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等朱宝莘告诉男子不必再还后, 男人到孙行面前,二人面面相觑,孙行道:“这, 这可能是欲擒故纵,对, 定是欲擒故纵,公子您不必担心, 之后再寻机会就是了。”
青年道:“我不担心。”
孙行:“……”
他也很想像公子一样淡定, 但——
此番若是失败,不就是他指导有误,那是绝对不行的,孙行便道:“公子莫急, 咱们瞧那女子到底是何意,届时再做打算。”
公子只道:“我不急。”
*
一年一度, 江南有一灯节, 此次,朱宝莘将好碰上。
灯节前夕,街坊铺肆便开始准备,家家户户都挂了灯笼。
街道中间也有悬挂起来的串串灯笼。
尤其是河边两岸,一排排灯笼直接穿河而过。
除了灯笼,还有人放天灯。
天灯的放升有特定的位置,以防出现明火危险,所以沿着街道, 前方几十丈处才能见到逐渐上升的天灯。
天灯的色彩映入街上某人黑亮的瞳孔,从远处, 由大渐小, 朱宝莘收回看向街前放飞天灯的视线, 耳边听得街面冗杂繁闹的声音,有吆喝的、演艺的、喝彩的、擦身而过随意的交谈的,这些声音如道道音符流入朱宝莘的耳廓。
她面上不由自主的笑,前方不远处似是一个‘走高’艺人穿着身稍显繁复的华丽衣装,在架起来的灯笼间走‘钢丝’。
这人身子极为灵活而且平稳,在街面上的串串灯笼上,手持着一把深青色的绘花纸伞,在灯笼与绳索间跳跃旋转,不时还做出更多高难度的动作。
偶儿飞身跨过好几条灯笼串,引来下方一阵喝彩。
朱宝莘也瞧得移不开眼。
她站在临河一侧。
仰头看着上方,不时跟着人群鼓下掌。
到跟前来的人越来越多,李前与刘三今夜一直都现身紧跟在朱宝莘身边,但此时人流太多,宝莘又时常往人群里钻,二人与她隔着好些距离,一时进不前去。
只能紧紧盯着人,不让人离开他们的视线。
街中是热闹的光景,与之相对的两侧屋脊上,却是一片安静。
鳞次栉比的屋檐阴影洒在相邻的屋面上。
与表演者微斜一点角度的地方,无人察觉,阴影下的屋脊上,突然多出了两个人影。
人影都戴了面具,其中一个是‘夔纹’,另一个则只是普通,几乎没什么纹饰的面具。
夔纹面具男子站在屋脊上,靠前,因他突然停下,身后人也狐疑的停下了脚步。
夔纹男子似乎在看向前方,下方人群的方向。
李原也往下看去,只能见上空一个表演的人,下方一众拥挤瞧热闹的人。
他不知殿下为何会突然停下,便低声道:“殿下,您……这是?”
刘肆灵视线注意着下方,他瞧着的是下方拥挤人群中,一个盯着上空满目盈彩的女子。
女子不时跟着人群拍拍手,面上是极亮的笑容。
两个酒窝显得越发深刻。
看了会儿,刘肆灵对人道:“你先回去吧。”
李原道:“殿下这是?”
