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江南之前, 刘肆灵得令去了趟爻山。
此时,他正在总局主娄菁的六合殿中,屋内有几人, 娄箐坐于西北侧的红木螺钿榻上,流风站于身后, 他灵巧的为娄菁按揉着肩头。
娄菁也是一副受用的模样。
刘肆灵站于对面一丈距离处,他身后站了位年近半百的老者。
老者一身浅白色松鹤纹衣, 他恭敬站着, 眼观鼻鼻观心,对屋内的对话,似乎充耳不闻。
刘肆灵身旁此时来了个白衣的小童,小童端了个黑木托盘, 盘中有一只莲花状的白瓷碗。
碗边还摆着把锋利的匕首。
小童将托盘放于刘肆灵身侧的四方桌上,他注意了眼西北方向的女人, 见人无其他指示, 便如以往般将托盘内的匕首朝刘肆灵双手奉上,然后道一声:“大公子——”
刘肆灵望眼匕首,他从容接过,动作娴熟,一只手举在白瓷碗上方,另一只手快速持刀划过,手心内很快便出现一道伤痕,鲜红的血争先恐后从手心里溢出, 然后一滴不漏的滴进碗内。
做这一动作时,刘肆灵斜后方的老头抬头看了前方人一眼, 很快又低下头去。
刘肆灵放了跟以往差不多的量, 他拿出一张手绢将手心轻缓裹住, 这才对西北侧的人道:“好了。”
小童上前来拿过托盘,退了下去。
此时站在娄箐身后的青年道:“这次又得谢谢大哥了,你回去可得好好补补。”
青年身前的女人微满意的勾了下唇角,她看向一旁站立不语的老者道:“医门俞副门主,此次,又得辛苦你了。”
老者道:“不敢,属下分内之事。”
女子下颐微抬,将视线转移到屋中刘肆灵身上,她道:“手上的六爻痕让我看看。”
刘肆灵缓缓将左手袍袖往上,露出手腕及以上几寸距离,腕上,一寸左右的地方,能清楚的见到有三七二十一道痕迹,还有一道似隐非隐的,仅有半截。
这些痕迹布于四方,大致围成一个类似八卦的图案。
娄箐看见那半截爻痕,她道:“倒是还有长进。”
刘肆灵也看向手上新现出来的半截,他道:“不过是不完整的一爻,肆灵并未觉得有任何进步——”
娄箐身边的青年这时道:“大哥你谦虚了,像我这般常年没长进的,即便是半截,也该很满意了。”
刘肆灵道:“流风何必说这样的话,二弟要突破也是迟早的事。”
流风道:“大哥你又睁着眼说瞎话了,不过还是得多亏了大哥——”
刘肆灵:“……”
娄流风已又接道:“大哥您生而三爻,天赋异禀,老天眷顾——”
“流风。”女人突然出声打断了他。
她知道人四处学来的市井臭毛病又来了,便道:“没事少说两句,有这力气,不如去暗杀局找甲六罗或是首阿罗练练手,长进长进。”
流风立时闭嘴。
缄默。
娄箐拍了拍身后人按着她肩的手,她斜倚在榻上,侧身,手搭在膝头,看向刘肆灵道:“如今门局诸事已准备的差不多了,除了要注意肃靖司,其余都能给你提供助力,如今,朝中几位皇子渐渐已展露锋芒,这下一个该谁坐,为娘早年便告诉了你吧?”
刘肆灵揖手道:“孩儿知晓。”
娄菁道:“那位置,你坐,六门局这位置,由风儿来坐,你们两兄弟这般齐心协力,才能为为娘达成心愿,让娘将来在九泉之下也能安心——”
“娘亲——!”流风不大爱听这话,他唤道。
娄箐抚了抚已走至她身前乖巧蹲着的青年鬓角,她道:“娘总有去的一天,有什么不爱听的?”
女子的声音,变得异常温柔。
面上也是少有的慈色。
刘肆灵注视着前方母子和乐的景象,他眸光平静。
身后老者又看了刘肆灵一眼。
娄箐很快回复了平日的威严神色,她看向刘肆灵时,温柔目光已不见,声却还是亲善的,但说出来的话却有着淡淡的怀疑,她道:“这事,想必如今,你也没异议吧?”
