,不然顶着那张黑小子的脸假哭起来,重明还真不一定能答应她。
合意喜滋滋伸手去接,两人的手交叠时马车忽地一停,碎银顿时落在地上,合意眼疾手快将银子拾起来,刚想掀开帘子看看外头是何情况,帘子便被一双糙黑大手按了下去。
李智守沉稳的声音不似平时轻松:“贼人拦路,少爷莫下来。”
合意愣愣回头看向重明,便见重明面色不变,低沉地“嗯”了一声作为应答。
即刻便有兵刃对打的碰撞声传进马车内,合意的心顿时提了起来——不是吧不是吧?古代街道治安这么差?光天化日的竟然就有贼子当街行凶!
直到肩膀被人拍了一下才回神,合意才发现自己仍蹲在车帘旁。
重明收回手,示意合意坐回原位,合意呆愣愣点头,只是坐回去之后忍不住频频看向重明,觉得重明的神色太过淡定了。
难不成路遇打劫在古代其实十分常见、只是自己不经常出门所以不知道?
合意脑中思绪飞转,生怕李智守在外头挡不住,外头兵器碰撞声越来越大,痛呼声也不住响起,听起来仿佛近在咫尺,合意浑身汗毛直立,紧张地扫视了一圈车厢,最终伸手将小茶几上的杯子书本拂下去、抬起小茶几朝空气挥舞了几下适应手感。
重明正看得莫名,便见合意以沉痛的目光看了一眼小茶几,然后将它竖在了自己面前。
合意头也不回,全神贯注看着晃晃悠悠的车帘子,生怕那帘子后头突然蹿出个人来,口中小声道:“万一真有贼人突破防线,这小茶几好歹还能扛个三两下攻击……”
觉得这话寓意不太好,合意连忙改口:“我只是以防万一,李大哥这么厉害,肯定能守住的,少爷你放心。”
重明看着合意如临大敌般的神情有些好笑,想说若真有贼人冲进来两人便是有铁盾挡着也逃不了,但触及茶几的温热湿润——刚才茶杯被合意掀翻时还盛着热茶、现在茶几滴滴答答往下淌热水,重明只想说些别的。
“那套茶杯二两银子买的。”
合意提着茶壶愣怔扭头:“嗯?”
重明一只手抵着合意倾情奉献的茶几,一只手指着车板上的碎瓷片,星眸中笑意渐浓:“你摔碎了,得赔。”
合意提着茶壶的手攥了起来,恨不得将茶几抢回来——资本家老板就知道钱!把救命茶几还给我啊魂淡!
外头兵器碰撞声渐弱,一道尖锐哨响突然响起,重明带着笑意的脸色陡然一变,合意还未反应过来,便见重明突然朝自己伸手。
电光火石的一瞬间,重明擒住合意的肩头将人往自己怀中一拉,合意径直撞到了重明胸前,随之倒在了车板上。
马车四面被戳出洞,箭矢如同流星在车内飞窜,刹那便在车内织了一个密不透风的箭网,合意只觉自己被重明带着滚了两圈,最终窝在马车一角,不知等了多长时间外头才重归寂静。
合意胆战心惊地睁开眼,下意识抬头去看重明:“少爷你……”
重明微微摇头,合意立马闭嘴,两人侧耳听着外头的动静,随即只觉头顶一亮。
李智守“唰”地掀开帘子,目光挪到车板上看到相拥卧倒的两人,手如触电一般撒开,一连往后撤了好几步。
帘子轻飘飘落下,车厢内重归昏暗。
既然来者是李智守,那么外头的打斗必定是我方赢了。待重明翻身坐起之后,合意也连忙蹲站着将门口帘子撩了起来。
刚才情况危急,要不是有重明带着、合意压根来不及躲闪,这会儿看着卡在车壁上、散发出阵阵寒凉的箭头,合意顿时忍不住后怕。
李智守这才敢走过来,只是禀告时垂着头看地,仿佛车底下有金子银子一般:“回禀少爷,这伙贼人总共有十来个,被我等制服后便立即服毒自尽,应当是死士出身。”
合意往外窥了一眼,便见马车停在一处偏僻巷子中,杨府护卫旁倒了许多蒙面黑衣人。
李智守抱拳,问道:“刚才那箭属下未曾及时阻拦,少爷可有受伤?”
