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 连绵下着雨,天气有些阴沉,宫里的氛围也有异, 朱宝莘好长一段时间没再进宫。
日子过得很快,在府中待了两月后, 她总有些不好的预感。
这预感,似乎与宫内有关, 但仅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预感。
平澜宫。
叶氏久郁成疾, 她的身子到如今已无力回天了,朱宝莘这些年的陪伴算是让她多活了几年。
这几月,她一直避着朱宝莘,不让她知晓她如今的身子状况, 在她现下最难受枯槁的时候,她不想让人跟着难过, 正巧宫里出了太子与三皇子的事, 丫头不在她身边。
但那人……如今也很少来她身边了。
她知晓,或许是有人,有了消息了。
那人还活着,他要再见到她了,所以,她就已经不重要了。
或许早些离去,对帝王来说还更合适。
叶氏最后,还是让人去唤了那位高高在上的帝王。
刘朝延来到叶氏寝宫, 他面上无悲无喜,再无往日那样深情的面孔。
叶然侧躺着, 面朝向里, 刘朝延坐在她床前。
两人都没说话, 许久,叶然道:“陛下找着人了吗?”
刘朝延沉默,叶然又道:“陛下找到了对吗?”
“她还活着,陛下定很开心。”
刘朝延道:“你好生修养。”
叶然道:“陛下——真想让臣妾好生修养吗?”
“若是她回来了,想必会生气。”
刘朝延不再说话了,而这样的沉默,令叶然眸中最后的期冀也熄灭,她也不说话了。
殿中很安静,刘朝延替人掖了掖被角,他道:“好生休息。”然后便准备离开。
叶然眸中冷寂,她过了须臾道:“陛下,臣妾可否请陛下答应臣妾一件事?”
刘朝延道:“你说。”
叶然道:“谢陛下——”
刘朝延走后,叶氏让人将朱宝莘与朱骁请进了宫。
朱宝莘是又急又怕进宫的,她不知道仅是一个多月时间,事情怎就会变成这样。
姨母……竟会,病重成这样。
她躺在床上,犹如将死之人。
连眼里的光都几乎灭了,只在见到朱宝莘与朱骁后,眸子中亮了些。
叶氏向他二人解释了这病是早来就有的,如今也是天命,让两人不必为她太伤心,又让朱骁一定好生照顾宝莘,不可再像以往那样,做个不称职的哥哥。
朱宝莘整个人都是一种难以置信的状态,她一直以为姨母只是偶尔心情有些忧郁,身子疲力,并未想到竟会到了如此严重的地步,她整个人脑子都嗡嗡的。
叶氏单独与朱骁说了话,又让朱宝莘到床前,她抚着朱宝莘的脸蛋给她拭泪。
宽慰了朱宝莘一番,本不想让她在宫里留着,但这次赶也赶不走。
叶然瞧着她,心下有些伤痛,若说这世上还有什么舍不得的,就是这一直留在身边看着长大的孩子了。
想了想,叶然决定同她说最后一些话。
她活了这辈子明白的话。
躺在床上,叶然拍着朱宝莘的手,她道:“莘儿,往后,你一定要找个爱你的男子,若是两情相悦最好——”
“不要如我这般……”
朱宝莘明白叶然说的是什么意思,只是她想不到以往曾从某些嘴碎的宫人口中听见的话是真的,姨母……不是真的被那位所爱,朱宝莘感到既愤怒震惊又难受,她道:“叶姨——”
叶氏摇摇头,她道:“宝莘,不是谁都这么幸运能碰上一个你爱的又同样爱你的男子,所以叶姨希望你往后能如此。”
想了想,她又对她道:“这宫门有太多的身不由己,你一定,要比叶姨自由。”
“这宫里,往后就尽量少来了,知道吗?”
叶氏其实有点担心与宝莘交好的那位皇子,但……瞧眼面前女孩并不太明白的模样,她不打算多言,只告诉她,最后一句。
叶氏很快就走了。
她似乎就等着再见一见两个孩子。
走得匆忙又干脆。
叶氏走后,延禧宫里,皇帝将常捏在手里的玉佩暂时放到了桌上。
他捏了捏自己的额角,眸中有些沉闷。
叶氏的棺椁在平澜宫停了几日。
朱宝莘穿一袭孝衣,额上戴着孝帽,她在灵前守了几日,朱骁也守着,后日入陵,朱宝莘不能再陪了。
这几日,天都是灰白色的。
没有什么人来吊唁,这宫里,旧人走新人笑,再寻常不过。
在入陵前一日,朱宝莘站在殿外,她在看姨母会归于何处。
天很白,从今往后再也没有人会唤她莘儿,给她撑腰,将她温柔拢进怀里给她母亲般的温暖了。
她到这世上,唯一给了她母亲般温暖的人,从此便不见了。
朱宝莘站在阶梯上,身子摇晃,有点不稳。
她一直望着前方灰白的天空,空中偶尔有几只鸟。
她往下走,在身子将软倒时,有个身影,手臂接住了她。
两只手将她搂住在怀里。
朱宝莘茫然抬头看人,熟悉的味道,她看着人面容,道:“刘四哥哥?”
