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肆灵走出朱宝莘的屋子, 院子里,站了个面容稍显阴鸷,面上有着似笑非笑表情的人。
葛长视线瞥一眼屋内, 他道:“大公子这般是不是有违局主的意思?”
刘肆灵道:“娘也得容我有自己所喜。”
“看来大公子是铁定要违背局主的意思了。”
刘肆灵道:“葛老准备如何?”
葛长笑了,他道:“小老儿能如何, 不过是希望大公子能多加考虑,不然总局那边我实在不好交代——”
刘肆灵微侧身, 他道:“如葛老所说, 这件事不必考虑了。”
葛长道:“是吗。”
他眼微眯,又道了句,“那真是遗憾——”
刘肆灵走向葛长,葛长眼动了动。
刘肆灵在他身旁停下, 他道:“葛老可是准备替我动手?”
葛长额上隐有汗,他道:“属下怎——敢——”
刘肆灵一直站在侧方, 葛长瞳孔微缩。
须臾, 刘肆灵走过,葛长眼微放松,但很快他又感到一种极致的危险,他立时往后撤,但危险如电光急至,葛长脖颈边已横着一把又薄又快的银色长剑,葛长道:“大公子这是何意?”他面容狰狞阴鸷。
刘肆灵侧身看眼身后,他执剑玉立, 道:“我舍不得屋内的人,便只能除葛老你了。”
葛长阴冷的笑, 他道:“大公子若是杀了我, 恐怕不好于总局交差!”
刘肆灵注意着银剑上的剑光, 他道:“无事,只需让母亲晚一点知晓便好。”
“——在某些事成以前。”他缓声接道。
葛长眼猛地睁大,他道:“你——”
一声剑响,葛长脖颈间已多了条血痕,长剑上,血过无痕。
葛长道:“你——”
他极不甘心,对于刘肆灵所说的最后一句话也是极愤怒,最后咕隆着嗓子道:“原来你一直……一直,有这样的……狼子野心,枉费局主,局主她老人家……”
他未有生机再说下去。
刘肆灵垂下手,他道:“娘的恩情,肆灵绝不敢忘——”
他眉眼冷漠,只在瞧向身后小屋时,带了一些温情,刘肆灵最后道:“只是一丝一毫的威胁,都不能存在。”
他用绢帕拭了软银,收回,然后往离院的方向走,行了几步后,刘肆灵感觉腕处有些微的异处,他抬手看了一眼,眉眼有丝微笑意。
径直往前,身后有两道身影很快跃下,蹲在葛长的尸首面前。
第二日,朱宝莘转醒,她觉着自己睡了个很长的觉,浑身都有点轻微的疼,不过脑子却是清醒的,而且感觉很轻松。
朱骁见她又能“跑”能“动”了,终于放下了心来。
她这急症来得快,去得也快,以后也不知还会不会偶尔再流鼻血。
……
池洌苑,书房。
李原站于屋内,他有点兴奋的注视着屋中前方桌案上摆置着的木质长盒。
长盒十分简单,外形没有多余的装饰,只是贴了个这么多年不得不眼熟的封条。
而在长盒一旁,还有另外两个几乎一样形制的盒子,只是明显要旧上几分,且封条早已撕开。
李原看着刚送来的盒子,他道:“殿下,这下,这下终于算是齐了……”
激动的心情已经溢于言表。
刘肆灵看着身前的三个盒子,他面上看不出太多喜色,而是手抚上被封的盒子,然后缓缓将其打开。
盒盖往上,露出内里的东西。
一朵纯白似雪的冰莲,冰莲枝带着浪形的弧度,整个冰莲通透的仿若冰雕而成,盒盖打开,还有丝丝白气氤氲而出。
刘肆灵看着那株冰莲,又将另外两个盒子打开,一时间,屋内,桌面上摆着三株冰莲。
他的胸口处似有轻微震动,像是他体内的那只子蛊对接下来将克其的东西有感应。
刘肆灵看向自己手腕处的爻线,二十四爻只差半线,而且已经若隐若现了,只要将子蛊除去……
他道:“先出去吧。”
李原道:“是!”
出门时,李原手还在激动的攥个不停。
他得为殿下好生“护法”!
刘肆灵的书房亮了一夜。
第二日清早开门时,李原倚在门外,他听见开门声,一个激灵醒神,有点惺忪的赶紧揉了下眼,他道:“殿,殿下,您怎,怎么样?”
刘肆灵道:“话都说不利索了?”