重明举起了手,只见他臂膀外侧一处衣裳破碎、皮肉外翻,好似是被箭矢划破了,重明看着伤处眉头微皱:“刚才还觉得这处疼痛,这会儿没感觉了。”
李智守上前细细检查,发现那处伤口周围隐隐泛起青紫色,连忙往重明臂膀上点了几个穴位,才焦急道:“少爷似是中毒了,得赶紧回府医治!”
几人不敢耽误,直接驾着戳满箭矢的马车回府,刚到杨府门口重明便高烧昏了过去。
李智守背着重明回竹园,合意赶忙去找胡大夫,待胡大夫施针熬药一番折腾,直到子时重明才恢复正常体温。
竹园除了重明便是春见合意这样的丫鬟,胡大夫露出了凝重的神色,叫人去请了杨老爷来。
杨老爷是个微胖圆脸的中年男人,虽说五官也是十分端正,但与重明没有一丝相像。
听闻重明病重,杨老爷立马从床上爬了起来,连衣裳都没穿整齐,听到胡大夫说重明身上的毒解不了时,杨老爷更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如丧考妣:“无解?完了,全完了……”
“杨老爷,你先凝神听我把话讲完,”胡大夫将杨老爷从地上拽了起来,“我刚才说的是,这毒我解不了,但我师兄能解。”
杨老爷顿时道:“那赶紧叫你师兄来啊!”
胡大夫连连摇头:“我师兄曾经立下重誓,绝不踏出药谷一步,若是重明少爷想要解毒,恐怕得去药谷才行,我这里有一剂良方,可以叫重明少爷清醒一段时间……”
“要出杨府?”杨老爷却是连忙摆手,“不行,不行!你师兄有什么条件都开出来,我绝对满足,只要他来!”
两人车轱辘话连番转,最后还是胡大夫放下狠话、才结束了这个环节:“杨老爷,我话就撂在这,你若是想救重明少爷,我便给他以毒攻毒弄醒了,赶紧往我师兄那儿去,若你觉得我这法子不行,那就另请高明吧!”
胡大夫说完扛起药箱就走,杨老爷留在原地脸色几番变化,才失魂落魄离去。
第二日清晨,杨老爷便领了个白须长脸的大夫过来给重明医治,那大夫看起来神色倨傲、仿佛什么病都能治似的,上手把脉后却是脸色青红,支吾几句才婉言道自己治不了。
杨老爷不敢再耽搁,连忙派人去叫了胡大夫。
重明在床上躺了整整一日,臂膀那处伤口已经彻底变成了青黑色并在往外蔓延、仿佛要将致命毒素运送到身体其他地方,胡大夫为重明清创后敷了厚厚一层草药,然后灌了重明一瓶药水,最后气定神闲地坐在桌子旁。
不出一刻,重明便缓缓睁开了眼睛。
谢天谢地!屋内众人顿时松了口气。
除了嘴唇发白,重明的容颜与中毒前并无区别,他微微转动脑袋、看了看四周围着的人,最终将目光落在了合意身上。
合意激动上前,重明这次中毒可比之前生病吓人多了,这几天她也跟着提心吊胆,生怕杨老爷真不给重明治,只是不知道重明叫她上前是为了什么?难道是共同经历生死考验之后自己在重明心中的地位大有提升?
合意心中正感动,便见重明缓缓地举起了手:“我想起来了……”
合意连忙抽噎着上前握住重明的手:“我在这儿呢少爷!您想起来什么……”
清脆的一声“啪”,重明将合意的手拍开,继续道:“……那套茶杯不是二两一套,是五两。”
合意收回眼眶中的泪珠和感动,愤愤想:……给老子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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