瞧眼身后,李原更压低了声音微提醒道:“殿下,今夜成功击杀了那位弥月阁右护法,弥月阁门下必会趁时追击,他们的追踪术十分厉害,您……”
李原想说,此时恐不宜逗留,但刘肆灵还是道:“无碍,你先回去吧。”
侧头看眼李原受了伤的手臂,刘肆灵接道:“你受了伤不宜耽搁,回吧。”
李原默然几息,扫眼下方,人群纷杂,他实在瞧不出有什么能值得殿下突然逗留的,狐疑间还是只能朝人拱手道:“是,那李原先告退。”
“嗯。”
李原握了把自己此时已不再洇血的手,不再迟疑,他悄无声息往前掠去。
刘肆灵又回头,看向下方。
他的身影隐在身侧高大建筑的阴影里。
朱宝莘瞧表演正瞧得起劲,如身旁所有人一般,完全没注意到人群外围,突然有两人呵声暴起,抽出凉晃晃的刀便朝着半空中持伞的人刺去。
待众人反应过来时,两位中年男子的刀已抵上了持伞男子的伞柄。
持伞男将二人抵开,手捏着伞柄成兰花指状,他画了妆彩的面上隐有不悦,而另两人则是一边辱骂着一边痛下杀手朝人攻去。
也不顾街面中几乎快挤成一团面粉的人群。
听对话,两人似是与持伞人有仇,而三人瞧样子应皆是不大遵守官府规矩来的江湖中人。
大概也只有江湖人才会这般不管不顾的疯狂行事。
人群惊骇,竭力往远离打斗的方向逃。
但人实在是太多了,突然这般,只会越逃越乱。
此时街中串起来的灯笼已被砍断了好几条,颤巍巍向着下方的人群扫来。
人群一片惊惶哗然。
这些几乎比头大的灯笼这么朝人扫下来,被砸中了可还是了不得的。
人群慌忙后撤,朱宝莘也被人流裹挟着,踉跄往后退。
她手里还拿着根方才吆喝到她面前,她随手买的一串冰糖葫芦。
拿着糖葫芦往后退,朱宝莘一连退了好几步,下意识有种不好的预感,惊惶往侧后方看去,就见还有几步,她便要抵上后方仅到臀间的石栏。
朱宝莘心头有点慌,她觉得再这么退下去,那些人挤上来,定会将她挤进河里。
她不由惊呼:“救命——别过来啊!”
“不要挤,别过来,救命!”
李前与刘三方才便被人挤到一处,此时突然混乱,他们身边也更加混乱,等瞧见朱宝莘的境况,李前一只手正被一个即将跌倒的人死死抱住,而刘三也刚巧在竭力挣脱方才扑倒在他身上的人。
而此时在人群斜上方阴影里站着的人,瞧着下方混乱情景,视线落在少女踉跄的身形上,在人即将要被逼落到河中时,他脚在脊上微移,身形很快便一瞬朝下俯去。
人群中,李前与刘三见情况紧急,正要不管不顾将身边人震开时,却突见半空中不知从何处飞来一个黑影,人影速度极快,几乎是眨眼就到了他们小姐面前,那人在朱宝莘即将抵上栏杆时,飞掠到她身边,随手一挥便将不受控往前挤来的人扫倒在地,抱着朱宝莘,脚尖点在石栏上,一个旋身,便来到了混乱的人群之外,隔了好一段距离。
朱宝莘整个人都已快傻了。
她手里还攥着那串冰糖葫芦,两手缩在人胸前,身子则微侧的紧靠在人胸膛上。
宝莘心头‘砰砰’、‘咚咚’的直跳。
她胸口剧烈起伏,惊讶又怔愣的看着身前与她近在咫尺的人。
好久才找回声音,朱宝莘瞧着面前人的面具道:“你——”
“是你——!”
“你怎么会——”
朱宝莘想问他为何会在此处,又为何会又救了她。
他瞧了她几眼,倒是很快就放了手。
然后缓缓后退一步,与她拉开一定的距离。
他似乎不准备答她。
朱宝莘有这种感觉。
她现下心头还‘咚咚’跳着。
朱宝莘拿着冰糖葫芦,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开口。
她往前一步。
那人不着痕迹后退一步。
在宝莘正准备开口时,那人却突然微侧了头,即使戴着面具,宝莘似乎也瞧明白他是在注意着什么,她止住了话头,须臾见人又转头向她,以为能开口时,没料人却就这么看了她一眼,突然便飞身往上,不给宝莘丁点开口的机会,很快就消失在她面前。
宝莘愣神一瞬,只来得及“唉”了两声,然后就瞧着人身影消失在黑暗的夜色中。
朱宝莘手里的糖葫芦掉下了地,她反应过来,有点无不郁闷的跺了下脚。
这人,怎么回事啊??
他到底是谁,方才救了她,为何突然又离开了,而且,连话都不跟她说一句,也不给她说句话的机会!
朱宝莘瞧着人影离去的方向好一会儿,才无奈的后知后觉准备将地上的糖葫芦拾起。
正低头时,宝莘无端似乎突然感到一丝阴冷,余光瞧见街边不远处,似乎有某种类似于人影的阴影一闪而过,沿着方才那人离开的方向而去。
朱宝莘身体顿了一下,然后才自然蹲下,那人方才……不会是正在被什么人追着吧?
那他方才是碰巧遇见,又顺手救了她一把?
这是不是,巧了点啊。
若是这般,那这人,似乎还挺热心的……
只是表现有点过于冷了些。
朱宝莘不由想,这人不会是什么乐于助人的游侠吧?