李原挠挠脑子,他道:“殿下这……”他这不是担心又忐忑嘛。
好不容易齐了三枝冰莲。
殿下能有机会摆脱那位皇帝的控制了,以及——那位总局的掌控。
殿下的命能掌握在自己手里了。
刘肆灵道:“过几日去一趟外郊。”他看着外间天光。
李原看人,他立时反应过来,道:“恭喜殿下,贺喜殿下!”殿下这是,解蛊成功了,因为,解了蛊,再没压制后,殿下的心法才能最终突破啊。
而殿下,这是解蛊后就即将突破了。
突破后,那十三罗刹,那位首阿罗就可得完全以殿下为主了,届时,那六门局——
李原想想就“热血沸腾”,终于,终于,殿下要开始完全做主了。
七日后,京郊的一处宅子里。
院落四周都未点灯火,只正屋一间大屋亮着。
夜色似从院落四周朝唯一亮着的那间房屋蔓延而去。
李原靠在院内的一棵树上,而院落四周还有无声无息值守的护卫。
屋内的人此时在此处已闭门了五日。
想来,应快了。
殿下……六门局传下的至尊蛊脉,“飞爻”心法八层——
成后,这世间,应再无敌手。
六门局世代继承人从未有人练成过。
而殿下是历代蛊脉继承的最强者,想来,应是没问题的。
李原不知,在刘肆灵突破,蛊脉开始反应时,远在千里,有十三人,同样感受到了这种反应,更确切的,应说是——“召唤”。
这是子脉对母脉的反应,也是绝对的遵从,顺服。
戴着斗笠,黑纱围面的人,无论在何处,一瞬感应,某些连杀人的动作都稍有停滞,他们似乎也有一种从未有过的情绪——意外,同时,还有着子蛊血脉里对至尊蛊脉终于迎来的血液里的兴奋。
他们从不同的位置,往相同的一个地方赶去。
迅疾的身影如鬼魅。
到了半夜,李原打了个哈欠,他突然感觉到似有极“危险”的气息逼近,打哈欠的手顿住,视角余光往上。
屋中,突然有股无形的气浪荡开,整个院中的树木都为之一颤。
李原也感觉到了那股内劲的力量,他看向屋门方向,面中有渐渐抑制不住的期待的情绪,他眸子晶亮。
屋内,有声音传来,沉寂这许久,终于有了声音,那声是脚步声。
李原眸子更亮了。
院中阴影都似被越来越近前的脚步声逼退。
屋子的光似照耀到了更远处。
但院中还是有漆黑与光亮分成的明显分界线。
有人手掌上了门栓。
脚步声停下,屋外的黑暗中,某种危险的气息越近。
刘肆灵,打开了房门。
他的身影在光下,在许久没开的屋门下,似无比的修长高大。
院中,一片树叶翻飞,十几道身影瞬间而至,几乎看不清他们的身法,那十几道影子保持着一个半跪的姿势,头上斗笠微垂,薄纱的罩围几近覆膝,他们躬身垂首,恭贺道:“恭迎新总局——”
刘肆灵看一地的人影,再看最前那位,此时以往在他面前有危险气息的人,似收敛了所有气息,刘肆灵收回视线,他手掌着门框,然后走出。
站于廊下,看着一众人道:“各位,辛苦了。”
他未有多余的话,而是直接道:“远道而来,但有些事,现在就需各位开始办一办了。”
……
某些事在悄无声息的进行,无论是江湖……还是,朝堂中,三月后,京都开始流传一件“密”事,关于年前,那位太子殿下殁之事。
坊间不知从何处流出,说太子乃是被三皇子……谋害而死!
