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竹楼内, 京郊一处地方。
楼檐边挂着随风作响的铜铃。
楼内四面垂着浅色的卷帘。
一白衫女子立于一面窗前。
她身后几米远处站着一位青年。
青年朝她禀报了昨夜塔楼的事,汇报了他了解打听到的一些消息。
昨晚出事,身边有两个人死在楼内, 当时他们见到那人的那个身份突然出现,跟入塔楼, 交手时,他一直在一旁看着, 观察, 之后那人摆脱两人,寻隙离开,他一直未进塔楼,所以躲过了一劫。
那个身份出现本就可疑, 塔楼出事后,祁祥才明白, 是为了诈死迷惑那位少靖司。
檐铃轻响, 窗边女人轻笑。
她道:“姐姐脾气可真是不好,手段让人十分不好受啊。”
“他想必恨极了……”笑了笑,她一会儿又蹙起眉,道:“朝延定会很难受——”轻轻的说,音极低。
祁祥不知有没有听见,他没什么反应。
不必祁祥来说,女人也已掌握了一些消息,她道:“听说——那位姑娘哭得很伤心。”
祁祥道:“娘都知晓。”
女子道:“是为谁而哭呢?”
“不过上次, 姐姐那孩子对那位小姐倒是看重。”
祁祥手轻轻握紧,他道:“朱家小姐脖子上有月月霜的印记。”
女子讶异一声, 她道:“这样, 看来那孩子还知轻重。”
不再提这事, 祁祥却道:“娘,月月霜,真的无解吗?”
女子道:“怪可怜的,不过幸好还有段时日可活,你先前也不算白费,过一段时间,找个合适的时机,咱也该安排一下了。”她并未接那话。
祁祥手更握紧。
女人在窗边轻言细语道:“祯儿,找时间,也该去见见人了。”
祁祥道:“听娘的。”
朱府内,莘莘院里,院中的主人昏睡了整整两日,才下了地。
下地之后,反应还算正常,正常的吃饭、睡觉,也没怎么哭。
不过话也说得很少。
多是吩咐几句,然后就在一些物什面前发呆。
整个院里的人心都揪着。
忐忑,因湘柏院内,管家的朱大公子时刻关注着。
不过即使没大少爷的压力,李嬷嬷春桃等也十分忧虑。
小姐这,不正常啊。
她们怕她哪天会撑不住。
李嬷嬷与春桃都不大知那人,那人,据之前跟着小姐的两个护卫所说,她们所知,只知回回见都戴着面具。
其他不晓。
怎说,怎会出现这样的事,真是造孽。
几日后,沈洺来到了朱府内。
在荷香堂里,他告诉朱骁,这事,陛下命肃靖司全权处理,其他职部无权插手,不得干涉。
塔楼里那日罹难的人,身份无异者皆公布了出去,让家属领去,而其余身份者皆隐秘。
连刑部也不知分毫。
不能打听,不在职权范围内。
朱骁与沈洺说时在荷香堂中,不避讳,荷香堂外,安静站着的人听了沈洺说的那些消息。
打听不到,女孩儿沿路走了回去。
待人走后,沈洺透过漏窗看远去的身影,他道:“朱骁,宝莘妹妹……可还好?”
眼里有着忧色。
朱骁视线也注视远去的背影,他道:“还需时间。
沈洺沉默一会儿,他又问:“肃靖司有来吧?”
那夜朱三妹妹哭成那副模样,肃靖司的头不可能会忽略,定会着人盘问。
朱骁道:“嗯,找来了,不过倒是没太为难。”
可能是考虑到宫里叶氏的身份,以及,朱骁找了个还比较合适的罹难公子,将此事遮掩了过去。
真正的那人身份不明,连他们也不清楚,若是牵连进去,会很麻烦。
肃靖司的人也接受了他的说辞。
沈洺道:“那就好。”
朱宝莘走在路上。
无法得知人身份,心里早就差不多知的,她擦了下脸,罢了,知晓又能如何呢,什么身份不重要。
只是想更多,了解他。
查不到,便罢了。
行在路上,朱宝莘觉得脸越来越痒,她走的越快,抬手擦了擦。
之后又擦了几次。
路上偶尔掉下几滴不被人注意的水滴。
落入泥土中,混入地里。
落泪的人,无声的哭。
眼泪越擦越多,越擦流的越多。
像被人心头挖走了一块,无底洞一般,无论怎样多眼泪都填不满。
朱宝莘现在根本不能去回想。
回想与那人的点滴。
当初让她幸福到时时回味的记忆,如今丁点都不能触碰。
一想,心头就痛的让她几乎想呕吐。
头昏欲裂。
他到底是为何会到塔楼去,为何会去。
朱宝莘不再流泪,回到了莘莘院。
李嬷嬷一直跟在人身后,见人擦脸,心头突突的。
此时见人似微平稳了下来,她轻呼了口气。
造孽哦。
晋家宅院里,晋侬回府后,到林晰的院里去,他还未走近,便听人叹了好几口气。
女人坐于院中的一棵树下。
神色颇为忧虑。
晋侬走至人身后,他道:“又在担心?”