或是什么组织的人物?
等李前刘三来到宝莘面前时,她还在出神。
李前与刘三也不由看向方才那人离去的方向,想到方才人出手的迅疾,李前道:“姑娘,方才那人,身手极高。”
“小人瞧着,似乎有点眼熟……”
李前方才被人群挡着,只能瞧见身形,没瞧得太清楚一些细节。
而且那人的速度也极快。
朱宝莘道:“是该眼熟。”
李前愣了一下,道:“小姐您说什么?”
朱宝莘下意识道:“没什么……”
“我没说什么。”
李前又问道:“那方才那人,小姐可认识他?”
朱宝莘一听这就郁闷了,她道:“不认识,我可不认识。”
李前总觉着小姐好像有点什么不太满的情绪,他便闭嘴不再多问。
朱宝莘回了在江南的院子。
在李嬷嬷的服侍下穿了中衣滚在床上后,宝莘脑子里不时会晃过一个人影。
一个连几句话都没对她说,她什么都不知的人影。
朱宝莘双手托腮卧在床上,这人到底是谁呀?
两次救她真的只是碰巧吗?
这次虽说没那人相救,李前二人也迟早会赶来,届时朱宝莘应只是掉进河里,会湿了衣裳,再受到一些惊吓而已,但怎么说那人还是又搭手助了她。
回想那人身手,朱宝莘不由想到千钧一发之际,那人朝她赶来,手揽在她腰际时的情景,朱宝莘似乎还能感觉到当时腰间那微热的感觉,现在想起,她只觉得,那人手可真有劲,圈着她的手臂肌肉又紧又硬,而且当时她在人怀里,他的胸膛也好硬,朱宝莘身上似乎还残留着自己身子靠在人怀里时那种感觉,她突然有点心快。
宝莘在床上滚了一圈,她心头不由渐渐起了个稍显‘离谱’又大胆的想法——
那人——那人会不会——是在偷摸喜欢她呀?!
会不会是在何时何处见了她,然后,便暗恋她呀!
宝莘咬了咬嘴唇,心头有点害臊又奇怪的感觉。
她又咬了咬唇,愣神一会儿,然后拍了拍自己的脸,心头吐槽自个儿道:“想什么呢,有这么离谱的事儿?有这么自恋往自己脸上贴金胡思乱想的呢?”
朱宝莘唾骂了自己一会儿。
那人定是游侠之类的人,两次都碰巧了吧。
何况她也不知那人姓甚名谁,是何身份,长啥样的。
将自己裹进被子里,扔掉那些思绪,朱宝莘闭眼睡觉。
李嬷嬷在门边守着,因屋内动静,她不时往里看一眼,觉得自家小姐今晚好像有些过于活跃了,也不知是不是今夜的灯节太热闹太好玩了。
望眼空中孤零零圆月,李嬷嬷有点想念远在京都的春桃了。
因之前春桃受了重伤,伤好后,却似乎总有不得劲的地方,小姐便吩咐春桃在府里再好好养养,此次便只她一个老骨头跟着小姐出来,而小姐出去玩时,为了方便,大部分时间只带了那两个侍卫,常常也就不需她伴着了,李嬷嬷虽也落了个自在,但夜深人静时不免还是有点寂寞。
见屋内人睡下了,李嬷嬷才幽幽叹了口气。
江南,远在城内另一头的一处院落里。
树影婆娑,一院安静。
正屋屋中,刘肆灵刚回到屋内,隔着一卷隔帘,里间是早已为他备好的浴桶。
刘肆灵走到木质衣架边,他抬手准备将束腕解下,手腕转动了两下,却突然止了动作。
瞧着自己的手,刘肆灵手上似乎还残留着某种温度。
脑中晃过一个人影。
一个身着夏青色衣裙,身子轻盈的人影。
刘肆灵眼睑动了一下,他解开了束腕。
接着,又解腰间玉勾。
手扶上玉勾,刘肆灵手顿了一下,察觉到自己动作,他嘴角突然勾出抹似笑非笑,又似带着点不明意味的弧度,抬手解开了腰带。
将衣服挂在架上,刘肆灵只着中衣往里走去。
仰靠在热气蒸腾的浴桶内,刘肆灵中衣敞开,胸膛微露,单手搭额,他突然,极轻的笑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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