这传闻甚嚣尘上。
紧跟着传闻的,是北王的奏章及北王出现在京都宫内的朝堂上。
太子殁时,北王远在北疆,未到京城,而现下,却握着三皇子谋害太子的“罪证”,亲来京都,向皇帝讨个说法。
太子虽体弱,但病症一直有得到控制,而去年,下半年后,病症却渐渐恶化,到最后不治境地,这事若真有谋害凶手,是很值得深思的。
只是太子体弱,让大部分人都倾向于忽略这种可能。
而那谋害之人,手段也十分隐秘,一直在给太子下加重其病症的药。
无声无息。
事成后又将痕迹抹去,只是再缜密,也总有遗留蛛丝马迹的时候,北王一直派人暗中调查,据说还付出代价,请了那什么“局”,自然……这是有人“猜测”的,北王不承认。
但一旦说到那个六门局,这个组织总有一些“高明”的手段,它能查到的东西,虽众人表面鄙夷,但心里却是倾向于认同的。
这份罪证有理有据,还有漏网未被灭口的人证,朝中引起哗然,民间更是沸议,北王就是要所有人都知晓,给帝王压力。
三皇子在殿宇中气急败坏,这事他自认做的天衣无缝,竟会被人抓住把柄,那些罪证,并不能完全认定是他,只能说明一些问题,但即便如此,这样一顶谋害储君,残害兄长的帽子悬在他头上,那个位置就不可能是他的。
刘骏安简直想杀了所有与他作对的人。
北王……定是有人将北王引来了京城,而这人,刘骏安认为,定就是他所认为之人。
刘肆灵。
那个孽种——
刘骏安想不到还有谁能对自己下手并且敢对自己下手,除了那个,如今已有南王拥持的人。
南王的铁骑一直在郊外,而那位南王小世子,则一直时常进出池洌苑。
北王步步紧逼,三皇子谋害太子虽不能马上给皇子定罪,但诸多疑处也需查论,皇帝一边惊震于太子可能被兄弟谋害,一边只能将三皇子暂时幽禁起来,查清事实。
而此番,原先认为三皇子是之后的储君,这般看来也或许再无可能。
三皇子一事后,朝局不稳,部分官员上书建议早立新储,已定民心,沈尚书也在其中,这般建议,宫里能立的人目前,只余两位了。
四皇子,与六皇子。
四皇子南境一战颇有赞誉,如今也有南王支持,而北王,他对立三皇子,自然便倾向于另外的皇子,四皇子,北王似乎也并无异议。
皇帝见朝中形势,阴沉着脸,勉强压住议储的话,很快便将刘肆灵传到了他的禧延宫。
刘肆灵跪于下方,皇帝沉着脸,他拿过一个砚台,毫不犹豫朝刘肆灵砸去,如之前一般。
刘肆灵偏头躲过,砚台未砸着他分毫。
刘朝延道:“你——你这个孽障!”
“都是你在推手吧,如今北王、还有南王,以及朝中某些官员——”
刘朝延说着,他摩挲着从怀中拿出的一个小方盒,道:“你莫不是,还想着这位置你能坐,这天下你能掌,或者你——”
他坐在龙椅上,往前倾身,眸中带着沉戾及探究道:“有解蛊的法子了?”
所以才敢这样挑衅他?
刘肆灵一直跪着,他直起身,细长的黑发落于后背,他道:“孩儿不敢,孩儿只是为大哥不平而已……”
“如此弑兄之人,如何能将天下交予他。”
刘朝延道:“你倒也会这些话,狡辩了。”
刘肆灵的视线落于那一方小盒子上。
而在皇帝龙位的侧旁有一道极为不寻常的气息,刘肆灵缓缓收回视线,他道:“孩儿——惜命。”
刘朝延看着他,他另一只手拿着一块最近才得的玉佩,那玉佩是当初给祯儿的,而现下这玉佩又回到了他手上,他的冰儿将这样的信息给了他,他们的孩子还在,而冰儿,想必是会让人来见他,回到他身边的,刘朝延想到此处,又考虑如今朝中局势。
若是——他看眼手中木盒,若是他现下处置了这孽障,到时北王会以为他有意维护老三、而南王……天下众口不好处置,这孽障,不过是考虑到这一点,想从他这里多讨些权利罢了,这孽子本就是不好掌控的人,他惜命,但压制太狠,也能与人鱼死网破。
刘朝延不得不再次正眼看下方还算恭顺跪着的人,这孽障,可惜是娄菁的儿子,是她的孽子。
刘朝延打量人,他道:“好,我给你太子之位。”
刘肆灵道:“谢父皇。”
刘朝延又道:“不过,你记得命在谁手里。”
刘肆灵道:“父皇此次宠信孩儿至深,孩儿有分寸。”
刘朝延冷笑,他当然有分寸,这次将一切计划将好,就为了谋这太子之位,若是没有那蛊,这孽子他当初就不会让他活下来。
而今,只要有这蛊,太子之位,不过是容他暂时替祯儿看着罢了。
刘肆灵起身告退。
在转身时,他看着延禧殿的殿门,刘肆灵回忆了一番北王、南王,以及近日三皇子派人来刺杀时,十三罗刹出动,那位沈姓的二公子一直跟着他……刘肆灵轻笑了一下。
走出延禧宫,外间下起了雨,刘肆灵身后李原赶紧撑来一把伞。
刘肆灵看了眼灰青的天空,他道:“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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