刘肆灵道:“孩儿自无异议,全听娘的——”
微抬头,他又拱手道:“肆灵定为娘,达成所愿。”
似乎十分笃定。
娄箐便道:“如此甚好。”
她接道:“既然如此,夺嫡需要何势力,早先差的,现下,你也该好好培植了。”
刘肆灵道:“孩儿明白。”
说着,刘肆灵突然转向身后的医门副门主,他看人一眼,又转头向娄箐道:“说到此处,母亲不知,很快便有事需得劳烦医门了,届时,还得请医门门主鼎力相助。”
“喔?”娄箐道,“何事,你倒是说说。”
刘肆灵便道:“要培植势力,母亲也知最重要的——是军部的支持,而大皇子与三皇子身后皆有手握军权的异姓王,孩儿恐怕,也得拉拢一位王才行……”
“那你看重的是谁?”娄箐微坐直了点身子。
刘肆灵缓慢道:“孩儿想拉拢的,自是那位一直不怎么进京,常年驻扎在南境,近几年,兵马越加强盛的——”
“南王谢氏。”
刘肆灵微笑道。
娄箐微沉默,似在思量,她许久道:“既然已有了目标,便去做吧,医门鼎力助你便是了。”
说着,娄箐看向一旁的老者。
老头赶紧上前一步,道:“总局主,少局主,大公子放心,医门定会鼎力助大公子行事。”
刘肆灵这才道:“谢母亲,劳烦医门了。”
老者道两声:“不敢。”
娄箐似有些乏了,昏沉欲睡,她让老者先出去,刘肆灵留在屋内。
小憩了会儿,娄流风也在一旁坐了打瞌睡,刘肆灵则一直站在屋中。
大概过了半个多时辰,娄箐睁眼,她打了个哈欠,涂着黑色丹蔻的手指轻捂住嘴唇,看着屋内一直安静站着的人,她道:“对了,你身上的那蛊,今年该何时发作了?”
刘肆灵道:“回母亲,雪季。”
“今年,是雪季。”
娄箐又问道:“那我告诉你的冻蛊之法,你可有想尝试?”
“据说这雪山母子蛊,一年更比一年难捱,不知是不是这么回事……”女子的声音很轻,似乎只是好奇。
刘肆灵唇色微发白,他手指在身侧罕见微蜷缩,旁人却看不出分毫,他道:“倒不是如此可怖,孩儿——”
“还能撑着。”
娄箐便道:“如此,便苦了你了,冻蛊之法是为了让你不至于被刘朝延随时拿捏性命,而那冻蛊的冰莲娘这里也只得了几株,这几株冰莲一同作用虽能完全至子母蛊于死地,但如今你还不能令刘朝延怀疑,所以不到万不得已,那一株能暂时延缓子蛊发作的冰莲也最好还是别轻易用了,不然那人会起疑的。”
刘肆灵道:“孩儿知晓,母亲放心。”
“好,你下去吧。”娄箐似乎有点不适,她咳嗽了两声。
刘肆灵往房门外走去,在即将走出房间时,他眼角余光注意到流风上了前去,单膝跪在娄箐身前,手上为她顺着气,另一只为人捂嘴的手心内,却有一方染血的绢帕。
娄箐气息稍沉,她见到那血,似乎突然十分震怒,一瞬叫住即将走出房门的刘肆灵,她冷冷下令道:“你去将弥月阁其中一个榜上有名的护法给想法子杀了,那护法近日会去江南,将他的头摘下送到我面前来!”
那护法武功在榜上前八,而且身边时常有不少门人,刘肆灵沉默一瞬,还是道:“肆灵明白。”
刘肆灵走出了房门。
刚站在台阶上,一直候在门外的医门俞副门主则上前在他身后道:“大公子——”
神色微谨慎,但见面前人沉静模样,俞副门主也不再遮掩,反正方才大公子已说了不久就会用到他们医门,俞慎便道:“大公子今日何必早早说那话……”
他指的是方才人早早透露想拉拢南王的话。
这种事何不先暗中谋划,届时再选择性的脱出?
刘肆灵却不甚在意道:“反正都是要知的,早一些晚一些又有何妨。”
他看向俞慎,笑问道:“现在这般,你此时便能随我随意说话不是挺好。”
俞慎叹口气,他道:“既然大公子无虑,那属下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刘肆灵看着阶下,他目光幽远,突然道:“医门最拿手的手段,自当年老门主的嫡公子不幸被肃靖司的人杀害后,到如今,可有最能让人放心的人了?”
俞慎此次不得不小心看眼四周,再瞧面前人平静神色,知不会有人听见,才道:“大公子尽管放心,这么多年过去,如今医门早已培养出——能比得上嫡公子那般天之骄子的人物了。”
“只是,暂且不便让他现于人前,一切——”
俞慎道:“全听大公子吩咐。”
刘肆灵便许久负手道:“辛苦了,愈副门主,记得回去后好生替我向邹门主问声好。”
俞慎道:“属下一定带到。”
俞慎走后,李原出现在刘肆灵身后,他看着刘肆灵左手手掌上包裹的绢帕,李原道:“殿下,您的手?”
刘肆灵看眼手心,毫不在意,他道:“无事。”
李原眉心紧耸,殿下总说没事,可年年几次上山‘放血’,都是为了给那位同是飞爻血脉,却没殿下血脉强大的二公子炼制能从外辅助提升功法的血引,因只有同源并且更强大的血脉才能炼制,所以殿下每每上山都要放血。
那位二公子血脉一般,硬是靠着殿下的血,才能练到如今这个程度。
而殿下,就因这般放血,于自身修炼有损,迟迟突破不了第八层,李原知道,那位总局,恐怕也是并不希望殿下能——
突破第八层的。
毕竟这样,就更不好掌控了。
李原更恨的是几百年前那位身陨的大蛊师,那人为何会留下这么一个不人道的法子,让殿下如今成了别人的‘血库’垫脚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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