林晰听见声音,她转过头,面上微带着喜,道:“你回来了。”
晋侬手抚着她背后的发,道:“嗯。”
林晰道:“最近你很忙,我以为今日又会很晚才回来呢。”
晋侬道:“快了,过一段时日就不忙了。”
林晰道:“嗯。”
“还在想那件事?”晋侬问。
林晰道:“朱妹妹还很难过,我帮不了她……”
“也不知怎么会发生那样的事——”
“我也更不知那丫头何时……竟有如此在意的人了。”
林晰一边为人也遇见这样一个人而欢喜,一边又为那样的结果而遗憾,她去了朱府,但什么也帮不上,如今,连安慰都是无力的,她本还想去,后来思量,或许这时候一个人面对会更好,这时,只能靠自己。
但不妨她在家里担忧。
晋侬见人忧色模样,他手垂于身后,眸底微微思量。
朱大公子给了他一个回复,是个身世清白的儒士公子。
或许可再深究,但——瞧眼面前人,晋侬眸色平静,他一直追查的那人,那日也葬身火海,凭他判定应是那人,虽说容貌如大多数爆炸中的人皆毁去,不过也能留下些蛛丝马迹的线索供查探。
据查探目前结果,那人与朱家小姐,并未有任何的交集。
既然朱大公子那样说,晋侬手又抚向面前女子的黑发,便罢了。
他道:“总会过去,你也不必太担忧。”
“注意好自己的身子。”
林晰道:“我知道的。”她嗔怪了一下。
晋侬眼眯了眯,他又想到了那朵雪空花,是假的不说,还是可惜,那样的花只对内力有基础的人有效,于林晰,还是无用。
……
池洌苑内,这几日,刘肆灵大部分时间都待在书房。
刘堂轩也知晓了朱宝莘的事。
这几日他闲得无聊到刘肆灵书房中,每每都要提这件事,一是好奇,二是感叹。
刘肆灵被他搅得烦躁,之后便谢绝他再进苑了。
只是后来,他在书房外站的时间就多了。
白丰每每在一旁檐下高架上敛翅瞧着,主子的情绪令它只能待在一旁,不敢上前去讨巧。
李原也尽量不凑到人身前去,虽说殿下面上没怎么表现,但那种气质,那种氛围,就让人不能去打扰。
刘肆灵站于廊下,他眼前出现那晚的情景,蹲地哭的女孩,火光、嘈杂、混乱。
那夜在她身旁的男子。
刘肆灵手轻搭于一旁檐柱上。
耳边回响着一句话——或许三小姐,是为您哭的呢……
他手轻轻捏紧,目光看向前方,有点不合时宜的戾气。
手骤然一紧,刘肆灵的身影一瞬消失在廊柱前。
李原只来得及从树旁走出,手还环抱着胸,然后就不见了人身影。
他大致知晓殿下会去什么地方。
殿下能否得到他想要的答案……
朱府,临水小院,朱宝莘来到了此处。
这是她母亲的院子,之前已有一段时间没来,如今这儿似乎才能让她感受到一丝喘气的空间。
只是站于一角的檐柱下,左方是折廊。
朱宝莘在那里站了许久,李嬷嬷最近一直时时刻刻看着人,她心头总是愁得慌。
尤其是小姐不声不响,不吭不闹的。
整个人感觉没生气。
李嬷嬷见人一站又是一两个时辰,她实在忍不住,思量换个思路劝一劝人,或是让人跟她闹一番,发泄发泄情绪也好,想了许久,李嬷嬷酝酿半刻,她上前一步,在人身后,苦口婆心道:“小姐,您别太伤心了——”
“那人戴着面具,小姐您也没怎么见过,何至于——”她想说‘何至于就如此啊!’
岂料话说一半,前方女子便道:“我怎没见过面,我怎会没见过面,我怎会——!”声音有点生气又伤心。
李嬷嬷觑人,听人带着情绪的话,她心头有点鼓励,又道:“您本就没见过嘛……”她是想着之前小姐身边的小李小刘曾说过的,小姐江南遇见的那人,从来都戴着面具,他们也从未见过那人真正的样子。
神神秘秘的。
李嬷嬷才会故意如此说,故意惹人反驳发气。
果然——还是有效的。
小姐有反应了。
朱宝莘果然一反当前情绪,她道:“我怎会没见过,怎会!”她手紧紧捶着柱子。
手被砸的通红,眼中又有泪冒出,一边掉一边道:“我怎会没见过,怎会……”
“他长得那样好,那样好……”
说着,又忍不住单手捂着脸哭。
鼻音浓重,有一种哭的无力的感觉,还一直喃喃着:“那样好,他长得那样好……”
一直哭。
朱宝莘似又回想起了洞中她拿下人的面具,偏头,闭着眼,从上至下抚摸人脸孔的情形,他明明那样好,那样那样好,他定,会是她喜欢的模样。
朱宝莘哭的止不住。
边哭边哽咽,抓着心口。
像受了剜心之痛。
李嬷嬷看得心疼,她心头念‘造孽哟’,然后安慰人道:“好好好,小姐您见过,您当然见过!”
哎哟——
朱宝莘滑落在柱旁,她头垂着,一直一直的哭。
这一次,不哭则已,一哭不知要哭多长时间,不过,李嬷嬷心里舒了口气,小姐这般哭,多哭哭,总,就会哭走了,将那些难受都哭走了。
声音渐渐转小,左方折廊下,屋旁,一人站在那处,他看着前方的人,缓缓背向墙壁,刘肆灵抬眼看着外间,他站了会儿,便离开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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