刘肆灵微皱眉的看她,他道:“你累了,休息会儿吧。”
朱宝莘转回头,她看向白日,道:“我不累,姨母她才累,她原来,原来——”
说着,朱宝莘说不太下去,原来,姨母一直没被自己爱的人所爱。
一直在爱着心有所爱的人。
朱宝莘突然抓紧刘肆灵的衣襟,她头埋在他胸口,手渐渐抓紧,纤细的手背上痉挛出一些青筋。
刘肆灵将人抱在怀里。
他拢着她的身子,手温柔抚着她的后脑。
朱宝莘的手逐渐下滑,她双手改为抓住刘肆灵腰间的衣物,在他怀里渐渐的呜咽声改为放声大哭。
刘肆灵依然只是缓缓又轻柔的抚着她的背。
他在这里,她可以毫无芥蒂的哭泣。
她想寻求的任何支持、温暖,他都能给她。
朱宝莘抱着人的腰哭,哭得几乎快昏过去。
她也确实全然无力了,眼肿的像个核桃。
刘肆灵替人拭了下眼角,他极为温柔道:“我送你回去。”
“你需要好好休息,叶贵妃娘娘若是知晓,定也不想看你如此。”
朱宝莘点点头,手微抓着刘肆灵的衣服。
刘肆灵思量一下,他道:“我抱你回去,这样方便些。”
然后便将朱宝莘打横抱了起来。
朱宝莘已无力去思量这些举动,她靠在人臂上,缓缓闭了眼。
朱骁在殿门外一角的檐下看着前方人影,他眉有丝紧,但人肯在那人面前哭出来总归还是好事。
这么一想,朱骁又有点郁败。
刘肆灵将朱宝莘抱回了她在平澜宫的寝屋。
将她放置在床上。
朱宝莘坐在床边,刘肆灵替她拂了眼下,可她眼眶依然在掉泪,沉默的掉。
刘肆灵轻叹口气,他坐在人一旁,坐了会儿,朱宝莘自然向他靠近。
她头靠在他肩上,刘肆灵将人揽住,他道:“这般伤身。”
朱宝莘依然还是哭。
刘肆灵抚着人的头,直到人睡着。
他将人安置在床上。
他已见过她为两人哭成这副模样。
刘肆灵不由想,若是为他,她会……这般么。
但他自是不愿有这样的可能,刘肆灵摇了摇头,思量自己方才念头的荒谬。
等他安排好一切,他只会让她幸福开怀的生活在他身边。
……
叶氏的丧仪过去,朱宝莘回府后,祁祥又如前护在她身侧,宫里时他并未在。
那位叶氏,自见的第一眼,他就知那女人与他的母亲很像,无论是外貌、声音还是性情,都有几分相似,而他的母亲,近日情绪有些不稳,所以祁祥一直在竹楼里。
他的母亲,自当年被迫离开,性情,已是渐渐变了。
她一直要他听她的话,他也一直听她的话。
祁祥站在廊下,看着外间。
一月后,朝中宣布了一件大事。
一直议论重立新储,如今终于确定了。
立新储的诏书已下,四皇子文武双全,德才兼备,立为阜国储君,入主东宫。
朱宝莘自三皇子被幽禁到如今,她只在叶氏停灵期间见过刘肆灵一面,人入主东宫,朱宝莘为他感到高兴,但又有些对哥哥身份更上一层,责任压力也担得更大的担忧。
而朱骁则眉间的隐忧一天比一天深。
在那位主入主东宫后一月,朱骁收到了来自东宫的传唤。
此时已又到了冬日。
自叶氏死后,朱宝莘不能再自由出入宫内,没人传唤,她不能入宫,而东宫那边,一直没有唤她入宫过。
朱骁知道,刘肆灵在最近这几月除了停灵那日,皆没再见过朱宝莘,当时的情形,不见是最妥的,若真如朱骁所想,或许那人是在护着她。
就是这般,今日的传唤不知是天气太冷还是太早,朱骁总有种不好的预感,就如之前宝莘昏倒时,他在人闺阁中见到人当时坐于她床侧时,那种不好的预感。
近日在宫里时,刘肆灵偶尔会因朝政上的事宣他入殿,他偶有两次提过宝莘,询问她在府中的情况,其余没再多谈。
在这日之前,朱骁想到人如今已贵为东宫之主,那位殿下手段心性非常人能及,他曾委婉的提醒过宝莘,往后须得注意身份,不论是那太子的身份还是——男子的身份,也不知丫头听进去没有。
进了宫,朱骁穿过宫中花园,进了东宫的大门。
领路宫人将他带至殿外,然后悄无声息退下。
殿外两侧植着高大的树木,此时枝干上都挂着关着彩羽雀鸟的金丝笼子,檐下还有个几乎半人高的白色大鸟,大鸟偏着鸟头,似在打量朱骁。
又似是对他有几分熟悉,在分辨。
朱骁想,或许是对宝莘熟悉。
他又有点无奈。
提步进了殿中,第二明间内有人。
朱骁朝人行了礼,唤声殿下。
之前单独召见时,刘肆灵曾告诉过他不必太拘束,私下里可不行君臣大礼,所以朱骁只是抬手行礼。
前方人一身白色锦袍,在喂着高几上鸟笼里的一只鸟。
黑发玉冠,身姿拔然。
这位殿下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都是卓绝的。
可惜,是在帝王家。
朱骁思绪被一声笑打断,在他身前的人在宫人服侍下净了手,他道:“来了。”
朱骁道:“不知殿下召臣来有何事要吩咐?”
刘肆灵走近他,他道:“也没什么,就是有件事想问问你的意见。”
那人目中带笑,甚至于流露出一种亲近,朱骁心头一咯噔。
作者有话说:
楔子只是一种提前预告,写法可能不同,主要还是看这里,之前有的就简略描写了,主要是没透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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